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妙皱皱眉,这个她到记得清楚,只是这一码和那一码事不能归档在一起。因而安抚道:“妹妹且别把他人想得那么不耻。那时是我们大意了,才吃了亏。但这边也不过是小事,我们且用了,待过几日看看如何再做打算。你现在闹去了,若是每房每院里都是一样,岂不在父亲和继母面前显得我们没有任何肚量。”
知秀被知妙按回到座椅上。
“可是……”
“听我的,先吃饭。”知妙把筷子塞进知秀的手里。
知秀气呼呼地怔了一怔,还是听了知妙的话,且把这餐饭忍了下来。
眼看着知秀和知微开始吃饭,知妙到是面对着这餐饭,有些食不下咽了。她看着这些是有些怪异的饭菜,心里也生出点怪异的感觉来。
又过了两日。
到晚饭时前,章家自己酒楼里送来了三篓子鲜活的大螃蟹,说是刚刚从海边捞起来,急急用快马送进京的。有两篓子上贡进了宫,两篓子送了王府,还有三篓子留自家吃,还有几篓全放酒楼里了。这京城里的王孙公子听说的,早就都挤过去了,也不管这东西多金贵,一两银子一个他们也吃。
这可是稀罕东西了,阮氏便立时命厨房里把蟹子都煮了,各房里按人头,每人两只各送过去。又切了金黄的姜丝,配上山西的老陈醋,啧啧,那叫一个滋味鲜美。
待到晚上东厨里送进东院里的时候,到是满满的一大盆,又用草绳子扎着,煮得红彤彤几乎映红别人脸的蟹子,笑眯眯地就给知秀和知妙端了过来。
一屋子人也都是很少吃这稀罕物,都围了一大圈。
知妙也是很少吃的,不过是随着朋友去海边旅行时才吃过一两个。
但是知秀看着这盆里红红的螃蟹,竟先是伸手用筷子把蟹子都拨了拨。接着,便一口气把螃蟹全都翻了个底儿朝天!
立时,怒火中烧,啪地一下子就把筷子丢在地上!
“我就知道,她们都反了天了!”
知妙也看出个中因由了,但却伸手拉着知秀:“你且别闹,再看看。”
“看什么看!”知秀只一挥手,对新燕叫道:“你且到别院去看看,是不是跟我们这里的一样。”
新燕听了知秀的声音,立时转身就跑。
知妙这里劝也劝不住,新燕半刻就跑回来了。
一进门就说:“二小姐,我一过去,她们就拦着我,什么话也不说,就是不让我进。我悄悄地从后头掩的窗扇子间看到,二姨娘和三小姐桌上的那大红螃蟹,蟹黄子都流了一桌子!”
知秀这下耐不住了,咚地就把桌子一踢,直接抄了桌上的那盘螃蟹就大叫道:“走!都给我走!我们就到正房去,问问太太到底是哪个眼高手底的,送进嫡房来的蟹子全是没有蟹黄的公蟹子!难不成我们屋里两个姑娘,就活该吃全公的吗?!”
咚!
那盆子大红螃蟹,几乎差点被知秀扣在地上。
绵里藏针
“知秀!”知妙没有拦住知秀,秀儿就直接拎着那盆子螃蟹直奔了上房。
上房花厅里,阮氏正在和章荣孝吃饭。
依然是剥了满桌子的蟹壳子,蟹黄流了一桌子,看起来无比地肥美动人。阮氏正用铜夹子把蟹腿夹开,抽了里面的肉来给章荣孝吃。
知秀气呼呼地一步迈进来,看到阮氏和章荣孝都坐在那里,立时低头而没有开口。
章荣孝一看到知秀闯进来,皱眉:“秀儿!谁教得你如此没规矩?”
阮氏反而拍手道:“孩子还小,不妨事。秀儿有什么事吗?怎么不在屋里吃蟹,端到这里来了?”
知秀抬起头来,慢慢地眨了眨眼睛。
她把手里的那盆子蟹都端到桌上,然后道:“女儿见有这等稀罕物吃,不敢独享,特地拿来给父母一起享用的。”
阮氏一听,微微地眯起眼睛,对章荣孝还夸道:“哟,你看秀儿多懂事,别老是训斥她。乖孩子,我们这里也有,你且拿回去吃罢。”
知秀乌亮亮的眼珠子一转,竟然挤到章荣孝和阮氏的身边去,撒娇道:“不,我想和父亲还有母亲一起吃。”
章荣孝本想对这个二女儿瞪眼睛,但是又看到她软软的小身子挤过来,其实他心里对知妙和知秀是甚是怜爱的,只是男人天性使然,心中再怎么宠爱,也不会挂在脸上。况知秀有些地方的性格甚是像他,两强相硬,必定火星四溅,不吵骂起来也便罢了。今日她突然大发小女儿嗔,挤了过来,他便也没有再说什么。
阮氏见章荣孝没有开口,便知是默许。她是后母,无论如何更不会开口赶知秀走的,便也把她抱到旁边的椅子上,招呼乐珠给二小姐拿碗筷。
知秀坐在椅上,两口没吃进去就道:“还是母亲这里好,这蟹黄子肥美,我们那院里只有姐姐和弟弟,便落到只能吃公蟹的份。”
章荣孝一听,立时道:“什么?!”
阮氏一听知秀这话,也惊了一下,抬筷子便在知秀拿来的盆里翻了一下,大红蟹子都白肚子朝天,竟然个个真的都是公的!
章荣孝眼睛都朝着阮氏瞪过来。
这内宅厨房之事自然是阮氏料理的,那日阮氏又跟章荣孝说过,她撤了各院的小厨房,节省了一大笔开支,正在他的面前得意,忽然闹出这等子事来,嫡房里所吃的,竟然是最差的?章荣孝又是极疼这三个没妈的孩子,出这样的事,可不会怪在阮氏头上又去找谁?
阮氏惊了一下,立时对乐珠使了个眼色,乐珠连忙转身出去,这边阮氏转头对章荣孝笑道:“今儿早上我看铺子里送篓子过来,就有半篓子上面都是公蟹子,二掌柜和我说,那是他们特地在那篓子里挑了一些母的出去,给人预订了,还和我说在煮的时候下锅时注意混一下,这样公的母的就都能一起吃了。兴许是厨房里的厨娘们把这些事给忘记了,煮了那半篓子不巧都给秀儿她们院儿里送去了。我这就叫她们来,谁做错了打板子。”
章荣孝听这话,没吭声。
知秀还趴在那里吃,一边吃一边说:“还是母亲疼我们,但是打板子都不必了吧,再招得我们姐弟三个得罪人。不过就是看我们年纪小,没人疼,贵的都给了贵人们,偏我们这些没依靠的就只能吃贱的。母亲,以后我和姐姐弟弟都到你房里吃饭吧,要不然也不会梅菜肉里只有肥膘子,龙井虾仁里只给我们吃茶叶,连三只鱼头都不要脸了,那天我给弟弟寻块月饼还要求人半天。母亲,我们搬来跟您吃罢?”
这话说的,阮氏的心都跳起来了。
这小知秀怎么和她那个姐姐一模样儿的厉害,虽然个子小小的,说起话来也很是温语的,但话里话外带出的意思,跟棒子一样捶人。阮氏正怕在章荣孝面前弄出她不疼爱前妻孩子的罪名,这孩子句句竟然是她连吃的都不给她们了?
阮氏偷眼一瞧章荣孝,眉间都拧出一个川字了,慌得她立时叫:“乐珠!把东大厨的管事嬷嬷叫来!”
乐珠在院子里立时就应了一声:“回老爷太太,已经叫来了。”
这时一个拧身子,扭裙子的婆子走进来,施施然地行个礼,叫道:“老爷、太太,二小姐。”
哟,看起来还很眼熟,低眉一瞧,可不就是阮氏新婚夜晚上,那个教训小丫头砸了碗的吕嬷嬷?
阮氏一见她,心里就有点不痛快,因而开口的语气就有些不大受用:“原来东厨里管事的是您。我且来问你,最近大小姐那房里的饭菜送得不及时吗?”
吕嬷嬷见章荣孝坐在那里,也不敢乱说,只回道:“回太太的话,及时啊。我们都是做好了就管送去,中间都用食盒子先放好的。只不过东院离我们那些远些,我们都是一路从前往后地送过去,或许到了大小姐、二小姐房里微冷了些罢。”
知秀坐在那里不满意了,道:“冷了也给我们吃?我弟弟还不满两周岁呢。而且嬷嬷们送冷了,再热热便是,但是缺斤少两的又怎么个话说?想是嬷嬷们爱惜我们,怕我和姐姐吃胖了,传出府去只说我们章府里两个小姐都是个相貌丑陋的死胖子。”
吕嬷嬷一听这话,立时叫起来了:“哟,二小姐这张嘴啊,真真个如刀子一般,切得人全身疼。我们哪里怕小姐们长胖了,我们只恨没把小姐养好一点,害得老爷和太太担心呢。”
知秀一听这话,立时抬头,狠狠地瞪着她:“那我问你,为什么送到我们房里的都是肥肉?为什么虾仁小得像手指头了?为什么今天铺里送了那么一大筐螃蟹,只给我们房里是公的?!为什么那日家里留下的月饼都被李嬷嬷的傻姑娘偷走了?你们那么大的厨房,都管不了一盒月饼,还能管得了我们几个人的吃食吗?”
吕嬷嬷被知秀这一说,脸上也挂不住了,低气道:“二小姐训斥的是,我们是没管住。但那个傻姑娘也是傻的,她进来偷了,我们几个又在忙着一大家子的饭,从大清早儿一直到晚饭后忙得脚不沾地儿,可能略疏忽了些也是有的。这里就请二小姐多担待,我给二小姐行礼了。”
吕嬷嬷这就对着知秀福一福。
知秀立时鼻子一冷哼,道:“嬷嬷可别给我礼,我年纪小受不起。您这话说的,母亲刚进门,只行了这一桩事,裁了各屋的小私厨,立了大总厨,你们不恪尽职守,给母亲长长脸,反而东疏忽西疏忽,弄得底下怨声栽道,您这是给母亲长脸呢,还是给母亲丢脸呢?怕母亲在这府里立好了根基以后好打发你们了?所以故意的要给母亲这手上抹黑罢。”
这一通话说的,吕嬷嬷鼻子都快飞起来了,眼瞅着阮氏,阮氏脸上的表情也是黑了又黄,黄了又黑。这知秀指桑骂槐的技术也的确很厉害,这是在骂吕嬷嬷呢,结果把阮氏一并绕进去了,要是阮氏不开口,这在章荣孝面前,绝也不是好看的了。
阮氏一听这话,立时气了,拍桌子道:“我撤了小私厨,原就是叫你们多出力的,你们竟给我闹出这种事来,你这个管事的甚是脱不了干系!把你手底下的人都叫来,论过处罚。哪个丢了碗和盘子,哪个给嫡房里送错了菜食,一并罚了!”
这边乐珠正要出去叫人,那边门帘子一挑,小丫头喊:“二姨娘和三小姐来了。”
阮氏一愣,觉得这正是坏头上呢,居然姚姨娘和知画又来凑热闹了?话也没多说,看看她们做什么再说。
这边姚姨娘捧着个果食篮子就进来了,一看到屋里这么多人,立时笑道:“哟,原来都在呢。正巧,我舅舅从南边公干回来,拖人给我捎了皖南的酥油桂花糖,我想着原来老爷最爱吃的,就拿来给老爷尝尝。可巧太太和二小姐也在,一并尝尝罢。”
姚姨娘捧了桂花糖就送上去,放在章荣孝的面前,虽然说是大家尝尝,那表情哪里是给所有人尝的。
知画进门来,只是对父亲继母福了一福,然后手里捧了一个精致的小坛,呈到他们面前,道:“父亲,母亲,今儿屋里都吃螃蟹,女儿想着这物大寒,特别去前院用一只粉珠钗与丰乐楼的大掌柜换来一坛绍兴黄酒,听说这种酒最是能怯寒去湿,对螃蟹这种寒物最为相克,服下之后不会伤身,只会有益。女儿特来呈给父亲母亲。”
章荣孝和阮氏听了这话,都微微一愣。
哟,这可是什么样的天差地别,知秀来这里告状,外加吃东西;知画和姚姨娘来这里,却是送上桂花糖和黄酒,酒还是知画用一个珠钗换来的。这等用心,两相比较,更见不同。
阮氏和章荣孝对看一眼。
知秀已经立时跳起来了,对了知画就是狠狠地一眼:“卖乖都卖到这里来了!早不送晚不送,我的来的时候你送,我今天也吃螃蟹,怎么不见你这个妹妹给我送?”
姚姨娘在旁边立时说:“哟,二小姐这是责备起我们画儿来了?二小姐也是识规矩的,怎么不知道父母在上的道理?我们画儿要是先给二小姐送了,岂不是越了父母的次序,倒先孝敬起姐姐来了?那怎么能对得起老爷和太太的脸?”
知秀一听这话,立时怒了,姚姨娘这是把她往哪里推呢?
知秀冷笑:“二姨娘真会说,两三句给我扣个不孝不义的帽子,到是你们画姐儿最识大体,整天跟在人家曾府二少爷的屁股后头,也不怕别人笑咱们府里的小姐最没体面。以后到外头可别孝敬我这个姐姐,最好说跟我不认识的,我可丢不起这脸。”
姚姨娘和知画最怕知秀说这话,一听这样厉害的词,知画立时瞪着大眼睛,眼泪都扑嗒扑嗒地往下掉。姚姨娘立时如炸了刺的刺猬,不管着前面还有章荣孝和阮氏,就厉声起来:
“二小姐不认知画为妹妹就罢了,但我们知画出门可是姓章的,二小姐干脆连章姓也不要姓了!”
这话可是大不体面的,自古小女子出世,血统随父,即使出嫁了,名头冠上夫姓也不过是某章氏,现在姚姨娘居然说要叫知秀不要姓“章”了,那岂不是连她这个人都要赶出章家去?!
知秀立时怒火满腔,几乎又要扑过去和姚姨娘生生一较高下了!
阮氏看着情势快要失控,章荣孝又坐在这里,她不拿出主母的威风来恐怕要被他道无能。连忙站起身来,刚想叫一句“别吵了”,门帘子忽然被挑开了,小丫头喊:“大小姐来了!”
话音一落,知妙就领着清歌进门来。
阮氏一愣,心想这里还正失控呢,这下子又来一个?莫不会姐俩个开始打知画一个?
哪知知妙进得门来,只是郑重地先对阮氏和章荣孝行个礼,面色平静地道:“父亲、母亲,女儿见礼了。秀儿刚刚吵着出来,我没有劝住她,是我这个做姐姐教导无方,还请父亲母亲见谅。秀儿本就是这样个脾气,承了父亲的倔强,还请父亲多多原谅。”
章荣孝听到知妙的话,只微微地挥了挥手。
知妙站起身来,脸上一点点笑意,又对阮氏勾勾嘴唇。
“母亲也别在意秀儿的浑话,她实在是少了母亲的疼爱,才会觉得别人对她总是针芒在刺,她是想讨母亲的喜欢,希望母亲多多疼爱她呢。”
这两句话,足足把章荣孝和阮氏的心都拢了过来。阮氏虽然心如明镜,也知道这个嫡长女的厉害,但面上是不会露出什么的,只是对知妙笑一笑:
“好孩子,我心里明白。”
知妙两句话把两个首要人物的心先拢住了,然后才转过身来看姚姨娘和知画。
知画扑嗒扑嗒地掉眼泪,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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