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三千而已。”刘钧转头对着王县令和刘团练道,“诸位,贼众不过三千,我们却有坚城可倚,不足惧也。”
“贼有三千,可我们只有数百,加上你们的援兵,也不足千数,依然是敌众我寡啊。”
刘钧摇头,“非也,孙子有云,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这话的意思想必诸位也都明白,有十倍于敌的兵力,才包围敌人,有五倍于敌的兵力则最好直接进攻敌人,如果只有一倍于敌的兵力就要设法分散敌人,有与敌相等的兵力要设法击败敌人,兵力比敌人少就要退却,实力不如敌人就要避免决战。”
这番兵法很好理解,如果你有十倍于敌的兵力,根本不用急着打,直接围困,就能把敌人围死,最终能让敌人不战而降。如果只有五倍敌人的兵力,围困就不够兵力了,这个时候就要果断的发起进攻,速战速决。如果兵力是敌人的一倍,那就得想办法分散些敌人,这样才能保证胜率。
现在贼人兵力大约三倍于官兵,围攻不适合,直接进攻却又不免兵力不足。尤其是这种攻城战,传统上攻城一方都需要有守城方的七倍兵力进攻,守城方都依然能够坚守起码十天半月。
现在贼人远来进攻,官军随时可能会来救援,这个情况下,只有三千余的贼人想要攻下黄安,刘钧看来简直是痴人梦。
况且守城做战可是有许多优势的,城内的青壮百姓随时可以上城协助防守,哪怕只是扔扔石头,都能发挥很大作用,从这方面讲,城里能动员起来的青壮加起来,都能超过攻城的贼人。
“可是现在大雾弥漫,贼人此时攻城,对我们多有不利啊。”那位刘练总倒也不是一无事处,直指眼下的不利情况。
刘钧看了看那大雾,此时估计已经是上午了,可雾依然还很大,短时间看来都不会消散。
贼人趁雾来攻,确实对守城一方造成许多不利。
“大雾并不是不能解决。”刘钧不以为意道,“立即派人取稻草柴火等运上城来,燃后扔下城去。”
梅清一下子听明白了刘钧的意图,“以火驱雾,好办法。”
用火驱雾不算刘钧的发明,事实上,到了冬季的时候,有时大雾和霜都会对农作物造成很大的伤害,这时百姓便会在田间烧稻草柴火,用以驱雾驱霜。
“本官怎么没有想到这个呢,刘练总真是睿智。”王知县由衷的惊叹道。
刘钧也不想多废话,贼人已经吹起号角,三天围而不攻,这第一次攻城会很凶猛。他对王知县道,“就烦请王知县组织百姓运稻草柴火上城,刘练总组织县里的青壮们上城协防,至于正面应战,就交给我和朱千户及梅公子这三支兵马吧。”
王知县连声应事,遇上这么大的事情,他巴不得能够把守城作战之职交出去。
刘钧与梅清带着援兵登门城头。
“继业老弟,我们怎么打?”朱宠问道,先前在歧亭时他喊刘钧为世侄,现在自己又给刘钧涨了一辈,改喊老弟了。
“贼人四面围城,但我料贼人定会集中兵力攻击一面,其余三面虚张旗帜佯攻。”刘钧道。
“可我们如何知道贼人会攻哪一面?”
“因此我们现在只能先四面防守,我猜测贼人最有可能猛攻北门,其次是南门,再东西二门。我打算由九头鸟防守北门,由千户大人率部防守南门,梅公子率部守东门,城中的青壮守西门。待战事一起,我们判断出贼人的攻击方向,到时再做调整。如何?”
“我没问题。”梅清道。
朱宠本想跟着刘钧一起的,见如此,也只得头应是。
一堆堆的稻草和柴禾扔下柴,接着被燃。黄安城四面城下,一堆堆的火生了起来,橘红的火焰升腾而起,那浓浓的白雾也渐渐消散,视野开阔起来。
“狗官倒是有脑子。”
黄安南门前,蔺嗣祖阴沉着脸看着城下那一堆堆的火堆,还有越来越薄的雾气,阴恻恻的道。本来极好的攻城掩护,一下子被官军给破了。
“大王,还要继续进攻吗?”一名贼匪头目问。
“继续吹号,给我上。”
虽然迷雾散去,可蔺嗣祖并没有停止进攻的打算,没有了雾,那就强攻就是。
“把那些抓来的百姓驱赶上前,让他们去把壕沟给填平了。”
霸王冷冷的道,他的营中抓了许多附近百姓,这些百姓的财产被他们抢夺,妻女被,然后他们还被迫帮他们伐木砍树,安营扎寨,制造攻城器械,现在,他们又被驱使着上去填壕沟。
雾被烟火驱散,南城上,刘钧和九头鸟的视线恢复。
城下远处,出现大批大批的人,不是贼匪,而是百姓。
“大人,贼人驱使百姓上来负土填壕!”
刘钧站在城门楼上,清楚的看着这一切。
“大人,怎么办?”
刘钧沉默,城下的百姓数以千计,密密麻麻的,如果开枪,这些无辜的百姓将倒在这里,不开枪,他们能很快为贼匪填平壕沟,然后不定又要蚁附攻城。
刘钧不是不明白其中的利害,只是他是来援的客军,他实在不想下这个射击的命令。
他还在犹豫,王知县和刘练总却是已经听闻消息后急急赶来,一看到下面那密密麻麻的百姓,他们立即脸色大变。
“刘大人,快开枪放箭啊,若让他们把壕沟一填,黄安城就完了。”
“是啊,刘大人,此时千万不能有妇人之仁啊。”
刘钧转头看了两人一眼,然后回头,“王知县、刘团练有令,有敢靠近城墙者,杀无赦!”
砰砰砰!
连声巨响轰鸣,城墙上的灭虏炮和虎蹲炮齐鸣,一时无数的铁砂铅子喷射而出,覆盖在城壕前。那些被贼匪驱赶而来的百姓,立时倒下一大片,没受伤的也都纷纷惊惧的趴在了地上。后面的贼人拿着刀鞘拼命的抽打,让他们起来继续填壕,可许多人根本就不起来,任怎么抽打,都不起身了。
火炮齐呜的威力太强大了,普通百姓一见之下,腿早就软了。
梅清这时也带着一半家丁赶来南城增援,一见那些贼匪的凶悍,不由的气愤难平。
“拿枪来。”刘钧对新收的亲兵王二狗喊道。
二狗连忙把一支飞龙铳递上来,刘铳看见已经装填过了弹药,摇了摇头,“不要这个,拿没装填好的飞龙铳过来。”
二狗把另一支没装填的飞龙铳递给刘钧,刘钧接过,没有用寻常的定装纸弹,而是从腰间的一个牛皮弹袋里取出了一颗不一样的铅弹。
梅清仔细观看,发现刘钧取的这颗铅弹并不是普通的圆形弹,而是略呈圆柱形,前面是个圆头,中间有个细颈,然后后面中空。
这种样子,其实很像后世的羽毛球。
刘钧熟练的完成了装填,然后枪托抵肩贴腮,他站立式瞄准,将城下一个拿着刀鞘正在拼命抽打一群百姓的贼人头目锁定,那人只穿着一身皮甲,已经站到了刘钧的射程之内,刘钧直接瞄准了他的面门。
扳机扣下,火门盖自动打开,火绳燃引火药,砰的一声,枪往后撞了一下。
梅清迅速拿起千里镜打量起来,搜寻刘钧这一枪的战果,她很快找到了。
千里镜中,很清楚的看到那个贼匪中枪倒下,镜头前移,正好看到刘钧那枪击中的部位,一枪正中贼人的右眼。
镜中所呈现的是一片模糊的血肉,那颗奇特的铅弹果然不同一般,居然一枪就把贼人的半边脑袋都给打烂了,梅清还从没有见过那种恐怖的杀伤效果,一下子忍不住恶心上涌,忙跑一边扶着城垛大吐特吐去了。
好一会,才算把那股恶心压下了些,可却再不敢拿千里镜去看了。
“这铅弹怎么这么厉害?”
“这是我们军器坊里研究出来的新式特种弹之一,击中脸部必死,击中无甲的胸口也必死,击中四肢,必然残废。就算披甲,也有五成的机会毙命。”刘钧有些得意的道,这种铅弹比起圆形弹来,停止效果更强,形成的空腔也更大,已经有些类似于达姆弹的效果了,虽然还没有那么可怕的空腔效果,但也算是初具雏形。
“还有别的厉害子弹吗?”
“当然。”着,刘钧又取出了一颗子弹,这回却是一个尖头弹,外面且还包了一层铜。更奇特的是,这颗包铜尖头弹的尖头部份是空的,露出了一根细铅芯。
“这尖头弹也能行?”梅清好奇的问。
“嗯,六十步以内,效果还是很强的,如果超过六十步,精度就不行了。”
“你的飞龙铳不过射程超过百步吗,现在用这尖头弹只有六十步,那岂不是得不偿失?”梅清不解。
“你仔细看下去,就知道这子弹的厉害了。”
刘钧自信的装填了弹药,不同的子弹有不同的作用,就如这颗尖头弹,虽然使得射程大大降低,但其却有独特的破甲能力。
刘钧又瞄准了一个城下贼匪,这次瞄的是一个披着套明光甲的贼匪,一看就是个头目,全身铁甲,也嚣张得很,骑着马到了城壕前面,似乎仗着身上的铠甲,根本不惧城上的弓箭火铳。
为了证明尖头弹的效果,刘钧没有瞄准那贼的面目,而是直接瞄准了他的胸口。那里是一大块护心镜,一般弓箭难伤。
不过刘钧相信他的破甲弹,专门冲着护心镜扳下扳机。
贼人在马上摇晃了几下身子,最终倒了下去。
城头上一众官员纷纷迫不及待的拿千里镜去观察,连梅清也忍不住又举着千里镜去打量了。
数十步外,那个全身重甲的贼人已经躺地地上一动不动了,他的胸口一个血洞,正不停的流着血,哪怕有护心镜,可也没护住他的命。
“厉害!”大家不由的称赞。
“一分钱一分货。”刘钧笑道,“这子弹可不便宜,完全手工打造的,数量有限,但杀伤力也确实很了得。”
城上又是响起接连数声轰鸣,那些还在驱赶着百姓上前的贼匪,接二连三的应声倒地。
那是刘钧的亲兵们在射击,这些枪兵都是骑射俱精的优秀队员,且这一次刘钧将工坊里新制成的第一批飞龙铳率先装备给了自己的新兵队,并把那些还在试产的特种弹也装备给了他们。
这些配有飞龙铳和特种弹的亲兵队员,也临时充当着阻击手的作用。
平常在官军手里并不怎么让人畏惧的火铳,在这些亲兵阻击手的手中,却几乎百发百中,一击必杀,枪枪毙命。就算你披着再厚的甲,也挡不住他们的铅弹。
只片刻的功夫,那些在前面驱赶百姓的贼匪,就已经全被射杀城下。
战场上一时出现片刻的宁静,百姓们都趴在地上发抖,押阵驱赶的贼人都倒在自己的血泊中。
城上的炮火已经停止。
城下贼阵中终于响起了鸣金之声,得到撤退信号的贼人,如潮水一般的往后退去,心有余悸。
在城下,他们留下了数十具尸体,以及数千抓来的百姓。
城头上猛然响起一片欢呼喝彩声,大家都为刘钧和其部下的亲兵神射而惊叹叫好。
'正文 第130章 后会有期'
(谢谢寻个梦感受心情、万物尺度两位的支持,谢谢!)
蔺嗣祖望着前方城头的上官军,在他的面前,是数十具尸体,不是官军的,而是刚才那轮进攻时他手下被射杀的尸体。±頂點說,。。
他蹲下身,一个个的检查,尸体上的伤口触目惊心。有一人半边脑袋没了,有一个正面胸口中枪,那一枪直接打在护心镜上,然后破甲把那人心脏都打碎了。还有一个腹部中枪,半边肚子都烂了,肠子什么的流了一地。还有一个大腿中枪,半条腿上的肉都没了,剩下了森森白骨。
看着这些,霸王脸上极力保持着镇定,可心里却升起一股寒意,让他心中恐惧。他还从没有见过这么厉害的火铳,这简直就跟被虎蹲炮的铅弹打中一样了。
此外,刚才的那么进攻,虽然还没展开就结束了,可也让他发现了许多东西。比如,城上的火炮很多,多到出乎他的意料,他估摸着,不但有虎蹲还有灭虏,甚至有号佛郎机炮,加起来,可能不下一百门。
犀利的火铳,数量庞大的火炮,这些都开始让蔺嗣祖不得不重新考虑眼前的局面。最让他迟疑的是,他刚刚收到一个消息,据马守承率领的一营人马已经在虎头堡下折戟沉沙,全军尽没了。
这似乎也正明了为何虎头堡的九头鸟会出现在这里了。
蔺嗣祖现在有些后悔了,当日到达黄安城下时就应当立即攻城的。他本来还觉得这次回左五营数路出动,官军应付不及,他有的是时间可以从容攻城。为了避免攻城的伤亡,他四处出击,扫荡附近乡镇,抓来许多百姓帮忙打造攻城器械,又准备用这些人来做攻城炮灰,可今天,计划却失算了。
轻轻敲着木椅扶手,窜入鼻中的是那些开始腐烂变味的尸体,还有那空气里到处弥漫的硝烟味道,两种气味混合起来,更是让人闻之欲呕。
现在他有些骑虎难下了。
马守承全军尽没的消息还没有得到确认,可很有可能是真的。这次回左五营数路出兵鄂东,但主要兵力集中在罗田、黄梅等南部,北面只有他和马守承的两营兵马,分别进攻麻城和黄安。如果马守承真的完了,那他可就是孤军作战了。
他不知道南面的战况如何,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得到援军,或者官军什么时候能赶来增援黄安。他现在倒是不用担心粮草问题,这几天他劫掠到了不少,不论是粮食还是钱货都掠夺了不少。
最让他头疼的还是黄安城的城墙,贼军有犀利的火铳,数量极多的火炮,这让他的进攻相当艰难起来。这次出兵,他携带的炮不多,只有十八门虎蹲,六门灭虏,本以为有这么多炮足够了,可现在跟贼头一比,相差太远。
炮火不足以压制城头的火炮,他手上的弓箭手们又肯定压不过城头的火铳手,那强行攻城就将相当难了。
蔺嗣祖虽也统领着一营人马,但这营人马其实是支新营头,里面老兄弟不多,好多都是今年新招募过来的,凭着人多势众或者避实就虚,瞅个空子干一票还没问题。可如果是硬打眼前这座黄安城,可就麻烦了。
城下的蔺嗣祖骑虎难下,城上的刘钧却很悠然淡定。
他此行的目的只是要保黄安不失,并不是要歼灭城下的贼军,因此既然贼人退下去了,那他也就乐得轻松。
“是不是打开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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