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妙走到车前,只回头对大家道:“母亲且不用送了,我这一趟去去就回来。是我给父亲母亲添了麻烦,还请母亲多多原谅。”
阮氏握住知妙的手:“好孩子,这事原本不怪你,只怪那林家三少爷太张狂了些,但人家是官,我们是商,人家怪罪下来,若是想要强娶你去,你父亲只怕保不住你,才叫你出去这一趟。你且去去,回头这边打理好了,我再派人去接你回来。”
“母亲且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知妙点了点头,还是对阮氏行了个礼。
旁边楚大老爷在侧,对阮氏道:“侄媳且放心,小孙女到了我那里,就和家里一样。我会嘱托你婶娘好生照管她的。”
阮氏连忙福了一福:“有楚叔叔这句话,我们就放心了。妙儿到了那里,还请叔叔多费心了。”
“好说好说,你们就放心罢。”楚大老爷揖了一下手,便先行上车去了。
知秀在后头还拉着知妙的手,有些恋恋不舍的:“姐姐,我真想跟你一起去。”
知妙拍了拍知秀的手:“你在这里且要好好照顾弟弟。记得,凡事莽撞,有什么事,三思而后行。若不是大事,不要去叨扰母亲,父亲那里更是不要过去。说话做事,万万思虑再三再行动。我若走了,你便是大姐姐,不可再像以前那么任性,切记切记。”
知秀点点头:“姐姐放心罢。姐姐到了那边,也要好生照顾,听说东北很冷,你还有旧疾,一定要穿暖些。”
“知道了。”知妙点头,“清歌和蒋嬷嬷跟着我,不会有事的。再说楚家是医家,不会让我病着的。”
知秀看了看知妙,到说:“虽然话是这样说,楚爷爷和小表叔都医术很好,但是小表叔不是又去了居州,这一路上只有楚爷爷跟着你,一路风餐露宿,你可是要多加注意。”
“我会的。我要去了,人家在等我了。你且回去罢,照顾好微儿。”知妙放开了知秀的手。
知秀对她恋恋不舍的。直看着知妙被清歌扶上了马车,又放下了帷帐,还依依不舍地不肯离去。知妙透过帐帘,看着妹妹的身影,心头也说不出什么滋味,只是有点繁乱,有点伤感,又有点无奈。马车行动,摇摇晃晃地直往颂安街外行去。
隔壁曾府里,曾齐越正冷着脸从上房里出来,和曾荣忠的每一次会面,都是天雷地火般地惊天动地,别说父子之情,甚至连好好说几句话的时候都没有。不是举了家法要打,便是每日的难听话,曾齐越知道他老子其实心里对老太太有气,但是顶着个“孝子”的名头,都只把气撒在他的身上。他这个身份,不高不低,不上不下,合府里的人都想欺负他,但又都不敢欺负他,明里刀枪暗里箭,这种生活,他真过够了。
这里正是生气地往前走,忽然有一直跟着他的小仆人跑过来,急急地道:“二少爷,隔壁府里太太把知妙大小姐送走了!看样子怕是林府上门抢人,现在车子都动了,正要出咱们颂安街了!”
曾齐越一听这话,立时惊了,话也不答一句,直接就向着门外狂奔而去。
他虽然不过是装病,但因着前一段时间断食断得太厉害,所以跑起来竟也是气喘吁吁。一路跑出大门时,正看到楚家的车队浩浩荡荡地从他们府前经过,恰那辆玄色车帐的马车车帘,在风声中飘飘摇摇的,且露出知妙的半张脸来。但不及他看清楚,那马车已经一刻不停地在他的面前驰过,滚滚地朝着街外去了。
曾齐越一见,立时三两步就往前追去,一边跑,一边叫着:“知妙!章知妙!”
赶马车的车夫立时就听到了这叫声,但是不过是仆役,主人没有吩咐,他们也不敢停下来,还是赶着马车往前走。人是没有马跑的快的,曾齐越在后头追她,用力地向前奔跑,却还是赶不及。只跑得满头大汗,他还是大叫道:“停一下!章知妙!妙妹妹!妙儿!”
知妙和清歌坐在马车里,她正低着头在想心事。
没想到这一趟就惹上了这样的事,也没想到阮氏要把她送到东北楚家去。更没想到的是,这一趟老远的路,却并无有楚墨予在身边,上次出了事,他一听说,立时在居州打了一个来回,马不停蹄地赶回来。回头看到她没事,又不停歇地直返回居州铺里去了。这些劳顿,到还算不得什么;最怪异是那日他看到她的神情,仿佛有许多话想说,却又生生地压在心底,只望着她半刻,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她与他之间,仿佛已经有了许多次这样的对望,林林总总的事情,都压在彼此的心头,但偏生两个人都是个沉闷的性子,别说相互解释,且连一个字都不肯相互吐出来。这一趟到了楚家,她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但好在路上他都不在,这还自在些。
知妙正低着头在想这些,忽然之间后头传来一些呼声,清歌在一边说道:“大小姐,好像有人在叫你的名字。”
知妙低头听了一下,果然从后面传来一句“妙儿”!
知妙一怔,连忙拉起马车窗边的帐帘,只侧过脸去一看,竟是穿着松绿长衫的曾齐越,跑得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他不知道跑了多少路了,满头满脸的汗珠子,步子有些踉跄,脸上更是因为气喘而晕出红色来,看到她打了帘子回头了,曾齐越只大声地叫:“妙儿,别走!”
这一句话,简直就像针一样,忽然一下子刺进了知妙的心里,生生地一痛。
倘若是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或者她在这时代归属感太差,竟从没觉得自己是被人需要的;又或者她活在现代时,也没有哪个男人曾经对她那样用心过,虽然不过是短暂分离,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只这一句“别走”,放在这样奔跑的人儿身上,那样的表情,竟生生地让人心痛了。
知妙只把眼帘一垂,就把帐子放了下来。
清歌连忙问:“哎,大小姐,是曾二少爷在叫您呢,怎么都不给他个回应?”
知妙低头道:“回应什么?他这样在街上叫我的名字,实在不像样……要被后面楚大爷爷听到了……”
她低着头。
却不知这个理由,怎么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听着曾齐越还在后头奔跑,唤她的名字:“妙儿!且等等,我有话要说!停一下!”
但是马车车轮滚动向前,没有楚大老爷的吩咐,无法停伫。曾齐越越跑越发喘息,直跟出了颂安街,他越发喘得跑不动了。只觉得汗珠子从额际往下滚,但却止不住她远去的脚步,就这样生生地看着马车就要拐过街角,远去了……
曾齐越停下脚步,撑住自己的身子,大口大口在喘气。
忽然间,帐帘又被挑起来,清歌从里面露出头来,对曾齐越大声道:“二少爷,我们只是去东北看看药,转天就回来,二少爷且不必为大小姐担心,我在大小姐身边,会好好照顾大小姐的。我们大小姐也说了,多谢二少爷的照顾和惦记,待等回来,再亲自去府上登门道谢。二少爷多多保重!”
小丫头的声音,远远地传出颂安街,马车竟就这么滚滚地拐过了街角,消失去了。
曾齐越站在街头,只听着清歌传出来的话,别管那是不是出自知妙的口,但至少他的心里也略微好受了些。只是看着她就这么远远地去了,他的心头真的甚不是滋味。但他深知父母之命难违,有她留下的这几句话,便也够了。
望着远处朝阳渐升,想着将来时日难捱,曾齐越只默默地回身,一个人静静地走回曾府去。
妙儿,我且会等着,你归来的那一天……
车轮,出了京都东门,踏上了迢迢官道,顺着官道一路向东再向北,坐马车,转水路,上旱路,路上打尖住店,风餐露宿,一路遥遥迢迢,直走了月余,终于觉得寒风渐深,地广人稀,京城已是春暖花开,这里还是春寒刚起,眼看着田野里尚未化去的皑皑白雪,又从马车上换乘了四抬轿子。
终于终于,有人在轿外喊了一声:“楚家山庄到了,落轿,请小姐们进门。”
知妙和清歌从来没有经过这么远的路途,这一路上也甚是辛苦。但好在终于赶到了,在轿里强打了精神,整了整身上的衣服,这才经过打起的轿帘,慢慢地走了出来。
蒋嬷嬷早已经在外头等候,扶了知妙的手。
知妙昨儿是在城外官路上的店住下的,一早梳洗打扮了才过来。因为这东北甚冷,她又换上了冬装。里头穿的对襟小袄长襦裙,外头披了一件镶雪花狐狸毛的绯色拖地长披风,绯红的缎子面上用金丝线绣了单枝的腊梅花,和着地上还没化去的薄雪,相映生辉。头上戴的是及笄后阮氏给她打的小金钗,头上梳了分肖垂髻,发尾上缀了小排穗的掐丝宝蓝的璎络。即不张扬,又不素气,平淡中有一点点光芒,很是清秀端正。
这边蒋嬷嬷扶着她下轿,那边也早有两个老嬷嬷迎上来,身上具穿着东北特有的大厚夹袄比甲,下头也是夹棉的长裙,头上挽着很利落的发髻,只用头巾包着,也不像京城里的妈妈们还钗金戴银的,朴素又干净利落。
知妙被她们扶了,她也友好地点了点头。
这时从楚家山庄的大门洞下传一声问候:“章大小姐可是到了,前几日得了老爷的信儿,家里就在巴巴地等着了,今儿终于把你们给盼来了。快别在这里站着了,扶大小姐进屋罢。”
这话说的很是体贴又朴卓,比起她们家里那些人说话都话里有话的样,可是亲切了不少。
知妙这只抬起头来,看到楚家这个庄园正是建在一处背山面城的半山坡上,占地广大却非常清落,围墙是东北特有的黑土砖,搭了翠绿色的琉璃瓦,到是看起来非常的相映成趣。楚家的大门也不像京城里的府院那么宽阔,不过是门口两头石狮子,一个飞挑檐,檐下两扇黑漆如意门,门角上雕刻了很精致而祈福的如意花纹,虽然不如京城里的人家宽阔气派,却自有一番场面,令人赏心悦目。
又但见这如意门下站了一地的丫鬟仆人,中间三四个贵妇,皆挽头上钗,穿着各色各水的大袄夹衫,显是这家的媳妇。中间一位穿了褚石色的大衫贵妇太太,外头披了马棕色的厚披风,披风内镶补的是昂贵的花貂皮毛,脸色圆润,气定神闲,非常的优雅高贵,脾性看起来也是分外的淡然。想起生活安定顺意,没有任何心事的结果。
知妙见了这个珠圆玉润的女人心想,这便是楚家掌门的太太无疑了,便也是楚墨予的亲生母亲,楚老太太罢。
立时由蒋嬷嬷扶着上前行礼道:“请叔祖母安。”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元宵节,给大家送碗元宵,祝各位亲都全家团团圆圆,幸福永远!
楚药庄园
“快坐。”
知妙被拉到热乎乎的炕上坐下。
炕上虽然不是铺得像家里的锦缎绣被,却是毛绒绒很温暖的狗皮褥子,溜光水滑的毛草,坐在身下暖和和的。再加上烧着的炕火,哄得屋子里热气腾腾,不像京城人家的那样华丽,却也干净利落,清爽温暖,透着一股那么家样的味道。
“我们这地方冷,比不得京里那么和煦,平日里便都是坐这火炕,要委屈大小姐习惯习惯了,不然这春日里还常常下雪,太冷了对身子不好。但大小姐在这里也不必拘束,只当和到了家里一样,有什么想要的,想吃的,只管和嬷嬷们说,我们家里的手艺虽然比不得大小姐府上的厨娘们那般精细,但是只要大小姐提了,我叫她们一定尽力做到。再不然还有我几个媳妇,只让她们做给你吃。”
楚家老太太对知妙特别热情,白晰圆润的脸盘上,盛满了那样暖洋洋的笑容。知妙甚至觉得她笑起来很像是刚刚出笼的白面包子上的褶子,那么舒展而热气腾腾,浑身充满了让人温暖的感觉。
这楚家老太太一看就是生活顺风顺意,儿慈媳孝,没有任何事操心的那种富贵太太,日子过得舒
心,人也显得年轻许多。更难得的是对人非常亲切热情,充满了东北这块土地上特有的真挚,自打她进了门,没有感觉到一丝勾心斗角的气味,也没有一点点假装出来的情分。这些围在她身边的女人都对她微笑浅笑,带着这屋中特别暖洋洋的感觉。
知妙到了这里,仿佛就像是又穿越了一个时空,人突然都变得这么真诚而温暖了,不由得她自己也笑得很灿烂:“我来这里,本就是叨扰了,叔祖母和各位婶婶又是这样爱护体贴,我自感激也来不及,怎么好再提什么要求。虽然我是初次来,但这里人土风情热烈温暖,让我就感觉真的到了家一样,且比在京里还自在些呢。”
楚太太听了这话,立时把她的手一握:“好孩子,你说了这话,我就放心了。”
知妙微笑着低头。
楚太太又叫旁边站着了三个贵妇过来:“你们还站着干什么,快来见见章家的大小姐。她可是章老爷的嫡长女,懂事又知书达礼,你们也不该失了礼数。”
立时那三个贵妇都走过来,按辈是不能和知妙行礼,但都热络地上前来拉她的手,并命身边的丫鬟们拿了小礼物递给知妙。知妙慌得连忙站起身来,回福道:“我辈份少,各位都是婶婶,不敢让婶婶们劳动。”
楚老太太只说:“大小姐且收下,这也是她们的一片心。虽然按辈份上我们家是高了一点,但因着是上头传代传的晚,才比大小姐高一些。但我们楚家从宗上便是受了章家的支援,才有了这一点点的家业,这些年又亏得章老爷的铺子关照,我们这些山货山参,才能在京里卖的好。章家对我们有恩,你到了这里便也是我们家的贵客,她们招待你,便也是应该的。你且收下,不要拘礼。只把这里当作家里就好了。”
知妙听了这话,这才收下这几件小礼物,又对各位小婶子道了谢。
楚老太太这才转过头对大丫头说:“去屋里看看老爷换好衣服没有,就说远道来大小姐也累了,叫厨房里早开了饭,好让大小姐也回厢房梳洗休息。”
有大丫头立时应到:“是。”
“等一下。”楚老太太又问道:“大少爷回来没有?”
旁边有个看起来是二媳妇样的女人回道:“婆婆,刚刚相公还和我说,跟大少爷的小仆从居州先赶回来了,说大少爷被担搁在居州铺子里,有些帐目没对清,可能还要三几日才能赶回来。大少爷特别嘱咐我们不必多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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