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里情况如何?”
在许都看来,只要没出人命,那都不算事儿,便果断摇了摇头。
而在孟陵看来,只要事态朝着对易北江梨有利的方向发展,出了人命也不算事,于是他也果断摇了摇头。
“一切正常,就是皇后派人给陈管事递了个匣子,陈管事看了之后情绪就不太对劲,把匣子埋在后院,过后我去看过,里面装了一截断指,大概是陈管事家人的,我没惊动旁人,又埋回去了。”
如今江梨在府中地位越发高,皇后看不过,自然是要拿着陈管事来开刀。
“你们谁去一趟陈管事家里看看,要钱就送点钱,要请大夫就帮着请,不用说是谁派的。”
孟陵点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
“户部现在乱成这样,你们也看到了。”
解决完府里隐患问题,易北终于把重心放在工作上。
孟陵已经归心这件事情是可以确定的,但许都是否能放弃天子利益完全倒戈自己,易北其实也没底。
很多东西,现在还不能放在明面上来说。
就像他不敢在府中放任何有关于目前局势进展消息,也不敢随意邀请任何臣子好友入府一叙一样,天知道什么时候就要被人偷听了去。
他能做到的,就是明面上能够看到的,所有东西全都干干净净。
户部现在的混乱,明面上的原因,是老臣不满新臣取而代之,联合起来一致排外,跟他没有丝毫关系。
即便是知道引起这种局面的导火索,是有关于他封地的争执,但这种事情,谁都不会宣诸于口。
“何尚书这些天内都瘦了十来斤了,每天睡不足一个时辰,再多熬一熬,只怕是身体吃不消,父皇好不容易才选了这么个合适的人,于公于私,我是真不忍心看他被这么折腾死。”
许都面无表情,孟陵神游物外,两只都没反应。
在暗卫的所有训练中,什么都有,唯独缺乏一条,就是去听主子在命令之外絮絮叨叨的原因。
有吩咐去做就行了,管其他的做什么?
听得多死得快,人人都惜命。
“替换一下被送去门下省的奏议,做得到么?”
易北绕绕弯弯,难得分析原因,陈述利弊,重点在于阐述这样做虽然手段不甚光明,但目的还是为了陛下的千秋万代,最后终于下了一条无异于是造反的命令。
许都门板似的一张脸上,终于出现了裂痕。
“殿下?”
易北挥挥手。
“开玩笑,不用你们做,你们只需要帮我把我给你们的东西放去户部的库房就行。非常时期,非常手段,左不过还有父皇呢,不会影响到天下百姓。”
许都:“……”
这根本就无关国运好不好!
送去给天子过目的奏折,都要先在户部抄录一份存档,再拿黄纸写上封条,盖上户部大印,由专人送去,在门下省由专人开启验视之后,抄录一份存档,再分门别类,给各位老臣审阅,只有无法决断的大事才能上达天听。
易北这个要求,如果想要达到,首先要篡改在户部的存档,接着要赶在在门下省开封验视之前,替换掉被送去门下省的那一份。
看着很简单,但操作起来很复杂。
户部存档好解决,一般也不会有人想起来再去翻一翻。
但门下省人来人往,奏折很有可能是递过去之后就几个人分工协作,开启验视抄录存档分类递送,一套流程下来,奏折全都在人手上递来递去,根本就没有落单的机会。
如果撬不开门下省这一块铁板,那就只能在送去门下省的途中想办法。
问题是户部和门下省挨得实在太近,近到都不用坐车,从内院走巷子穿过两道门就是,连制造混乱浑水摸鱼的机会都没有,一旦事情闹大,有人想起来查一查,暴露得简直不要太快。
这让人还怎么愉快的玩耍!
找死都不带这样的。
易北就好像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儿一样,轻轻松松就把命令说出来。
而许都只想去死一死。
“东西我准备好了再找你,库房一般没人去,不要紧。”
想让人不发觉,只有在奏折还没出户部的时候就已经被替换成功,才能最大限度的撇清自己。
至于让谁背锅,易北已经想好了。
还有谁比一脸忠厚的何忠更合适的么?
身为尚书,恰巧碰到要去递送奏折的黄门,拦下问几句常规问题,根本就不算什么很特别的事儿,几乎每天都会发生。
许都满脸都是大写的不可思议,惊叹于易北天马行空的想象力。
孟陵则很是淡定的拍了拍许都肩膀,表示咱家主子就这样,习惯了就好。
易北一连三天没着家,最开始还遣人回来说一声,到后来就干脆连铺盖卷儿都抱跑了,江梨面对府中侍女仆役投来的同情目光,表示十分淡定。
“哪能有这样的,这才新婚没多久,就连家都不回了。”
“咱皇子妃那样儿一看就知道是不好生养的,说是说在办公,谁知道去了哪儿呢,哪有忙起来连家都不回的。”
“听说殿下娶皇子妃时是被陛下压着娶的,老大的不情愿了,到底只是义女,哪里能和本家姑娘相比呢,还不如娶个庶的,比这个大概还体面些。”
“桐儿那是没赶上好时候,刚成婚第二天,怎么着也得给皇上面子不是?要等到现在,指不定是个什么光景呢。”
侍女们聚在一起,三五成群,叽叽咕咕,背后嚼尽了舌头根。
江梨就站在不远处,身边跟着尽职尽责的碧云,和神情恍惚的陈管事。
“身为奴婢,背后议论当家主母,应该怎么处置?”
江梨等着所有人聊到再没话说,才淡定开口。
侍女猛然听到主母声音,各自慵懒起身,给江梨行礼。
陈管事回过神来,看着江梨,一时码不准到底该罚重还是罚轻。
那是他亲大哥的一截手指头,看样子还是刚斩下来的。
皇后已经放下话来了,再不听话,这一次还只是手指头,下一次被送来的,可就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了。
“娘娘给你送了东西吧。”
江梨声音不算轻,侍女们已经行完礼,没等吩咐就直起腰来,等着看江梨的笑话。
“本殿已经派人去了你家,银钱不会缺,大夫也请了,若是现在陡然搬家,只怕你的好日子就彻底到了头,所以才按下没动,左不过梁子已经结下,你还拿什么去换娘娘的信任?”
杀心已起,便再也无法消除。
只不过是他现在还有用,所以才留下他一家的狗命。
陈管事冷汗下了一层又一层。
“行礼时,没有吩咐便起身,这又算是什么罪名?”
江梨微微侧头,瞥了陈管事一眼。
“陈管事,搬是不搬,可全看你一句话了。”
老油条一样的人,怎么可能不在府中培植自己的亲信。
她使唤不动人,陈管事余威犹在,还使唤得动。
皇子府不比太子府,又是新建,没有封爵,又有皇后着意打压,没有府兵,只有家丁。
易北和自己空占着个主人的位置,实际上手头除了孟陵和许都,一个听话的都没有。
等陈管事全盘倒戈,大概自己手里会有那么几个得用的,但是也不会长久。
毕竟皇后也不是死的,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有人反水而不作任何处理。
很快京城就要待不下去了……
陈管事一个激灵,终于大彻大悟。
手指头都切了,不在乎多一个脑袋,皇后杀心是肯定有了的,保命只能靠皇子妃。
“议论主母,不知礼数,这种下贱东西怎么配留在皇子府里侍奉,当乱棍打死,以儆效尤。”
江梨淡定点头,往回走。
“那就打吧。”
第117章 倒戈
陈管事彻底倒戈,手段严厉,御下有方,整个皇子府内顿时焕然一新。
户部接连出错,门下省被闹得烦不胜烦,连连训斥,最后终于捅到了天子面前。
天子召来何忠,对方跪地磕头,连连认错,把所有罪责全揽到自己身上,口称自己资历尚浅,户部不乏有资历有经验德高望重之人,自己实在无法管束,受委屈事小,耽误朝政事大,若实在不行,只好请辞,以免耽误大事。
所有寒门士子所做之事毫无瑕疵,反倒是那些何忠口中资历深厚之人,错漏连连,天子头疼之余,安抚何忠,又发旨训斥,却收效甚微。
易北得以空闲,抽空回家。
“上次你让孟陵回来时,我就让他重新找个地方安置陈管事的家人,只是你最近实在是没回家,我就不知道孟陵和没和你说了。”
府中比先前自己离家时气氛更好,先前还只是人人不敢抬头,现在倒好,能近身伺候的侍女都是姿容平凡老实巴交的,心思略活泛一点的都被赶去了外院,不是烧火就是洗衣,折腾得一个比一个憔悴,从此彻底打消了自己的争宠之心。
“我知道了,只是这件事情要晚一点办。”
一旦陈管事家人举家搬走,皇后就肯定知道这背后还另有他人,绝对不是陈管事一个人就能办得成的。
只有等自己封地之事差不多尘埃落定时,才能行如此之举。
江梨点点头,便又说起其他琐碎之事。
“说起来,家里该收拾的东西也该慢慢收起来了。”
皇子府不过是个空壳,要带走的是江梨嫁妆里值钱好带的,以及其他零零散散日常用惯了的,其余的带走也不放心,不如留着。
如今寒门在打压之下越发激起同仇敌忾之心,发愤图强,力求完美,把龟毛属性发挥到了极致,能挑的错漏越来越少,手中握着的实权也越来越多,为自己说话之人只增不减。
易北觉得,大概太子和易贤府里的瓷制品,只怕都要再换上一轮了。
“今天还要去户部么?”
江梨偷偷拉了拉易北衣角,问完之后只觉得自己耳朵根都要红透了。
易北轻轻笑了笑,倾身低头,在江梨耳边轻轻说话。
“不去,新婚燕尔,为夫自然还是要以陪夫人为重的。”
于是,江梨连脖子都红了。
其实夫妻之间说说情话还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正常的前提是,两只在房里吃饭的时候,江梨不要坐在易北大腿上啊!
屋顶孟陵吹着冷风,默默灌下一壶凉茶。
罗幕低垂,红烛摇曳,鸳鸯帐内,情话绵绵。
朝中新旧交替依然在继续,何忠被天子一拳太极打回来,又被易北隐晦的提点了几次,终于悟透,不再纠结手底下报上来的鸡毛蒜皮的错误,对于老一辈的下属犯下的过错也通通置之不理,门下省在骂过几次之后终于彻底发飙。
内斗归内斗,该做的事儿还是要做好的,他们忙得要死要活,好不容易挤出一点空闲,不是为了给你们善后擦屁股的啊。
被骂得莫名其妙的官员们察觉不对,找出自己递上去的折子仔细查看,猛然惊觉门下省发回的折子,和自己递上去的竟然有些许十分隐蔽的出入。
有人竟然私自调换奏折,这事儿就玩大了。
官员生怕门下省也牵涉其中,干脆亲自面奏天子,极力喊冤。
而彻查的结果却是三份存档皆一致,并没有任何涂改错漏的地方。
天子第一个怀疑的就是许都和孟陵。
若官员奏报属实,这种改动都是在十分敏感却又隐蔽的地方,不是对户部非常熟悉的人,根本就找不到。
但要替换奏折,还要替换掉三份存档,没点本事根本就做不到。
如今户部不是正好就有这么三只又熟业务又有武力的组合存在么。
天子不动声色,暗地派出暗卫偷偷跟住许都和孟陵,却发现这两只压根就没怎么在户部待着,反而在京城里满大街的找房子。
而易北则是能溜就溜,只要偷得点空闲,必然会跑回府中和皇子妃你侬我侬情致缠绵。
不应该啊,按说易北前脚才和自己信誓旦旦的保证坚决不迎哪怕是一个侍妾入府,总不至于成婚不到三个月,就暗搓搓的要去找房子包外室了嘛。
怀疑之心去掉之后,天子又陷入了深深的迷茫之中。
再召来两只暗卫一问,许都和孟陵对于易北让他们找房子的目的倒是召得爽快,但却不约而同的瞒下了易北曾经让他们替换过户部奏折存档的事实。
反正天子的问题是,易北是否让他们接近过递送奏折的人并授意他们替换送入门下省的奏章,单从这一点来说,易北的确是没让他们做过,所以也不算是欺君嘛。
接受完天子召见之后,孟陵看向许都,后者则很是坚决的冲他摇摇头。
“反正我什么都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就不知道了。”
于是孟陵也笑了笑。
“皇上命我们听十一皇子调遣,我当然也什么都不知道。”
明明是自己犯错,却硬要歪派有人篡改奏章,还妄图把这事儿推给寒门背锅,相比之下,先前陈情种种不嫌弃寒门没经验会尽心教导之话统统成了笑柄。
易贤上火上得嘴角起了一溜儿燎泡,虽然怀疑此事有易北在背后推波助澜,但奈何对方实在太过狡猾,有问题的奏章递送上去时,从头到尾易北就没露过面。
虽说尚书大人也痛快承认了他有时碰到递送奏章的小黄门时,会随意问他一些话,但看看他那张忠厚老实的面孔,和五短粗肥的手指,以及所有小黄门指天誓日尚书大人绝对只是规规矩矩的站着问话,连自己三尺之内都没有靠近过,便也只能作罢。
一个人不承认,可能是被收买,所有人都不承认……那就只可能是事实。
毕竟怎么看,何大人都不像是那种妙手空空的大盗飞贼,能隔着三尺远还能探囊取物,取的还是小黄门手里捂得紧紧的奏章。
门下省压根就没去理会户部的内部撕咬,直言最近户部送过来的东西一天不如一天。
天子借得东风,再次替换户部官员,所选中者若非寒门,便是世家不入流的旁支。
朝中寒门气势在打压之下越发以燎原之势吹了起来。
声音一时之间竟然盖过了几个还在苦苦支撑的当朝老臣。
太子唱作俱佳,金銮殿上几乎是对几位死不松口的老臣苦苦哀求,只求把棣州赐给自己这位苦命的弟弟享福,只是最后口齿不敌元老,败下阵来,只能退而求其次,削减封地范围,以控制易北去到封地后可能掌握的权柄。
天子坐在龙椅上,偷摸打了好几个哈欠,终于等到这一场由太子自导自演的闹剧,开始往自己期望的方向发展。
他是脑袋抽了才会真的想把棣州这么肥一块地方给易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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