者,但是姚麟与种师中如何会听他二人节制?
仁多保忠是败军之将,倒也罢了。他也不愿意在武邑自讨没趣,趁着韩拖古烈
与韩敌猎南来,他便讨了个差使,陪着这两位辽使,准备先回大名。伯唐康自认是
有功之臣,况又是野心勃勃,岂能甘心这么着被赶回大名府?而且他在枢府有年
固然得罪不少人,却也同样种下过不少的恩情,譬如龙!军的种师中,便与唐康是
极好的交情,威远军的贾岩,更是受石越知遇之恩,与唐康也是莫逆之交一这些
人任摊上一个,资历又浅,官职又低,又有人情在前,唐康若去了,纵不能将兵权
拱手相让,也不免要对他言听计从。只是王厚实是个厉害角色,嘴里什么也不说
却不动声色的将他按在了惟一他差使不动的姚麟身边。虽说就算念在他几次三番去
救深州的份上,姚君瑞也免不了要给他几分面子,但云翼军的事务,却是半点也不
容旁人插手。而唐康也并不敢放肆,只能暗自忍耐着在冀州继续呆下去。
便在等候韩拖古烈一行之时,唐康还忍不住朝冀州城的城楼上看了一眼。
就在两天之前,那城楼之上,还挂着武骑军都校荆岳的人头!
肯定这桌票。
宋自太祖皇帝以来,对统军将领最为严厉的处罚。
当日荆岳触敌即溃之后,不敢返回真定,一路南逃,跑到了赵州城下才停下
来。这些武骑军的溃兵,御敌无能,残民有术,竟然在南逃的过程中,烧杀抢掠
赵州百姓虽然已有许多南撒,但留守的仍然不少,却不料受过辽军几次掳掠后,竟
又遭了武骑军这道灾。幸好赵州知州与通判颇有智术,荆岳一到,二人便大开城
门,奉上酒肉牛羊劳军,温言相待,荆岳也不疑有他,只率数十亲信进城,结果当
晚被二人灌得大醉,数十人全被绑了起来,丢进牢里。然后二人紧闭城门,亲自登
城守御,城外武骑军群龙无,却也没有多少做贼的胆子,顷刻之间就作鸟兽散。
赵州知州随即遣人急报宣台,石越闻讯大怒,一面给朝廷写奏章,一面就派了一名
使者,持节至赵州,便在平棘将荆岳以下四十余将校全部斩了,并令这使者带了这
荆岳等数人的人头,在河北诸军州“传示众”。
大宋朝的统军将领们,可还真的从未想过会有如此严厉的刑罚。
荆岳的罪名不过三条:临敌怯懦、败军辱国、残害百姓。而他却是堂堂正六品
上的昭武校尉!而且还是统军大将。若依惯例,至多不过贬官流放。哪想到石越竟
然不请旨便行军法给斩了,还传诸州示众。
据说此事传到注京,亦是一片哗然。
然而自东京最后传来的救令,却是认可了宣台的处罚。皇帝不仅下旨褒奖石
越,还严厉警告诸将以此为戒。枢府在真定、赵州诸府州颁下榜文,凡武骑军溃逃
将士,至八月二十日前未至各官府良篇者,皆以通敌论。又下救令,荆岳以下至各
营主将、副将、护营虞侯,全都归案处死,家属流三千里。
不但武骑军诸将被严厉处罚,连兵败的渭州蕃骑主将刘法也受重责,刘法被降
职为从九品下陪戎副尉,戴罪军前听用,渭州蕃骑由慕容谦另行择将统领。甚至连
慕容谦也未能幸免,由游骑将军降为游击将军。
可以说束鹿之败,真正震动河北的,倒不是慕容谦的兵败,而是兵败之后朝廷
与宣台对统军诸将的重责。左军行营都总管司诸将中,只有两个人异常幸运:武骑
军副将振威校尉王瞻虽然先败,然而事后经王瞻上表自辩,被认定所部是得到慕容
谦撒兵的命令后才撒退的,他并无过错,兼之他杀敌与损失大体相当,王瞻不仅没
受责罚,反而以振威校尉权领武骑军主将之职:刘延庆更是作战勇猛,射杀辽军大
将,天子特旨,晋升为致果副尉,改任横山蕃军都行军参军。
但在这个时候,至少在中军与右军两个行营中,没有几个人去关注王瞻与刘延
庆,大概所有的统军将领,都很难忘记荆岳那颗用石灰处理过的人头。
所有的人,都在感受着时代的变化。荆岳的那颗人头,意味着五代以来中原王
朝的骄兵悍将传统,已经彻底结束。
在这样的时刻,唐康是很识趣的。他绝不会蠢到此时去触霉头。尽管他无法理
解,田烈武在河间坐拥步骑近五万大军后,斤倒坐视着辽主在半个河间府来去自
如,竟连袭扰辽军的心思都收了起来:慕容谦就更加象是被打掉了锐气,在横山蕃
军步兵抵达后,按理说他应该军势复振,有一点兴兵复仇的意思,然而他却龟缩于
镇、定之间,毫无东顾之意。
任人都看得出来,辽军已经无力继续南下了。
而大宋在河北自东至西马步十三四万之众,却在行坚壁高垒夕策,甚而堂而皇
之的与辽人议起和来。
唐康突然很想回大名府,当面问问石越,他还记不记得他的“绝不议和”之
誓!尽管他心里面也明白,凡是身居石越那个位置的人,大概都是将背誓当家常便
饭的。他若去指责他们,他们自然会有另一套大道理等着回复他。
“议和!议和!议个鸟和!”唐康在心里面啤了一口,忽然一夹马肚,掉转马
头,朝冀州城内驰去。
“都承!”“唐参谋!”冀州知州与通判万料不到他来这一手,院得在身后大
叫,伯唐康头都不回,早已驱马消失在城中。二人转头救助的望向姚麟,却见姚麟
正目无表情的望着北边,身子连动都不曾动过。
同一天。
大名府,三路宣抚使司行辕内,溪园。一座石亭之内,亭中的石桌上,摆放着
各色时鲜水果与点心,石桌两旁对坐着两位四五十来岁的白袍男子,两人身后,各
站着一位青衣侍从,都是低着头,叉手侍立。在石亭东边,离亭约五六步远的水池
之畔,还有一个中年白袍男子,正端坐在一块大青石上垂钓。这年八月上旬的大名
府,炎热并未完全消退,这溪园之内,树木成荫,清风徐来,好不清凉,若非石亭
之外,到处都是身着铁甲,荷戈持矛的!士,真让人有人间仙境之叹。
“想来子明垂相当已猜到我的来意?”坐在亭内下的一个男子,端起面前的
玉杯,轻轻的哦了一口冰镇酸梅汤,又将杯子放回桌上。他说话之时,一双锐利的
眼睛,一刻都没有离开坐在他对面的石越。
“师朴一”石越回视着这位与自己同为遗诏辅政之臣的参知政事、兵部尚
书,默然一会。能让韩忠彦亲自来做钦差,自然是了不得的大事。而如今之事,莫
大于与辽国的议和。“是皇上不准么?”
“是。”韩忠彦微微点了点头,“皇上不肯与辽人议和,想叫垂相不要接纳辽
使。”
“如此,皇上只需遣一介之使持诏前来,便足矣。”石越淡淡说道,“劳动师
朴前来,想来此事仍有转圈。”
韩忠彦不置可否的笑道:“军国大事,有时只凭着公文往来,却也说不太清
楚。故此我特意来问问垂相的本意。到底是真议和,还是假议和?”
“真议和又如何?假议和又如何?总之都是议和。”石越笑道:“苟能制侵
陵,岂在多在杀伤?所谓‘兵者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若能不动兵刀,便将
辽人赶出国土,使百姓得以重返家乡,安居乐业,又何乐而不为?”
“若是如此,只恐皇上不肯答应。”
“只须是为国家社视有利,只要我们做臣子的苦谏,皇上年岁虽小,却极圣
明,必能从谏如流。”
“若两府皆不愿意议和呢?”
“这又是为何?”石越愕然望着韩忠彦,道:“只须条款合适,持国垂相【2〕必肯议和。”
韩忠彦摇摇头,沉声道:“吾来之前,持国垂相曾让我转告子明垂相:此一
时,彼一时。”
“这又是何意?”
“攻守之势异也。”韩忠彦望着石越,他虽心里认定石越只是装傻,却也不得
不先把自己的想法交待清楚,“八月之前,官军屡败,任谁也不能保证局势会到何
种地步,议和不得不成为一个选择。但如今我军兵势复振,更胜过往,而辽人师久
必疲,如今已经是强弩之末,中智以上,皆知辽人兵锋已止于深州,再难进半步。
而我大宋却有十余万大军以逸待劳。他倾国而来,若是所向披靡,自然万事皆休
可既然奈何我不得,那就容不得他说战便战,想和便和!当年真宗之时,我兵甲不
修,文武多怯懦,便有千载良机也抓不住,只好忍痛议和。可如今岂是真宗时事?
御前数次会议,皆以为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昔日汉武帝马邑不能击灭匈奴,最后
不得不劳师远征漠北,落了个全国户口减半的惨淡结局。我山前山后诸州沦陷已
久,朝廷久有规复之志。然与其做北伐这等事倍功半之事,倒不如抓住眼下的良
机。既然要一决胜负,在自家土地上打,胜算总大过在别人的地盘上打!”
“两府诸公果真皆如此想?”
“如此大事,我岂敢妄言?”韩忠彦脸上露出不悦之色,“子明垂相远在北
京,不晓朝中情况,或有顾虑,亦是常情。故此我才特意前来,要讨垂相一句实
话。”
石越正容点头,笑道:“既如此,我也放心了。师朴莫要见怪,注京非是守得
了机密的地方。”
“如此说来?”
“兵者诡道也。”石越笑笑,道:“前者王厚献策,道如今之势,辽人利
我军利久。但以人情来说,辽军自南犯以来,屡战屡胜,几乎未尝败绩。他打的胜
仗,自契丹建国以来算,也都是排得上号的大胜仗。只是不料打了这许多硬仗,我
军反倒越战越强,人马越打越氮2如今马步已达十余万,他出师三个多月,人马疲
惫,士卒必生归心,明知再无力进取,可要就此退兵,如何可以甘心?况且他虽然
无力继续南犯,却只是因粮草难济,人心思归,并不是真的惧怕我军。相反他打了
这许多胜仗,更免不了有些骄气。战场上得不到的,不免便要生些痴心妄想,想要
靠使节得到一”
“所以王厚之策,便是将计就计。辽人想要议和,我便与他们议和。他在大宋
多呆一日,便要多耗一日的钱粮,士卒的战意也更加消退一分。我们一边高壁深
垒,示敌以强,既不给辽人决战的机会,亦可打消辽人谋求决战的信心:一面却又
与之虚与委蛇,派出使者交涉议和,只是这议和之事,既要令辽人相信我大宋是真
心议和,又要在条款上慢慢拖延。拖得越久,对大宋便越是有利。”
韩忠彦原本便不如何相信石越议和之心,但这时听到他亲口说明,这才总算将
一颗心彻底放回肚子里,笑道:“如此便好,我亦可回京说明一”
他话音未落,却听此前在亭畔垂钓的男子高声呼道:“参政万万不可!”韩忠
彦几乎被吓了一跳,却见那人丢了钓竿,快步走到亭边,拜倒在地,道:“下官何
去非,叩见韩参政。”
“你便是何去非?”韩忠彦惊讶的看了他一眼,以他的身份,自然不会认得何
去非这样的小官,只是先前看此人在水池边悠然垂钓,他只以为是石越的什么亲信
护!,不料却是府中漠臣。韩忠彦也是很精细的人,见石越对何去非如此优容,便
已知此人在石越身边,颇受重视。因又说道:“起来说话罢。”
那何去非连忙谢过,起身又是长揖一礼,方说道:“恕下官无状,参政方才说
要回京说明,此事万万不可。”
“这又是为何?”韩忠彦笑道:“莫非你以为两府诸公尚守不住机密?”
“不敢。”何去非欠欠身,道:“只是参政断不可小瞧了辽人。”
“难道你疑心两府之内有辽人细作?”
“不敢。”何去非连忙摇摇头,道:“下官倒不相信辽人通事局如此神通广
大,只是注京之内,必有辽人细作,却是无疑的。”
“那又有甚要紧?”韩忠彦笑道:“难不成辽国的中京、上京,便没有我大宋
的细作么?”
“只因辽主与耶律信,皆是聪明睿智之辈。便除此二人之外,如今北朝朝廷
中,才俊之士,亦为数不少,断不可轻易之。参政试想,若是两府诸公,皆知道这
是假意议和,那朝中便不会有反对之声音—细作将这些传回辽主那儿,那辽人如
何肯信?”
韩忠彦这才明白何去非担忧之事,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便不由哈哈大笑,点头
对石越道:“这倒的确不可不防。我大宋朝廷之中,事无大小,的确都免不了要有
议论不同者。这和战大事,若说众口一辞,却是说不过去。不过咱们不可以找几个
人演双簧么?”
何去非欠身道:“若是演的,便免不了会露出破绽。两府诸公,何人主战,何
人主和,终泊辽人心中都有些主意了。若是某人举止反常,便易启人疑窦。况且皇
上年幼,即便两府诸公能演好这场戏,总不便叫皇上也一”
他这话虽吞吞吐吐,但韩忠彦马上便也明白石越担心的斟十么事—他害怕皇
帝年纪太小,管不住嘴巴,泄露了机密。但这番话,石越自然不便说出来,所以要
借何去非的口来说一说。
这番担忧,亦不能说是祀人忧天。韩忠彦心下计议,又望着石越问道:“那么
子明垂相之意是如何?”
石越听到韩忠彦点了名的问自己,便不好再叫何去非来回答,当下笑道:“窃
以为此事便是师朴与持国垂相、尧夫参政知道便可。”
“那皇上那一”
“欺君乃是大罪。然事有经权,祖宗社视才是大忠,说不得,只好先瞒上一
瞒。待事后,吾辈再向皇上请罪。”石越淡淡说道:“陛下虽然年幼,然毕竟已有
贤君之象,必不责怪。若果有罪责,越一身当之。”
韩忠彦想了想,点头道:“垂相言重了。此事便依垂相的十意_既如此,我也
不急着回京,只修书一封与持国垂相、范尧夫,说明此事。皇上的诏书,便由下官
担了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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