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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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宋- 第5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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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冀州只留下了两百环州义勇,由一名胆大的指挥使率领,打着他的旗号

四出巡视,将协助他们防过的冀州巡检也瞒了个严严实实,而他本人,则亲自率领

着余下的那不足五百骑人马,扮成辽军,多带旗帜,昼夜疾行,神不知鬼不觉的出

现在束鹿的西边,然后大布疑阵。束鹿五丘,都是树林茂密,他在那些地方,扎了

一座座空寨,扮成数千之骑,觑视束鹿之态,为了不使辽军起疑心,更是主动出

击,将所部装成是大军的先锋军,不断寻找束鹿的辽军作战。

不得不说,这个计策十分的凶险。倘若辽军在束鹿的将领有勇有谋,又或者稍

微莽撞一点,便凭何灌这点儿人马,很快便会露馅。如此一来,冀州虚实,便会被

韩宝所知,他挥兵渡河,只恐连冀州城都岌岌可危。

但何鸿相罢,唐康、李浩也罢,赌的便是天下无人敢小瞧了慕容谦!

他们相信以韩宝少能,必然早已知晓慕容谦到了真定府,而且慕容谦又摆了几

粒棋子在祁州,那么真定、祁州宋军的东下,便是韩宝不得不警惕的。况且,无论

如何,当束鹿以西出现宋军的时候,韩宝绝不可能不想到慕容谦,而认为那会与冀

州的宋军有关。就算辽军识破了那是疑兵,也会认为是慕容谦布的疑兵,他们仍要

花点时间去琢磨下慕容谦的用心。只要运气不坏到一定程度,没个几天时间,辽人

是不可能想到冀州的宋军的!

而唐康他们最需要的,便是时间。

因为这个计策还有后手的。只是这个“后手”,并不完全在何灌的掌握之中。

原本此策是可以由左军行营都总管府的宋军来完成的,无论是武骑军还是横山

蕃军东下,韩宝就得面临两面作战的窘境!但辽军的策略,就是打宋军一个时间差

—真定府慕容谦得知冀州的战况,然后挥军东下,这是需要时间的,倘若一切顺

利的话,当慕容谦出现在深州的时候,韩宝的大军,早已经到了永静军。河北战场

是不存在什么后路的,整个河北,到处都是后路。当永静军在手之后,深州让给慕

容谦也无关紧要。甚至韩宝与耶律信在解决了永静军与冀州之敌后,还可以回过头

来,再收拾掉慕容谦。

现实亦是如此,就算是唐康、李浩,也指挥不了祁州的宋军,他们亦不可能去

要求慕容谦的部下做什么,甚至为了怕过早泄露消息,何灌都不能主动与王瞻、刘

法们联络。只是唐康再度派出密使,兼程前往真定府求见慕容谦,将这个计划告知

慕容谦,并向他乞兵相助。

若无慕容谦的相助,何灌的疑兵之策,很难持续十日之久而不被韩宝识破,但

是,何灌与唐康、李浩,都将赌汁压了慕容谦身上,如此一来,何灌的疑兵计,随

时都可以假戏真做!只要能骗过韩宝三四日的时间,何灌不论慕容谦肯不肯兵

都会立即返回冀州。若然韩宝觉,掉过头来进攻冀州,他便只能硬守。但,只要

慕容谦肯急时兵,疑兵变成货真价实的大军,那么韩宝便只可能派出偏师进攻冀

州,何灌再坚守苦河四五日,便未必不能做到。

唐康、李浩都知道这个计策极为冒险,何灌前往束鹿被觉,韩宝在他到达束

鹿之前突然大举进攻,束鹿的辽军将领碰巧是个莽夫或者智勇双全,甚至前往束鹿

的某个士兵被辽军俘获,慕容谦不肯兵或者兵迟了,韩宝得知慕容谦大举东下

后仍然孤注一掷大举进攻冀州,而只以偏师拖延慕容谦一他们可以想到的,便有

许许多多的意外,只要其中之一生,后果便不堪设想。

还会有穷尽他们的想象也意想不到的意外!

但这就是所谓的“奇谋”!

自古以来,“意外”与“奇谋”,便是一对死敌。

但何灌所不知道的是,唐康和李浩悄悄的留了一条退路,万一计策失败,二人

便不顾一切也要退守冀州城,哪怕晓胜军再次损失三分之二的兵力,他们也要退保

冀州,凭借坚城,与辽人周旋。

应该有八成的机会冀州城不会丢,这才是唐康与李浩敢于挑战这一切意外的原

因。

可这个决策,仍然是赌博的性质,远远大于理智的庙算。

何灌的这一出“狐假虎威”之策,却被刘延庆当成了“祸水西引”之计。王瞻

虽对刘延庆的分析,一直是半信半疑,但他仍然采纳了刘延庆的建议,派出两名得

力的心腹节级,分头前往束鹿的何灌部与深泽镇的刘法部打探消息。

子夜时分,两名心腹节级快马疾驰归来,察报王瞻,刘法与任刚中果然都在深

泽镇,二人也正在猜测那只宋军究竟是何人所率,要不要进兵增援一而前往束鹿

的刀胳节级虽没有见着何灌,却在一座空寨附近捡到了一张断弓!自熙宁年间励精

图治,大宋朝的军器制造管理便十分严格,在这张断弓的弓背上面,与大宋朝绝大

部分的弓一样,都有一行刻字。而这张断弓上面,刻着“庆·绍圣四年夏·叶”七

个小字,王瞻一看便知,这张断弓必是在庆州弓箭作坊,绍圣四年夏季,由一个姓

叶的工匠制造!

庆州弓箭作坊不是一个大作坊,它造的弓箭,只供给少数几支西军使用,而环

州义勇,正是其中之一。

至此,王瞻对刘延庆佩服得五体投地,但钦佩之后,便是对将要来临的战争的

恐惧。他一时间坐卧难安,几乎要顾不得失礼,立时就要叫人去将已然安睡的刘延

庆唤醒,连夜商议对策。但他终究是不愿意让刘延庆小瞧他,苦苦忍耐至天明,待

到吃过早饭,方才故作从容的叫人去请来刘延庆,将两名心腹节级的报告又向刘延

庆转叙了一遍。

刘延庆一面听他转叙,一面拿着那张断弓,在手中翻来覆去的仔细端详,略带

得意的说道:“果然是环州义勇!弟在深州之时,曾听田宗销说过,环州义勇的主

将,皆是当世之雄。以前的何畏之自不用提,如今的何灌,亦有万夫不当之勇!”

王瞻从未听说过何灌之名,心中哪里肯信?只是不便扫了刘延庆的面子,因苦

笑道:“只恐何灌再勇武,亦挡不住韩宝的数万大军!”

刘延庆点头道:“那是自然。一夫之勇,何足道哉?若说五代的时候,勇将还

有一席之地,自国朝以来,一将之勇,已是越来越无足轻重了……”

王瞻表面上从容镇定,内里实是心急如焚,哪里有心思与他谈古,忙接着刘延

庆的话头说道:“贤弟说得极是,只是,倘若何灌挡不住韩宝,他这祸水西引之

计,便免不了要将韩宝引到这鼓城来!”

听话知音,刘延庆本就是个聪明伶俐的人物,况且他自己也是厌战之心甚盛

与不瞻夺谈一日,早已知道王瞻心里的小九九,此时王瞻一开口,他便听出了他的

言外之意。但刘延庆终究是死里逃生的人,他与不瞻到底不同,王瞻是畏惧辽人

而他到底是从深州围城活下来的人,心中有的只是厌倦而已,因此他比王瞻也要清

醒许多,他静静的看了王瞻一会,方淡然说道:“哥哥,莫要犯了糊涂!”

王瞻一时却没听懂,只是呆呆地望着刘延庆。

刘延庆又轻声说道:“何灌算不得什么,但他背后的唐康却是哥哥惹不起的。

刘法不算什么,可慕容大总管却也是哥哥惹不起的。”

“这我自然明白。”不瞻李意过来,点点头,“故此才左右为难。还要请贤弟

想个两全之策!”

一日之前,刘延庆便已知不瞻小有此一问,他一心欲报答王瞻,倒也弹精竭

智,替王瞻想了一个应对之法,但他成竹在胸,却仍是故意沉吟了一会,方才缓缓

说道:“哥哥若要两全,倒也不难。”

王瞻听说可以两全,顿时大喜,连忙问道:“贤弟有何妙计?”

刘延庆却不马上回答,反问道:“弟昨日听哥哥言道,那刘法、任刚中,皆是

贪功好勇之徒?”

“不错。”王瞻愤然点头,“只是这与贤弟的妙计,又有何关系?”

刘延庆笑道:“弟这个计策,却正要借助刘、任二人之力!”

“你是说?”

“哥哥欲要转祸为福,坐在鼓城,绝非上策。愚弟之计,便要是主动出击!”

他话未说完,便听王瞻一声惊叫,“这一这如何使得?”

刘延庆连忙安抚道:“哥哥莫急。天下之事,往往是似安实危,似危实安。”

王瞻半信半疑的望着刘延庆,听他继续说道:“唐康、李浩将何灌派到束鹿来,依

弟看来,那也是狗急跳墙。弟在注京,便听说那唐康有个浑号叫二阎罗,因他做事

狠绝,故有此称。他既是石垂相的义弟,与慕容大总管亦是余戚,故此,弟料他虽

然一面先斩后奏,将辽军引向祁州、真定,一面却一定也会做足表面文章,遣使真

定,请慕容大总管兵相助。而慕容总管素有宽厚之名,多半不会与唐康计较。”

“那是自然。”王瞻无奈的叹了口气。

“因此之故,若是哥哥露出避战之意,又或处置失当,坏了唐康的大事,只怕

后患无穷。纵然是安坐鼓城,想要置身事外,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一来辽军未必

分这些青红皂白,二来慕容总管只怕也会出兵相助,到时候一道军令下来,哥哥身

处鼓城,还得身先士卒。到时候纵有千不甘万不愿,军令如山,哥哥敢违抗否?”

刘延庆端起茶杯,吃了口茶,又继续说道:“与其如此,哥哥倒不如冒一点小

险,争取主动。既卖给唐康一个人情,又给慕容总管留个好印象。”

“这却要如何争取主动法?”

“逃是逃不过,干脆去助何灌一臂之力!”

王瞻仍是迟疑,“这可是擅违慕容总管节度!”

“随机应变,正是大将之事,慕容大总管必不责怪。”刘延庆心里知道王瞻怕

的不是这个,又说道:“况且哥哥所部,不必真的与辽人交锋。”

王瞻顿时睁大了眼睛,“这如何能够?”他话一出口,立时却明白过来,恍然

悟道:“贤弟是说?让刘法、任刚中去打仗?”

“正是。”刘延庆笑道:“哥哥主动去找刘、任二人,请他们一道出兵,助何

灌一臂之力,倘若他们不肯答应,哥哥亦不必强求,日后算起账来,那是他二人的

罪责。若他们果真贪功好斗,必然答应,这祁州之内,哥哥是官衔最高的武将,无

论如何,亦不能让哥哥去打头阵。到时哥哥只管下令,让刘法、任刚中协同何灌在

前面布阵,而哥哥所部,则在鼓城与他们之间往返,做出不断增兵的迹象。一面则

急报慕容大总管,请求大军增援。倘若大军在辽军之前赶到,哥哥驻守鼓城,对此

地较为熟悉,慕容大总管多半会令哥哥继续驻守此地,供应粮草军需:若是大军来

得慢了,刘法所部渭州蕃骑也有两千骑,在前面总抵挡得一阵,倘他若抵抗不住

兵败退回,哥哥率军后撒,亦名正言顺,只说是哥哥准备率兵支援,未及赶到,刘

法已然兵败,孤掌难鸣,军心动摇,只得暂时后撒,稳住阵脚。纵然是朝廷追究起

来,这兵败之责,也得由刘法来担!”

此时因帐中再无旁人,刘延庆这番话,说得露骨之极,但不瞻却听得眉开眼

笑,抚掌笑道:“贤弟真智多星也!事不宜迟,便请贤弟辛苦一趟,随我前往深

泽,我要亲自去见刘法与任刚中!”

鼓城互深泽镇约四十宋里,淳沱河则更近,距鼓城不过十三宋里,王瞻与刘延

庆下了鼓城山,轻骑简从,纵马疾行,直奔任刚中驻守的危渡口。

这危渡口的名字,相传与后汉光武帝刘秀有关,当年刘秀尚在做更始帝的大司

马,更始帝派他经略河北,在邯郸称帝的王郎与之争夺对河北的控制权,其时刘秀

兵微将寡,略为所迫,甚至一度萌十退电河北之意。某次刘秀被王郎大军追赶,逃

至危渡口,淳沱河气温骤降,河水结上坚冰,令刘秀得以从容渡河,而他渡河之

后,坚冰立即消融,将追兵挡在了淳沱河的南边。这即是著名的“汉渡留冰”。

这等神怪之事,是偶然巧合,又或是后人附会,早已不可考。但深泽镇与刘秀

的起家,的确有着极为密切的关系,故这深泽镇的地名,也大抵都与刘秀的传说有

关,可以说当地每一个地名,都伴随着一个与刘秀有关的故事。因刘秀的传说,这

危渡口南边的村庄,便叫做“水冰村”。

王瞻从未到过任刚中的营地,对于淳沱河渡口,亦漠不关心。他只知任刚中平

时多在危渡口一带,与刘延庆到了水冰村后,方遣李馄去打听。他与刘延庆则找了

一座茶馆歇马。

大宋朝自建国以来,便是中国历史上少有的不仅不打击商业,反而鼓励展商

业的时代,往前追溯,虽说较之战国时代还颇有不如,但自战国以后,一千数百余

年间,商人与商湘夕地位,却从未有如此之高过。河北一地,其时本就是繁华富庶

之所,当时南方诸州蒸蒸日上,北方之所以还能与南方相抗撷,主要依赖的,就是

河北与京东地区尚未衰落。这鼓城与深泽镇,是所谓四通八达之地,河北东西部交

通的必经要道,当地所产花施,更是大宋朝指定的贡品,承平时节,商贾往来络泽

不绝。绍圣初年,为了便利商旅行人,还由宋廷派出使者,就在危渡口造了一座木

拱桥。这座木拱桥的出现,不冰村这座小村庄,在短短六七年的时间之内

隐隐有向市镇展的趋势,在军事上,也让危渡口相比其他的渡口来说,更加重

要。

王瞻与刘延庆歇马的茶馆,便在危渡口木拱桥南边不远处。此时河北陷入战

乱,行商早已绝迹,但祁州是河北中北部诸州中受辽军骚扰较少的地区,本地商贩

与百姓的往来并没有停止,不时还有送递军情的士兵驰马飞奔而过,还有零零星星

逃难的百姓,三五成群的结伴而来,再加上任刚中治军甚严,驻守危渡口的横山蕃

军军纪尚好,因此虽在战乱之中,这茶馆仍旧营业,往来各色行人多有在此歇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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