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先生扔下这一句话,转身就往外走。
知妙立刻就放开知微,扑嗵一声就往地上一跪,哭着对陈先生说:“先生!先生是京里最有名的神医,若是连陈先生都救不了我相公,谁还能救得了相公……先生,看在我们一家共事多年,请先生发发善心,救救齐越罢!”
这几位大先生都从来没有见过知妙这样跪地痛哭过,他们一向知道这位大小姐是外静内烈的,曾府里多年的事务他们也早有耳闻的。但是今日她却跪地祈求,泪流满面。任凭这几位哪个看着她长大的先生,都觉得心酸不已。
陈先生看着知妙跪在地上祈求的样子,也有些为难,他伸手去扶知妙:“大小姐你且别这样,我们几个都是看着大小姐长大的,又看着你和小姑爷成了亲,与情与理,你都如我们的孩子一般,若是能有办法救小姑爷,你觉得我会推辞不行吗?大小姐你也是熟读医书,你可曾看到小姑爷刀入脊背,血已成河,莫别说是有没有中到什么紧要穴位,就算是脊骨,也受不了这样的刀劈斧破。要知道这等刀剑枪伤者,不过是含着一口气,若是背上的刀锋一拔,这口气散,莫说再回魂转世,就算是神仙在此,也难以救还了!大小姐,我不是不肯救小姑爷,我只是不想我这一手下去,所有人都只能看着小姑爷归西!”
知妙跪在地上,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扑嗒扑嗒地掉落下来。
她明白,她懂。
她不是傻子,她这些年读过的医书,虽然不如现代的医生们,但是对于中医理论医术,她也真的熟知在心。就算是赶在现代,这样被刀刺入,被铁管插到,医院里也不是敢立时拔出的,必得推进手术室,输上血、打上营养素,甚至做好强心剂等等万全的准备,才敢动人背上的刀。而且还要照X光,看这刀尖到底伤到哪里,如果已经深入心脏,那么真的就算是神仙,也难救了!
可是现在呢?现在在这个什么医法都无的古代,面对着曾齐越这样的伤痛,真的无论是什么样的神医,也眼看着就要无力回天……
她突然没有比任何时候都更痛恨这个可恶的时代!
可恶的穿越,可恶的古代!
知妙回头去看曾齐越。
曾齐越眼窝紧闭,脸色从刚刚的苍白已经转成青紫,嘴唇开始渐渐发黑,这样的神色,真的距离开这个世界只剩下倒数的时辰了……
知妙只觉得心像是被人剜开一样的疼。
她突然抬起头来,对陈先生许掌柜们说:“大先生,知妙从来没有求过你们,今日也不会逼各位先生做那些做不到的事,但是现在知妙还有一些事情要去完成,在此之前,恳请各位先生能留在这里,对我的相公悉加照顾,无论是千年人参,万年雪莲,只要能吊住相公的命,就算是把我的身家财产全部卖光也在所不惜。只求先生们吊住先生,是生是死,只等我回来……”
许掌柜看着这样的知妙,忽然觉得有些不妙:“大小姐,你想要做什么?”
知妙忽然从地上站起身来,然后冷冷地蹦出两个字:“报、仇。”
这样的话出口,只惊得章荣孝的脸色都微微地一跳。
他这个大女儿的冷酷神色又出现了,一如当年一般,对于那些整治她,欺负她们姐妹的姨娘们,她只有被逼到绝境的时候,脸上才会出现冷漠如霜一般的表情。
各位大先生看到知妙这样的表情,也微微地吃了一惊。
知妙却像是毅然决然般下了决心,然后用手背擦了一下自己脸上的眼泪,然后倏然转身:“丁松、丁柏!”
两位利落的看家护院,立时就跳到她的身边,“二少奶奶。”
知妙对着丁松问道:“丁先生,我让你查的事情如何?”
丁松连忙一抱拳:“回二少奶奶,刚刚我已经细细查验过了,屋内里里外外都有凌乱的步印,尤其是在我们跳进来的那扇后窗边,发现了两三个不同的鞋印。我已经按照二少奶奶的吩咐,用白粉刷在上面,然后拓了拓片。只要找到这几个鞋印的主人,相信就能找到做出这件事情的主犯。”
知妙点了一下头,又转身问丁柏:“清歌呢?”
丁柏连忙说:“回二少奶奶,我已经派了十个人,团团地守着她,任何人都不敢靠近。”
“好。”知妙冷冷地把眼睛一眯,“走,我们去见清歌,我们去问她说个清楚!”
丁松与丁柏连忙点点头。
知妙没有回头再看昏迷中的曾齐越一眼,转身就往后院走去。她的步子坚定,对于那些真真想要治她们于死地的人,今日,她也绝对不会再原谅!绝对不会再放过!
知妙含着一口气飞一般地到了后院,果然丁柏已经派人团团围住了关住清歌的柴房。知妙一推柴房大门,里头一个披头散发的身影,已经朝着她猛地扑过来,一下子跪倒在地,磕头咚咚作响!
“二少奶奶,你给我一杯毒酒,让我了断吧!”
作者有话要说:谁说我要虐888章的……其实我知道你们倦了,我也倦了
但是我铺下的线,我想要好好收尾。
烂尾弃坑啥的,我做不出来。
所以要把这个尾巴好好地收好。
90、自杀自灭
清歌一看到知妙进门来,只跪在地上磕头痛哭:“大小姐,大小姐您赐我一杯毒酒,让我直接了断吧,我没有脸再见您了!”
知妙微微地抿住嘴唇,脸色有一点微白,但是她还是上前扶了清歌一把:“你且不要说这样的话。二少爷现在命在旦夕,我父亲和府里的大先生们都已经来了,他们在想办法救齐越。如果齐越能醒过来便好,如果不能……”
知妙的脸色微微一地冷。
“我不会放过那些人的!”
清歌一看到知妙哭得红肿的眼睛,连忙把头咚咚地磕在地上,额头磕得红肿,几乎都要溢出血来。
清歌连哭带泣,对知妙磕头道:“大小姐,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二少爷;那天一早,二少爷出门,您去老太太那里请安,我本来是在屋里给您收拾床被,二少爷早上说被褥潮湿,所以我就拿了铺盖去后苑里晾晒,后苑里刚支了竹竿,我抱过去的时候,已经有好几处房里的人在那里晾了,我正在那里晾大被,忽然之间就被人从后头狠狠地敲了一记!我疼得叫了一声,心想这是府里哪个人平素里看我不顺眼,在这个时候偷在后面袭击我,要让我吃点苦头了。可是谁知道并不是只打了一棒,我才想回头,后面的那人竟然狠狠地再一棒砸了过来!”
清歌一边说,一边流泪。
知妙深深地迭着眉头。
“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黑漆漆的房子里,身上的衣裳被人脱得只剩下了中衣,而房里分明有三四个人的气息,却没有掌灯。他们一看到我醒过来,立刻就全围过来。我被吓得大叫,其中一个人就狠狠地用破布塞住我的嘴巴。我看不到他们生得什么模样,每个人脸上都蒙着黑色的布,其中一个连话都不让我说,直接就要撕我身上的衣服。我被绑了双手,虽然拼命挣扎,但是那个人却死命地拉扯我,还说像这样的人儿,白给了齐越少爷是浪费了之类的话,旁边有个人来拉他,他竟然还说,二少爷命太好了,有了大小姐这样的正室,还有一堆美貌的丫鬟要送到他的房里去,所以他恨不得一刀杀了二少爷!”清歌的回忆,有些混乱,“我以为这次可是没有活路了,但是忽然间,外头有人开了门子,有个窈窕的身影走了进来。
她穿着素白的衣裳,戴着垂了黑纱的斗笠,我看不到她的样子,但是那个女人一进门就对那些人喝道:没有出息的,只是这么个丫鬟就乱了手脚。接着她从怀里拿出一个药瓶子,叫他们把这瓶子药给我灌下去。她说这药水有迷幻的奇效,无论谁吃下去了,眼前都会出现幻影,让人分不清真的和假的。
那些人拿了瓶子就朝着我扑过来。我死也不肯吃,但是那几个男人就死命地按住我,拿出了我嘴里的破布要强灌我下去。我自然死也不肯吃,还大喊大叫,那男人一巴掌就朝着我狠狠地扇过来!直打得我是眼冒金星,而且生生地要撕碎我身上的衣裳!大小姐,我宁肯一头碰死也绝不想委身与那些人,况且我知道他们想要做什么,不过是拿我来当大小姐的死穴,想要掐住我,就整治住了大小姐!我拼了命的挣扎,但是还是被他们生生地灌下了那些药水,我大喊大叫,被他们拿了桌上的碎瓷碗子,往死里打我!我的身上头上都是血口子,我恨不得杀了他们,就算是下地狱,也要他们陪我去!”
清歌痛苦地回忆,几乎要撕碎她全部记忆的当初。
知妙的手指都紧紧地攥了起来。
“再后来,我被他们灌了那药,已经人事不知了,只知道他们把我拖到了一个房里,然后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好像又把一个什么人给扣住了,因为我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喝道:什么人!接着就反锁了门,然后从后窗还是哪里逃走了。待我醒过来的时候,全身火烫,眼前尽是一个又一个的火影,好像有个全身着了火的人,直朝着我扑过来!他想掐死我,杀了我!我看到那样的火影子,只吓得到处逃,我害怕,我怕得要死……直到我摔在桌边,看到桌上有把削水果的刀,我就抓了那把刀,直接朝着那个火影子刺了过去!”
知妙的心,也像是随着清歌的话而被狠狠地一刺!
“大小姐,我当时真的已经混沌了,我看不到眼前的你们,我只看到一个全身是火的火人,那个人很可怕,他要杀我!他要杀了我我才还手的!我听不到有人叫我,我的眼前都是那些脏东西……我好怕,我好害怕才会做出这样的事!大小姐,求求你原谅我,求求你和二少爷说,清歌不是故意的,求大小姐原谅我吧!我自小就跟着大小姐,如今就算是死在大小姐手里了,清歌也心甘情愿!大小姐,大小姐求求你!”
清歌哭得泪流满面,直扑到知妙的身前来,拽住她的裙角磕头求死。
知妙被她哭得也心头繁乱,她伸手抓住清歌:“我知道你是吃了什么东西,这种东西,我曾经在西域传过来的医术上看到过,乃是从一种剧毒植物里提练出来的毒液,少量者可以让人神智迷幻,眼前出现幻象,狂性大发,杀人砍人;量多者就足以直接致命,瞬间生死!”
清歌抬起头来,怔怔地看着知妙。
知妙一把抓起清歌来:“清歌,你是从小跟我的丫头,我怎么能不知道你的为人。但是这件事,明摆着已经有人想要害二少爷死,现在齐越生死难卜,而我要立时抓住那些下手之人,为齐越报仇!你且留在这里,任何人不能与你相见,无论谁对你说什么,你也不许听!或许这件事,将会闹到决定曾府的生死……”
知妙有些涨红的眼睛,对上清歌的眼:“也许赢,我们就会让别人死;也许输,我们就全都活不过!”
“大小姐,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会听你的!”清歌跪在那里,磕头咚咚作响,“只要这件事情水落石出,您让清歌做什么,清歌都万死不辞!”
“好!”知妙点头。
然后猛地站起身来,转身对丁松道:“让人守住这里,任何人不得出入。丁二爷,我刚刚吩咐你去找的东西,可曾找到?”
丁柏这时正从外面走过来,刚刚知妙进门前,便让他派人去后苑里地毯式地搜索一遍。现在丁柏手里拿了一个手腕粗细的棒子走过来,还有一只粉红釉面的小净瓶。
丁柏对知妙道:“二少奶奶,别物没有办法寻到,只看到花丛里有个这等小瓶,我看这色泽竟不像我们本地产的,我们家的瓷器又是在景德镇定烧的成套,这等东西,到真真没有见过。”
知妙立时拿了那粉红瓷瓶,往自己鼻子底下一嗅,立时就把它狠狠地攥在了掌心里。
莫说她以前在现代也是听说过“迷幻药”这种东西,在学了医之后,她更是越发明白,这些奇特的药材之中,所使用的各种药方配制出来的药剂,也许只是挪动一味,就有造成很不相同的结果,也许本来是治人,结果就变成了剧毒害人。现在,已经被这些人逼到了这个田地,知妙忽然想起佟姨娘死时,赵之川带着公差闯上门来的情形。
她的心里不知怎么就生出些悲凉。
世人都说穿越好,只有穿了才知晓。什么穿成皇妃贵妇,什么大杀天下,什么不管古代规矩,什么行走江湖;当一个孤单的灵魂,真真正正落进这个世界,深宅大院,女人们的争斗,为了未来,为了家产利益,为了自己家族地位,真的什么肮脏下流的勾当都做的出来。她从来没有像以前这么厌恶这个古代,什么传说中的清粥小菜,一夫一妻,种田教子,平淡温馨。什么都没有,在她的面前,什么都没有。她没有比任何时候更想念自己现代的父母,即使和妈妈吵架,和爸爸别扭,她也想念那种贴身的亲情,那种绝无隔阂的爱。那才是真正的亲人。
这里算什么呢?
算什么呢?
除了真心对她好的曾齐越,她还有什么呢?
这般的人生,真真生不如死!
但是,即使要死,也不能死得这样容易,这样中了那些人的下怀。即使要死,也要死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知妙走出关着清歌的那间柴房,出门转身就对丁松说:“丁先生,你拿我的翠玉镯子去,就说传当家主母的话,立刻关闭整个曾府的大门,无论前院、后院、内宅、二套宅,全部的宅院大门,立刻关闭!任何人都留在自己的屋子里,没有上头的话,不准踏出房门一步!所有的家丁都给我集结起来,所有的守门当值的婆子,都叫到西暖阁外花厅去!哪一个敢不听,你就拿这镯子家法伺候!”
知妙拿了左手上的翠玉镯摘了下来,然后交给丁松。
“是,二少奶奶。”丁松听了她的命令,立时转身就走。
知妙又摘了右手上的镯子,递给丁柏:“丁二爷,麻烦你带了人,把整个曾府都给我翻个底朝天!无论是柴房、厨房、内宅、外宅、女眷还是丫鬟,任何一间都不能给我放过!但凡看到不是我们家的东西,不是我们家里的人,全都给我捉起来!如果哪个胆敢违抗,直接抓了绑了,曾府的家法伺候!就算是主子、小姐、大小奶奶,一律不例外!”
丁柏拿了这个镯子,也是立时转身就走。
知妙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