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秀正想凑过来看,知妙立时就把纸一掩。
知秀捂着嘴儿就笑起来:“姐姐不让我看我也看到了。看来不光是知邺、知同他们要上学,姐姐也该让父亲再请个教习先生来,再练练字才好。”
一句话说得知妙呲牙咧嘴的,这个牙尖嘴利的小丫头,真想痛打她小屁屁一顿。
这边两姐妹正在笑闹,大门子突然一响,进来两个老婆子,二话不说,见了两个小姐也不行礼,直接就把清歌和新燕一拿,拖了就往外走。
清歌和新燕吓了一大跳,立时挣扎着叫:“喂做什么呢?”
“放手!”
知秀立时跳起身来,大喝:“干什么呢你们,眼里没有主子了?!”
知妙慌得把手里的笔一搁,问道:“怎么回事?”
老婆子们知道知秀是个难惹的主儿,还是回头道:“回大小姐、二小姐,是老爷和太太下的令,要捉这两个乱嚼舌根子的小蹄子过去,或惩罚或打发了,都凭老爷发落。”
知秀一听这话,瞪圆眼睛:“什么乱嚼舌根子,她们都说什么了?!”
老婆子们把清歌、新燕一瞪,然后回嘴道:“听上房说,她们是在那里胡编排小公子是抱来的,不是三姨娘怀里养出来的。”
“什么?!”这句话唬得知秀手里的绣绷子都咚地落在地上。
知妙那里手一抖,一整盘子墨咣当一下子摔在地上,砚台砸得粉碎。
清歌和新燕登时也明白了。清歌立时就把眼光都投到知妙的身上,一句叫道:“大小姐……”
知妙一惊。
两个人还来不及说话,两个老婆子拉着清歌和新燕就往外走:“快点,快走!这种事情,你叫了老子娘也救不了你!”
新燕也吓坏了,抖着手叫知秀:“二小姐,救命!”
知秀唬得脸色都发白了,着急地看着清歌和新燕被两个老嬷嬷拉着拖着就往门外走。知秀伸手想要去拉新燕,但是老婆子手又快,力气又大,一下子就把两个小姑娘都推搡出门去。知秀跟了两步,又回转过身来,然后猛然抓住知妙的手。
“姐姐,姐姐怎么办?我们要救她们!不然她们被捉过去,就是一个死!”
知妙脸色都惊白了。
她本来是嘱咐过清歌无论如何断不能把这种事说出口的,这事虽然比不得宫里的什么“狸猫换太子”,但对讲究血统的人家来说,也是可大可小的一桩事。更重要的是,高高在上的男主人怎么可能忍受得了自己手下的妻妾欺骗自己,而且自己欣喜得来的幺子竟然是抱养的别人家的?这样的话,到谁耳里都听不下去!
清歌和新燕一路惨叫着被拉了出去。
知秀急得汗都要冒出来,知妙脸色发白,她是知道内里的,这下子心里脑里拼命盘算着到底是应该如何。但是时间等不及,知妙只从罗汉榻上跳下来,拉住知秀的手:“快点,叫上云香和明香,我们过去看看。”
“嗯。”知秀连忙抓了姐姐的手,两姐妹并两个大丫鬟,急急忙忙地往上房来。
上房里,正是气氛肃然。
章荣孝气呼呼地坐在上首,阮氏面色冰冷地坐在他的下边。底下是一溜椅子,燕姨娘还穿着一身素,但已经被人梳好了头,却依然哭哭噎噎地拿帕子拭泪;再下边是乳母抱着的知天,连知同都站到了燕姨娘的身边,燕姨娘搂着知同,脸色难堪;再往下有姚姨娘和知画,两母女看好戏一样的表情。除了知邺没在,几乎所有人都到齐了。
清歌和新燕被按在地上,两个小丫头没见过这阵势,都被吓得发抖了。
章荣孝气得在上头猛然一拍桌子,怒道:“你们两个作了势的小蹄子,到底是哪个满嘴胡噙的敢说小爷是外头抱来的?!哪个说不是三姨娘怀里生出来的?!说!”
清歌和新燕吓得发抖了,就算平日里再怎么伶俐的口角,也不敢说出一个字来了。只是跪在那里,不住地磕头。
“老爷饶命!老爷饶命!”
章荣孝怒容满面,脸色黝黑,横眉立目不容推托,怒道:“快说!那些话到底是从谁嘴里传出来的!今儿你们要是说不出个一二三四来,今儿你们就是一个死!来人!拿板子来!”
外头立时就有人应了一声,三四个婆子拎着竹板子就匆匆而来。
这里清歌和新燕都已经吓得发抖了,眼泪止不住就往下流,一边流一边狂磕头,对着章荣孝和阮氏求饶:“老爷,老爷饶了我们罢,我们不过嘴下胡说,不知道什么人就当了真,老爷且饶了我们罢,老爷,太太!”
阮氏冷脸看着,一点也不想帮她们。这事儿不是从她房里起来的,自然轮不到她出头。
章荣孝听到清歌的话,反而更加生气,直接大喝一声:“嘴下胡说?这是什么地方,这是什么话,由得你胡说?!你既然喜欢胡说,我就让你胡说个够!来人,给我拿板子打她的嘴!”
立时有一个老嬷嬷冲进来,手里拿了一尺多长的竹板子劈脸就朝着清歌的嘴上打过去!
这老嬷嬷也是被阮氏罚了的,生生地一板子就抽在清歌的嘴上,啪地一大声,竹板子上立刻就染了血。清歌被打得一头撞在地上。
新燕惊呼:“清歌姐姐!”
章荣孝立时再叫:“说不说?!到底这种话是从哪里传出来的?你再不说,拉起来再打!”
老嬷嬷伸手抓起清歌,又一板子狠狠地抽过去!
知妙和知秀进门,正看到清歌一板子被狠狠地抽倒在地上。血沫子飞出来,噗地一声吐了一地。
知秀立时紧张地把手都捏紧了,狠狠地掐住知妙的手,就要冲动地往前一跪。知妙狠狠地拉住她。
知秀着急地说:“姐姐,她们……”
知妙只把知秀往身后一拉,轻语道:“这事儿与你无关,你不要搅进来。”
知秀只脸色一急,立时道:“这怎么与我……”
知妙不由她分说,把她往身后一拉,整个人立时就扑嗵一声跪在上房中央,表情严肃,声音十分清脆地说:“父亲,此事不怨她们,她们是我房里的人,有事要惩罚,请惩罚女儿罢。”
章荣孝和阮氏一抬头,只看到知妙就跪到了那里。
坐在旁边的燕姨娘立刻眼眸一转,防备顿加;姚姨娘到是满脸鄙夷神色,似乎看到知妙她们遭遇危机,得意万分。
阮氏脸色也是一僵,她虽然知道这个嫡房的大长女心头很是有些手段的,但是这种话在府里传出来,可不是闹着玩的。更何况章荣孝新添幼子,即使是庶出的,那小模小样的也是讨人喜欢的,忽然传出是被别人抱换的这种话,他心中即使怀疑,也先要大发脾气,整治出个一二三来。现在知妙跪出来,绝对是顶着怒火向上,肯定难逃鞭笞。
阮氏甚至为知妙捏了一把冷汗。
章荣孝脸色乌黑,冷冷地瞪着知妙,言道:“你出来为你的侍女顶罪?你可知道她们说了些什么?!”
知妙迎着章荣孝的脸色,冷言道:“女儿知道。”
“你知道?!”章荣孝大怒,猛然一拍桌子:“章知妙你竟然知晓她们在背后说什么?!那么此事也定与你有关联?!你说,是从谁那里传出了这样的话,是谁说小公子是从外面抱进来的,是谁说知天不是从三姨娘怀里抱出来的?!”
章荣孝声音嗡嗡作响,直彻屋梁。
屋内众女人都惊得脸色微变,谁也没见过章荣孝发过这么大的脾气。
知妙跪在那里,不躲不闪,不吭不闷,她竟然是很冷静地出声:“是我说的。”
“什么?!”章荣孝大怒!
他拍桌而起,直接一步冲到女儿面前,恨恨地盯着她,怒问道:“是谁教与你说这种话?!是谁令你传出这种话?你是嫡房长女,可知道传出这种话来,我们家的颜面何在?三姨娘的声誉何在?我们整个府里的名誉何在?!我向来疼你失了母亲,又是最知书达礼,向来命你继母对你们疼爱有加,府内何时何事,尽可着你们三个没了亲娘的孩子来,你此时却做出这等事来,怎么对得起我和你继母对你们的一片苦心!想是你看不过三姨娘屋里又多添了个幼弟,你的弟弟知微就失了幺子的地位,因而生恨,竟传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么?!”
知妙被章荣孝一手抓住衣领,整个身子单薄纤瘦,差点要被章荣孝甩出门去。
知妙瞪着章荣孝,只清脆地一句话:“女儿从不说谎。”
这一句话可是激怒了章荣孝,章荣孝直接抄过旁边老嬷嬷捧着的家法板子,一板子就朝着知妙的脸上狠狠地抽过去!
“你不说谎,难道是我们这些大人们说了谎!”
啪!
知妙一板子被抽在脖子上,顿时嘴角鲜血淋漓,狠狠地跌倒在地上!
“姐姐!”知秀惊叫。
清歌和新燕急得反扑回来,直接抱住知妙:“大小姐!”
章荣孝只见得几个女孩子扑过来,一脚一个就把清歌和新燕狠狠地踢开,大吼:“你们这两个下贱的东西,再敢在这里吼叫,一律打死!”
知秀立时扑过来,死死地抱住章荣孝的腿,眼泪哗地一下子迸出来,大哭道:“父亲,父亲你放过姐姐!姐姐刚刚一直和我在屋里绣花,姐姐什么都不知道!”
章荣孝看到知秀,又一手抓住知秀:“你和你姐姐在一起,那说这事你也知情?!”
“她不知情!”知妙眼见章荣孝拎住了知秀,立时扑过去隔开章荣孝抓知秀的手,嘴角虽然流着血,但她清楚地说道:“这事和她们都无关,秀儿什么都不知道,微儿更是不懂事,我房里丫鬟们传出来的浑话,自然是只有我一个人知情!父亲要打要骂,只对我一个人来!”
“姐姐!”知秀转身又要抱住知妙。
知妙一掌把她推开,“这和你不相干,快走开!”
知秀被她一下子推倒在地上,眼泪往下流:“姐姐……”
“走开!”知妙竟然提高了声音,怒斥她。
知秀被知妙痛骂,跌坐在旁边,眼泪往下流。
燕姨娘在旁边看到两个小姐妹挨打挨骂,用帕子捂着嘴,只做那不忍而视状,但实际眼珠却左右转动,那份得意之情,藏都藏不住;姚姨娘心里更是爽,早就看嫡房不过眼,上次虽然没有挨打,但是还是被阮氏照扣了月钱,正想要整治她们,这次可真的挨了打;知画心中就更是得意了,恨不得章荣孝一板子打死知妙才过瘾。
只有阮氏心里明白,知妙是不想把知秀卷进来,这小丫头现在怕自身难保,还要拼了命保着妹妹。她虽然只是冷眼旁观,但是心头却是无比明白。
章荣孝一脚踢开知秀,再次训问知妙:“你说,这话到底是打哪里传出来的,凭什么说小哥儿不是燕姨娘怀里的?当日我们都守在那产房门口,你继母还进去看过,怎么可能不是三姨娘生的?如果知天不是三姨娘的,那又是谁的?!这一二三四五,你若说不出个所以然,今日你就别想出这门!小小年纪就谣言捏造,嫉上妒下,你这样的品行,一旦传出去如何得了!莫说替我们府里丢了面子,就算是将来有人娶你,我都没脸把你嫁出去!”
知妙一听这话,抬起头来。
这男人的冷情,她此时可真真看得清。平日里说什么疼爱宠爱,到了他脸面上的时候,竟连这种话都说得出来了。三妻四妾,家里女人成群,在他眼里都算得了什么!打死一个女儿,下面还排着队给他生更多的女儿!说他是渣爹还真是抬举他了,这哪里是渣爹,根本就是无情无义的爹!
知妙抬头望着章荣孝,只硬硬地一句话:“女儿从不说谎,是什么,便是什么。到底小哥儿是谁生的,从哪里抱来的,有人心里自然清数。父亲在这里打骂女儿,打死了封了口,也问不出个所以然。父亲怎么不去问问生养的人,这哥儿是不是她生的,这人是从哪里抱来的?父亲打死了女儿,女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自然也是列举不出来的;到不如问问那些能出门子的人,这些又都是从哪里来的!”
知妙说这话时,眼睛炯炯地望着燕姨娘。
燕姨娘本来是和她对视的,但是被知妙几个眼神狠狠地瞪过去,竟然略有些心虚,刹时拿帕子遮了自己的脸,挡了知妙的目光。
知妙本来还没有七分把握的,现如今见她这样的神色,心下竟然越发越有感受了。
章荣孝看着知妙的眼神,又朝着燕姨娘看过去。
燕姨娘一看到章荣孝投过目光来,立时大哭:“我不活了!人家是嫡房长女,没了娘也是比我尊贵的,我拼了个命,血都流了三大盆才给老爷又添了个哥儿,横竖我们哥儿也不过是个庶出的,哪比得上人家正房嫡出的,知微就算少根头发也能压死我们,我们哥儿又能算得了什么?!我抱了知天去跳井子,横竖我们母子死了到还干净!免得活在这世上,被人这说那说,说得没脸还要不要脸的活着!”
燕姨娘一说又哭又闹,跳起身来从乳母的怀里抢了知天,就真的要往院子里冲。
众人又是拉又是劝,才把她拉住。
这里章荣孝看闹成这样,已经气得不成样子。
他拿着板子指着知妙,怒吼道:“平日里我看你是个嫡房长女,对你疼爱有加,没想到你竟在这时日,弄出这样的话来!你存心是看着我们府中风平浪静,一定要生出事端不成?看着是别房添子进人,你真真要为你小弟弟出气不成?这府里上上下下几百口子人,把这样的话传出去,你还要我这老脸往哪里搁?!这京城里几百户商甲,都要拿我的幼子当茶余玩乐不成?!你这个不孝不义的不肖女,今日我要是不教训你,我就妄称你父亲!”
章荣孝已经气得昏了头了,大叫道:“来人,给我打她三十板子!拖到佛堂里去,不给她吃喝,命她在她母亲牌位前,好好反省!”
“是!”有几个老嬷嬷冲上前来,直接一下子就把知妙按住。
清歌和新燕立时大哭:“老爷!老爷饶了大小姐,是我们的错,要打打我们罢!”
章荣孝看到她们更是生气,怒叫:“把她们两人个也一人给我打三十,扔到后院柴房里!”
知妙被按在地上,却大叫:“此事全因我而起,父亲要打就全打我一人!不必惩罚她们!上之所好,下必从之!有错便是我一人错,无论何罪,我一力承担!”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字数又超了,买就送!
我知道妙妙又受罪了,但是大家要相信妙妙,是不是?
别急,继续看。
暴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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