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护大河南岸。再令京东之飞武二军迅速集结北上,前往德、棣、滨三州,守护黄
河东流—这岂不强过被动分兵各州来守护京东路?”
“此策甚善。”唐康点了点头,“只是朝廷亦曾考虑过,飞武二军四散于京
东,集结不易,只恐难以在契丹渡河之前抵达东流设防。而枢府亦以为,契丹自沧
州深入,最多至于滨、棣,绝不敢深入京东。否则离大河太远,契丹岂能不惧我军
断其后路?”
“飞武二军集结太慢,为何不从大名府防线抽调一军前往?”游师雄突然说
道。
他这个建议将唐康与陈元凤都吓了一跳,“大名府防线乃是朝廷防御之重点
必然也是辽军主力进攻之重点,如何可以轻易调兵他往,削弱兵力?”
游师雄看了看大不为然的二人,这本是他思虑已久之事,此前从未对人轻言
此时话已出口,亦无法收回,只得继续说道:“下官以为,契丹未必敢于进攻我大
名府防线。”
他这话是更加惊世骇俗了,唐康愣了一下,问道:“那他们南下做什么?”
“此非下官所知。”游师雄回道:“只是用兵之道,虚虚实实,然避实击虚
却是不易之理。契丹领兵诸将,皆是善战知兵之人,岂能不明此理?他们明知我大
名府有坚城利炮重兵防守,如何会刻舟守剑,仍然不顾一切的进犯大名?”
“这却未必,契丹敢于南犯,显是轻视我河朔禁军,我等以为大名府是重兵防
守,于契丹看来,也许却是不堪一击呢?况且,契丹若不敢犯我大名,他们南犯做
甚?无论契丹人想达什么何种目的,若不能重挫吾军,那是绝不可能办到的。”
“但若下官是耶律信,便会想方设法,调虎离山。契丹之长,在于行动迅捷
进退如风。以往契丹与我大宋交锋,皆是如此,善用其长,一是使我军惧战畏战
退守于一座座城池中,其往来河北,如入无人之境:二是设法调动我军,将我军诱
出坚城,再拉开我军前后军之距离,并利用吾军惧战之心理,令后军不敢支援前
军,再以重兵进行围歼。强攻坚城之战例,虽然并非没有,但并不甚多。契丹如今
虽有火炮,但下官以为,这用兵之传统,亦是极难改变的。且其最大之优势,仍在
于其精锐之马军。”
“景叔所言虽然有理。然纵是契丹抱着这个心思,辽军若不来大名府,我大名
府之守军,又如何可能轻离巢穴?”
“事有不得不然者。虽说我大宋列阵如此,但总有意外。譬如若朝廷采纳了下
官之意见,便将有一军之兵力,西出大河东流。”
“依景叔如所言,如此自大名府调军东出,岂非正中辽人下怀?”
“那却未必。”游师雄见唐康一脸的不解,忙解释道:“用兵之道,并非简单
是敌人不愿意你做什么,你就偏要做什么:敌人想要你做什么,你就一定不做什
么。时机之选择,至关重要。若我大名府之守军,在辽军想调动我们之时再动,那
便会落入辽人算中。但若我们抢先一步,却可能正好打乱辽人之部署。”
他见唐康与陈元凤都不太明白,又解释道:“辽人兵锋尚未过河间、真定,此
时他们希望的,自然是我大名府守军固守不出,任其肆虐。待其部署妥当,再引吾
军离开大名。我军若依着他们的部署走,便将陷入被动。但若此时,当辽人以为我
守军不会离开大名时,突然出动,便将打乱辽人的部署,他们若在黄河东流发现大
名府之守军,一则其东路之作战目标只能临时改变,二则他们就会重新考虑是否进
攻大名,以及进攻大名之时机。无论他们如何改变部署,只要战争不是按他们一开
始之计划进行,其犯错之可能就会增加,于我军便会变得有利。譬如他们也许会误
判我大名有机可藉.在未准备好前,仓促深入,直取大名,那样一来,我们甚至将
有机会将辽军聚歼于大名府防线之前。虽然这样的可能不大,但其他各种各样的失
误,总是不可避免。”
他说完,又补充道:“况且,下官以为,这于我大宋是利大于弊的。相比令
棣、滨诸州百姓南撒,自大名府调动一军前往东防黄河,可以为朝廷节省一大笔开
支,令百姓少受许多无妄之灾。”
“但这始终是大名府防线四分之一的兵力,会令原本稳固的大名府防线,出现
许多的空当。由京师调兵前往大河东流,时间上会来不及:若由大名府调兵往大河
东流,再由京师调兵填补大名府防线之空当,亦会导致很多问题,两军不可能正常
交接,只能大名府之守军先走,京师禁军后来,大名府防线如此复杂,一只新来的
禁军,没有两三个月时间,连地形也熟悉不了,如此一来,极可能会导致整个防线
的大混乱二,,
“打仗总是要冒险的。”游师雄不以为然的说道:“即使大名府防线守军少了
一半,若能引得辽人冒然进攻大名府防线,依下官看,那不仅不是坏事,反而是好
事。”
“景叔所说的,我明白。”唐康苦笑道:“但是两军交战,不仅仅是将领们的
事。”
“恕下官愚钝。”游师雄一时却不明白了。
“打仗的,不仅仅是前线的将士们,还是朝堂,还有京师。”唐康道:“故司
马公与石垂相为何要苦心经营这大名府防线?”
游师雄回答不了这个问题,陈元凤替他回答了:“因为这大名府防线,能给大
宋朝廷、注京百姓,乃至于天下的百姓一个信心。大名府防线安全,注京便安全。夕
注京安全,皇上与文武百官、注京百姓就安全,只有他们安全,他们才会有信心打
仗,无论与辽人打多久都可以。就算万一打输了,还可以再打。纵是屡战屡败,犹
能屡败屡战。最终总有打赢的一天。若是大名府防线不安全了,太皇太后与皇上的
安全就受到了威胁,注京文武百官、百姓之安全也受到了威胁,无论两府相公如何
坚持主战,朝堂之中,必然会出现议和之声音,便以当年寇相公之英果,亦免不了
要签一个擅渊之盟。这便如西夏,仁宗时败了,议和了,先帝时仍能将其打败。便
算先帝时未能降服西夏,大宋仍然会再打,一直会打到将西夏灭亡之日:可是面对
契丹,自从真宗以后,哪怕燕云未复,也再也不去打了。这其中原因,绝非是因为
辽国强而西夏弱。”
唐康也是无奈的笑道:“景叔之策虽善,但冒的险太大。万一辽人抓住此机
会,突破大名府防线,或者令大名府驻军大败,不仅仅是现今朝廷上主战的相公们
都可能罢相,而且,从此以后,我大宋便再也翻不过身来。大名府防线,一定要固
若金汤。要让注京的百官、军民有与辽人作战的信心,你便得保证他们绝对安
全。”
游师雄此时总算明白过来。当然,他心里也很清楚,所谓“注京百姓”云云
只是一个借口。朝廷必然会有主战者与主和者,而谁取得优势之关键,在于皇室是
否安全。若每一场战争都与国家之存亡息息相关,自然这样的战争无人敢打。而对
于大宋来说,国家之存亡与注京之安危是绝对同义词。太皇太后与皇帝,无论他们
口里说什么,果真辽军威胁到了注京,那便都是不可信的。
自古以来,死国的君王有几个?
司马光的确是洞悉帝王心思的人,难怪他肯花这么大力气,来修这么一个大名
府防线。
游师雄至此才明白,大名府防线,不仅仅是一道军事上的防线,而司马光与石
越给大宋朝的君主们,修筑的一道心防。
却听唐康又说道:“但陈公之策仍然可取,景叔若无异议,我等不妨联名上
奏,请朝廷在诸棣、滨诸州置团练巡社,一面可令飞武二军集结前往防守,一面急
令登州之海船水军前往黄河东流协防一”
“甚妙卫”陈元凤不由得击掌赞道。
连游师雄也大觉意外—这其实是正常的,唐康毕竟做过沿海置制司知事,而
对于陈元凤与游师雄来说,要他们时时想起大宋还有海船水军这只军队,却是不太
可能的。即使是枢密院的官员,也未必会将虎翼军视为一只可以依赖的军事力量一
一无论是在密院、兵部,还没有任何海船水军出身的官员存在。
其实这也是无法苛责。不论海船水军在海外如何战绩彪柄,但是那些敌人,在
两府眼中,也就是大宋军队用沿边弓箭手亦能战而胜之的对手。即使是唐康,也就
是认为海船水军守守黄河或者还可以。
但这的确也是一个办法。
等到分散在广阔的京东路的飞武二军集结完毕,真不知会是何年何月。但令登
州海船水军与诸州忠义巡社互相呼应,即使飞武二军不去,辽军也不会有太多的办
法。辽国的水军规模有限,而且也不可能出现在黄河东流的战场上。
第二十四章天下自古无能才(六之全)
河间府,束城以东约二十里的一座小村庄。
浙浙沥沥的雨,自四月二十四日晚上开始,接连下了两日都没有停,这是事先
完全没有料到的。这场意料之外的大雨,不仅阻止了大军前进的步伐,还将完颜阿
骨打的两千女直军与韩宝的三千契丹骑兵拉开了整整二十里。
这是一个非常陌生的地方。
完颜阿骨打对于自己的这次任务,既有些警惕,又有些兴奋。因此这意料之外
的麻烦,倒也并没有太影响到他与他的族人的兴致。一般来说,部族军是很难有机
会得到这样的美差的,若非耶律冲哥极力推荐他,他不可能有机会与韩宝一起行
动。
与先锋军一起行动,意味着很多:首先是契丹人对女直战斗力之认可,其次则
意味有更多的机会抢得最好最值钱的战利品—这是吸引所有的部族军前来作战的
东西。
契丹人派出使者,向草原、森林中所有臣服于他们的部族,宣扬这场战争,他
们夸耀着南朝的富饶,令所有的部族都认为那只是一场骗局,那只是契丹人骗他们
前来参战的谎言。他们只出于对契丹的惧怕而发兵相助。
但任何一个踏入南朝国境的人,最终都会承认,至少这一次,契丹人没有骗他
们。
现在,完颜阿骨打的族人们,便已经不再怀疑契丹人。
他们一路之上,洗劫了霸州的两个小镇,打劫了四五个村庄,开始,他们什么
都拿,但用不了多久,他们开挑拣,因为他们发现他们绝不可能把所有的东西都带
回家。而值得抢的东西太多了。还没有走到束城,他们中已经有一部分已经不想打
仗了,他们这次劫掠的东西,既便要上缴两成给辽主,剩下的,也够他们回家什么
也不干的过上三五年了。
但是他们当然不可能就这么打道回府。
他们还没有见过真正的南朝城市。
同行的那只契丹军队用一种鄙夷的目光看待他们,他们当然可以假清高。他们
是契丹最精锐的军队之一,此前刚刚攻破几座城池,按着辽国皇帝颁布的法令,他
们能得到这些城市一半的财货。而且这些契丹人早有准备,他们每人带来了五六个
家丁,很快就有四五个家丁,赶着马车、牛车,驼着令人艳羡的财货,还有无数的
奴隶,先行回家了。
所以他们在这次行动时,才能轻骑前进,大部分的东西他们都不屑一顾。
但完颜阿骨打与他的族人们,也有理由瞧不起这些契丹人。
这只契丹精锐军队,竟然在一座唾手可得的城市中,吃尽苦头。他们擒获了宋
人诈降的统兵将领,攻入城中,却发现知州与军法官,还有一大支军队,都消失得
无影无踪。
而当他们误以为这些宋人只是逃跑了,于是只派了一小支军队驻守这座城市
自己继续前进准备进攻下一座大城之时,这只消失了宋军又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
城市内,不仅救出囚禁在城内的宋军将领,还杀死了五百多名渤海守军。
若非是完颜阿骨打的族人正好奉命前来,这座城市几乎又被宋人夺了回去。
最终这些契丹人狼狈的退了回来,在城中大肆搜捕,却完全找不到地道的入
口。他们束手无策,却不想丢掉该座重要的城市,只得一面派出小股军队去劫掠南
朝的小镇,摆出进攻的样子,一面坐等后面主力的到来。
若非南朝无能,一直未能派出援军,他们的处境将会更加的尴尬。
可就是这样,对于帮他们保住了该座重镇的阿骨打,他们却没有半分的感激之
意。
他们没有从那座城市中分一丝半点的东西给阿骨打与他的族人。这也让阿骨打
与他的族人们十分的愤怒。契丹人就是如此的贪婪,耶律信自然也毫无公正可言一
一当阿骨打向他提出要求时,他断然拒绝,宣称那并非阿骨打攻下的城市。
没有人该为契丹卖命。
所以,当他们接到这次行动的命令后,阿骨打也懒得遵守耶律信迅速进兵的命
令,他们该抢的地方,一个也不放过。韩宝虽然是主将,但阿骨打的部众可不会听
他的,耶律信没有说不让他们抢劫,对于韩宝的催促,阿骨打充耳不闻,艘不断
的向他诉苦—反正也耽误不了两三天,可若不能劫掠,他的族人们就没有斗志
他就管不住他的部众。可笑的是,韩宝居然对此信以为真。
其实阿骨打是希望韩宝丢下他们,自己轻骑前往的。可是韩宝却始终不肯离开
他们,反而慢慢的落在了他们的后面。
阿骨打在耶律冲哥的帐下效命时,便听说韩宝与耶律冲哥关系好,而与耶律信
关系一般。看起来这样的议论,竟可能是真的。但也许韩宝只是害怕,传闻中,君
子馆有多达一万骑的南朝马军,统兵的将领还是南朝皇帝的亲信。
耶律信的计划是两面夹击,一举击溃那支南朝马军。但这样的计划,时机的把
握极其重要。要能令南朝领兵将领举棋不定,兵力的多少,便极其微妙。兵太多
宋军一害怕,就可能一跑了之:兵太少,会引得宋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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