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这时候其实也是茫然无策,太子那边虽然经常来问安,却总是闪烁言辞,今日听了沈傲这一席话,又知沈傲素来忠心耿耿,办事得力,心里自然信了。便道:“可要是与金人打仗,咱们大宋能有几成把握?”
沈傲道:“若是现在这个样子,朝中相互攻讦,紧要关头居然还在争议议和之事,不能下定决心,只怕连一成的把握都可以。可要是我大宋众志成城,人人皆有与女真人死战之心,则以逸待劳,坐拥汴京城池,左右又有各路勤王军马,女真人若是敢来,微臣有十成把握,教女真人讨不到一丁点便宜。”
沈傲的话讲的明明白白,准确无误,太后哪里听不懂,只沉默了片刻,太后抬眸,冷若寒霜的道:“那就战,谁再言及议和之事,哀家来治罪,谁要是敢倡议与金人媾和,沈傲就代哀家收拾他们,刺配、罢官由着你,我大宋也是马上得来的天下,便是先帝在的时候,与从不畏与西夏交战,到了今日,却为什么独独怕一个女真?”
沈傲心中大定,道:“若是有太后支持,臣行事就方便多了,太后圣明,微臣叹服。”
太后见沈傲不慌不忙,在这内朝外朝都如热锅蚂蚁的时候镇定自若,心里倒是将他当作了倚靠,心情也略好了些,道:“叹服?你沈楞子原来还曾叹服过人吗?不是都说,你眼高于顶,见了人都是眼睛看着房梁的?”
沈傲好不容易正经了这么几天,差点儿被太后这句话噎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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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八十九章:二龙戏珠
第七百八十九章:二龙戏珠
庭院下大槐树下,夏日炎炎,树荫总算带来了几分凉爽,树下是一张棋盘,赵桓深琐着眉头,举棋不定。
坐在赵桓对面对弈的,则是捋须含笑的程江,程江显出几分得色,虽说罢了尚书,受了惊吓,可是如今总算是拨云见日,莫看现在只是起复做了个东宫舍人,可是只要太子仍然监国,异日登基,莫说是尚书,便是进三省也是迟早的事。
不胜而胜,其实就是这个道理,明明输得一塌糊涂,可是只要太子还在,只要太子仍然倚重,就是一个草头百姓,早晚也有飞黄腾达的一日。程江看着深琐眉头的太子,心里不禁想,那沈傲又有什么了不起?无非是圣眷在身而已,他受皇上信重,老夫受太子信重,异日,这天下还是老夫挥斥方遒的。
赵桓显然已经技穷,摇头苦笑,推了棋道:“平西王来得真快。”
程江原本想安慰赵桓几句,听赵桓谈及正事,立即肃然道:“殿下,老夫听说,那平西王还未接到殿下的诏令就已经动身了。”
“哼”赵桓冷哼了一声,抱起茶盏喝了一口道:“本宫也听说,今儿一早,朝中不少大臣都去码头处接他,连坊间都有流言,说是能力挽狂澜的,唯有他平西王了。”
程江双目一阖,冷笑道:“正是如此,所以议和之事非要竭力促成不可。殿下,若是开战,纵观朝中上下,除了沈傲,谁可以挂帅?就算殿下不肯,杨真他们难道会罢休?可要是点了头,败了社稷倾覆,就算是胜,天下人也都只会称赞平西王,反倒将殿下看轻了。可若是议和”程江冷冷一笑,道:“若是议和能够成功,就没有他平西王的事了,只要保全了宗庙,大家岂不是都称赞殿下神来一笔,化干戈为玉帛?”
赵桓本就畏战,听了程江的话更觉得对自己的脾胃:“再者说,真要让他沈傲挂帅,本宫也不放心,还是议和的好。”他抬起眸来,继续道:“怎么那平西王还没来?”
程江讶然道:“怎么?殿下还要召见平西王?”其实对沈傲,程江虽然背后说起他的是非不觉得有什么,可真要面对他,反倒有些心虚了,便道:“早知如此,老夫就不该打搅殿下,现在还是先回避一下的好。”
赵桓却是摇头,道:“他第一日抵京,本宫当然要见一见他。程先生也不必回避了,今时不同往日,本宫既是监国,他沈傲难道敢在本宫面前放肆?”
正说着,却是那传诏的内侍来喜飞快疾奔过来。
赵桓劈头便问:“本宫的诏令带到了吗?”
来喜双膝跪倒,立即哭告,扯着嗓子道:“殿下,带到了,那平西不,姓沈的”
赵桓性子有些不耐烦,尤其是对沈傲的消息更是没有耐性,忍不住踢了他一脚,道:“捡重要的说。”
来喜可怜巴巴地道:“那姓沈的说,太子算是什么东西?还当着众多人的面,打了奴才一巴掌”
赵桓呆滞了一下,随即一屁股坐在石墩上,整个人失魂落魄地道:“他怎么敢如此无礼?”
程江勃然大怒道:“打狗尚且还看主人,监国太子的诏令,他也敢不遵吗?好大的胆子,沈傲这贼是诚心要在殿下面前耀武扬威了。这件事,非彻查不可,殿下何不立即下诏,责问平西王,若是他说不出个道理来,正好趁着今日,直接命殿前卫去拿人,治他一个犯上之罪。”
赵桓狠狠地将石桌上的棋盘推开,手倚在石桌上,森然道:“他这是自己要找死,本宫好歹是监国,是汴京牧,总掌军政,就是这一次拿了他治罪,父皇也无话可说。来喜,那姓沈的现在在哪里?”
来喜跪在地上道:“进宫面见太后去了。”
听到太后两个字,赵桓先前的怒气一下子化为乌有,叫嚣着要治罪的程江也一下子哑然,太子算是什么东西,接下来一句话,沈傲就可以说,本王当然是面见太后要紧。这个借口,冠冕堂皇,便是赵桓要追究,太后会怎么想?你一个孙臣,胆大包天了不成?难道认为在太后面前,当真算什么东西?大宋朝以孝义治天下,太后虽然垂帘的少,可是地位却是崇高无比,便是皇上也要唯唯诺诺,更何况是一个监国的太子了。
这样一来,原先的罪名自然不能成立,没有让人信服的借口,叫殿前卫去拿姓沈的,可不要忘了,沈傲身边也是有校尉的。到时候这官司打起来,还不是一塌糊涂?
赵桓冷哼,朝来喜大骂:“狗东西,本宫要你做什么?这样的事都办不好,滚,滚出去”
来喜吓了一跳,心里直叫冤枉,却又不敢说什么,连滚带爬地出去。
程江知道,太子现在是一肚子的火气无处发泄,沉声道:“殿下,沈傲这般做,是摆明了要让天下人知道他要与殿下誓不两立了。”
赵桓冷笑道:“本宫是监国,他就算是位极人臣,难道还想反天不成?等着瞧,明日廷议,本宫非要治一治不可。”
程江道:“殿下有了主意?”
赵桓毕竟吃了这么多亏,别的没学会,这忍气吞声的功夫总算还学到一些,转眼之间,脸上的怒容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淡淡道:“其实也简单,明日廷议,姓沈的必然坚持主战,到了那时,就要有劳程先生了。”
程江一头雾水,只听赵桓继续道:“沈傲一向桀骜不驯,只要程先生站出来与他据理力争,挑起他的性子,他肯定要口出污秽之语,到时本宫再以这个借口,指斥他身为大臣,行为不检,喝令人将他赶出去,姓沈的狗贼一向跋扈,本宫给他一点颜色,也让满朝文武们看看,这汴京城,谁才是一言九鼎,更让人知道,平西王再如何跋扈,终归还是臣属,是我赵家的家奴”
赵桓一番话,让程江霎时眉开眼笑,道:“殿下此举,虽然不能动姓沈的分毫,却能敲山震虎,确是好计。”
赵桓负手站起来,看着这行将落叶的槐树枝桠,眼看初秋就要到了,天气虽然炎热,风却是不小,吹拂的槐树沙沙作响,落叶纷纷,赵桓触景生情,道:“你看,叶子都要黄了,再过几日,秋风扫过的时候,这枝繁叶茂就要变作萧瑟。”他舔舔嘴,眼眸中闪过一种奇怪的神色,继续道:“本宫做了这么多年的太子,如今已到了壮年,苟活了大半辈子,从来没有随心所欲过。从前头顶上有个父皇,而如今,父皇远在天边,原以为能松一口气,可是”
赵桓冷冷一笑,语气变得激烈起来,道:“可是本宫发现,这监国的太子还是处处受人掣肘,举步维艰,为什么?是因为这朝中有人引为朋党,自以为结交了一个亲王,就可以放肆,可以和本宫顶撞,本宫难道还要受他们摆布吗?程先生,明日这个时候,就是你我扬眉吐气之时,要让他们知道,让天下人知道,本宫临危受命,现如今,就是这汴京的主人,谁敢不从,便罢他的官,治他的罪。就是沈傲,也是一样”
程江被赵桓一番话激得胸腹之中翻江倒海,郑重其事地道:“老夫愿效死力。”
赵桓语气又冷淡下来,道:“今日为何独独不见李先生?”
程江露出厌恶之色,道:“李舍人说他病了。”
“病了?”赵桓舔舔嘴,道:“叫他好生将养吧,本宫还有倚重他的地方。程先生,门下省送来的奏疏早就到了,你陪我一道儿去看,本宫刚刚署理政务,许多事还要请程先生见教。”
落叶纷纷,七月中旬不到,秋风就吹起了,这风儿不大,却总算带来了几分爽意,昨日还是炎炎夏日,今儿一早,就一种莫名的清爽之感。
今日恰好是七月初七,入秋时节,沿途街道的树木还不见凋零,却也有些无精打采了。
沈傲昨天回到汴京,立即见了太后,随后便回家,夫妻之间本是久别胜新婚,无奈何又要一番别离,却是沈傲叫安宁人等连夜收拾好行囊,准备随时动身前去泉州,在沈傲看来,让他抛了自己的性命去尽自己的责任这是理所应当的事,可是他绝不会让自己妻儿置身于险境,他可以死,但是他的家族必须延续下来。
这一夜话不尽的别离,等到天刚拂晓,沈傲从安宁的榻上起来,换了簇新的尨服,戴了梁冠,便出了门。
今日的廷议自然重要无比,不管是太子还是沈傲,其实都可以预见,在讲武殿里,将会有一场唇枪舌战。
沈傲打马到了正德门的时候,已经有许多大臣陆续入宫了,杨真站在宫门外徘徊,显然在刻意等待什么,看到沈傲骑马过来,脸上露出笑容,朝沈傲招招手。沈傲翻身下马,将马绳交给校尉,慢慢踱步过去,笑道:“杨大人好。”
杨真苦笑道:“殿下笑容满面,倒像是有什么喜事?”
“是吗?”沈傲讪讪一笑,道:“喜事是没有,不过倒是想给人办办丧事而已,杨大人站在这里,是有什么话要和本王说?”
杨真郑重点头,捋须道:“议和的事已经不能再争论下去了,所以今日廷议至关紧要,平西王可想到了摒弃议和的办法吗?”
沈傲淡淡一笑,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杨真见沈傲漫不经心,手捏着胡子不禁摇头,道:“殿下,这件事事关重大,绝不能掉以轻心,难道殿下看不出,议和其实就是太子的主意,现在太子监国,若是有人借机鼓噪,太子再拍板下来,大宋的宗社怎么办?我们食君之禄,有些事纵然不可为也要去做,有些话不可说也是要说。”
沈傲沉吟了一下,道:“太子监国,是不是说在这汴京,他可以一言九鼎?”
杨真颌首道:“正是,陛下的旨意很清楚,总揽军政。”
沈傲撇撇嘴,很不以为然地道:“那本王今日就告诉他,他便是监国,便是总揽军政,这么大的事也轮不到他说了算”
说罢,沈傲不理会杨真,抬头看着天,陡然道:“没有房梁,看的真不自在,杨大人,本王先行一步。”
杨真见沈傲去看天,又说什么房梁,忍不住朝天空看过去,只见天色晴朗,万里无云,似乎也没什么可看的,一头雾水地呆了一下,冷不防身后一个官员走过来,也学杨真朝天上看,口里问:“杨大人是昼观天象吗?怎么?莫非有什么怪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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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九十章:二龙戏珠二
第七百九十章:二龙戏珠二
就在薄雾腾腾的时候,赵桓已经先行入宫,孤零零地在讲武殿里,榻上金殿,触手可及是那贴了金帛的御椅,御椅长一丈,呈塌形,两侧有扶柄,身后是盘龙金缕坐靠,这样的椅子,虽然金灿灿的,其实坐得并不舒服。
赵桓伏在这御椅上,却不敢坐,沉默了良久,才吁了口气,乖乖地叫人搬了个锦墩来,摆放在御椅的左下首位置,屈身坐下;放眼过去,在这金殿上,讲武殿一览无余。
这样的感受,很奇怪,明明殿上和殿下的距离不过几步台阶,却又像是远在天边,遥不可及;只是几台玉阶,就像是万仞深渊。而现在,赵桓终于踏前了一步,有了步上金殿的资格。
已经不再是遥不可及了,赵桓带着火热的目光看向御座;从步步维艰、如履薄冰,到现在监国,赵桓感觉就像从深渊升到云端,若是在半月之前,哪里会想到会有今日?
朝臣们鱼贯进来,安静地等候廷议开始,等到程江进来的时候,不少人已经笑吟吟地迎上去,朝廷就是这样,今日可以素未谋面,可一旦有人发迹,自然就少不得有人来称兄道弟,论同年的,论世谊的,但凡能拉扯上关系,总有人能寻出理来。
现在太子监国,便是禅让为君也不是遥不可及的事,程江是太子跟前的心腹,大大的红人,虽只是个东宫舍人,地位卑微,可是满朝上下,谁敢小觑?一个人的身份地位,靠的不仅是官职爵位,有些时候,后台更加重要。讨好程江,就是巴结太子;巴结太子,就是取信于未来的天子,这样的事,当然有人肯做。
也有不少官员见了程江从鼻孔出气的,这些都是平西王和杨真、石英的铁杆,别人能首鼠两端,他们不能,除了一条道走到黑,临阵倒戈,只会让人瞧不起。
外头的日头已经冉冉升起,炙红的光线洒落在讲武殿屋脊的琉璃瓦上,折射出晕红的光晕,深红的宫墙,端庄肃穆,令人生畏。
沈傲按着尚方宝剑,孤零零地踱步进殿,这厮最令人觉得可恶的是总喜欢顺杆子往上爬,御赐了一柄尚方宝剑,原本只是象征一下,以示优渥,换作是别人,早就将剑供奉在祖庙里,哪里肯轻易出示?也只有这家伙,天天佩带在腰上,生怕别人不知道一样,四处显摆,连入宫都要携剑而入。
大宋的宫中,本有不成文的规矩,即入宫不得佩戴武器。可是又有一个规矩,就是御赐之物可以携带入宫,最后的结果是,沈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