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蔡京投其所好,上疏请赵佶建一座别院,用巨石和泥土堆砌出一座山来,这才有了今日的万岁山,这个工程很是浩大,靡费也是不少。也正是因为这个投机,让赵佶龙颜大悦,对蔡京信任有加。
万岁山,本就是蔡京提议,又是他身体力行督造出来的,只要山还在,赵佶就会念他一分好,只是想不到,赵佶竟会说出这句话,虽然只是无心之言,甚至并没有责怪蔡京的意思,可是蔡京却知道,一座山,一点花石纲,再也不能留住赵佶的心了。
当沈傲让赵佶见识到了更广阔天地的时候,万岁山又算什么?
只是
蔡京苦涩一笑,这座山自然不算什么,可是对蔡京,却是等若性命的大事,陛下已经厌倦了花石纲,如今又厌倦了这万岁山,自己的那一点伎俩,那服服帖帖逢迎的态度,不知什么时候会厌倦下去。
在陛下心里,一旦他厌倦了你,莫说是眼下的显达,便是性命能不能保全,也是个未知数。
蔡京呆坐着,心情无比的复杂,趁着赵佶伫立眺望的功夫,将往事过了一遍,他有些不明白,也不知是不是年纪大了,是不是人老变得糊涂,实在想不通,沈傲凭的是什么,左右陛下的喜好。
蔡京的邀宠的办法最是直接,也是最有效的,无非投其所好而已,赵佶要什么,不需要开口,蔡京已经知悉了他的心意,纵是祸国殃民,纵是靡费无度,他也给予满足,绝不打丝毫折扣。
而沈傲呢?
他呆呆的坐着,被山风一吹,立即打了个激灵,脑子突然一片空明,他为政数十年,何等聪慧,从前没有想过,今日一想,似乎琢磨到了答案。沈傲给的,是一个更广阔的天地,在那里,显然更加精彩。
就如一只井底之蛙,蔡京的办法,是这只蛙儿寂寞时,便弄出月光给它,这只蛙儿饥饿时,便喂之以蚊虫。可是沈傲却不同,他将蛙儿从井底带出来,带它看更精彩的世界,时至如今,蛙儿还会再留恋那井底的月色和蚊虫吗?
蔡京心底悲凉叹了口气,忍不住想,若是二十年前,老夫还可和他沈傲有一战之力。可是现在他已经老了,或者说他已经没有时间再去布置,再去和沈傲邀宠。他必须趁着这口气还在,做好精心的布置,不除去沈傲,蔡家永无翻身之日。
晨风习习,拂过这漫山的花草,带着几许伈人芬芳,晨雾中的万岁山,宛若仙境,远处偶有鹤鸣声传来,蹑手蹑脚的内侍们则是蹑手蹑脚的在花丛中穿梭,采摘晨露。
赵佶突然回过眸来,带着些许的怅然,坐回亭中,突然问杨戬道:“沈傲的奏疏里说年后就要启程返宋,为何现在还没有消息?那家伙是个粗枝大叶的人,他没有上疏过来,三边难道一点消息也没有?去查一下,看看会不会看漏了什么。”
杨戬呵呵笑道:“陛下,都查过两遍了,或许今日明日就会有消息来,陛下放心便是。”
赵佶只好叹气:“罢罢罢,其实朕倒也不急,倒是安宁那边三天两头入宫来。明里是来见太后和朕,其实朕知道,她也在探听消息,巴巴的掐着日子,若是再没有消息送去沈府那边去,朕这个做父亲的也不好交代。”
说罢朝蔡京道:“蔡爱卿,福建路的武夷茶如何?”
蔡京淡笑道:“陛下,微臣便是兴化军人,这武夷茶喝了几十年,自是清香无比的。”
赵佶惊愕的道:“朕竟是忘了,蔡爱卿是福建路人。”随即晒然一笑:“过两日朕送一些贡茶到蔡府去。”
蔡京笑道:“谢陛下恩赐。”
正在这个时候,有人快步过来,远远的朝杨戬挤眉弄眼,杨戬低声道:“陛下,奴才去看看。”朝那内侍走过去。
过不多时,杨戬回来,兴冲冲的道:“三边那边有消息了,童贯送来的奏疏。”
赵佶哈哈一笑:“说曹操曹操便到,拿朕看看。”
接过一份奏疏,赵佶迫不及待的打开,略略看一眼,兴奋道:“果然是那沈傲的消息。”
这奏疏洋洋数千言,赵佶一路看过去,很是仔细,足足半晌,才抬起眸来:“原来是真的。”
蔡京问道:“陛下,什么是真的。”
赵佶将奏疏合上,道:“沈傲被西夏敕为议政王,此外,西夏国主令他出使。”他呆了一下:“去的时候,朕让他出使,回来的时候,他又成了西夏的国使,古之苏秦亦不过如此吧。”
杨戬趁机道:“这也是为了大宋好,奴才听说,沈傲为了宋夏议和,九死一生,在西夏人的眼皮子底下斩杀了金国皇子,稍稍不慎,只怕就回不来了。”
赵佶眉飞色舞的道:“这才叫忠心耿耿,尽心竭力。马军校尉也教朕刮目相看,先是击溃了金国骑兵,此后又击溃了六千西夏禁卫,又为西夏国主弥平了越王之乱,我大宋立国百年,以往都是契丹铁骑、西夏铁骑教我大宋无可奈何,今日却让他们见了我大宋铁骑的厉害。”
随即他慢吞吞的道:“西夏国主不知怀了什么心思,如今也设明武学堂,竟是让沈傲做了司业,此外又将一支禁卫交给他。”语气之中,颇有些酸溜溜的。
蔡京淡淡一笑,道:“老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赵佶将奏疏封还给杨戬,道:“送回去。”杨戬本想听蔡京说什么,此时颇有些遗憾的接过奏疏,远远走开。
蔡京趁机道:“老臣听说,西夏国主无子,又遭遇内乱,宗室悉数铲除,而沈傲与西夏公主已经完婚,据说西夏公主已经有了身孕。”他舔了舔干瘪的嘴唇,继续道:“这西夏的储君,只怕要落在沈傲未出世的子嗣身上。”
赵佶道:“这样也好,从此之后,西夏与我大宋再无兵戈,朕也少了一桩心事。”
蔡京淡笑着摇头:“西夏国主李乾顺便是看准了这个,所以才许了沈傲高官厚禄,尤其是这议政王,待那李乾顺登天之时,只怕要变为摄政王了。”
赵佶微微颌首:“以父亲的身份摄政,倒也有些意思。”
蔡京深望赵佶,道:“可是老臣不明白,沈傲到底是宋臣还是夏主,沈傲虽是贵为蓬莱郡王,可是与李乾顺给予的厚禄相比,实在寒碜了几分。”
赵佶深思一下:“他这一趟立下大功,朕该立他为亲王才是。此事还要母后那边点头,朕待会儿去打听一下母后的心思。”
蔡京淡笑着道:“陛下,便是亲王,只怕也不够了。”
赵佶皱眉:“你继续说。”
蔡京悠悠道:“陛下,功高盖主,沈傲已经赏赐不动了。”
赵佶怒道:“胡说八道,蔡爱卿,你糊涂了。”他豁然而起,道:“沈傲为大宋立下了这么多大功,这些话,以后不必再说,你告退吧。”
蔡京仿佛早已知道赵佶此时会有这样的反应,倒是并不觉得惊异,起身道:“陛下,老臣告退。”
微颤颤的由内侍引着下了山。
曙光亭里只剩下赵佶一人愣愣发呆,功高盖主四个字实在刺眼,可是蔡京说的好像也有一点点道理。
他心里想,莫非这一次沈傲来,当真是以西夏臣子自居,要来和朕议和的吗?
赵佶想了想,口里喃喃道:“不会,朕不会看错人。”
那欣喜之中,突然增了几分阴郁,一天的好心情,竟是一下子化为乌有,赵佶伫立在曙光亭上,眺望着远方愣愣发呆,杨戬蹑手蹑脚的走过来,道:“陛下这是怎么了?”
赵佶突然回眸一笑:“沈傲会不会背叛朕?”
杨戬吓了一跳:“陛下多虑,蓬莱郡王忠心耿耿,断不会背弃陛下。”
赵佶哈哈一笑,道:“朕也有信心,那么,拭目以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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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章:看老夫手段如何
第六百五十章:看老夫手段如何
蔡京微微颤颤地从宫里出来,宫门的一顶小轿子等候多时,蔡京回望了一眼巍峨的宫城,淡淡然地呢喃道:“是时候了。”
他钻入轿中,道:“回府。”
以往从宫里出来,不需吩咐,都是直接往门下省去,这一句回府,倒是让轿夫们有些惊愕,雷打不动的规矩,今日竟是变了。
轿夫们也不再说什么,四平八稳地抬起轿子,朝蔡府去了。
到了蔡府,蔡京由人扶出来,到了门房的时候道:“去把绦儿和伦儿叫来。”
蔡绦已经去了兵部公干,门房这边立即去叫,蔡绦在兵部这边得了消息,也是微微愕然,父亲今日是怎么了?他一头雾水,却是淡淡地叫来个主事,只说自己有些杂事,叫他先看着,说罢,便打道回府。
蔡家的家人大多数已回了兴化军老家,偌大的宅院里,只剩下了蔡京和蔡绦一房,还有一个蔡伦,拄着拐杖到了这里,从前那个倜傥的少年,眼眸中多了几分阴霾和怨毒,他将拐杖放在一边,一屁股坐定,看了上首纹丝不动的蔡京一眼,才端起桌几上的茶盏去喝。
茶水并不是蔡家平时吃的武夷茶,蔡伦眉头微微一皱,蔡家是福建路人,一向是喝武夷茶的,喝了一辈子,已成了习惯,怎么说换就换?
蔡京坐在上首淡淡一笑道:“伦儿身体好些了吗?”
蔡伦眼眸中闪过一丝冷冽,语气冰冷地道:“身体是好了些,可是心疾却是久治不愈。”
蔡京摇着头笑了笑道:“那件事,忘了吧,心里滋生了怨恨,人就难免会失去判断,所以君子能忍常人所不能忍,修身养性,才是最紧要的。”
这一句安慰话,蔡伦只是点了头,心里却是不以为然。
蔡京继续道:“我已经为你选了一桩婚事,是钦天监监正的女儿,柳小姐年龄和你相若,生的也是端庄得体,性子醇和,也是读过书的。”之后他的声音不经意地道:“只是患了些许的眼疾,倒是不妨事”
蔡伦难得地打断了他这个老祖宗的话,道:“曾祖父,这婚事我不要。”他咬了咬牙道:“清河郡主不是还没有嫁吗?只要她没嫁,孙儿就还有机会。”
机会
蔡京笑得有着几分苦涩,在别人眼里,蔡伦已经娶过亲了,娶的是清河郡主的丫鬟,现如今是沈傲的义妹,虽说早已拿了修书去,从此一刀两断,可是天家也断不会将清河郡主再下嫁给蔡伦,否则就真要颜面丧尽了。
就是铲除了沈傲也绝无可能
蔡京看了执拗的蔡伦一眼,心里叹息,大丈夫能屈能伸,这个道理自己不知和子侄们说了多少遍,可为什么偏偏就没有人听得进去?心里怅然,只好道:“好吧,你自己拿主意。”
蔡伦道:“曾祖父这时候不是要去门下省公干吗?为何今日却是提早回来了?”
蔡京脸色霎时变得凝重起来,淡淡地道:“等绦儿来了再说。”
蔡伦心知出了大事,这世上能令蔡京失态的人,除了那沈傲还有谁?想到沈傲,蔡伦的脸色变得不可捉摸起来,从沈傲进入国子监开始,二人似乎就成了对头,蔡伦这般的人物,原本应当是鹤立鸡群,可是遇到了沈傲,便连连遭人奚落,处处受人压制。
如今身子被沈傲打成了个残废,又添了一笔夺妻之恨,蔡伦对沈傲的仇怨,已经到了不共戴天的地步。
蔡伦深深地吸了口气,手不经意地按在了自己的瘸腿处,伤痛已经不见,可是那种屈辱却令他几乎不能自持。
蔡京只是瞥了蔡伦一眼,却是什么也没有说,专心去喝茶。清河郡主的婚事被破坏,已经让蔡京明白,走到这一步已是不可避免,既然如此,只能压上自己的身家性命了。
蔡绦终于回来了,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跨过门槛,朝蔡京躬身行了个礼,才坐到一边,道:“发生了什么事?”
蔡京捋须,看到蔡伦一双眼眸炙热地看过来,慢吞吞地道:“沈傲不日就要回京,此人位极人臣的时候到了。”
蔡绦脸色一变,道:“真恨不能让金国人宰了这个狗贼,如今却让他安然回来,据说还成了西夏的议政王,这天大的功劳,又落到了他的头上。”
蔡伦咬牙切齿地道:“不如让死士半途劫杀了他。”
蔡绦呆了一下,看了蔡伦一眼,呵斥道:“胡说,他身边有四百校尉,没有三千人也别想设伏击杀,三千人的动静,凭什么掩人耳目?”
蔡京也是厉声道:“伦儿,你是越发不像话了。”
蔡伦抿了抿嘴,狞笑道:“说笑而已,曾祖父不必见怪。”
蔡京再不理会蔡伦,沉声道:“老夫的时日已经不多,没有时间再从容布置了,要保全蔡家,只能拼一拼。”他的语气骤然严厉起来:“不除沈傲,阖家不宁。”
蔡绦脸色顿时变得犹豫,而蔡伦却大是兴奋起来。
蔡绦迟疑地道:“父亲此时姓沈的如日中天,蔡家如何是他的对手?”他咽了口口水,若是在一年之前,听了蔡京的话,只怕早已跃跃欲试,可是自出仕以来,沈傲剪除政敌的手段令人生畏,况且如今已是身为郡王之尊,又是驸马,更深得圣眷,哪一样都是蔡家不能比拟的。
便说眼下的新党,也已经大不如前,投机取巧之徒纷纷转换门庭,其余的几个新党大佬也被沈傲一一铲除,蔡家固然还有一呼百应的声势,可是动了沈傲,旧党必然群起而攻之。
蔡京淡淡地道:“你不必怕,老夫已经有了主意,要除沈傲,其余的办法都没有用,唯有一样,便是他是皇子,也必死无疑。”
“谋反?”蔡伦心直口快地将蔡京要说的话说了出来。
蔡京呵呵一笑道:“离谋反也差不离了,自古以来,功高盖主之人都是什么下场?位极人臣而不知收敛的人是什么下场,你们可曾记得?”
蔡绦仍是没有信心,忧心忡忡地道:“可是陛下的为人,天下人都知道,要让陛下猜疑沈傲,只怕比登天还难。”
蔡京捋须,慢吞吞地道:“世上无难事,只要有心人,现在恰好是一个绝好的机会。”他慢吞吞地站起来,微颤颤地在厅中踱步,显得有些焦躁,又有几分激动,一字一句地道:“西夏议政王来宋,抓住这个,就有机会。”
蔡绦呆了一下,随即醒悟,沈傲现在有两个身份,一个是蓬莱郡王,一个是议政王,若是以蓬莱郡王的身份,那么就是赵佶的臣子,这自然没有问题。可是若是有心人去造势,弄出一个议政王来宋,会是什么样子?
蔡京淡淡地道:“先离心再离德,伦儿,交一件事给你去做。”
蔡伦不由地精神一振,支耳倾听。
蔡京道:“大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