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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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影-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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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核的日子很快就到,夏副总是总公司有名的铁面将军,眼里揉不得一点沙子,在他手下干活的员工从来没人犯错,因为只要犯错就被开了。

李逸初将方案的演示稿投影到会议室的大屏幕,然后逐条向夏副总解说。

夏副总一直拧着眉倾听,在听到李逸初说预算时打断了他:“3100万?这是从哪儿得出来的数字?”

李逸初于是把预算再说了一遍。

“你知道我们去年全年九个大项目总的预算额是多少吗?”夏副总看着他:“7200万。也就是你一个项目的预算额就抵过了三个,如果每个项目都能有这么多预算,还有什么是做不了的?那我要你做方案干什么?直接拿钱去一钢那边买合同不就得了?!”

陈安正想插嘴,夏副总不带喘气地继续问:“这是谁审批的?”

3100万的预算额是李逸初以最大额度来进行的预算,实际肯定低于这个标准,他以往的工作习惯是写出最大额来和领导争取,因为不管他写什么数额报上去,都会被要求压缩,那不如写个大的,特别是一钢是个非常耗钱的项目,他这次并没有太多夸大。却没想到总公司的领导如此严苛,他正欲承认,却听到梁煊开口:“这是我批的。”

众人皆震惊地看着他。

梁煊用眼神示意李逸初不要说话,继续道:“我知道,超过两千万的投资需要报请总部批准,这次是项目工期太赶,我们还没来得及。夏总可以接着看方案,如果只有一个预算问题,我会和您一起回总公司向高层领导进行申请。”

夏总自然认识这个后起之秀,他可以开除李逸初这样的一个分公司部门经理,却无法一句话就开了十分受总公司高层器重的梁煊,梁煊的奖惩都是得让总公司那边去做。他深吸一口气,看着李逸初道:“继续说吧。这几天你的职位暂时撤掉,等到总部那边把预算额定了之后再说。”

方案整体都让夏总满意,就剩下一个预算问题,梁煊既然做出承诺,便让许盼定了第二天去北京的机票。许盼对他这种上赶着为李逸初背锅的行为习以为常,听到其他员工在说梁总监这回脑子有问题,心道他哪回不是这样?

李逸初散会后进了梁煊的办公室:“你……原本不用这样做。这件事我能解决,现在让你来回跑,很抱歉。”

梁煊双手交叉放在桌子上:“你我之间,用得着这么客气?”

李逸初目光躲闪:“我不想欠你。”

梁煊一笑:“你欠我的还少吗?多一次少一次有什么区别?”

李逸初一听他把私事扯到工作上来,一时间又不知道怎么接话。梁煊似乎很喜欢看他困窘的样子,停一会才道:“这样吧,明天我坐出租车去机场,等我从北京回来,你去机场接我一趟,咱们两清,怎么样?”

别说是梁煊,就算是普通同事,人家为了自己跑这么一大圈,李逸初都该惦念这份情,回答道:“好。”

当晚李逸初躺在床上用手机查北京的天气,从明天开始持续降温,他迟疑一会儿,给梁煊发了个信息:明天记得带厚衣服,北京降温。

等了许久,没有收到回复,李逸初心想梁煊应该已经睡了,便关了壁灯准备睡觉。

结果刚闭上眼,枕头下的手机就开始震动。他摸出来看到梁煊的信息:“下楼。”

李逸初跳下床,趿拉着拖鞋跑下楼。

凌晨一点的小区,除了他们没有一个人影。

梁煊靠着路灯站,双手插在兜里,唇边带笑地看李逸初走到自己面前。

李逸初气还没喘匀:“怎么这个时间来了?”

梁煊凝视着他:“想你。”

说完就前倾抱住了李逸初。

李逸初僵着身体,梁煊在他耳边低声道:“我明天坐飞机,你现在推我,明天会不吉利。”

这三个字是李逸初的死穴,他一动不动,深吸几口气才道:“一路顺风。”

梁煊抱着他站了五分钟,最后在他耳廓印下一个吻:“好了,上去吧,外面冷。”

李逸初于是手脚僵硬地转身进楼道。他回到屋里,在门边站了一会儿又走到阳台,果然,梁煊就站在下面抬头看着他的方向。

李逸初站在阳台边,手里的手机开始响,他接起后放到耳边。梁煊低沉温柔的声音传了过来:“晚安,逸初。”

李逸初看着那个人冲自己挥挥手,转身走了。

李逸初走到卧室,他知道自己完蛋了。他可以伪装的十分强硬地去面对对他冷漠和讥讽的梁煊,却抵挡不了待他如幼时一样温柔眷恋的梁煊。那是他生命里尘封的最严实的记忆,他不敢回想,也不敢留恋。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却要断骨抽筋。他这辈子拥有的太少,仅有的恩情还要付出后半生去偿还,梁煊是上天给他的唯一的礼物,十八岁以前的生命因为有梁煊而丰盈,让他忽略了所有的不幸。所以失去之后过了八年他都没有缓过来。

似乎只要梁煊对他露出小时候那样温柔的神色,李逸初就想要对他哭诉这些年的委屈和磨难。他依赖那时的梁煊,也更想念。

作者有话要说:  那句法语的意思是:回到我身边,我还爱你。

ps,虽然能理解大家想尽快看到误会解开的心情,但请让我先满足自己“尽管知道你不值得,可我还是忍不住爱你”这个狗血恶趣味的梗吧哈哈哈哈

第38章

第二天下班后李逸初问许盼有没有时间,想请她吃顿饭。许盼说不如去最近的咖啡厅坐一会儿,有包厢又安静。李逸初便按照她的喜好定了包厢。下班后两人一起去了咖啡厅。

许盼站在朋友的立场对李逸初虽然诸多怨怪,但是她毕竟是局外人,连梁煊自己都不介意,她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

李逸初坐在沙发上,他原本有很多话想问许盼,比如梁煊这些年过的怎么样,他在Q大开心吗,他有认识各种朋友吗,他有没有生过病。可是话到嘴边,李逸初却不知道该先问哪一个。

许盼看出他欲言又止,一语点破:“你是想问梁煊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李逸初点头。

许盼想了一下:“刚开始的时候很不好,后来……我也不知道是变好了还是更不好了,只不过看起来平静了许多。”

李逸初:“刚开始怎么了?”

许盼回忆那年暑假她见到的梁煊:“高考成绩出来之后,学校想给他们这批考上名校的学生拍个短片当宣传,可班主任和我们都联系不上梁煊,后来我去你们家里找,才知道梁老师住院了,就去医院找他。呵,那是我见过最丑最邋遢的梁煊,白天刘阿姨照顾梁老师,他就出去和卢斌原来那帮兄弟混到一块儿喝酒泡网吧,夜晚就蹲在病房门口守着梁老师。老师去劝他,他连理都不理。大学通知书下来他都不去学校领,我去医院交给他,他一碰就要撕,还好我反应快揣我胸里了。”

李逸初:“……”

许盼翻了个白眼:“反正就那么神经兮兮地过了很久,直到梁老师去世,他才一夜之间恢复正常……”

“等等!”李逸初震惊地睁大眼:“梁叔……他去世了?”

许盼:“对啊,就你走之后一个多月,病情恶化就去世了。”

李逸初握着杯子的手失控地抖起来,怎么会呢?他走之前明明问过医生,梁叔的身体只要坚持化疗,多活十年都有可能。怎么……怎么可能连两个月都没撑住呢?

许盼见他表情痛苦,小心道:“我、我听刘阿姨的意思,应该是你走之后梁老师就迅速恶化了,她觉得你的离开给梁老师一个致命打击。”

李逸初嘴角抽搐,哑声道:“我不走才是对他的致命打击。”

这些年他过得无比艰难,曾一度活不下去,可是他从没后悔过,他不怕苦难,也不怕以后孤苦伶仃一辈子,只要他的选择是对的,他就无怨无悔。

可现在算什么?

现在他历经辛苦过了八年,每天每秒都在挣扎着远离梁煊,老天却突然告诉他这八年毫无意义。

他能够那么坚决的孤身离开,不过就是想让梁长平活下去。可他却死了。

心念电转间,他明白过来,梁长平当初就没打算继续接受治疗,他只是在利用最后的时间把李逸初和梁煊彻底分开,然后了无遗憾的去见李逸初的父母。所谓的生死,只是他拿来威胁李逸初的手段,不管李逸初怎么选,他都不会活着。

——以后我的父母肯定会想方设法的阻止我们,你答应我,任何事情都和我站到一块,我们一起面对,慢慢来,一切都有办法。

李逸初从咖啡厅出来,回到车里捂住了自己的脸,他曾答应过梁煊,可却食言了。

李逸初用手机订了一张机票,直接驱车赶往机场。

八年的时间,外面的城市日新月异,和县却与李逸初记忆中的家乡没有什么不同,他招呼一辆出租车,不必问路,就让司机开往他曾住过十多年的地方。

小区比八年前更旧,小区院子里没有玩耍的小孩,连以前随处可见的自行车都很少,看来大部分邻居都已经搬走了。李逸初走到自己家门口,抬起手敲门。

“谁啊?来了来了……”刘凡打开门,看到面前站的人,先是一愣,然后才冷着脸道:“你回来干什么?”

李逸初:“刘姨,你让我看看梁叔吧。”

刘凡一言不吭地让他进了屋。

李逸初一进客厅就见到梁长平的遗像摆在电视柜旁,他走过去跪在地上,点燃一炷香后三鞠躬,将香插进香炉。

刘凡不知道他假惺惺地回来弄这一出是干什么,进卧室拿出一张存折伸到跪着的李逸初面前:“长平没有化疗,你的钱我没用,虽然这点钱你也看不上,但现在你回来了就还给你。”

李逸初看着她:“梁叔……有什么对我说的话吗?”

刘凡一听他提到这个更是愤怒,当初梁长平去世,千叮咛万嘱咐让她记住以后如果再见李逸初,一定要转告一句话,她原本以为是普通的遗训,却没想到梁长平发那样的毒愿。

“他让我告诉你,如果你不守承诺,他和你的父母永远不得安宁。”

李逸初双目噙泪看向那幅遗像,他连夜回到和县,就是想从刘凡口中听到哪怕半句梁长平松口的话,即便梁长平去世前没有提到他,那他也可以对着梁长平的坟墓当面向他交待清楚,他想回到梁煊身边,他要违背当初说过的话,可他没想到,梁长平一点幻想都不给他留。

刘凡见他表情悲切,心中愈发不耐,冷冰冰道:“长平去世的时候我就发过誓,从此以后不会认你,也不会让你再进我家门。今天就当你来祭拜长平,以后……不用再来了。”

李逸初失魂落魄地站起来,余光看到从前他的卧室门已经被封起来,他走到梁煊的卧室门边看一眼,原来他的房间已经消失了。

仿佛过去的十几年,都被轻描淡写的抹去了。他这个人,从来没有存在于这个家里。

这比被恨着更让他难过。

李逸初回到上海,刚下飞机就接到梁煊的电话,梁煊的大学同学武浩来上海办事,顺带去梁煊家里取东西,梁煊在办公室留有备用钥匙,于是他拜托李逸初拿着钥匙领武浩去他家。

李逸初下班后就找了个汇合地点与武浩碰头,然后开车载着他去梁煊的公寓。

武浩为人热情外放,一路都在和李逸初聊梁煊读大学的事。

武浩夜晚还有应酬,可他忙了一大天衣服都汗湿几遍,就打算在梁煊家里洗个澡再走。李逸初本准备送完走人,却被武浩留住:“你能不能等我几分钟?我洗澡很快的。梁煊家里的钥匙还得麻烦你还给他,我明天下午就飞香港了,和他打不了照面。”

李逸初点头同意。

武浩一边脱外套一边伸头往卧室里看,啧一声疑惑道:“咦,卧室里竟然没放气球?”

李逸初:“什么气球?”

武浩靠在门边笑道:“我们宿舍四个人为了做事方便,大二就搬出去租房子住了。从大二到后来上班,梁煊一直在卧室里放一个深蓝色的氢气球,旧了就换新的。以前我们还嘲笑他内心是个小公主。”

武浩见李逸初的表情突然变得伤感,心想是不是说错话了,摸摸鼻子去卧室翻梁煊的未拆封内裤。他打开衣柜,一只氢气球就从里面飘了出来。

武浩:“……”

李逸初就站在门外,看着那个深蓝色的气球慢慢飞到屋顶。

——梁煊,祝你生日快乐,长命百岁,功成名就!

——我长命百岁,那你呢?你得陪着我。

李逸初走到那个气球的下面,伸手拽住绳子,在将气球往下扯了一半时又松开手,让它重新飞到屋顶。武浩已经拿着衣服去洗澡了,李逸初仰头凝视那个气球,似乎那个气球变成了一个小小的显示屏,将久远的、美妙的过往重新展现在他面前。

夏日课间梁煊从窗户放进来的酸奶、冬日梁煊从四楼砸到他脑袋的雪球、清晨两人一起骑车路过集市时早点摊的叫卖声、夜晚放学迎面而来的清凉的晚风。

那些他很久不曾想起来的,他以为都已经忘了的微小的事,全部蜂拥进脑海。

李逸初知道当年的自己太年轻,也太刚硬。有些事情本不必那样选择,可他仍旧挑了一条最难走也最决绝的路。那时他不懂,他以为人生那么长,未来总会有各种可能。可过了这些年,他终于发现自己早就无路可走。

他这一生,从一开始就只有梁煊这一条路。

梁煊去北京后果然不顺利,这个预算额实在超出大家的预估,即便是一向最喜欢他的总经理,回复的也是需要等高层讨论后再定。

梁煊决定明天就去拜访当初极力推荐他进公司的王老先生,有他出马,什么事都不是难事。

在北京待了三天,梁煊拿到总部的签署文件回上海。他上飞机前手指停留在那个电话号码上犹豫许久,李逸初既然答应了他,应该……不会食言吧。

梁煊以往坐飞机都是睡觉,这次却一直没有困意,不停的看手表,乘务员提醒即将到达虹桥机场,他的目光就透过窗户往外搜寻。出了机舱,梁煊的手机响了,他接起来。

“梁煊,我在候机厅外等你。”

梁煊一路快走,看到那辆现代后,调整了面部表情,恢复到原来云淡风轻的样子,走到车边打开副驾车门坐了进去。

李逸初一边启动车子一边问:“累吗?”

梁煊:“还好。”

李逸初淡笑:“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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