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韩宝与萧岚的一番分析,当初猛然听到束鹿丢失、慕容提婆大败的那种心理上的
震憾,也慢慢缓解了不少。众人心里面也是相信深州很快就能攻破的,这时候他们
开始想起萧岚许下的赏赐,又开始垂涎起城中的财物来。尤其是在束鹿损失不菲的
那些部族,更加无法不对深州的财宝动心。
韩宝知道他已经完全控制住了局势,又说道:“望诸公同心协心,天黑之前
打破深州,今晚咱们便在深州城内开庆功宴!”说罢,挥挥手,众人连忙躬身退
出,各回本阵。
韩宝目送这些节度使、详稳们鱼贯退出帐中,方转身望着萧岚,抱拳道:“签
书,深州便拜托了!”说罢,压低声音道:“慕容提婆那厮如何兵败,仍不得不
防,今日必要攻下深州!
萧岚点点头,抱拳回道:“晋公尽管放心。
萧岚目着韩宝点兵离去,方回到城北本阵之中。
在攻城的这等紧急关头,居然要分兵他出,而且连主将也亲自离开,这已经不
能用犯兵家忌讳来形容了,甚至是有点荒诞不经。然而当事情发生之时,竟又是如
此的顺理成章。
萧岚努力的不让这番变故影响自己,他回到本阵之时,辽军的攻城已经重新开
始—好在深州城外的辽军兵力的确雄厚,尽管分出不少的兵力,但是攻城的火
力,却并没有受到影响。在他们进帐会议之时,攻城出现了一小会的松懈,宋军利
用这个机会,试图夺回那两个大洞,但在萧吼与韩敌猎的指挥下,拱圣军的最后一
次努力,也被挫败了。
萧岚骑在自己心爱的坐骑上,远远望着他的士兵们继续有条不紊的将火药送进
两个大洞中,时间一点点的流逝,他细心的观察到,宋军在做了最后徒劳无功的抵
抗之后,开始悄悄的挣离廿而的城墙。萧岚心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倘若他此时
下令云梯攻城的话,夺取北城墙将易如反掌。但他又有什么必要冒这个险呢?也许
姚咒就是想他如此,令两军在狭窄的城墙上缠斗,让他投鼠忌器,不敢轻易点燃火
药,从而苟延残喘,或者另生他计。
萧岚打定主意,在这个最后的关头,他绝不自作聪明,致人可乘之机。
终于,身边的工匠头目向他察报,火药已经足够了。
萧岚心里悬着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耶律薛禅没有回音,这便是好消息—
他们终于抢占了先机。他朝传令官点点头,然后下了马来,将战马交给亲兵。传令
官开始吹响手中的号角,按着事先的约定,所有深州城外骑在马上的辽军将士,听
到这号角声后,都一齐下马,看紧自己的坐骑。
城洞里的士兵、工匠,点燃了引线,然后迅速的钻进木驴内,朝北边的本阵飞
奔而来。
在这短短的时问里,虽然号角长鸣,炮声不断,但可能是因为四城诸军都停止
了那漫天蔽地的箭雨射击,萧岚尽管产生了一丝错觉,仿佛斡座深州城,都陷入一
种短暂的沉寂之中。
然后,突然之间,他感觉到大地一阵巨大的晃动,“轰”地一声,一种他从未
听过的巨大的声响传来,让他短暂的失去了听力,他的眼前,出现一副无比观壮的
景象—伴随着刺目的火光,直冲云霄的烟尘,他面前那道曾经久攻不下的城墙
在一瞬间,轰然倒塌,如丽粉一般,化为一堆废墟。
在萧岚的身后,许多亲眼看到这一幕的契丹人、室韦人、阻卜人,甚至渤海
人、汉人,都甸甸倒地,双手合什,口里不断的祈祷着。尽管许多辽人已经见识过
火炮的威力,但是,如此巨大的破坏之力,在他们的心目中,仍是鬼神才有的力
量。对于笃信鬼神的他们来说,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敬畏。
萧岚默默的望着这一切,听到韩敌猎在身旁兴奋的说道:“深州,总算到手
了!”
第二十七章臣忧顾不在边陲(四之全)
但是韩敌猎显然高兴得太早了些。
当那漫天的灰尘渐渐散开,萧岚身边的传令官都已经将进攻的号角举到了嘴
边,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景象,却让所有人目瞪口呆!
北城倒塌之后,在那堆废墟之后,不知何时,宋人竟然悄没声息的,挖出一条
宽近一步,深逾数尺,绵延数里,连接东西两城的壕沟!
甚至众人还可以隐约看见,在东城城墙之内,也有一条这样的壕沟,只是看起
来尚未完工。显然,宋人在发现北城吃紧后,集中了全部的人力,来挖掘北城这条
壕沟。他们用挖壕沟的砖土,便在壕沟的内侧,砌起了一道矮小的土墙,有数个缺
口,则布置了数重拒马。
这条壕沟挖掘的地点十分巧妙,它正好位于城外望楼观察的死角,而当北城被
炸塌之时,塌倒的城墙,虽然也波及到了这条壕沟,但却并未能填满它—这很难
判断是因为城内工匠的精确计算,还是单纯由于幸运。
于是,萧岚与众辽军将士们发现,他们炸塌了城墙,但面前仍然还有一座硬寨
要攻打!
望着一队队持弩张弓站立在土墙、拒马之后严阵以待的宋军,连萧岚都忍不住
感叹起来:“壮哉!姚武之!”韩敌猎也是低声赞道:“此真吾辈之楷模!”
“可惜绝非吾辈福音。”萧岚回头看了韩敌猎一眼,苦笑道。
韩敌猎点点头,指着眼前的那些宋军,道:“但我不信那些人都是拱圣军!其
中必有乡兵鱼目混珠者。”
“所见极是!”萧岚微微额首,“可惜没有时间分辨了,试试便知。”说罢
侧过头,对一个传令官喝道:“传令,诸部继续射箭,牵制宋军,把火炮、箭楼都
给我推过来,对着那土墙后面打!”
“得令!”
“令汉军备好布袋,不管他们用什么,土也罢,柴也罢,总之,将那壕沟给我
填了!”
“得令!”
一个个传令官接过令箭,纵马飞奔而去。
萧岚再次转过头,望着那道土墙,冷冷的说道:“我便不信了,城墙我们都打
塌了,还怕这道小小的土墙!给我打!”
他的话音落下,身后炮声再次响起,士兵们拼命地推着箭楼移动着,调整位
置,很快,漫天的矢石,再次如雨点一样,砸向宋军的土墙后面。
这是自围攻深州以来,萧岚所见过的最血腥的一次战斗。
尽管火炮的精准度仍有问题,而且数量太少,每发一炮,又需要间隔相当的时
间发下一炮,但是,对于在土墙、拒马后面列阵防守的宋军来说,仍然是巨大的威
胁,只要有一炮落在他们中间,就是血肉横飞,往往会有十个,甚至更多的人丧
命。而他们举在头顶的盾牌,对火炮毫无防御之力。
但是,为了维持阵形,宋军就那里坚定的站在那里,高举着盾牌,任由火炮来
炸。每当有人牺牲,便立即又有人补上。没有了城墙,但宋军没有丧失他们重兵方
阵的传统,哪怕拱圣军是一只骑兵,也毫不逊色。他们用无畏的牺牲与纪律来对抗
火炮,充分利用了辽军火炮射击精准度与数量太少的缺点。
然后,他们的弓弩手精确的射杀着在盾牌、木板的掩护下,背着土袋薪柴想要
填壕的汉军,他们远远的丢出一种火器,这种火器不会爆炸,伯会矽出呛人口鼻的
烟雾,同时还能遮蔽辽军的视野。
当好不容易有汉军冲近了,从土墙中间,变戏法般,胡砚一个个的小洞,宋军
从小洞中用长达数丈的长矛,刺杀试图靠近壕沟的敌人。
辽军在箭雨与火炮的掩护下,一次次的冲锋,却一次次的被打退。
萧岚完全无法理解,拱圣军也罢了,那些穿着拱圣军衣服的乡兵义勇,究竟是
如何做到这种无畏的?!难不成姚咒将他的全部主力都集中到了此处?倘若连乡兵
义勇都能在火炮面前如此无畏,那么,大辽诸臣所津津乐道的火炮对重兵方阵的优
势,岂非是一个夜郎自大的笑话?
不过在这个时候,他也无法去思考答案,他心中所能想的,也只有一件事,就
是无论如何,不惜代价,都要攻下深州!
但是现实却不那么让人称心如意。
他让传令官去下令四面同时攻城,但其余三城的部族军却并不那么肯尽力,各
部将领都想着北城已经炸开缺口,虽遇阻碍,但取胜是迟早之事,没有人愿意在这
个马上就要分享胜利果实的时候付出过多的伤亡—诸部族属国节度使、详稳心里
很明白,事后没有人会因为你的功劳最大,就会给你最多的战利品。实力最强的部
族,才能抢夺最多的财货。此前迫于韩宝的威压也就罢了,但是如今,众人一方面
惦记着分享深州的战利品,一方面提防着束鹿的那支宋军,韩宝已离开深州城下
契丹人眼见着又有求于自己,谁也不是傻瓜,谁也不可能不为自己多留几个心眼。
因此萧岚虽然下令,诸部攻城,却并不肯卖命,虽也装模作样扛着云梯冲锋
但城下一阵箭雨射下,便立刻退了。如此反复,不过做样子,应付应付。
萧岚此时也不能真的与他们翻脸,只得权且忍气吞声,集中兵力,攻打土墙。
然而欲速则不达,他心急如焚,急欲攻下深州,不断着人催促炮手放炮,打到
半晌,忽听身后几声巨响,竟然有三门火炮炸膛爆裂了—这些火炮都是大辽最珍
贵的武器,不但萧岚心疼得要命,剩下的几门火炮炮膛也是热得发烫,因为连续炸
膛,炮手们也不敢再发炮,生怕再出事故,不仅累自己丢了性命,事后更怕被惩
罚,萧岚亦不敢强求,只得令他们暂时歇息一阵。“祝
但没了火炮的助阵,拱圣军的方阵,更是显得坚不可摧。
辽军一次次的进攻,抛下了不知多少具尸体,换来的,只是在两个时辰之后
终于将壕沟填平了一小段。然而,不待萧岚下令从那儿进攻,宋军已经将准备好的
油脂等物,疯狂的泼散到被填平的壕沟上,然后丢上一个个的火把,顷刻之间,那
段壕沟便燃起了熊熊大火。~
萧岚不得不再一次组织人马,冒着生命危险,去用沙土扑灭大火。
如此反复的争夺,厮杀,双方都付出了巨大的伤亡,萧岚甚至孤注一掷,下令
余下的宫!骑军与他们的家丁,也下了马去冲杀,与汉军夹杂在一起去填壕沟、争
夺一段土墙,然而,直到太阳西沉,他也未能攻破那道低矮的土墙。
而他的士兵们,已经累到脱力。
终于,在损失了两千余名汉军、部族属,数百名家丁,还有几十名宫!骑
军后,萧岚再也抵受不住,下令鸣金收兵。
他这时候根本不想再去想深州的宋军究竟损失了多少人马,不管姚咒损失了多
少人,他都感觉到一种深深的挫败感。他完全无法理解,姚咒是如何守下来的,他
只知道,如果姚咒真的能逃过这一劫,从此以后,也许他都会畏惧与此人交战。
实际上,就在此时,他已经宁愿去面对束鹿那些宋军,也不愿意再面对姚咒。
他几乎要以为,若再与姚咒打上一天,他真的会怀疑自己究竟会不会打仗?
便几乎在萧岚鸣金收兵的同时,深州城南十里。
韩宝领着他的宫分军正得胜归来,这一次与晓胜军的交锋,没费什么力气,事
实上,倒是他过于谨慎了,唐康、李浩虽然摆出了渡河的阵势,但是在两百余人的
先锋被击溃后,他们便只敢隔河列阵,以小船在苦河上巡弋,结果两军隔着苦河
布阵互射,唐康、李浩进则无胆,退则不甘,与韩宝僵持到黄昏,才悻悻撒阵。韩
宝确信不会再有他变,留下五百人马守河,便率领大队人马返回深州。
众人虽是只得了个小胜,但心情都是不错,许多将士放松的在马上吹起胡茄
满心以为回来之后,必能进深州城安歇。
然后,走到城南十里,众人终于可以看清深州城头的旗帜之时,所有的人都呆
住了。
“拱圣军还在?!”韩宝远望着深州南城上那一面面赤红的战旗,一时愕然。
同一天,大宋北京大名府。
宣抚使司。
石越与折可适、李祥上午巡视完和洗与何去非的环营车阵,回到行辕,范翔又
送来唐康、李浩的一份札子,他打开看完,观看雄武一军环营车阵时的兴奋之情
便一扫而光。
又是互相攻汗!
自七月二日开始,不到三天的时间,唐康、李浩、郭元度与仁多保忠之间的相
互攻击、指责,己纤计石越忍无可忍。七月二日,唐康、李浩、郭元度分别上书宣
台,指责仁多保忠玩寇自重,坐视深州成败。当日石越回文狠狠的训斥了三人一
顿,一面又令仁多保忠解释为何在武邑逗留不进。不料非但唐、李、郭三人大不服
气,再度上书,痛陈深州之危殆,变本加厉的指责仁多保忠是报旧怨,暗示当年姚
咒与仁多保忠之父有怨:仁多保忠也上书赌咒发誓,不仅细细说明自己在武邑如此
部署的原因,宣称自己全是为战局考虑,更是不甘示弱,反过来痛斥唐康、李浩进
退失机,败军辱国,指斥郭元度阳奉阴违,外廉内贪,辱唐康贿赂而污陷主帅。
石越迫不得已,干脆各打二十大板,回文将双方都骂了个狗血淋头。并严令唐
康、李浩、郭元度三人,必须听从仁多保忠节度,否则严惩不怠。
郭元度看起来是老实了,但唐康与李浩却仍不服气。
二人送到宣台的这份札子,是察报宣台,他们的探马的情报表明,自段子介之
败后,深州已有旦夕之祸,二人既被委以专间之权,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虽然
明知兵微将寡,难以成功,也要说服鹰下众将,冒险一试,再次渡河,救援深州
庶几以报皇恩。
这意思是十分明显的,唐康既然说服不了仁多保忠,便开始攻击仁多保忠:既
然扳不倒仁多保忠,那也绝不肯听仁多保忠节制。因此,二人便要打仗,也不向仁
多保忠报告,而是直接向宣台察报。
这让石越心里十分的恼火,但是要处理起来,却是十分棘手。这与他十几年前
平夏时的情况大为不同,平夏之时,上面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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