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悦觉得就连那些光彩夺目的的霓虹也暗沉了不少,耳边是出奇的安静。
“学长,还记得你第一次到学校开讲座吗?”
“怎么突然问这个?”卫萧毓浅抿了一口咖啡,虽然是速溶的,也散发出浓浓的香味,只是喝到口中却不是那么回事了。
“还记得学长那次曾经说过,人是很奇怪的生物,心灵之强大,无极尽,精神之脆弱,也是无极尽,所以学长才会选择心理医生这条路,希望能帮助许多的人,越过自己给自己设的重重障碍,走出自己给自己画的无数的圈”,欧悦淡淡的说着,寻找着记忆中的身影——不同于今日的影子。
“小悦,你想说什么?”心理医生的敏感,无人企及,卫萧毓认识欧悦很久,自然知道他这一番提及往事,必有缘由。
“我也不知道,学长”,欧悦尴尬的笑笑,面对他尊敬的人,总是会在这种时候抓抓头,“昨天我在公园中听到了一些话,我不知道……”
陈芳雯那一句句那是别人的私事,一直重复在脑海中,他知道他不该这样,好像非要知道什么一般,可是又控制不住的会去想,去想小忍究竟正经历着什么,去想他会不会难过,去想他身上那些伤究竟是如何来的,去想他在公园中听到的那一段对话究竟意味着什么,甚至去想,他为什么会这么依赖而又抗拒着心理医生?
“那些话是关于小忍的?”卫萧毓看着欧悦脸上一直不断交织痛苦的迷惘的表情,停了许久才问。
欧悦点了点头,“学长,那些药真的能帮他吗?”
其实答案是明显的,可却像实在找不到出口一般,希望得到一个答案,哪怕明知假像。
“小悦,心理上的疾病很难根治,人们常说经历的越多,就会越坚强,其实,人心只有一颗,有的时候会像碎了的水晶,缝缝补补,谁也不知道它还能再承受多少,甚至有时看起来似乎已经修补的完好无损了,可是那些裂痕谁也不知道还在不在。”
“我记得心理医生都会不断的和病人谈话,不断引导他们,药物往往只是辅助。”
“你观察的很仔细嘛”,卫萧毓对欧悦笑了笑,“有一个坑,每天不停有人在挖,而同时呢,也有人不停在填,你说这个坑会不会有填平的一天呢?”
欧悦低下了头,似乎在思考,很久之后才开口,“学长,你是想让小忍自己相信那些药有用?”
是啊,只要那个坑自己不毁了自己,自己不放弃,也许会有填平的一天。
这大概才是心理医生,最所向披靡的医治手段。
可是,欧悦抓住的却是话中另外的意思,“学长,你都知道,对不对?”
知道什么,不用说,这般试探,不就是连旁观者也在是在回避的么?
卫萧毓没有回答,望着窗外,不夜之城,灯红酒绿,虹霓光鲜,可是谁又知道那些暗影之下,究竟隐藏着什么呢。
那个少年,恬静而俊美,脱去了三年前的稚嫩,变得美丽而疏远。
语言,似乎无法去形容这样的一个人,看到他只会生出两种心情。
要么,就无法克制地去疼爱他,以他的喜怒为喜怒;要么,就丧心病狂地想要占有他,哪怕是禁锢,哪怕被恨,也永远要强留那份美丽。
可是,事到如今,希望,对他来说,会不会太过残忍。
因为,终将是失望啊!
“小悦,你以后不要再找小忍了?”因为不知他还能承受多少,因为怕水晶再次碎一地,粘都粘不起来,所以,是不是断了希望才是好?
“学长?”欧悦不可思议的看着卫萧毓,这个时侯的学长,心好像也生了病。
卫萧毓像是没有听到欧悦质疑的轻呼,呆滞了很久,才像梦魇一般的说着什么,“三年前,靖远来找我,给我带了一个病人,那么漂亮的一个少年,我第一眼看到的感觉竟然是破碎,他在地上爬,不像是人,像是受伤的小动物,本能的寻找躲藏的地方,那一天有一个病人给我送来珍稀的热带仙人掌,就堆在墙角,他爬到桌子下面,爬到柜子后面,爬到沙发背后,似乎都觉得不安全,最后他爬到了那一堆放在墙角的巨型仙人掌后面,他的眼睛好像看不到一切,只是把那些东西拼命的扯来盖到身上,泪水从没停过的流,那么长而尖锐的刺,刺了他满身,他却一点也感觉不到痛,从缝隙里露出惊恐的瞳仁,眼泪像是成了身体的一部分,一直挂在脸上。”
“学长——”,欧悦低声阻止,知道他说的是谁,所以不想再听下去,因为学长的表情像是要哭出来,那么桀骜的学长,就连想象也没想过,那样的表情会出现在他的脸上。
然而,卫萧毓却摆了摆手,继续说,“差不多一个星期,他没有停过的流泪,后来的一个月,他甚至无法站起来,我把那些东西搬走,他就用手臂一直抱着头,只露出两只眼,戒备着整个世界,我喂他吃东西,他就躲,后来饿晕了,我找人给他输葡萄糖,但一旦醒过来,他就扯掉手上的软管,还是躲到那个角落,我还记得有一次,他扯的太用力,软管脱离了,针却还留在血管中,血一直不停的流,我实在没办法,给他注射了大量的镇静剂,我永远忘不了他昏睡过去前一刻的眼神,他在求我,他不是求我帮他,也不是求我结束他,他是求我不要让他陷入不清醒,因为他要戒备”,卫萧毓直直的看着窗外,用力睁大眼,仿佛这样就能阻止什么流出身体,“小悦,你知道吗?小忍他一点也不脆弱,真的,比我们许多人都要坚强,真的……”
欧悦听到了声音中的哽咽,拿过卫萧毓手中的咖啡,倒了再换了一杯热水,轻轻塞到那双手中,“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有些情绪,无法纾解,就会成为生命的毒。
三年,也许对好多人都是煎熬,他不介意分担,也许从第一眼,他就再无法抽身,又或者,他从来没有想过抽身。
“后来,靖远带了一个女人来,她跟小忍说了什么,我不知道,但从那天之后,小忍就变成了现在的模样,那个女人……”
“是小忍的母亲?”欧悦接下了卫萧毓的话。
卫萧毓吃惊的看向欧悦,似乎疑惑他是怎么知道的,欧悦却轻轻的笑了一下,摇头不说话。
果然,是那个女人,是小忍的母亲把他送到常靖远身边的,那个叫未知的女孩说的对。
可是,三年啊,今天才知道这个时间,一个母亲怎么能把自己的孩子推入那样的伤痛中,而眼睁睁看了三年。
为了钱。
那个叫未知的女孩是这样说的。
可是,钱,真的那么重要么?重要到用自己的孩子去换?
欧悦是个孤儿,没有了亲情,所以更渴望亲情,也更美化得不到的亲情,至于那个女人,几乎已经到了他无可想象的不能理解境地。
那一天的话还清晰的响在耳边,那个叫未知的女孩,真的能带走小忍吗?真的能带他离开那些伤痛吗?
“学长?”欧悦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说出那些事。
卫萧毓惨淡的笑了一下,拍了拍欧悦的肩膀,“小悦,我不是狠心,可是有的时候,没有希望,就不会有失望,三年里,你不是第一个,我不想再看到小忍他……”
“学长——”,欧悦打断了卫萧毓,露出他惯常的笑,在没有开灯的房间里,淡淡的温暖着,“知道是错了的,不是就该结束,不再继续了吗?”
卫萧毓愣了,直直的盯着欧悦。
错了的,就该结束。
错了的,就不该再继续。
如此简单而已。
他却纠结了三年,原来他的心也是病了的,忘了如此简单的道理。呵,可笑,真是可笑。
但,真的能结束吗?
真的能不再继续了么?
卫萧毓竟然不忍心去想那个答案。
嘎——
尖锐的刹车声响起,欧悦看了一眼突然冲出来挡在车前的少年,急忙跳下了车,“你没事吧,你这么冲出来,很容易出事的?”
浅棕色的头发,清澈的眼睛,高挺的鼻梁,红艳的双唇,少年的容貌竟可与端木忍媲美,只是少年身上多了不羁的戾气,如果说端木忍是完美的水晶,那么眼前的少年就是棱角分明的宝石。
欧悦和悦的声音还未落下,少年就冲到了车边,打开车门拖出了端木忍,一拳揍到他的脸上,将他打倒在地。
欧悦见状冲过去拦,“你干什么?”
少年还要再挥拳,欧悦抓住他的双手,怎奈少年力量太大,一双眼睛更是冲火了一般的死死盯着端木忍。
这里是C大校门口,虽然离开学还有几天,却已经有不少的同学来来往往了,欧悦在学校是个名人,许多同学围过来问怎么回事,有些男生已经动手抓住了少年。
嘈杂的议论声,呵斥声不断响起。
欧悦扶起端木忍,小心擦拭他唇边血迹,“怎么样?很疼吗?”
后面有人问欧悦该怎么处理,欧悦原本打算让他们将少年交到学校保卫科,端木忍却好像知道了他的心思,轻轻说了一句,“我认识他。”
欧悦疑惑看着端木忍,端木忍轻轻点头,欧悦便回头让他们放开少年。
可哪知少年一得到自由,又是朝端木忍冲了过来,还凶狠的把欧悦推开了,眼见一拳又要击下来,端木忍却是呆呆的站着,欧悦想要骂人的冲动都有了。
骂那个呆子,怎么任人伤害?
然而,少年的那一拳毕竟没有落下,不知从那里突然冲出了一个人影,快速的挡到了端木忍面前,然后所有人都听到了响亮的一声。
啪——
少年脸上浮起清晰的五指印。
“阿澈,够了,你再胡闹,我把你送回去!”
齐肩的长发,整齐的刘海,五官精致的像是SD娃娃,欧悦认识这个人——未知。
未知回头,对端木忍笑了笑,“忍,你怎么任阿澈胡来,他以前打不过你的啊?”
话,说的清清淡淡,好像从来没有缺失那三年一般。
“未知姐?你怎么还对他那么好,你难道忘了姐姐是怎么死的?”阿澈还是很激动,冲到端木忍面前怒吼,却再也不敢动手。
未知不理他,朝欧悦走过去,伸出了手,“刚才谢谢你了,那个家伙叫神宫澈,我叫黑泽未知,我们和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刚才他们闹着玩呢?”
欧悦愣愣的和黑泽未知握了一下手,看向端木忍。
端木忍却一直低着头。
欧悦知道,他总是这样,在遇到自己不想要、不喜欢的事时,从来不会反抗,也不拒绝,只是会低着头,仿佛要将所有的情绪都藏起来,就连对他自己也藏起来。
所以,第一次的,欧悦违背了自己待人的准则,去拉端木忍的手,“小忍,我们走吧。”
黑泽未知显然被欧悦的反应惊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微笑,直接坐到了端木忍车中,“忍,去喝一杯吧,阿澈上车。”
神宫澈恶狠狠的瞪着端木忍,眼里像是要喷出火,但他却听话的坐到了黑泽未知旁边。
等待。
几秒钟的等待,却像是拉锯战,漫长的害怕那个结果。
黑泽未知在等着,欧悦也在等着。
端木忍静静的站了几秒就往车边走,欧悦似乎觉得心落了下去,有那么一瞬,想要抓住他像刚才神宫澈那样狠狠揍他一拳,明明就不愿意啊,为什么不拒绝。
然而,端木忍的脚是往前走的,手上却也没放松,紧紧抓住欧悦的手,甚至比刚才更紧,感觉到欧悦没动,转过了头,“悦?”
那眼神,是邀请,是依赖,是恳求。
欧悦直直的看着端木忍水晶般的瞳仁,笑了笑,随着他坐到了车上。
黑泽未知坐的是驾驶座,别有用意的看着这一切,等两人都上了车,开车离开。
咖啡厅里美妙的钢琴声优雅而舒缓的游弋在空气中,原本欧悦以为黑泽未知说的喝一杯指的是喝酒,没想到她却把车开到了咖啡厅楼下,若无其事的对端木忍笑着眨眼,“我知道你胃不好!”
卫萧毓曾经说过,端木忍的胃是在这三年中毁了的,而三年没见过的黑泽未知却知道的一清二楚,可见她确实调查了端木忍的不少事。
几个人坐下,神宫澈还是一个劲的瞪端木忍,原本俊美异常的脸,大概瞪的太用力而变得红扑扑的,欧悦突然觉得他就像个坏脾气的孩子,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神宫澈的怒目又转向欧悦,很用力的拿吸管在饮料里戳来戳去。
“你是忍的朋友吗?”黑泽未知甜甜的笑着,把黑森林蛋糕切成小块,叉了一块递到端木忍嘴边。
“嗯,我叫欧悦。”
端木忍往后缩了一下,端起饮料一直喝,好像没有看到眼前的东西。
一个伸手执着,一个垂眼漠视。
奇怪的僵持就连坏脾气的神宫澈都感觉到了,突然站起来拉过黑泽未知的手,就将那块蛋糕吞入了口中,得意的朝端木忍笑,发现他根本一直低着头,又朝欧悦笑,那模样活像一个抢到了玻璃弹珠的小孩子。
欧悦想起第一次见到的端木忍情形,忽然觉得这个神宫澈在某些方面跟他还真像,难怪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
“忍,你不想见到我们吗?”黑泽未知也低下了头,默默的搅动杯中的饮料,声音中有着明显的受伤。
神宫澈一听这话,嘲讽道,“他当然不想见到我们,你和我的脸就是最好的提醒,提醒他怎么害死我姐姐的。”
欧悦不悦的皱了皱眉,在桌下拉了拉端木忍的手。
端木忍抬头看了欧悦一眼,眼神空洞的让心抽痛,然后他把目光转向了黑泽未知,嘴唇动了好几下,仿佛很努力才能发出声音,“未知,阿澈,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未知姐代表黑泽集团有公事,而我,作为交换学生到了C大,怎么,见到我们很难过,对不对?”
对于神宫澈一次一次的恶语讽刺,端木忍像是全人没听到,可是任性的小孩子,最受不得的不正是别人的漠视,于是,又一次的,那个异常俊美的少年抓起了端木忍胸前衣服,一张脸扭曲的有些可笑,“不敢看我吗?你是不敢看我,还是怕想到另一张一模一样的脸?你害死了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