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皇后云淡风轻的说道:“父亲是礼部尚书,按说不该抢宗人府的活儿,可他还到底是国丈,皇上有不妥当的地方,旁人不敢说,可不就得他这个老丈人站出来进谏?”
“可不是?”俞馥仪一脸赞同的点了点头,掰着手指头数点来点去,然后扶着额头做头疼状:“其实这事也不能全怪皇上,宫里姐妹到底少了些,别说是皇上了,就是臣妾数算了半天,也没寻出个合适当这养母的人选来……实在不行,娘娘您自个上吧。”
王皇后连忙摆手:“快别这样说了,只一个三公主就让我这坤宁宫忙个底朝天了,再多个皇子出来,那还得了?我是万万不能成的。”
俞馥仪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便没有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哎哟”了一声,朗笑道:“养母人选问题,交给皇上去头疼便是了,咱们两个妇道人家,这是操的哪门子心?”
王皇后也跟着笑:“不过是自家姐妹说的几句闲话罢了,有什么打紧?说到闲话,我倒想起一事儿来。”
俞馥仪侧了侧脑袋,一副感兴趣的模样:“愿闻其详。”
王皇后斜了她一眼,别有深意的说道:“前些日子召见我母亲时,听她说父亲准备上两个奏折给皇上,可惜母亲并不识字,不晓得奏折上的内容。”
既然王皇后没有当大皇子养母的打算,那王尚书之前上的折子,目的就是为了斩断秦家的念想了,毕竟秦家除了太后,宫里就只有秦才人一个棋子,而这个棋子位份又低,且还是个庶出的,实难担得起大皇子母妃的名头,虽说可以如常贤妃那般抬高位份,可那是因为常贤妃教养的是母妃跟外家全部死绝的二皇子,朝臣唯恐被牵连,躲都来不及呢,自然没有人提出异议,但娘家权势滔天的秦才人就不一样了,不说旁人,就是王家都不会坐视不理。
这份折子算是王皇后以及王家向自己投诚的见面礼,已经很让俞馥仪惊喜了,不想还有一个折子……
其实细想一下也不难理解王氏一族的做法,以王皇后这把年纪,想要生个皇子出来的可能性极小,若扶植大皇子的话,一来大皇子资质堪忧,二来司马睿正值壮年,自己又椒房独宠,他若要立自己这个宠妃的儿子当储君,凭王家的本事,也左右不了他的决定,到时不但大业不成,还得罪了未来的皇帝跟太后,简直是偷鸡不成还蚀把米,倒不如直接拥立司马琰,还能捞个功臣来当。
至于第二个折子的内容,想也知道,必定是逼司马睿立太子。
国丈上的折子,与俞家无任何关系,成,自己一方得意,败,被责罚的也是王氏一族,俞馥仪完全没有阻止的理由,便只点头表示了然,然后笑道:“辛苦国丈了。”
第79章
国丈牵头,后面立刻有人跟上,雪花般的折子飞到司马睿跟前,朝堂之上也为大皇子择养母的事儿吵个不可开交,司马睿等这个机会等很久了,自然顺水推舟,然而当初太后与秦才人可是费了好大的劲儿才从皇后手里将人抢过来的,又岂会轻易罢手?太后再次使出装病大法,司马睿一波…波的派太医过去诊治,本人却不露面……不但不露面,还雷厉风行的确定了人选。
这个人选,就是赵才人。
因司马睿翻看了两天的花名册,都没能寻出合适的人选来,于是拜俞馥仪所赐,赵才人再次被抓壮丁,捡到了大皇子这个从天而降的馅饼,顺利晋升为惠嫔,并住到了大皇子生母福嫔从前所住的景阳宫前殿正殿。
太后假病变成了真病,秦家倒是想把事儿给搅合了,奈何赵才人从家世到品性到学识,都没什么可挑剔的,且明显胜出秦才人一大截,让他们无计可施,只得偃旗息鼓。
兴许是见大势已去,不愿往深里得罪未来的皇帝跟太后,后头王尚书呈上请立司马琰为太子的折子时,秦家并没有跳出来反对。
司马睿倒是没料到有这么一出,并不是改主意不想立司马琰了,只是觉得立储的诏书已经在俞馥仪手里了,没必要这么早摆到台面上来,平白给司马琰竖靶子,然而国丈提出来了,他便认真思索了一番,而后觉得现下册立也不错,横竖该死的不该死的都死了,再没谁能威胁到德妃母子的地位,早日正位东宫,也免得朝臣们整日里琢磨站队的问题。
礼部选定的吉日在十月十八,俞馥仪正看着问梅等人替司马琰整理衣冠呢,突觉小腹坠坠的,且伴有阵阵疼痛……回忆了下前主记忆中初次分娩时的情形,她觉得自己这是临盆了,忙不迭的对听风道:“快叫人去准备,怕是要生了。”
医女产婆以及一应物什早就备下了,听风噼里啪啦一连串吩咐下去,长春宫宫人迅速忙活起来,很快便妥妥当当,俞馥仪也被换了件干净的衣裳,扶进了产房里。
这虽然是这个身体的二胎,但于俞馥仪本人来说,是头一次生孩子,而且还是在古代医疗技术落后难产率极高的地方生孩子,方才未免有些慌神,倒把司马琰给忘了,忙叫听风把他跟李元宝唤到产房隔壁的小厅里,隔着窗棂说道:“琰儿,母妃没事,今儿是你的大日子,你且安心的去,若是快的话,待你册封大典结束,回来就能见到小…弟…弟或者小妹妹了。”
“儿子知道了。”司马琰小脸煞白,十分忐忑不安,走出几步又返回来,扒住窗棂上的木格栅,瓮声瓮气的说道:“母妃你一定不要有事,儿子可不想认他人作母。”
阵痛越来越厉害,俞馥仪疼的直抽气,心里也是十分忐忑,奈何当人母亲的,连脆弱都变成奢侈,只得强打起精神,笑骂道:“放心吧,好容易把养你这么大,又即将当上太子,享福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我哪能拱手让给别人?”
“母妃可不许骗人,骗人会变小狗的。”司马琰精神了不少,朝俞馥仪所在的方向行了个礼,说道:“那儿子去了,母妃保重。”
“嗯,去吧。”俞馥仪点了下头,又吩咐李元宝道:“你今儿跟在三皇子身边伺候,见到皇上后,替本宫转告一声,说本宫无事,让他不必急着来过来,好生把三皇子的事儿办完了再说。”
“是。”李元宝应了声,引着司马琰出了隔间。
听风命小满在跟前伺候着,自个出去了半晌,才又返回来,向俞馥仪禀报道:“娘娘,前后大门都已上锁,并安排人守着了,产房前后门分别由夏至、冬至守着,除非有人带着大队人马闯宫,否则谁也别想趁这会子浑水摸鱼。”
安全方面俞馥仪倒是不担心,没谁那么想不开会冲到自个面前来送死,她所担心的只是能不能顺利分娩……
*
事实证明,二胎产程短什么的纯属谬论,俞馥仪疼了整整一天一夜还没能生下来。
王皇后的旧衣裳白穿了,根本不顶用。
司马琰被赶回去歇息了,司马睿赶不走,硬生生陪着熬了一夜,第二日有大朝,宋小喜将朝服送来长春宫,小声催促他更衣,结果被他一脚踹到了雪地里,骂道:“上什么朝,没看见德妃难产么?”
德妃难产跟您上朝有什么关系呀,您既不是医女也不是产婆,留在这里能帮上什么忙?宋小喜腹诽一句,嘴里却道:“奴才去传旨,说皇上龙体抱恙,今儿罢朝?”
“明明是德妃难产,怎地变成朕龙体抱恙了?”司马睿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随即想到俞馥仪向来爱惜名声,若直说的话,难免被御史扣上妖妃的帽子,忙改了口风:“就说朕龙体抱恙!”
“是。”宋小喜唯恐多待一会又被迁怒,应声之后,撒腿就跑,简直比兔子还快。
产房隔音效果不好,司马睿又连吼带叫的,俞馥仪想听不到都难,不过她这会也顾不上理会这些了,折腾了一天一夜,虽然喝了参汤,嘴里还含着参片,她的力气也已经消耗大半,羊水也破了有一段时间了,若再过几个时辰还生不出来的话,不说肚子里的孩子保不住,就是自己也得丢掉性命。
早知如此,就直接弄点绝育药吃了,横竖已经有了司马琰,锦上添花什么的,不要也没罢,至少能保住性命不是?
若自己出事,司马琰已然是太子,王皇后肯定会想方设法把他记在自己名下,皇后嫡子身份,会让他的太子之位更加稳固,而王皇后为了自个以及王家的利益着想,也不会让别人伤害到他丝毫,所以并不太需要担心,倒是司马睿这个傲娇中二病,自己为了替他生宝贝小闺女而亡,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儿来,还真是让人放心不下呢。
“哎呀,头出来了,娘娘加把劲,使劲啊……”脑袋里正胡思乱想呢,突然听到产婆大呼小叫的声音,回过神来,连忙把全身仅剩的力气使出来,几鼓作气后,总算听到了“哇”的一声啼哭。
“男孩还是女孩?”俞馥仪眼前直发黑,脱力的想立刻睡死过去,但还是用坚强的意志嘶哑的声音问出了这句话。
产婆住进长春宫有些时日了,早就听说过皇上跟德妃都盼着这胎是个公主,闻言满脸笑成了一朵菊…花,喜气洋洋的说道:“恭喜娘娘,是个白净漂亮的小公主。”
俞馥仪舒了口气,然后放心的闭上了眼睛。
(正文完,一会送上番外)
小公主番外
时光飞逝,一晃三年。
俞馥仪坐在廊下,边吹着凉爽的秋风,边做针线活。
前主针线活手艺平平,她又是个不爱这个的,一件做给小闺女司马玥的小褂子三个月了还没完成,昨个儿不知怎地被司马睿瞅见了,把她好一顿挖苦,她恼羞成怒,今儿游湖也没有去,独自窝在长春宫里赶工。
和煦的秋阳晒的人昏昏欲睡,才刚绣了一朵花瓣,上下眼皮便打起架来,便将绣花绷子放到一旁,准备先眯一会再继续。
“哎哟,湖也不去游,说是要奋发向上三天完工,结果躲在这里睡大觉……闺女,你可真命苦啊,只怕这辈子都没机会穿上这慈母衣了!”
俞馥仪被司马睿阴阳怪气的声音给吵醒了,没理会他,转头看向司马玥,笑眯…眯问道:“玥儿回来了,游湖好玩么?采到莲蓬没有?”
“幼稚。”司马玥倒背了手,迈着小腿,往旁边的太师椅里一跳,嘴里道:“倒茶。”
俞馥仪叹了口气,然后没好气的瞪了司马睿一眼,叫他整天念叨着要生个跟自个一模一样的小公主,这可倒好,真生出个一模一样的来,无论容貌还是性格,都跟前主一模一样,半点稚童的软萌可爱都没有,一天到晚崩着张小脸,话能用两个字表达的就绝对不用三个字,省心倒是省心,可也让她满腔的母爱无处挥洒呀。
原还想着如何扳正她的性子,偏司马睿这个女儿奴拦着不让,俞馥仪也舍不得她受委屈,横竖她父皇是皇帝,兄长是太子,本国以及附属国境内,横着走都没问题,索性随她去了。
“小孩子不能喝茶,会变笨的。”俞馥仪看向谷雨,吩咐道:“给公主端碗菊…花羹来。”
司马玥看了眼司马睿,说道:“父皇从小就喝。”
俞馥仪哼道:“所以他才这么笨。”
司马玥小包子脸皱了起来,拧眉思索了片刻,似是觉得俞馥仪所说的有理,随即眉眼舒展开来。
司马睿伸手,轻捏了下司马玥的小包子脸,笑嘻嘻道:“父皇笨?父皇哪里笨了?你有见过比父皇还英明神武的皇帝?”
“见过。”司马玥脸蛋在他的手心蹭了蹭,“戏文里。”
司马睿一把将她捞进怀里抱住,大手将她的包包头揉成一团乱麻,指桑骂槐的说道:“臭丫头,有这么英明神武的父皇在跟前,不好好跟父皇学,偏将你母妃那牙尖嘴利不饶人的本事学来了,要是以后没人肯尚,砸在手里,看父皇不抽死那罪魁祸首!”
司马玥看了看俞馥仪,又看了看司马睿,吐舌头道:“光说不练。”
俞馥仪指着司马睿,教育司马玥道:“记住了,以后挑驸马,可不能跟母妃一样眼瞎,找一个这样的,一天到晚嘴里没一句牢靠话,定要挑个一言九鼎的。”
司马睿抚胸,深呼了几口气,作无奈状:“哎,你们这一大一小两个天魔星,早晚将朕气死!”
“父皇怎么了这是?”司马琰下学回来,见司马睿捂着胸口颇为难受的样子,忙不迭的冲上来:“父皇可是哪里不舒服?来人,速去请御医!”
“不必!”跟着司马琰的人才刚要往外跑,就被俞馥仪出言拦下来,她对司马琰道:“你父皇唱戏呢。”
“啊?”父皇几时有了串戏的爱好?司马琰有些疑惑不解的眨了眨眼睛。
“抱!”司马玥朝司马琰伸手,待司马琰将她从司马睿怀里接过来后,她趴在司马琰耳边,却用周围人都能听到的声音给自己兄长解说道:“醉打金枝。”
醉打金枝的主角是公主与驸马,套到父皇与母妃身上也算说得通,不过父皇敢打母妃?只怕借他十个胆子,他都不敢,只过下嘴瘾罢了。司马琰怕小皇妹被两个不靠谱的父母带坏了,忙不迭的教育道:“皇妹,记住了,以后莫要逞口舌之勇!”
“噗……”俞馥仪口里的茶喷了出来,这可真是她教出来的好孩子呢,跟自个太有灵犀了。
至于司马玥,咳,关她什么事儿,都是司马睿给惯坏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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