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密约甚好!曹操之劲敌是袁绍,我等北上之后也与袁绍形同死敌,能联合自然是好的。”陈宫沉吟道,“既如此,为何伯朝又打算在明日兴兵伐曹仁?岂不是自毁盟约吗?”
郭嘉微微摇头,坐下,不再说话。
吕晨道:“公台叔父且听晨一言,那曹仁当日被晨挂于旗杆之上,子孙根都被冻成了冰棍,试问,他能不对我有恨?”
陈宫说:“恨是私仇,子孝焉能不知轻重?况且,一路上,曹子孝并无恶意,我方先发难,只怕受人诟病。”
“非也。”吕晨觉得这样说话很酸,但没办法,每次说大白话,陈宫就骂他不学无术,“首先,曹仁当时伤势不轻,为何不在下邳修养反而领兵‘护送’我等?就算曹操有心监督我部,也该派别人前来,为何还是曹仁?答案很简单,曹仁自己请命而来!他为何要向曹操索要这差事?护送‘仇人’?”
“唔……”陈宫抚着长须,眉头紧皱。
“其次,我们多次送装有土石的箱子,充作辎重让其押运,他能傻到不偷偷开箱检验?当然不会!那么,他在知道了那些箱子全是土石之后,为何一点表示都没有?反而愈加恭谦?为何,当初我和之谋叔父大掠都阳县之后,他非但不怒,反而在那之后主动帮助我等筹集牛羊?”
“这……”
“最后,曹仁为何索要我等的扎营计划?连十数日后安营在何处,他都要了若指掌?”
陈宫被逼问得一时无言,思索一番后,道:“这些都是出于伯朝你的臆想,可有实据?若曹仁别无想法,只是不想与我等为难,才不戳穿辎重的假象,担心我方安危,才要了解我们的扎营计划……若是误会了,如何是好?”
“误会?呵呵……”吕晨点了点头,叫道,“之谋叔父,说说你虎贲军这数日的发现。”
“是。”曹性激动地弹起来,扯着大嗓门说,“离开下邳当夜,某亲自精选虎贲军中最擅骑射兵士百人,这些将士奉小君候之命,乔装打扮洒出数百里,自由查探,以观察曹军动向为主。探得青州兵斥候多番查探我部数日后的扎营地点,其中以明晚我部扎营地点酸枣南部乌巢泽尤甚,曹军斥候曾往返此处十余次。今日得报,有一千骑兵从许都出发北上,昼伏夜行十分诡秘,昨日已过官渡。另,有诸多小商贩,运送大量粮草药材从周边郡县赶赴酸枣县,其粮草大致可供一万兵马一月之需,药材更是充足,并且,有不少医士随行。五日前,西面虎牢关守军一支人马东来,已扼守住渡河港口,北面自濮阳、白马、延津、南陂各个渡口皆有数量不一的守军镇守。今日最新信息,酸枣县不知何时已新增巡兵千余人,各个披坚执锐如虎如狼,巡兵没有这等军容这等装备,想来是哪支队伍临时冒充,同时,附近诸郡县守备皆有加强。曹军这些举动极为隐蔽,是我部精英冒死探得,绝非半分虚假!短短数日,我部一百精骑,如今确定阵亡或被俘的,便已超过六十人。”
说道最后,曹性的眼圈也有些发红,不知是伤悲还是愤恨。
这些情报已经很明白了,甚至连曹性都看得出来危机。曹军有大动作,并且目的很明确,而最重要的是,这样大范围的调动兵马物资,没有曹操点头,曹仁是做不到的。
这就是曹操的狠。
第二十章破敌之策
陈宫张辽二人惊得目瞪口呆,这些情报他二人别说听到,连想都没想过。
末席,郭嘉却双眼泛着精光,似笑非笑地盯着吕晨,心中却道:料敌于先,步步筹谋,广派斥候,吕伯朝貌似痴傻疯癫,实则小心谨慎从不冒险!此子可成大事!而他今年尚才十五岁,可叹!可怕!
陈宫疑惑道:“若是曹操要动手,又何必跟我们签订密约?若他不想动我们,这些调兵遣将的事情,曹仁哪有这权限?”
吕晨没有回答,又看向高顺:“孝恭叔父,说说你部的发现。”
众人皆是错愕地看向高顺,他的部曲?陷阵营不是已被曹操所获吗?新陷阵营才十几个人,能有什么收获?而且,这些人都没有离开过,日日操练,所有人都看见了的。
“是!”高顺起身答道,“七日前,虎贲斥候查得曹仁亲兵统领带着数十人,押送车队秘密北上,对方十分狡诈警醒,虎贲斥候无法跟踪刺探,所以,小君候派出陷阵死士十名刺探……”
“等等。”陈宫道,“何来十名死士?”
张辽深深望了高顺一眼:“孝恭说的可是那十名‘潜逃’的僮客?你从三百僮客中精选不到三十人,重建陷阵营,而其中逃走十人,那十人便是死士吧!”
“不错。”高顺道,“我十名死士,分三队,每队三人,剩下一人为统领。一队以民夫身份混入曹仁亲兵队伍查探,二队远远坠行负责接洽,三队往返送报。前几日,顺得到消息,那亲兵队押送的是金银十余车!去向不明。三日前,车队渡河,去了黑山!”
“金银十余车?黑山?黑山黄巾余孽?”张辽皱起了眉头。
陈宫急问:“孝恭,还有何消息?”
高顺拱手道:“就在今日清晨,黑山黄巾一千余渡河南下,领兵者乃黑山将领白绕,目前已到南陂,距离乌巢泽不足小半日马程。”
张辽阴着脸,道:“曹仁狠毒,他是要以黄巾军偷袭我部?然后借故剿匪围杀我军?”
陈宫不说话了,心里只剩下深深的震撼。怔怔望着吕晨,他现在相信了郭嘉的话,小君候早有算计,甚至是在曹仁行动之前,他就料到了曹仁会出手!一千龙骧,一千虎贲,三百僮客,小君候却能派出探子探清曹军所有动向和阴谋,实在难得!最让陈宫震惊的是,小君候这几日看似无所事事,没想到布置得如此严谨。他陈宫,竟然对曹仁的图谋丝毫未觉,若没有小君候,恐怕……想到这里,陈宫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
吕晨站了起来,说:“曹军已经扼守渡河港口,并借黄巾军南下准备偷袭我部。你们还有人怀疑我的决定吗?”
没有人表示反对,陈宫和张辽阴沉的脸庞上,却有一丝疑惑。
吕晨一笑,说:“不明白为什么曹操要动手是吗?很简单,如果我们连这点危机都应对不了,哪有能力北上救公孙瓒?那里不仅有袁绍大军,还有乌桓鲜卑匈奴等外族兵马。曹操在试探我们的实力,却也不是全部,曹操是真的想灭掉我们。当初,我抓郭嘉,抓曹仁,逼迫他停手,他便妥协了,你们以为他是在意郭嘉和曹仁吗?”
众人奇怪地望着吕晨,心说难道不是吗?
郭嘉低着头,双手撰成拳头。
吕晨睨了郭嘉一眼:“曹操之所以妥协,并不是怕我杀了郭嘉和曹仁,而是,怕天下人知道他不管郭嘉和曹仁的性命!为了胜利而放弃下属的性命!这样一来,他曹操的爱才之名就废了!他的根基也就倒了一半!所以,我威胁曹操,用的并不是郭嘉的性命!而是,他曹操的名望!曹秃子可以屠城,可以诛杀名士,却不敢罔顾下属性命!尤其是郭嘉这样的智谋之士!”
郭嘉微微叹息一声,不知心中何等滋味。
陈宫的反应比较迟钝,但吕晨的一番说道,已经足以让他反应过来:“所以,曹操借黄巾军,便是为了师出有名?”
“不错!”吕晨说,“明晚,偷袭我们的,是黄巾军,而曹操的人马,是负责剿灭黄巾军保护我们的。到时候,我们如果杀了郭嘉,他也不会有任何恶名,反倒是我们,会成为擅自撕毁合约的不耻之徒。”
陈宫深以为然地点头。
张辽道:“奉孝先生智计无双,曹操岂能逼我们杀他?”
吕晨笑道:“对啊,所以我今天让孝恭叔父解决了几个奉孝先生的卫兵,几天的时间,奉孝先生让这些卫兵传出的信件绢布,都够做一件袍子的了,呵呵……”
张辽大惊:“那些是辽的亲兵,拨去负责奉孝先生安危,他们怎能叛变?”
从全军开拔西去开始,曹性掌管虎贲,负责刺探情报,便没功夫看管郭嘉了,同时,郭嘉也不止一次抱怨过曹性有狐臭,所以,吕晨把他们两个分开了。之后负责看管郭嘉的是几个张辽的龙骧亲兵。
“我这屁股上的伤还是自家僮客弄的呢!”吕晨耸了耸肩,“我们现在危若垒卵,下面人心思变,有什么不可能的?”
张辽无言以对。
原来,郭嘉的密约并不是他自作主张,而是接到了曹操的密信之后做出的决断。曹操要用着密约迷惑吕晨,然后一击必杀,到时候那几名士兵会送郭嘉走。但是,如果这一战,吕晨赢了,曹操便会认可吕晨,认可那道密约。一方面他没有更多的办法解决吕晨,毕竟,他不能光明正大出兵追杀吕晨。另一方面吕晨也有实力北上与袁绍对抗,可以利用。
两手打算,不论输赢曹操都不亏,损失的不过是一些士兵而已,这就是曹操的想法。
这几日,看似平静,实则,吕晨和郭嘉曹操暗地里交手了数次,才赢来了今日这局面:一,密约在手;二,知道对方偷袭的手段和地点。
现在吕晨没有更多的办法,只能在明日打破曹操的阳谋,才能真正挣脱樊笼。这也是吕晨创制-火药的原因,火药太少,而且质量太差,帮不上太大的忙,却可以锦上添花。
“乌巢泽地势低洼,周围平坦,曹军选择在那里下手,对他们很有利。相反,我方处于绝对被动。一旦被四面合围,没有高地险要可守,又无退走可走,只怕……”张辽道,“辽建议,明日另寻地点扎营。”
“不用。”吕晨挥了挥手,说:“地势平坦,一面背水。是他们的优势,也是我们的优势!诸位不必多言,且先听了晨的计划,再做定夺。”
陈宫和张辽肃立聆听,有些怀疑。
高顺与曹性则有些激动,他们二人这几日被吕晨秘密指挥,见识了他的手段,所以,很相信小君候能有破敌之策。
郭嘉虽然知晓曹操的打算,却终归身陷吕营,不知具体安排,就连战斗爆发的地点,还是他自己推测出来的,对于吕晨的应付手段,他就更加不知了。此时,见吕晨开始布置,他也顿时来了精神。
“破敌之策,晨早已想好。”吕晨环视众人,道,“火烧乌巢泽!乌巢泽边,芦苇枯草无数,最是易燃,夜间北风鼎盛。所以,明晚,我们扎营乌巢泽东南,西北临水,全军马不下鞍,兵不解甲,严阵以待。在此之前,还需要做些准备,首先,凿乌巢泽冰面,引出水来,其次,多备泥土,然后,在营侧挖碗口粗的坑洞无数,多备柴薪……”
一番计策说下来,张辽陈宫高顺等人皆是眼睛发光,唯独郭嘉神色黯然……原来,数日掠夺搜刮而来的牛羊,并不是用来吃的。
第二十一章夜袭
车辚辚,马萧萧。第二日,吕晨所部继续望西北而去,似与平日无甚区别。日暮扎营,宿乌巢泽东南。
子夜,长风悲鸣,漫天雪舞。
吕绮带着近三百僮客和一队百人龙骧骑兵,保护家眷队。今夜黄巾袭营的事情,并没有让家眷们知晓,但见到兵马宿卫,整个家眷队伍中的人自然吓得睡不着了,绣花的心思当然也没有,吕绮也是一身铠甲,神色凝重地带兵四处巡查。
吕晨大帐,他果然在和陈宫郭嘉下跳棋,没多大意思,俩人一个精通围棋,一个五子棋造诣颇高,但在跳棋上都是新丁。吕展在一旁煮茶,显然太过紧张,有些神不思属。小喵拿了跟小木棍在捅柴火,倒是一点也不怕,打仗什么的,她也不懂,只是好奇为何今晚大家都不睡觉,她都开始打哈欠了。
子夜刚过,大营北面有大队骑兵纵马而来,响声震天,吕晨帐中杯盏里的茶水都淌了出来。
“骑兵,是骑兵!不下两千人!”陈宫不无担心地望了吕晨一眼。
吕晨点了点头,不接茬,拿着一颗棋子在棋盘上比划来比划去,迟迟不肯落下。
郭嘉仔细听了听,道:“一千黄巾军押后,以壮声势,一千司空的骑兵打头阵,当然用的是黄巾军的旗号。前队一千骑,马蹄轻盈,快速,可见马不负甲,士兵甲胄也甚为轻便,是轻骑兵。后队,一千黄巾军队形散乱,毫无节奏,那只是一队骑马的步兵。”
陈宫撩开帷帐去外面张望了几下,回来焦急地问:“伯朝,真的没问题嘛?这根本不是袭营,隔着几里远,动静这么大,还点了火把。这摆明就是硬闯嘛!想给曹仁制造讨贼的借口。”
吕晨的眉头紧锁,他哪里敢肯定?什么事情都有万一。
陈宫心中忐忑,神情焦虑。
吕晨终于将手中棋子落下,啧了一声,对陈宫道:“公台叔父,该你了。”
陈宫撇了撇嘴,把棋盘抚乱,拿起一杯茶嘬了一口,没好气地瞪了吕晨一眼。
营外,骑兵从侧面冲营。
“我没打过仗,哪里知道能不能赢?”吕晨终于说道,他眉头紧皱,“我只知道,战前要知己知彼,战时要一往无前,其余的,就交给老天决定吧!我能做的就只有这么多了。”
忽而,一个小兵跑进来,说:“禀小君候,营北有黄巾骑兵强袭,张辽将军正在指挥龙骧布防。将军说请小君候放心,定然不让敌军踏入营区一步。”
“嗯。”吕晨挥退小兵,对吕展说,“去问问之谋叔父准备得如何了,另外曹仁所部有何动向如何。”
吕展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回来,道:“小君候,之谋将军,及帐下九百虎贲骑兵已在前营依计阵列完毕,一切事宜都已准备好。另,据之谋将军查探,曹仁大营灯火通明,人马鼎沸,像是正在点兵。”
吕晨点了点头,发现小喵捏着一根木棍在他脚边睡着了,流了一地口水,他拿了一条披风给小喵披上。
这时,北面喊杀声震耳欲聋,战斗开始了。
最先传来的不是刀兵之声,而是战马哀嚎的声音,以及弓弦震动的蹦蹦声。
“在地里挖洞,比拒马桩还要狠毒啊!这一战,不知会折损多少良马!”郭嘉在感叹。
吕晨却皱着眉头闭目养神,其实,他是在忍着内心想吐的冲动。战马的哀鸣太凄凉,凄凉得他似乎亲眼看着,一条条马腿陷入碗口粗的小洞中,然后咔嚓咔嚓地折断,头皮发炸。
接下来是士兵的惨叫声,龙骧的硬弓平射,想来洞穿了不少摔下马的骑士的胸膛。吕晨没有经历过这等地狱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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