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要亲自督战吗?再者说,现在辽军疲惫不堪,怎么能给他们喘息之机?”
完颜阿骨打目光幽邃,冷冷地道:“辽军疲惫不堪,我们大金国的勇士也是人困马乏,现在之所以城池久攻不下,是因为城中的守军只怕已经知道宋人会发出援军,辽人们有了希望,才会抵抗得如此剧烈,现在攻城,只会徒增我大金勇士的死伤,与其如此,倒不如暂时先将祁津围住,等宋人的援军被宗翰儿击溃,到时候再拿沈傲的首级抛入城中,这祁津府自然就不攻自破。”完颜阿骨打脸上露出自得的微笑,道:“辽人就像是吓破了胆的老鼠,只要本王告诉他们,这天下谁也救不了他们,本王只要承诺不屠城,他们自然会像老鼠一样跪在本王的脚下,祈求本王的宽恕。”
完颜阿骨打的考量不是没有道理,只有击溃了宋军,才能彻底地瓦解辽人的意志,现在攻城,不过是徒增无谓的牺牲而已。
到了第二日,金军攻城果然缓和下来,让城中的辽军不禁大出一口气。
而这个突然的举动,也让耶律大石意识到大宋的援军即将抵达,激动之余,也在城中开始休整。
完颜宗翰接了王令,很是振奋一番,立即点了部众,五万铁骑轻骑而出,朝营州飞奔而去。
营州毗邻东海,位处蓬莱北部,从前本是辽人的州府,如今女真人南下南京道,官府早已散了,女真人又一直没有在这里出现,这里反而成了真空地带。
营州港并不起眼,只是一些渔船的停靠点,偶尔会有一些商船经过,停靠之后,继续前往高丽。港外是环形的海湾,湾外不见岛礁,在碧波无垠的大海中,怒涛翻滚着波浪,营州城里行人寥寥,大多数人早已举家南逃,女真人实在太可怕,以至于一旦消息传出来,大量的流民便纷纷南走,有的前去宋境,有的向更难的关隘逃走,还有一些,直接坐了海船,据说是去苏杭和泉州,也正是因为如此,不少苏杭和泉州的商人居然也都开了船来接人,趁着这个机会,大量招募工匠和青壮,毕竟这两处人工紧缺,招募的人手越来越少,而工坊缺了人就多了制约,各地能招募的人都已经招募尽了,所以许多商人便将目光瞄准了幽云,在这里,大量的难民都可以雇佣,而且价格低廉,自然引来不少商人的趋之若鹜。
这座荒废的城市和港口,在黯淡的天色之下,依稀可以听到怒涛拍打海岸的声响,风雨欲来,留存在城中仅有的一些住户也发觉出了异样,到了傍晚时分,天空下起了毛毛细雨,腥咸的海风散发出刺激的气味,一艘艘舰船突然出现,舰船越来越多,行驶在波涛之中,乘风破浪,一面面船帆上,绣着北洋水师四个浓墨大字。
海湾霎时拥堵起来,连绵到看不到尽头的舰船,粗看之下足有两百余艘,舰船在外海就降下了帆布,放下了铁锚,却并不靠近港口,宛若黑暗中警惕的战士,一双漠然的眼睛,穿透浓雾,穿过阴霾,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这座废港。
其中最大的一艘舰船,足有两百丈之长,此舰名为蓬莱号,是北洋水师旗舰福船,船身上,黝黑的清漆散发出诡异的光泽,船舷处搭载了炮口,而船楼上则有供弓手射箭的木垛。
船楼的二层,油灯点起来,北洋水师指挥吴来拧着眉,整个人看上去桀骜不驯的样子,他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抱着茶盏,似乎在沉思,良久之后,他抬起眼,看了身边略带几分丧气的军官们一眼,道:“有消息了吗?”
一名校尉军官低声道:“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卑下带了一艘沙船上了岸,城中几乎已经荒废,想必没有金人在附近。”
吴来颌首点头。
另一名武官道:“指挥大人,既然没有敌人,何不如这就登陆上岸?”
吴来哂然一笑,道:“上岸?上岸做什么?”
那先前说话的武官讶然,似乎是觉得指挥大人说出这句话让人摸不着头脑,北洋水师奉命来营州,难道是来参观旅游的?上岸当然是杀敌了。
吴来呵呵一笑,道:“本指挥接到的命令只有一个,就是在这营州外海待命,不得轻易上岸,若是在岸边发现敌人,更不许登陆攻击,未来的半个月,北洋上下,谁也不许登上陆地一步,任何人不得擅离职守,若是遇到风浪,可以进入海湾处避风,可是登岸休整、作战,就不必再提了。”
军官们更是愕然,原本三洋水师倾巢而出,浩浩荡荡舰船两千多艘,谁知到了蓬莱,北洋水师一部便脱离了主力船队的水道,转而驶向营州,原以为是来突袭骚扰,谁知却只是在这外海吹风。这舱中的军将都露出了几分无奈之色,其中一名急性子的武官道:“指挥大人,北洋水师战力不弱,北洋第一舰队更有舰船两百,人员两万之多,这么多人就呆在这里,岂不是浪费?倒不如派一队水师步兵上岸,看看动静。”
吴来却是不为所动,其实他心里头也是不舒服,大家都跟着平西王建功立业,自己却带着人在这儿打秋风,这北伐一战,多半最属自己憋屈了。可是平西王的命令,他岂敢怠慢?不许轻举妄动就是不许动,动了就会触犯军法,吴来正色道:“不必再劝,这是平西王殿下亲自下达的命令,谁违令,若是破坏了平西王殿下的计划,谁能担当得起?现在,各自传令下去,约束各舰,任何船只,必须离岸一千丈之外,否则军法处置”
水师完全是募兵制,所挑选的也都是青壮年,再加上贯彻的是武备学堂的军令,大量的基层军官都是武备学堂、泉州海政学堂出身,别的不说,服从军令早已融入了他们的骨子里,见吴来这般说,所有人都肃然起来,一齐道:“遵命”
第八百零三章:中标了
第八百零三章:中标了
营州外海的船队浩浩荡荡,却总是不见入港,如此耗了三天,埋伏在营州附近的完颜宗翰已经不耐烦了。
他曾叫人探查过,外海的舰船足有数百之多,应当是宋军水师主力无疑,要嘛就是先头船队,总而言之,只要他们上了岸,完颜宗翰有十足的把握可以一举将他们尽歼于营州郊外。
宋人擅舟船,女真人善马,在水上,或许是宋人的天下,可是一旦落了地,就是女真人的天下。完颜宗翰有这个自信,早已磨刀霍霍,按耐不住心中的激动。
可是现在看宋人的动作,却是无论如何也不登岸,面对那近在咫尺的船队,完颜宗翰居然无奈了,整个人又急又是无奈,既不敢暴露,却又没有等待的耐心。
宋人在想什么,为何现在还不登岸,莫非早已有了察觉?不对,完颜宗翰毕竟是沙场老将,很快否决了这个想法,若是对方察觉到伏兵,也绝不可能在外海停驻,那么,是为什么呢?
到了第五天,完颜宗翰的耐性终于消磨了个干净,他决定冒险,命令一支数百人骑兵冲入营州去,让外海的大宋水师造成一种错觉,仿佛是要告诉水师,快上岸吧,我们只有几百人。
不过
完颜宗翰愤怒了,他没有理由不愤怒,在他的逻辑里,打就是打,不打就是不打,躲在水里龟缩不出,实在比那些辽人更加可恶。可是愤怒的同时,完颜宗翰也发现,自己居然对水上的宋人无可奈何,虽然大宋水师只停泊在外海数千丈远,可偏偏只是这遥遥相望的距离,对于他的铁骑来说,不啻是天堑一样。
在确定大宋水师不会登岸之后,完颜宗翰只好选择派出使者,向完颜阿骨打报告这个情况。
完颜阿骨打在大帐中一边听着使者的传报,一边焦灼不安的在帐中踱步,他突然生出了不好的预感,这个预感会是什么,连他自己都分不清,完颜阿骨打不禁喃喃念:“营州营州地图,拿地图来。”
羊皮的地图再次铺在完颜阿骨打面前,完颜阿骨打皱着眉,冷冷的盯住地图,突然,他的虎目大张,迸射出一丝雷电般的光泽,他狠狠道:“去,把那刘文静叫来。”
两个金兵押着刘文静进了帐子,刘文静如今近来颇受礼遇,连伤口都好转了不少,踏进帐来,笑吟吟的朝完颜阿骨打行礼,完颜阿骨打却是沉着脸走到他的身边,反手狠狠的一巴掌摔在他的脸上。
刘文静惊呼一声,道:“陛下”
完颜阿骨打眼睛快要喷出火来,朝刘文静龇牙冷笑:“水师的目标不是营州,而是锦州,沈傲一定去了那里,营州的水师,不过是故布疑阵,是猎人的诱饵,锦州锦州”
难怪完颜阿骨打紧张起来,锦州东临海滨,西接大定府,北通辽东,大定府曾是辽国人中京,与祁津府、临璜府同样有着十分特殊的地位,而又因为大定府横在祁津府和临璜府之间,金军南下,所有从关外运输入关的粮秣都囤积在大定府,那里既是数十万大军的给养基地,更是数十万金军的退路。甚至,只要拿下了锦州和大定府,宋军就可以长驱直入,大举进入辽东和北上临璜府。辽东是大金的龙兴之地,自然不容有失,大定府是粮草屯驻之所,事关着几十万入关金军的存亡,而临璜府如今已是大金国的国都,清贵无数,一旦陷落,就是天大的事。
完颜阿骨打当然不相信,凭着一群水师就敢北上取辽东和临璜府,可是他们在锦州登陆,再拿下大定府,也足够打乱完颜阿骨打的全盘部署。完颜阿骨打已经有了这个预感,双眼赤红,狠狠盯着刘文静:“我们上当了”
刘文静被打的七荤八素,其实他又何尝不冤枉的很,之前只说水师会在祁津府附近登陆,是他完颜阿骨打自己猜测出水师的意图,现在出了纰漏,却又拿自己出气。不过虽然挨了打,刘文静除了一声痛呼,却不敢说什么,连忙跪伏于地,道:“那沈傲诡计多端”
“住口”完颜阿骨打手指着他,恶狠狠的道:“本王要问你,水师若是全力开赴,从蓬莱到锦州需要多少时间。”对水师的速度,完颜阿骨打还没有具体的概念,这也是将刘文静找来的原因。
刘文静略略一算,道:“通常船比马快,若是全力开赴,多则十日,少则七八日就可纵横千里。”
完颜阿骨打倒吸口凉气,抚额道:“水师从蓬莱是在十天前出发的?那么他们已经到了锦州了”
刘文静吓得不敢接茬,魂不附体,身如筛糠。
完颜阿骨打恶狠狠的道:“传令下去,让完颜宗翰不必理会营州的水师,让他立即带着勇士,去大定府,一定要赶在从锦州登岸的宋军拿下大定府之前,抵达大定府,要快,一路之上,不许耽误”
大定府在辽国时期,就是中京道的中心,是关内与关外的桥梁,这一次金军南下,完颜阿骨打只当那里是大后方,因此虽然屯驻了大量的辎重,却没有派出太多的力量防守。谁会想到,在大宋水师面前,整个关内至关外只要靠海的地方都没有大后方可言,宋军只要高兴,就可以随时出现在哪里。完颜阿骨打的额头上已经冒出冷汗,几十年尸山血海中的经验告诉他,他遇到了一个强劲的敌人,这个敌人早有预谋,或者说,早在十天甚至是一个月之前,就已经部署好了这个计划,而这个刘文静
完颜阿骨打森森然的想,这个刘文静莫非也是这个计划中的一部分,那么那份所谓太子的书信
刘文静被完颜阿骨打看的背脊生出寒意,他立即明白了,自己受到了怀疑,连忙哀告道:“大王,学生与沈傲不同戴天,绝不敢欺瞒大王”他不禁涕泪直流,狠狠的给完颜阿骨打磕头,不断道:“请大王明察”
完颜阿骨打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他的衣襟,将他生生提起来,恶狠狠的道:“若是有诈,本王杀了你祭旗”
说罢将刘文静如死狗一般抛在地上,朝左右道:“去,叫几个南人书生来。”
过不多时,便有金人押了不少读书人过来,这辽国读书人不少,完颜阿骨打要的人,自然能轻易找到,其中就有几个,曾是辽国专掌司库的官员,对书画鉴定颇为精通。完颜阿骨打取出书信,朝他们道:“给本王看看这印章对不对”
这几个人默然无语,纷纷凑过去,乍看之下,却是东宫宝印的刻章,明显是大宋宫中御用之物。大宋与大辽曾有过不少交流,刻有宋室宫廷印章的书画也是不少,要分辨倒也容易,只需仔细看这印鉴中有没有刀刻的痕迹即可。因为但凡是赝品,就不可能做到浑然天成,为了以假乱真,在细微处必须仔细磨擦,以求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偏偏就是这细微的磨痕,反而成了鉴定真伪的准则。此外,还可以从印泥的色泽来进行判断,宋室宫中的印泥与坊间的印泥有很大区别,在辩色、辩味之后,大致就能得出结果。
最后,几个人纷纷点头,道:“大王,确实是宋室宫中御用之物,应当不是赝品。”有一个书画名家摇头晃脑的道:“学生曾听人说过,大宋太子赵恒曾在书法上师从薛曜、褚遂良二人,这二人的笔法一刚一柔,一个如竹节,一个似溪水,笔法可谓千差万别,赵桓学无所成,此后又曾学过蔡京的行书,现在看这封书信,虽然行书平庸,可是字里行间,仍然可以看到薛曜、褚遂良二人的笔法,也略有几分蔡京的风韵,只不过这赵恒资质平庸,所学甚杂,最后却是邯郸学步,可惜了”
完颜阿骨打哪里有心情听他们探讨金石书法,冷冷笑道:“这么说,这封书信当是宋国太子送来的无疑了?”
几个人不敢怠慢,胆战心惊的道:“学生们不敢妄言,不过这印鉴确实是出自宋室宫廷,东宫宝印也绝不似作伪。至于这行书,也应当是赵恒的手迹。”
完颜阿骨打这才放宽了心,不耐烦的道:“滚出去”
几个读书人吓得逃之夭夭,完颜阿骨打看了跪在地上一动不敢动的刘文静一眼,淡淡的道:“你回去歇了吧,好好治伤,本王还有用你的地方。”
刘文静慌忙拜谢,给完颜阿骨打重重磕头道:“谢陛下。”
他旋身要走的时候,身后的完颜阿骨打重哼一声:“刘文静,且慢”
刘文静身躯颤抖,连忙回过头,道:“陛下还有什么吩咐。”
完颜阿骨打的脸上闪露出如狐狸一般的笑容,眼眸闪烁几下,才道:“出去吧。”
刘文静谄笑道:“是,学生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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