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永历虽然不足虑,但他年纪也不是太老。日后如果有了子嗣,以太上皇的名分,便有了隔代争位的可能。当年景泰帝便是欲废英宗的太子,而把自己儿子推上去,招致了群臣的不满。等到景泰帝后继无人。国本动摇之时,才发生了夺门之变。
所以,朱永兴一定要软硬兼施,迫使永历放弃太上皇的尊号,退位归藩,从而从法统上奠定自己这一脉的皇家继承。
“陛下欲使国本稳固,当充实后宫,不予旁人以口实。”梦珠委婉地劝谏道:“臣妾得皇上爱重,已是万分有福有幸,万不敢因私而误陛下。”
“臣妾也是这般想的。”龙儿忙附和道:“以他族入内宫,贵为嫔妃,已惹物议。若内宫无汉家女,日后恐易生乱,动摇社禝。”
驱除鞑虏,恢复中华,这是笼统的说法。具体地说,大多数人会把它定义为恢复为汉家江山。也就是说,皇帝必须是汉人,官僚集团必须是以汉人为主体,并代表着广大汉人的利益。
纳了他族的妃子,又是在抗清中出过大力,有过贡献的民族,臣子和子民还能够勉强接受。但皇后若不是汉人,皇帝的接班人若不是纯正的汉人血统,则会招致难以难象的反对,甚至由此引起国家的内乱。
朱永兴自认可以控制局势,但他也知道靖难和朱允文的下场,他不想自己的子嗣因此而招致祸端,不想因此而使某些人有了争位夺权的借口和理由。这可能无关是否忠诚,无关是何朝代,而是人们心中所禀持的根深蒂固的理念。所以,翻开史书,只要是汉人皇帝,便没有敢冒这天下之大违的。
同样的,梦珠和龙儿也看到了这一点。虽然感到苦恼和无奈,但却必须屈从于这种顽固的传统观念。为了朱永兴地位的稳固,为了她们儿女的安全,她们必须有所取舍。
朱永兴轻轻叹了口气,将两位妃子的手紧紧握了握。不必有过多的语言,不必说太多歉疚的话,他知道这两个女人对自己的感情,知道她们的选择有多么无奈。他只能在行为上给予她们补偿,给予他和她们的儿女以补偿。
菲律宾、婆罗州,甚至于印度和澳大利亚,朱永兴要占领的土地将不仅是大明的,还可能是儿女们的封地。
“陛下,等到北伐成功,便开始选秀女如何,臣妾给您张罗。”梦珠用一只手轻抚着腹部,微笑着说道:“明年差不多吧?”
“选什么秀女?”朱永兴轻轻摇了摇头,说道:“顺其自然才好。”
“顺其自然也要有人可选啊!”龙儿眨着大眼睛说道:“陛下勤于政务,不常在外走动,平日见的女人便少,还不知什么时候能碰上中意的呢?”
“想常在外走动,怕也不是那么方便。”朱永兴想了想,笑道:“连带着你们也得闷在宫里。嗯,再过些时日,朕找个由头,咱们去扬州游玩可好?”
“好啊!”龙儿有些雀跃,可又些担心地摸了摸小腹。
“应该没有大碍。”朱永兴觉察到了龙儿的顾虑,安慰道:“走运河,不会有什么颠簸的。”
……………
第六十章归藩之议
“恭祝圣上万寿金安……”
“恭祝圣上万寿无疆……”
“万岁,万岁,万万岁……”
千秋节,新皇定下的第一个节日。在南京,百官贺寿,共赏大戏;在各地的政府官员,也设置香案,向南京方向行大礼,祝贺皇上生辰;甚至民间也有商行、铺户张灯结彩,以此为贺。
永历放下窗帘,无声地叹了口气。外面庆贺新君生日的热闹,与他这旧皇的低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由不得他不生出失落之情。此番归国,倒是比英宗时一乘小轿的场面要大许多,数辆大车,百余名精兵护送。但没有皇家标志,所过州县也是提前派人包下客栈,严密关防,连驿馆都不住,多数地方官都不知道此行究竟是何人?
虽然朱永兴并没有这么要求,但郑昭仁却不敢懈怠,把永历等人不显山不露水地安全护送到目的地,他才觉得是圆满完成了任务。而在滇省,永历呆的时间比较长,土司又比较多,万一出现什么情况,可就算搞砸了差事。
所以,永历、皇后、妃嫔、太后以前的宫人除了太监李崇实、李国用,以及数名宫女外,全都是郑昭仁雇佣的新人。他如此郑重、警惕,连带着永历等人也愈发紧张,愈发小心翼翼。
郑昭仁所选的路线也是尽量避开一些大城,不走昆明…贵阳,而是从滇南走元江,然后准备由广西到广州,坐船走海路。或是到福州,或是到杭州,或是直到南京。
嗯,福州有耿精忠的府宅。杭州有鲁王朱以海管理的宗人府,南京则有朱永兴坐镇,这三处是朱永兴给永历提供的三个选择。任选一处,看似宽松,但在心怀忐忑的永历等人看来,却是新皇的试探和考验。如何选择可要慎重。
屋内只有马太妃、王皇后,以及在缅甸表现最为忠心的太监李崇实和李国用。郑昭仁虽然对外面是严加防范,但在内部还是显得比较宽泛,他不相信这几个人在他和国安部以及所挑选兵丁的监视保护下,能搞出什么花样。
“儿臣觉得去福州最妥贴。”永历回复了下失落的情绪,低沉地说道:“既不在新皇眼下,免了很多礼节上的麻烦;又不归宗人府辖管,生活比较宽松。”
马太妃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本宫起初也是这样认为。但思来想去,却觉得不妥。旧君拜见新皇,不说是应有之意吧,可也算是合情合理。再者,若是在新皇之侧,礼仪上虽麻烦,却也有解决之道。若远离新皇,恐其生疑。再有小人构陷,连见面分说的机会怕是亦没有了。”
“臣妾赞成母后所说。”王皇后低声细语地说道:“代宗取英宗而立。所以严苛相待,原因恐是出在皇太子身上。如今太子早夭,我等再小心从事,新皇的猜忌怕是不会太重吧?”
英宗被瓦刺俘虏,景泰帝虽取而代之,但皇太子已立。也就是说隔代君王在法统上又会归于英宗一脉。景泰帝执意废掉皇太子朱见浚,换上自己的儿子朱见济,并对英宗软禁严管,不能不说也是为了排除以后的隐患,避免秋后算账。祸及子孙。
现在则是不同,太子已死于缅甸,朱永兴无疑会少了一层担忧。而且马太妃说得也很有道理,有意避嫌反倒容易惹上嫌疑,倒不如去拜见新皇,言语恭谨、礼节谦卑,以示对皇位再无企图,以此来尽量消除新皇的猜忌。
“你俩怎么看?”永历显然对拜见新皇有所疑惧,便转向两个太监询问。
在缅甸时,马吉翔、李国泰曾对永历帝诉说廷臣和随从人员生活困难,有的人已经没粮下锅,意思是要朱由榔拿出“内帑”(这对流亡他国,自然不可能有任何财政收入)来救济。朱由榔本来就没有多少家产,这时屡经劫难,已经捉襟见肘,一怒之下把黄金制造的国玺扔到地上,让他们凿碎分给群臣。典玺太监李国用叩头道:“臣万死不敢碎此宝!”可见李国用对于皇帝的忠诚和对皇权的敬重。
见永历询问,太监李国用赶忙说道:“启奏万岁,老奴没什么见识,万岁怎么说,老奴便怎么做。”
而东宫典玺太监李崇实除了忠诚外,还很有头脑。永历君臣入缅之初,他和黔国公沐天波、华亭侯王惟华便认为把朝廷命运完全置于缅甸保护之下,万一缅甸当局态度发生变化,将带来难以预料的后果。所以,向永历提出建议:“将入缅的文武将士一半随大驾(指朱由榔)入缅,以一半导太子入茶山调度各营,即上在缅地亦有外援可恃。不然,深入夷穴,音耗内外不通,终于生困。”可惜,永历帝虽觉得这个建议有道理,可以考虑,但中宫王氏却舍不得爱子远离身边,坚持不肯。
思索了一下,李崇实恭谨答道:“老奴亦赞同太后千岁。只是——”他欲言又止地闭上了嘴巴。
“有话就说,现在是何时,不必藏着掖着。”马太妃不悦地瞪了李崇实一眼。
“是,老奴便实话实说,还请万岁和太后恕罪。”李崇实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老奴觉得若要使新皇释疑,以保日后平安,莫过于请辞尊号、退位归藩,然后由新皇决定行止。”
“胡说。”永历立时斥责,“请辞尊号,退位归藩,岂不是令新皇再无顾忌,可随意处置?”
李崇实扑通跪倒,重重地叩头,泣道:“老奴该死,请陛下恕罪。但老奴却是一片忠心,难道非令新皇有所顾忌,方可保日后平安否?”
永历一愣,嘴张成了o形,被这话一下子提醒了。是啊,要想日后平安,便要极力剖白自己再无争位之心,也就是要让新皇消除猜忌和疑虑。请辞尊号、退位归藩不正是最好的办法吗?
马太妃和皇后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轻轻颌首。李崇实此言听似荒唐,大逆不道,却正是保全自身的最佳之道。太上皇算个什么,沾个皇字,便会令新皇不舒服。若是普通宗室,不犯错的情况下,新皇想必不会滥行加罪?
……………
第六十一章以人换人,死战到底
永历回国的时间算是非常合适的,这也是由于朱永兴的布置,在他没有稳操大局的情况下,并没有急于接驾的缘故。现在,这件事情对朱永兴,对整个政局,对整个战争,几乎没有什么影响。可以说,产生内乱是不可能的,明朝的主要精力依然集中在与满清的最后较量上。
从南到北,从东到西,战争的比拼在全面、全方位的展开。前线是将士们在厮杀,后方则是无数民众在支持。从陆地,到海上,物资和人员的运输持续不断,胜利的曙光正显露无遗。
战争形式的改变,以及前景的黯淡,清军也越来越明显地感觉到了。而这种感觉对于前线的将领则更加强烈。
枪声密如爆豆,点点火光闪烁之后,便是大团大团的烟雾,使得视线模糊,但依然能看见不断倒下的人马,听到哀嚎和惨叫。
梅勒额真哈喇眯起了眼睛,呛鼻的硝烟味让他很不舒服,战斗已经打了小半个时辰,结果更令他恼火和无奈。
按照明军的编制,这是一个加强的总旗的兵力,五百多人,配备炮车三辆,辎重车三辆,作为前出的作战单位,还负有侦察和预警的任务。现在,这个总旗被清军骑兵突然包围,总旗中配属的几十名骑兵发完警讯后,已经飞奔而去招唤大队人马,只剩下这几百步兵在旷野中与清军展开战斗。
而就是这几百步兵,匆匆地围绕一个小土丘展开了防御阵形,用三门佛朗机和几百枝火枪,竟支持了这么长时间,并给予了清军以很大的杀伤。当然,明军的伤亡也不小。但在哈喇看来,即便把这一小股明军消灭,也是严重不成比例,根本没有什么值得夸耀的惨胜而已。
换而言之,哈喇绝不希望仗是这样打的。他所率领的三千骑兵,应该是风卷残云般消灭所有孤立的劣势敌人。并以机动优势扰袭明军,为大军在河间重布防线争取时间的。如果战斗都是这样进行,那将是他的失败,因为三千骑兵实在是经不起几次这样的消耗。
“明军是在以人换人?”哈喇转向部将,有些不太确定地问道。
部将也是惊讶不已,琢磨了一下,回答道:“这定是明军精锐,否则岂能死战到底?”
哈喇沉默半晌,咬牙道:“那便尽歼这明军精锐。以寒敌人之胆。”
“轰!”的一声,明军突然推出佛朗机车炮,向着敌军喷射出死亡的霰弹,扫倒了一大片的敌人。
人马的尸体横陈枕籍,在明军所布置的防御阵形外围成了一个大圈,对后续骑兵的冲锋攻击造成了很大的阻碍。而明军也伤亡过半,阵形不断收缩,但还是在小土丘上岿然不动。
以人换人。哈喇得出的判断虽不是十分正确,可也有那么几分道理。但这却不是明军刚刚开始遵循的宗旨。
当火枪兵的训练以一个月甚至更短的时间为周期,当明军普遍换装火枪、刺刀后,战争中“以人换人”便成了明军立于不败之地的一个方法。这也没什么可以被指责的,在综合国力的比拼中,人数也是各种资源之一。而且,对满清这个少数民族进行消耗战。或许是最为稳妥的取胜之道。
特别是在北伐之后,针对北地的特点,以及满清骑兵的优势,明军更坚决地贯彻了“以人换人”的作战原则。
具体的做法便是步兵以总旗为最小的活动单位,配备两门或更多的佛朗机车炮。配置少量的侦察骑兵。当在野外遇到清军时,骑兵负责预警并向友军求援,步兵则就地防御。
各军都下了死命令,宁死不逃,战斗到底,否则军法从事。这样一来,即便因为增援不及而被敌人所歼灭,也要尽可能地多杀伤敌人。而且,这样也避免了在仓促撤退时被骑兵肆意追杀的结局。
至于为什么要以总旗为最小单位,也不是谁拍脑袋便决定的,而是结合了实战中的经验,经过反复研究得出的结果。一个总旗约为四五百人,可以结成一个相对稳固坚实的方阵,而且这样的人数在行军时不会拉得太长,就地结阵所花的时间也就比较短,能够快速转化成防御阵形。
明军在缺乏成建制的骑兵,并且能与八旗对抗的情况下,采取这样的策略也是不得以而为之。因为骑兵对行军大队的骚扰、突袭是很难被彻底防范的,而始终保持方阵行军又是不可能的。
在目前看来,明军的步兵具有战略进攻能力,可在战术机动上,则要弱于八旗骑兵。但在兵力上,明军的优势还是很明显,全火器装备的优势也很大,进行一场主力间的大会战,胜算极高。所以,明军可以采取这种类似“以人换人”的消耗战,哪怕在局部损失些人马,只要大部队推进到京师附近,就逼迫满清不得不进行决战,或者继续后退,直到退出关外。
“射击!”唐季吹响了尖厉的哨子,在爆豆般的枪声中,向前冲击的清兵在飞溅的血花中不断倒下。
“射击!”又是一声长哨,又是一排的火枪攒射,烟雾弥漫,惨叫声此起彼伏。
箭矢也在不断射来,增加着明军的伤亡,伤兵被拖到中间,也就是土丘的最高处,因为人数减少,防御阵形不断地后退收缩,以保持士兵的密度,保持火枪攒射的威力。
明军还剩下不到二百人可以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