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不曾想到,郑克竟有如此大的魄力,听到如此大的数目,莫说是郑府的家人,就是门外的看客也都大吃了一惊,忍不住想:“平西王好大的胃口,郑国公好大的魄力。”
郑克拂袖道:“能否暂缓三个月。”
“三个月?”沈傲不禁皱眉,道:“等国公的钱筹出来,只怕黄花菜都凉了,罢罢罢,就当本王吃点亏吧,这赈灾的钱,本王先挪出一些来,三个月之后,等着国公的准信。”他正色道:“国公爷对我大宋忠心耿耿,对陛下和太后更是尽心竭力,本王真真是自愧不如”
沈傲朗声继续道:“为了表彰郑家舍弃小家而顾全大局的功绩,本王这就去提请礼部,要礼部做一面大大的牌坊送到郑家来,哈哈上书为国解忧四字,这字当然要本王亲自手书,要染成烫金色,要让天下人都知道郑家的丰功伟绩。”
郑克冷哼一声,道:“殿下若是没有事,老夫要送客了。”
“且慢”沈傲mimi笑道:“虽然郑国公高风亮节,可是既然许诺出资一亿二千万贯买鸡,总要留下个凭证才是,哈哈在商言商嘛,口说无凭是不是?”
他居然像是早已准备好了似的,拿出一张借据来,让一个校尉拿了印泥走到郑克身边,将借据摊开,印泥盒奉上,指着右下的角落道:“国公按在这里就可以了。”
郑克沉默了一下,终于还是用手指蘸了印泥按了下去。大功告成,沈傲很忠厚地道:“郑国公的美名自今日起,一定会传扬天下。本王代十数万太原灾民谢过国公。”
沈傲深深地鞠了个躬,抱了抱手,将借据小心折好收起来,随即笑呵呵地道:“国公一向做好事不留名,今日这般大张旗鼓,肯定让国公心里不痛快。那本王就先告退了,告辞,告辞”
哈哈一笑,沈傲便带着人扬长而去。
郑克冷哼一声,返回正厅去。
“上茶,上茶,人都死了?”郑克的声音在咆哮。
家人们脸色铁青,谁都不敢说话,各自手忙脚乱地站起来又开始忙碌。老爷从来没有发过这么大的火,一下子没了一亿两千万贯,换做是谁也不会有好脸色,更何况
方才几个指认郑克的下人已是胆战心惊,方才若不是情急,担心着性命,谁敢牵扯到自家的家主?现在回想起来,又开始害怕了,那平西王摆明了是坑人的,从一开始,人家就没打算抓你去问罪,不过是来讹诈些钱财而已,倒是自己方才没有沉住气,居然攀咬到了老爷头上。
先前那指认郑克的主事心惊胆寒地斟了一杯茶上去,小心翼翼地道:“老爷”
郑克什么也没有说,捧起茶来便喝,谁知刚刚入口,又立即吐出来,骂道:“狗东西,是要烫死老夫吗?”
“小人该死,该死”那主事仆然跪地,脸色苍白。
郑克终于冷静下来,他这一辈子也没动过这么大的火气,谁知临到老来反而沉不住气了。其实这也并不怪他,谁撞到这种事,也难以保持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定力。
郑克慢悠悠地道:“郑太,你在府上多久了?”
跪在地上的主事期期艾艾地道:“回老爷的话,十五年了。”
郑克淡淡一笑道:“十五年,说短也不算短了,从一个杂役做到主事,我郑家可亏待了你?”他继续道:“你的儿子,如今在商队中走动,每个月也有二十贯的月钱,本来呢,若是做得好,老夫是想让他带个队的,将来不说升官发财,总能置些家业出来。”
郑克说得很慢,每一个字都让跪在地上的郑太双肩微颤。郑克继续道:“不过现在不同了,从此以后,你就去柴房做事吧。来人,把他的儿子也叫回来,送到怀州的田庄去养马。”
“老老爷”郑太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却是再不敢说什么。
“出去”郑克毫不留情地道。
“是,是。”郑太什么也没有再说,灰溜溜地走了。
这厅堂里,所有人都回避开,只有郑克和郑富一对兄弟坐在这里,郑富方才没有出去,可是外头的动静他却听得清清楚楚,他喝了口茶,整个人竟是有了几分精神,而少了之前的沮丧,却有着几分怨毒。他淡淡地道:“大哥,这个家一直是你操持的,我在外走商,一日也没有歇过。可是有句话,今日却要说了。”
郑克低头喝茶,看不出表情。
郑富道:“咱们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我郑富的儿子,也算是大哥的儿子,是不是?郑爽是不争气,给咱们郑家惹来祸事,可是我郑富只有这么一个独子,只有这么一个血脉,大哥若是可怜我这做弟弟的,就应当拿出两千五百万贯将爽儿赎出来。可是”他脸上浮出一丝冷笑,继续道:“可是大哥宁愿出一亿两千万贯去买六百只鸡,也不愿拿出点零头来救爽儿,要眼睁睁地看他死无葬身之地。我这做弟弟的想要问一句,大哥的心里可还有我这兄弟吗?”
郑克吹了口浮在茶上的茶沫,慢吞吞地道:“两千五百万贯救郑爽,得罪的是晋王。一亿两千万贯是为我郑家买一个平安,欺君大罪,谁能担待得起?这件事若是追究,若是有人挑唆御史弹劾,再加上宫中有人接应,郑家满门都要牵连。我这做兄长的考虑的是全局,一两个子侄不肖,能救自然救,可是救了要连累到郑家,就只能壮士断腕。”
郑富冷笑道:“你说的倒是冠冕堂皇,你花的钱是为大局,我要的零头就是牵连郑家满门。大哥,你这算盘倒是打得好。”
郑克吁了口气,道:“二弟,你累了,还是先去歇了吧,一亿两千万贯还要由你来筹措,汴京的这些店铺,能卖的就卖,还有最近从关外囤积的一批皮货也尽快脱手,三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到时候拿不出来,姓沈的又要挑事了。”
郑克长身而起,道:“为兄还要去太原,这里的事就拜托你了。”
郑富冷哼一声,心里依然还是带着怨气。
郑克摇了摇头,从厅中出去,到了寝卧这边,叫了个主事进来,道:“二爷在汴京,老夫不放心,你盯紧一些。”
这主事应了一句。
郑克小憩了片刻,外头已经有人来叫了,说是车马已经备好,随去的仆役也都挑选了,请老爷定夺。
郑克穿戴整齐,慢悠悠地出来,道:“这就走,争取今夜在湖口歇脚。”说罢踏雪出去。
正在这时候,一声声铜锣声响起来,却是数十个差役模样的人敲锣打鼓在前开道,后头熙熙攘攘的人蜂拥过来,正中是七八个力士抬着一个牌坊,果然刷了金漆,上书了为国解忧的字样。沈傲穿着蟒袍,整个人精神飒爽的骑马跟牌坊之后,再后面就是一队队差役,也是举锣,一面敲打,一面高喊:“郑国公郑老爷出资一亿二千万贯用作赈灾之用,郑老爷千秋万代。”
沿途的人看了,都是蜂拥着跟过去看热闹,有人窃窃私语:“不是说平西王和郑国公不睦吗?怎么今日却又给他送牌坊来了?”
“坊间的流言谁能当真?你看看,平西王给郑国公送牌坊,宣扬郑国公的事迹,脸上都带着红光,像是自家做了新郎一样。”
“哈,平西王笑得真是开怀,他们若是有嫌隙,哪里能笑成这样?”
这一厢热热闹闹,议论纷纷,郑府那边却不得不开了中门,郑克当先带着人出来,看到那金漆的牌坊觉得格外的刺眼,郑克想露出几分笑容,可是无论如何也笑不出口,一亿两千万换来一个牌坊,这牌坊便是金子打造,上头绘满了王羲之的行书、顾恺之的画,只怕也不值一亿两千万的零头。
这时候,沈傲打马排众而出,在锣鼓阵阵的声音中朝郑富笑呵呵地拱手道:“郑国公重义轻财,实乃天下商贾、宗亲的楷模,今日国难在即,太原百姓嗷嗷待哺,是郑国公倾尽家财,愿为朝廷效力,为百姓分忧,这般义举足以万世彰显,名垂千古。”
郑克只是冷冷地看着沈傲。
沈傲笑呵呵地道:“郑国公要不要来说两句?”
郑克哪里还说得出什么话,杀人的心倒是有。
沈傲见他不语,不禁笑道:“郑国公实在太客气了。”随即道:“来,将这牌坊竖起来。”
数十个差役一齐带了锹铲,一齐拥入这别院,又是挖土,又是树牌坊,好在人多,倒也不耗什么时间,不过一炷香功夫,这牌坊便算落成。
沈傲呵呵笑着仰望牌坊,对郑克道:“国公,有了这牌坊,将来做再多缺德事也不怕伤阴德了啊啊本王说这个做什么?咦”他尴尬地将目光落在门口停落的十几辆车马上,道:“怎么?郑国公要出远门?”
郑克淡淡道:“正是。”
沈傲不禁笑道:“不会是去太原吧?”
郑克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沈傲吁了口气道:“正好本王明日也要去太原,哈哈到时候请国公喝酒”随即又道:“不对,不对,太原灾情紧急,你我哪里有闲情喝酒?”
郑克冷哼一声,不愿再和沈傲胡搅蛮缠,便要穿过牌坊进厅堂去。
沈傲叫住他:“且慢”
郑克回眸,脚步不由顿了一下,他实在被这且慢二字弄怕了。
沈傲笑呵呵地道:“国公还是绕道走的好,这牌坊下头是不能过人的。”
郑克双眸一阖,冷冷道:“这又是为什么?”
沈傲正色地朝宫城方向拱拱手,道:“郑国公的义举,本王已经禀告了陛下,陛下龙颜大悦,因此这牌坊上的字并非本王书写,乃是陛下御笔亲书。国公应当知道,这御笔之下,岂能让人随意出入?所以本王建议国公在这里设一座大棚,将这牌匾遮起来,不要让这御赐之物任由风吹雨打,至于这牌坊之下,更是禁区,闲杂人等,皆能出入?”
沈傲口中的闲杂人等,当然是郑克了。好好的一个牌坊矗立在中门之后,设了棚子,等于是将中门堵住了,再禁止人出入,这郑家上下往后要出入府邸,只怕要翻墙才行了。
听罢,郑克的脸色更是阴沉了。
第六百七十四章:无心插柳柳成荫
第六百七十四章:无心插柳柳成荫
十一月月初,大雪停了,天空虽是放晴,可是这肆虐的寒意还是让人懒洋洋的。
平西王府并不宏伟,不过门上的烫金大字仍然显示出了王家的威仪,门口两个王府的家仆将手拢在袖子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
屋脊上的残雪已经化尽,滴滴答答的冰水自屋檐滴落下来,从侧门的角楼那边,几个马夫驱着车马套着车。
过了一会儿,刘胜撂着袍裙走出来,检查了车马,又叫了人将一些包袱装入车中,刘胜现在已经快四十出头,整个人多了几分历练,连说话走路都有了主事的样子。他心思还算细腻,尤其这几年平息王府的规模越来越大,人丁越来越多,琐事也就越发多了起来,有了历练的机会,也就渐渐轻车熟路起来,王府上下两百多口人,都是刘胜安排。
过了一会儿,一辆马车碾着泥泞过来,这几日雪水化开,虽然街道铺了青砖,可是车走人踏,连道路都是粘兮兮的,让路人不禁皱眉。
马车稳稳地停到平西王府这边,下来一个穿着圆领员外衣的青年,他生得很是俊朗,脸庞上带着娟秀之气,只是身子骨有些瘦弱,身内夹着一件厚厚的短袄,仍然显得弱不禁风。
“表少爷来了?”刘胜笑呵呵地过去拱拱手道:“表少爷好。”
表少爷正是陆之章,陆之章握起拳头放在唇边咳嗽一声,笑道:“好,好,好,刘管事呢?”
刘胜笑呵呵地道:“好得很,表少爷要多照顾照顾自己的身体,整日将自己关在屋子里,铁打的身子骨也要熬坏的,你那篇《柳生传》倒是有趣得紧,连我闲暇时都在看呢。”
说到陆之章的书,陆之章那略带苍白的脸上不禁染起了一丝红晕,微微笑道:“这还是我和表哥一起琢磨出来的,咦,表哥怎么还没出来?”
刘胜道:“还早着呢,没这么快起来,表少爷是不是进去先坐一坐?”
陆之章不禁摇头,道:“罢了,就在这里等吧,待会儿一并送他。眼看年关就要到了,他却还要去太原,听说那里到了腊月的时候,连鼻子都可以冻掉,也不知是真是假,要多预备几件衣衫。”
刘胜笑嘻嘻地道:“几位夫人早就准备好了,上等的关外皮货编织的裘衣,再大的风也灌不进去。”
陆之章呵呵一笑,道:“其实说起来,本来有个人是想来拜望他的,不过被我推了,等他从太原回来再说。”沉吟了一下,继续道:“近来我在读佛经,也摘抄了几本**来,表哥行路闲来无事,大可以看看。”
为他赶车的马夫已经拿出了一只箱子,刘胜连忙接了,放到沈傲的车里去。
正说着,中门终于打开,里头许多人拥簇着一个人出来,不是沈傲是谁?沈傲打着哈欠,像是还没睡醒一样,不断听身侧的人嘱咐:“天冷要加衣衫。”“既是去赈灾和救我爹的,眼睛就别老是往别的女人身上看,知道的还说你去赈灾,不知道的还当你是潘安游洛阳道呢。”
沈傲一下子清醒了,为自己辩解道:“本王奉旨钦命办差,怎么会去做这等下三滥的事?你不要血口喷人。”
“嘻嘻我可没有喷你,我只是提醒你罢了。你这般激动,莫非是心里有鬼?”
沈傲又懒洋洋下来,道:“这么冷的天,你们也不必送了,我自己走。”
话是这般说,莲步却是没有停,周若在中门这边看到陆之章,不禁道:“表弟来送他,为什么不先进来坐坐。”
陆之章呵呵笑道:“实在不敢扰了表哥和表嫂们话别。”
周若便笑:“又不是生离死别,这一趟去的又近,一个月功夫就回来。”
叙了会话,沈傲走过去拍了拍陆之章的背,道:“表弟上我的车,我们说说话,顺道儿送我到东华门那边。”
二人一齐上车,车轱辘开始滚动,陆之章笑呵呵地道:“这一趟去怀州,我特意来送你,有些话要和你说。”
沈傲笑呵呵地道:“陆大师有话说,沈某人岂敢不听?请陆大师赐教。”
陆之章握着拳头在唇边又咳嗽了一下,慢慢地道:“大理国明年开春的时候要举办一场佛礼,据说邀请了诸多的高僧前往,各国礼佛的诸多,其中大理国为最,因此各国也都派出了使者。”
沈傲撇了撇嘴,心里想,这种场合让夫人去自然再好不过。只是不知道空定、空静两位禅师有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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