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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子兵法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朕是知道的。这笔钱不怕花。”
“陛下圣明。臣以为,司马梦求深知辽国情弊,陛下若要奖功,不若让他去枢密院,试知职方馆事,组建职方馆,以他的才能,必能胜任。”石越已经决定要将之前的间谍组织纳入国家机器中。
“职方馆知事是正六品上,司马梦求布衣入仕,便是称‘试’,也远远不够,朕想,便以司马梦求为试同知职方馆事,为从六品上,如此不骇物议,卿以为如何?”
“臣无异议。”
“那就让司马梦求去向朕证明他的才能吧!”赵顼意气风发的站起身来,走到甲板边上,忽然低声叹道:“石卿,朕想知道海风与河风,究竟有何不同……”石越默然不语,他只能苦笑,甚至无法安慰皇帝——除了创业之君,亡国之主,历史上守成之主能亲身享受海风的,绝无仅有。
赵顼似乎也明白自己想的只是一种奢望。他深深的呼吸了一口金明池上清新的空气,问道:“狄谘应当到了吧?”
“应当到了。这次朝廷特赦一千名死囚,以及数千名重刑要犯,随狄谘前往归义城,臣心里也惴惴不安。招募前往归义城的官员,也大部分都是在中土走投无路,或者唯利是图之辈,所有的一切,都有赖于狄谘的能力,以及海船水军的威慑。”
“朕反倒不担心。李乾德外表虽然服气,心里却未必归服,这些人大部分都是悍不畏死之辈,以毒攻毒,可得奇效。狄谘临行前,崇政殿面辞,朕已叮嘱他,治理这些犯人的第一要务,是要让他们在当地成家立业。只要他们不想着返回中土,就不会和李乾德勾结威胁中原,朕可安枕无忧。”
“服与不服,李乾德都不敢轻易造反。”石越淡淡的说道。
“南面事了,石卿,北面之事,又当如何?”赵顼突然转过身来,热切的望着石越。石越这才知道方才皇帝提起狄谘,不过是想整理一下心中的思绪,他的心里,无时无刻没有忘记北面的辽国。
“石卿,如果耶律伊逊真有能力站稳脚跟,反扑耶律浚,朕想机不可失,何不准备一支大军,趁机收复燕云?!”赵顼握紧了拳头。
“陛下!”石越跪了下去。
赵顼的脸沉了下去。
“士卒未练,兵甲未精,驱羊逐狼,岂能成功?”
“这……”
“陛下,国内万事待举,众多改革刚刚开始,河北灾情方过,各地报告似乎明年又有旱灾,这样的情况下,朝廷又有什么本钱北伐?”
“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机会从眼前流走?”赵顼心有不甘。
“机会只给准备好了的人。”石越沉声说道。
“朕不甘心!”赵顼无名火起,怒声吼道。
“不甘心也要甘心。”石越硬生生顶了回去,他可不想看着五路伐夏的悲剧提前上演。
赵顼怒气冲冲的盯着石越。石越只是板着脸不做声。
君臣二人对峙良久,忽然,赵顼叹了口气,道:“罢!罢!”
“陛下,朝廷应当静待形势。一面抓紧推进改革,防范灾情,一面整军经军,静候时机,切不可操之过急。机会日后一定还有。”石越放缓了声音安慰道,“如果这次辽国内乱,朝廷虽然无力发兵趁机恢复燕云,却也并非无利可图。”
“怎么说?”赵顼悻悻的问道。
“一旦辽国正式内战。若是南京道与西京道分别被双方割据,则于我大宋利益最大,可以遣使者分赴双方,要求他们卖战马与耕牛与我大宋,大宋则用棉布、钟表、茶叶交换,谁敢不从,便威胁他们与另一方结盟攻击之。臣谅耶律伊逊与耶律浚都不敢不从。若二道为一方占据,朝廷依然可以要他卖战马与耕牛,彼若同意,我则承认其正朔;彼若反对,我便以用兵相威胁……”
赵顼脸色稍霁,又问道:“岁币呢?难不成朕还要给他们岁币?”
“战争未打完之前,自然不给。打完之后,给与不给,其权在我。”
“如此则差强人意。军事改革,朕以为刻不容缓!”
熙宁八年七月。赵顼以无比坚定的决心开始推行军事改革。
“整个大宋的军事体系,将由六个机构领导:枢密院、兵部、三衙、卫尉寺、军器监、太仆寺。所有机构,都要受御史台与门下后省监督。六个机构各有职掌——枢密院掌军国机务,兵防、边备、戎马之政令;同时亦是皇帝陛下之最高军事参议机构。兵部的职掌,包括六品及以下武官品级的补选和升调转迁;征募兵员、士兵的迁补,退役;驿传,后勤军资等等。殿前都指挥使司、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使司、侍卫亲军步军都指挥使司三衙掌全国之禁军,平时主要职责是督导各军训练、建议奖惩官兵、提出装备建议。卫尉寺掌监军、军法诸事宜,它可以监视、调查军中一切叛乱、违法行为,审理军事案件。军器监掌研究、生产军器。太仆寺专掌马政……”
王韶坐在滕椅上,听长子王厚说着军事改革的内容,突然冷笑道:“这次郭逵要受重用了吧?”身为枢密副使,却只能做军事改革的看客,王韶心里十分不满。但是皇帝的决心如此之大……
第三章
“郭逵出任兵部侍郎兼讲武学堂山长。”王厚淡淡的说道,“孩儿认为讲武学堂非常重要,这次军事改革,首要的事情,就是整编禁军。按照计划,将首先在京师创办讲武学堂,从禁军中选调从九品下至八品上的武官进入讲武学堂培训,训练阵法、纪律、号令、武艺等等,然后再由这些武官为基础,从各禁军中选调副都兵使至什长等,组成骁胜军与宣武军第一军、神卫营第一营……”
“慢着!”王韶忽然坐直了身子,问道:“什么叫副都兵使?”
“这次变动,是从上到下的,所以非常之大。副都兵使,大约便是原来的副都头吧。”王厚笑着道:“武官废除了寄禄官,以散官品秩决定服色、俸禄、资历等……从骠骑大将军至陪戎副尉共是二十九阶三十一个名目,大抵名称还是本朝旧制。而从九品外,又有准备使唤至守阙毅士十资。似爹爹,散阶便将定为镇国大将军。”
“镇国大将军?”
“是。天下武臣阶级,都全部改成新官名。从一品为骠骑大将军,正二品为辅国大将军,从二品为镇国大将军。爹爹便是镇国大将军!”王厚一面说着,一面递过一张写满了字的纸给王韶。王韶接过来一看,见上面写着:
熙宁八年钦定武臣散阶
从一品骠骑大将军
正二品辅国大将军从二品镇国大将军
正三品冠军大将军(怀化大将军)从三品云麾将军(归德将军)
正四品上忠武将军正四品下壮武将军
从四品上宣威将军从四品下明威将军
正五品上定远将军正五品下宁远将军
从五品上游骑将军从五品下游击将军
正六品上昭武校尉正六品下昭武副尉
从六品上振威校尉从六品下振威副尉
正七品上致果校尉正七品下致果副尉
从七品上翊麾校尉从七品下翊麾副尉
正八品上宣节校尉正八品下宣节副尉
从八品上御武校尉从八品下御武副尉
正九品上仁勇校尉正九品下仁勇副尉
从九品上陪戎校尉从九品下陪戎副尉
未入流共十资:
准备使唤守阙准备使唤听候差使守阙听候差使听候使唤
守阙听候使唤效士守阙效士毅士守阙毅士
※※※
王厚看父亲看得认真,便又一面解释道:“这其实是旧瓶装新酒。散阶的名称没有任何变化,怀化大将军与归德将军依然只授给归顺诸蕃首领……”
“这未入流十资又是怎么一回事?”王韶指着纸问道。
“从守阙毅士到准备使唤,一共十资,士兵入伍第一年,就是守阙毅士。又特别规定,士兵入伍后,只须训练合格,不犯军纪军法,一年一迁。若有功劳、或考绩优等,还会按功绩加以晋级。每级薪俸各不相同。这本来也是军中旧法,用来鼓励士兵上进之心,不过这次却是规定得更加具体了。”王厚也是久在军中之人,于旧制本熟,因此说起军制改革来,也历历如数家珍。
“这么说,士兵的役期是十年?”王韶却眯起眼睛,反问道。
“是,十年役满,若还不能升到陪戎副尉,就要退役。兵部将另外颁布禁军士兵退役法例,或使其转入厢军、地方巡检部队,或者就直接发钱遣散回籍。另外,此次兵制改革,将暂时保持募兵法不变,禁军以后会采用两种招募方法,一是从厢军中挑选,一是直接向天下招募,士兵入伍后一年,所属部队若发现条件不合要求,将遣回原籍,处罚招募官员。看来这次皇上是打定了主意,要让禁军的士兵永远保持在三十岁以下的精壮青年。”
“说来容易做来难呐,”王韶高深莫测的一笑,轻轻的说道,随后又将身子舒服的靠在椅背上,然后闭上眼睛,嘴里开始哼起不知名的小曲。
王厚微微欠身,说道:“其实这兵制改革的谋主,实际上还是石越。是他建议皇上将卫尉寺变成一个监军、军法系统,军法官配到了大什一级,依孩儿之见,若果真能够成功,军中许多改革必然能够实现。因为卫尉寺若是完全独立的系统,如果有人招募不合格禁兵,他便要同时让军中武官与军法官都与他同流合污才能如意——这代价未免就太高了。”
“这么说,你是相信郭逵能够成功?”王韶的眼睛却没有睁开,只是淡淡的问。
“不。”王厚咬着嘴唇,缓缓说道:“孩儿是相信石越能成功。”
“你又要劝我和石越合作?”王韶懒懒的问道。
“爹爹,石越一样可以让您成就功勋!”
“是吗?”王韶冷笑道:“我可不相信几个新机构就能解决问题。”
“如果有清晰明确的奖惩制度,并且能够公正的执行,孩儿却认为是可能的。”王厚声音很轻,似乎怕因此冒犯了父亲,但脸上的神色却很平静。
“谈何容易?”王韶依然没有睁开眼睛,懒懒的说道。
“总要去做!”王厚的声音终于渐渐大了进来,“皇上亲自接见孩儿,以孩儿为骁胜军第一营都指挥使。讲武学堂第一期将召集禁军中副都兵使以上,指挥使以下军官约一千人进行训练,半年之后,组织比武与演兵,淘汰近四百人,胜出的六百多人,将分别编入骁胜军、宣武军第一军,神卫军第一营为军官,组成教导军……”
※※※
“抽掉一千名小使臣进讲武学堂训练,真是大手笔啊!”文焕笑嘻嘻的说道,“还要淘汰四百人,更是出手不凡。”
“现在不叫小使臣了。”段子介笑着纠正,一面问道:“文兄被抽中了吗?”
“不幸抽中。”文焕的语气中却没有半点“不幸”的意思,却听到田烈武瓮声瓮气的叹了口气,文焕于是回身笑道:“田兄,你叹什么气?”
“一千人淘汰四百人,你居然觉得好笑?”田烈武摇了摇头,“万一被淘汰,薪俸减半,留在讲武学堂继续培训一期,如果两期都被淘汰,四十五岁以上罢职为民,四十五岁以下降两级调入厢军——这是好玩的吗?”
“纵要倒霉,也是别人倒霉,田兄你怕什么?这次过关的,将全部进骁胜军、宣武第一军、神卫军第一营,品秩虽然不变,却拿高一阶的薪水,也是美事一桩啊。”文焕不以为然的笑道。
“我莫要想得太乐观了。”田烈武继续的摇着头,显然对于文焕轻松的神情不以为然。
“你想想,全国有多少禁军,再怎么裁减,指挥使以下的武官起码有一万多人,凭你田兄的本事,还不能立足吗?这次整编,不过是对付那些吃闲饭的。”
“不过朝廷这次整编,是动真格的。我是听说朝廷准备用五年时间,以每年整编七到八个军的速度,对禁军重新进行编制。指挥使以下的武官,是由讲武学堂训练,从第二期起,人员还会逐渐增多,一期培训两到三千名武官。而什长以上未入流的武官,就由骁胜军、宣武第一军、神卫军第一营进行训练,每次也要淘汰三成到四成人。”文焕压低声音,说出听来的小道消息。
“这真的是整编吗?”段子介若有所思的问道。
“何出此言?”文焕与田烈武都怔住了。
段子介沉思了一会儿,方轻声说道:“五年时间,每年整编七到八个军,算来全部禁军加起来也不过只有三十五到四十个军左右,每军一万五千人左右——这不是裁军吗?”
“啪啪啪……”段子介话音方落,便听隔壁桌上传来击掌之声,又有人高声赞道:“好见识!”他不料自己压低声音说的话还被人听见,当下回过头去,却见是一个三十余岁的中年人已经走了过来。文焕见着此人,吃了一惊,连忙站起身来,抱拳说道:“章大人。”他识得此人是新任卫尉寺卿章惇,只没有想到会在此处偶遇。
章惇也不料有人识得自己,吃了一惊,拿眼打量文焕,却不认识,不由奇道:“你怎的认识我?”
文焕微微一笑,却不解释,只说道:“下官文焕,这厢有礼。”段子介与田烈武也连忙起身行礼。章惇笑道:“不必多礼。”一面大大咧咧拉了张椅子坐下,又打量三人一回,才说道:“本想出来散散心,不料倒有这番奇遇,竟遇见几位青年俊杰。”
三人连忙谦逊道:“不敢。”
章惇望了段子介一眼,说道:“这位段公子,颇能知微见著,一语中的,在下端的十分佩服。不知却是在哪里高就?”
“惭愧,下官不过一区区宣节副尉。”
“咦?”章惇真是吃了一惊,说道:“我看段公子是读书人,怎的换了武职?”
段子介被他问到痛处,当下摇头不语。
章惇微微一笑,随即道:“班定远当年也是投笔从戎的。”旋又道:“方才听到几位谈论,这位文公子和田公子,都入了讲武学堂。不知段公子?”
“下官却是没有抽中。”段子介淡淡笑道,声音中却听不出是高兴还是沮丧。
章惇却附掌笑道:“我还道郭逵要将武官中杰出之辈一网打尽,却不料终有漏网之鱼。”
三人听得莫名其妙,文焕便笑道:“章大人,这又是怎生说的?下官听说这次抽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