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但凡爱好古玩的人,体会的还是获得古玩的过程,若是太轻易得到,反倒失了几分乐趣,还是自己来淘,更合胃口。
沈傲教刘文在街口停了车,自己一家一家地去看,那些店伙见沈傲衣着不凡,也都过来为沈傲介绍,沈傲只是微微含笑,看了几眼,便又跑到别家去。
如此转了几圈,看过的古物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足足浪费了一个多时辰,沈傲才在一家不起眼的店铺前停下,拿起一方菱形铜镜,在手上掂了掂,问这家店的店伙道:“这铜镜多少钱?”
店伙笑道:“公子,这是晋时的铜镜,也算是有些年头的古物了。”伸出四根手指,笑道:“公子以为如何?”
“四贯这么贵?”沈傲吸了口凉气。
店伙认真地道:“是四十贯。”
沈傲微微一笑,道:“你看这铜镜明显有打磨的痕迹,还说什么晋时的铜镜,故意要诳我吗?四十贯,你慢慢卖吧。”说着,拔腿要走。
古玩这种生意,本就是漫天要价落地还钱的,见沈傲要走,店伙连忙将沈傲拦住,笑嘻嘻地道:“公子若是喜欢,十贯吧,十贯卖你。”
沈傲回头,想了想道:“四贯,我最多出这个价钱,你若是卖,我现在拿走。”
店伙便不吱声了,道:“收来时也不是这个价,公子,你这价钱也太低了,要不,再加一点?”
沈傲拔腿走了,那店伙便在外头张望,看到沈傲进了另一家铺子,足足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出来,店伙朝他喊:“四贯就四贯,公子若是喜欢,小的宁愿挨了掌柜的骂,就权当交公子这个朋友。”
沈傲知道这是店伙招揽生意的手段,只哈哈一笑,拿了菱形铜镜会过了帐,道:“依我看,这铜镜你们收来最多不超过五百文,这一次就当让你们讹我一次。”说罢,抬腿走了。
抱着铜镜与刘文会合,又叫刘文去买了些礼物,方才打道回府,周府今日自是张灯结彩,门口几个挂新匾的家丁见刘文带着沈傲回来,一个个道:“表少爷回来了,哈哈,表少爷考完了科举啦。”
径直进了后园,得知公爷已经回来,沈傲便先去书房寻这未来丈人,到了书房,周正还在看书,见了沈傲来,不冷不热地道:“噢,科举就考完了?这便好,这几日歇一歇,等放榜吧。”他绝口不提沈傲和周若的亲事,颇有些姜太公钓鱼的闲雅。
第四百一十九章:月又圆
第四百一十九章:月又圆
看着周正,沈傲一时也猜不透他的心思,脸上带着微笑地道:“姨丈,今日是中秋佳节,小甥备了一件礼物,还请笑纳。”
“噢。”周正淡然道:“是什么礼物?”
沈傲掏出从松竹坊淘来的菱形圆镜,从容地道:“晋时圆镜,若是幸运的话,还是宫中御用之物,说不准那贾南风还用过呢”
贾南风?周正倒是来了兴致,贾后留存于世的宝物可是非同凡响,收藏价值极高,这位贾后的历史知名度可是不低的,贾后的父亲叫贾充,是三国魏晋时期的名臣,因为在司马家族代魏时立下大功,极受晋帝的宠幸,此后贾南风嫁给了司马衷,这位司马衷是历史上出了名的傻子皇帝,司马衷为帝之后,朝政大权几乎落入了贾南风的手里,这位贾后倒行逆施,不久就酿下了八王之乱这场弥天大祸,直接导致了西晋的灭亡。
虽说以前的主人名声不好,可是古物要的是收藏价值和历史价值,就算是历史上最大反派的用具,那也是非同凡响的奇珍异宝。周正平生便只此一个爱好,连忙小心翼翼地接过铜镜,左右观看抚摸,沉吟道:“只怕未必吧,这铜镜有打磨作旧的痕迹,倒像是赝品,更何况也不符晋宫的制式,当时晋宫大多用的乃是神兽镜,镜后雕刻神人二字铭文,而此镜的铭文则是家势富昌四字。”
沈傲呵呵笑道:“姨父请认真看,这打磨的痕迹不是作旧式的打磨,若是作旧,一般在打磨之后用牛皮胶砣蘸油擦拭,使得整个镜面更加平整,可是这方菱镜,只是单纯的打磨罢了。当时的晋宫,确实流行神兽镜,可是姨父莫忘了,贾南风嫁入宫里去,寻常的用度可以不是宫中之物,也有可能是陪嫁之物。”
若是陪嫁之物,那贾后用的自然不是宫中御制的铜镜,这个理由倒也说得通,只是沈傲说得如此确凿,论据仍然不足以服人,疑点颇多,周正饶有兴趣地问道:“那么你就说说看,为何它是贾后的御用之物。”
沈傲危襟正坐,道:“开始我看它时,就已经猜测出它应当是晋时的古物,瞧这样式,应当出于高门大族的用具,当时晋人对铜镜的制式有严格的规定,比如这铜镜,背面雕刻的是‘四叶佛像鸟凤’,由此可见,这菱镜的主人至少也是三公九卿,否则铸造这种铜镜,就属于违禁品了。”
沈傲顿了一下,又继续道:“后来看了那打磨的痕迹,一开始,我也以为这应当是赝品,但仔细一看,便明白了,这不是打磨作旧,因为若是作旧,为什么不打磨铜镜的背面,为什么不用牛皮蘸油擦拭,而只是打磨镜面?有了这个线索,我便开始回忆晋书的内容”沈傲呵呵一笑:“一方铜镜,它的主人去打磨镜面,若是普通人,一定会以为这人疯了,将镜面打磨了,镜子的功效不就没有了吗?直到后来,我才明白了。”
周正听得如痴如醉,不由地点着头,心中在想:是啊,真是奇怪,把镜面打磨了,就如同将酒杯的底座去掉,酒杯的功效荡然无存,还叫杯吗?
沈傲笑道:“后来我想到了晋书,晋书对贾后的描写是身材矮小,面目黑青,奇丑无比。此外,在太林广记中也曾记载过,说是贾后奇丑无比,是以最忌照镜,曾下令将宫中的镜子全部砸碎,或用铁石将镜面磨烂,又将宫中的美女悉数驱逐,更甚的是当即处死。”
“姨父可以想象,当时晋宫,铜镜悉数被砸碎,可是这方铜镜,毕竟是贾后的嫁妆,岂能随意弃之不顾,那么贾后只好叫人将它的镜面磨了,如此一来,镜子失去了功效,也不会妨碍到贾后了。”
周正叹道:“原来如此,这贾后的暴戾,就只从这铜镜便可窥之一二了。”
沈傲笑了笑,将那铜镜举起来,在镜子的手柄处指了指道:“这镜柄上,姨父看到了什么?”
周正认真地细看起来:“似是胭脂之类的物事。”
沈傲道:“这是月脂,是胭脂中的一种,因为它过于艳丽,且弥足珍贵,因而用的人并不多,这种胭脂寻常人不敢用的,敷上去效果太明显,过于娇揉造作,除非相貌过于丑陋,好用于掩盖本来面目,否则是没有人愿意用这种胭脂。”
周正颌首,将铜镜小心地收好,道:“这礼物,我很喜欢,劳你费心了。”语气上改善了不少,少了一些方才的淡漠之色。
沈傲笑嘻嘻地道:“姨父喜欢就好。”
周正笑了笑道:“那些事,你姨母和你说了吗?”
那些事自然指的是婚娶的事,沈傲讪讪道:“说了。”
周正叹了口气:“我就知道她在你面前藏不住事的,也罢龙图阁学士枕大人,我已经和他说了,他愿意将宅子卖给我,过几日我叫人去修葺一番,权当若儿的嫁妆吧。”他想了想,对外头的人喊道:“去叫刘文来。”
过不多时,刘文来了,周正对他道:“刘文,你跟我几年了?”
刘文道:“公爷,足足有三十年了。”
“三十年”周正似在回忆,而后晒然一笑道:“人生有几个三十年,你为我周家操劳了这么久,现在有件事要教你去办。”
刘文道:“请公爷吩咐。”
周正道:“待沈傲搬去了新宅里住,你就去他那里做主事吧,你和沈傲关系不错,他跟前没有一个能用的人,这家也管顾不来。”
沈傲听了,自是明白周正的心意,非但送宅子还送人,这份嫁妆可是够重的。不过这件事对刘文却不算好事,刘文乃是公府的主事,天下的主事中,除了宫里的太监,就属他混得最好了,叫他到沈傲那里去做事,虽然也是个主事,可是效果却是大打折扣。
沈傲连忙道:“有劳姨父费心,不过刘主事一向在公府做得很好,还是不必了。”
刘文却道:“公爷吩咐,小的自然愿意,能伺候表少爷,刘文没有怨言。”
沈傲正色道:“刘主事的行事风格我不喜欢,若是真要找个主事的话,倒是可以叫刘胜来试试。”
刘胜是刘文的儿子,被分派去管门房,年纪差不多三十多岁,为人倒还算忠厚。
刘文见沈傲这般说,心下便明白了沈傲的意思,表少爷这是故意要抬举刘胜,心下满是感激之意,动了动嘴,却是没有说话。
周正想了想:“好吧,那就叫刘胜去,若是他有什么怠慢之处,你告诉我,我亲自处置他。”
沈傲应承下来,和周正陪着说了些话,无非是一些婚娶的事,眼看时候不早,周正看了看窗外的天色道:“只怕夫人那边已经张罗得差不多了,我们一道去入宴,吃个团圆饭吧”
一行人到了后园的餐厅,酒菜果然已经上齐了,还有各种捏成兔子、小鸡的糕点,颇为有趣,这团圆饭都是女人去张罗的,非但夫人就是周若也要去捏几个面人,意寓美好的意思。
沈傲凑过去,看了这面人,啊呀一声,指着一个面人道:“这面人八成是若儿捏的,咦,这是老虎吗?”
周若刚看到沈傲的时候,觉得有点儿不自在,从前倒还没什么,可是自从那一夜看了星星,便生出许多异样来,这时见沈傲哇哇乱叫,脸色总算平缓了一些,少了几分羞涩,愠怒道:“这是小狗。”
“啊?”沈傲很震惊地挠挠头:“对,是小狗,这小狗栩栩如生,捏得很好,那这个面人一定是小猪了?”沈傲指着另一个面人道。
周若气死了:“这是燕子。”
汗,燕子的身体原来可以这么肿,大宋朝的燕子难道是吃正大饲料长大的?沈傲立即噤声,再不敢指认猪狗兔子了,伤不起啊
周正和夫人只是在旁笑,过了一会,夫人道:“恒儿怎么还没有来,叫个人去问问。”
周正却很高兴,道:“殿前司越是在这个时候,就越是不消停,恒儿只怕给派上街去巡夜了,不要急,再等等。”周恒能安心在殿前司做事,让周正总算有了几分安慰,反而不责怪他迟到了。
夫人倒是有点儿怨气:“就是再忙,也总要吃个团圆饭才是。”
沈傲便过去陪夫人说话,足足等了一个多时辰,一身戎装的周恒才跨步过来,脸上显出些疲倦,走起路来倒是很精神,叫了一声爹娘,便道:“今日殿前司所有人当值,这还是请了半个时辰假回来的,我喝两口水酒就走。”说着朝沈傲挤眉弄眼,要沈傲帮他说几句话。
沈傲只是含笑,反倒周正笑道:“无妨,都快入座吧,不要耽误恒儿的时间。”
众人坐下,各自饮了几杯酒,周恒敬了一圈酒,又拿出自己方才在街上所买的礼物送给周正、夫人、沈傲、周若后,便急促促地对周正和夫人道:“孩儿告辞了。”说罢,忙不迭的走了。
眼见夫人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心痛之色,沈傲连忙道:“大家有没有觉得,表弟懂事多了?”
这一句话倒是勾起了许多人的心思,周正颌首点头,夫人心里也颇为认同,却故意板着脸道:“还是那个样子,一点也不顾家,哎”
第四百二十章:进士及第
第四百二十章:进士及第
这一顿团圆饭,沈傲大多的时间里都是陪着周正喝酒,周正的心事多,喝起酒来又快又急,一个时辰过去,已是醉醺醺了,他满是酒气,再无从前那种淡定从容,捏着沈傲的肩,厉声道:“沈傲,我将若儿交给你,你若是敢慢待他,莫怪我对你不客气,听见了吗?”
周若羞得连忙起身离座,道:“爹,娘,我吃饱了,先回去歇一歇。”她的步伐凌乱,如受惊的小鹿般赶快走了。
沈傲道:“不会,不会,我不欺负女人的,更何况是自己的妻子。”
夫人便去劝周正,道:“早叫你不要喝这么多的,来人,快扶公爷去歇息,去烧壶茶来给他醒醒酒。”
月儿正圆,高悬天穹,美极了,沈傲也带了醉意,起身回去歇息。
这几日的汴京城,最不安的便是那些外地的考生,还没有放榜,心里的大石总是落不下,中秋佳节,却都孤零零的奔波在外,为了排解寂寞,大多叫上几个同乡闹哄哄地去酒肆喝酒,虽是热热闹闹,但难免还是带着几分落寂。
到了八月二十,这一日的客栈的店伙小二起得极早,立即端了热水开始照应,今日是放榜的日子,往年若是遇到秋闱,遇到这一日,客栈里住着的考生往往起得极早,因此要提前起来,做好准备伺候客人。
天还未亮,无数盏灯便点亮起来,街上卖炊饼的货郎及早起来沿街叫卖,那些考生出了客栈,手里拿着催饼,急促促地去各衙门的圣谕亭等候放榜,虽是晨风习习,秋高气爽,许多人皆都捏了一把的汗。
沈傲没有去看榜,起床时头有些痛,净脸漱口之后,刘文带着刘胜过来,一见沈傲便呵斥刘胜道:“快跪下给表少爷磕头。”
刘胜憨厚地扑通跪下,当真重重磕起头来;沈傲连忙去扶,道:“刘主事,你这是做什么。”
刘文很是感激地道:“表少爷,刘某人这辈子是活到头了,昨日公爷叫我去伺候你,我并没有什么怨言。表少爷不要我去,还抬举我这不成器的儿子,刘某感激不尽,往后我便将刘胜交给你,他若是做错了事,随表少爷打骂。”
沈傲呵呵一笑,上下打量刘胜一眼,其实刘胜这个人,他早就打过交道,人确实敦厚,只是办起事来比不得刘文干练,这种事还需要历练,慢慢地也就能独当一面了,刘胜缺的是一个机会。
沈傲笑道:“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可莫要心痛了”
刘胜道:“表少爷放心,我爹不会心痛的。”
沈傲哈哈一笑,对刘胜道:“好,那你现在去给我到圣谕亭去,先给我看榜,榜单出来了,立即回报。”
刘胜得了差事,兴高采烈地去了,刘文又说了几句感激的话,便又去忙活了。
今日是放榜的日子,沈傲的心情也颇为激动,在房里干坐了会,干脆去寻周恒打发时间,周恒巡了一夜的街回来,已是有些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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