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时代,一个女人到了双十年龄,就已是剩女了,若是再大些,不管唐小姐如何出众,只怕说媒之人也会越来越少。
唐大人急着嫁女,满汴京的男子,唐茉儿却都看不上,这心高气傲的唐小姐,要寻的夫君自是一个比她思路更加敏捷,对四书五经更是熟稔精通的俊才;否则以唐才女的满口珠玑,道出来的哑谜,却让谁听去?
沈傲觉得唐才女和后世的博士女有几分相似,若是寻个学历较低的,夫妻之间又有什么共同语言,与其这样痛苦,倒不如继续待字闺中。
轻车熟路地来到唐家,唐严今日又是不在,唐夫人蹲在庭中的天井处择菜,见到沈傲过来,自是放下手中的活计兴冲冲地为沈傲开门,口里道:“沈公子,你怎么又来了?哎呀呀,你家师父今日会友去了,只怕要过一日才能回来。”
她故意将又字说得很重,好像是说,我也不是很欢迎你来,可是她的脸上,却是明明荡漾着欢笑,殷勤极了。
沈傲心知这唐夫人的心意,心里窃笑,想不到这唐夫人还有几分小心机,连忙正色道:“学生是来还书的。”
“还书?”唐夫人故作疑惑地猛然醒悟:“噢,老身想起来了,沈公子是曾借过书,快进来,快进来。”口里还抱怨道:“这书也不必急于一时来还的,你看看你,风尘仆仆的样子,连眼袋儿都冒着黑圈呢。”
沈傲呵呵笑着,道:“学生看了这书受益匪浅,只是这书中的范文已是烂熟于胸,不知还有没有下一册。”
唐夫人喜滋滋地道:“有,有的,整整一大箱呢。”
这么多?沈傲心里偷乐,看来这书至少得借个几十次才能算完,够用半年了,唐大人果然不愧是唐大人,放长线钓大鱼,这线也太长了一些。
唐夫人手里湿漉漉的,笑呵呵地道:“沈公子先进去坐,我择了菜便给去沏茶,对了,今日便在这里留饭吧。”
沈傲却是将书放在屋檐下的窗台上,捋起袖子道:“学生既然来了,怎的好教师娘择菜,学生来代劳,师娘在旁督促便是。”
唐夫人便笑:“你个书生择菜做什么,你和那位唐大人都是清贵人,这等事还是老身来做就是了。”她说到唐大人三个字,故意拉长音,不知唐严又是哪里得罪了她。
沈傲只好讪讪笑道:“那我进去坐了。”他一点都不客气,进了那厢房改成的小厅,厅里无人,寻了个凳子坐下,却看到案上有一本诗册,沈傲捡起来看,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诗册正是前几期的遂雅诗集,而且明显还是较为劣质的盗版;不过唐家家境也不宽裕,就是买盗版也是很吃紧的,那正版的诗册一本数贯,刚刚发售便一抢而空,唐家哪里舍得购买。
他随手翻了翻,最近的遂雅诗册的诗文质量又有了不少的提高,其中不乏有一些汴京名士作的诗词,看得叫人击节叫好。
遂雅诗册自印刷发售起来,质量自是越来越高,一开始,还只是由沈傲领头,带着一群有些功底的公子们无病呻吟。到了后来,不少才子也纷纷加入进来,毕竟自己的诗文印刷成书对这个时代的士子颇有吸引力,如此一来,由于不断的有水平高超的才子补充,质量自是节节攀升。
“沈公子也好诗词?”不知什么时候,唐茉儿盈盈过来,她穿着一件稀松平常的罗裙,衣衫飘动;步态轻盈,湛湛有神的双目之下修眉端鼻,颊边微现梨涡;露出端庄笑容。
沈傲呵呵一笑,望着唐茉儿道:“偶尔看一些,打发聊赖罢了。”一语敷衍过去,便忍不住道:“茉儿姑娘昨夜没有睡好吗?怎的脸色不好?”
唐茉儿的脸色显得有些苍白,一双美眸下有一层淡淡的黑影,她略带疲倦地道:“没什么,只是有些事令人心中难安。”
沈傲见她一时失神,知道她要讲心事了,心里不禁地想,茉儿姑娘肯吐露心事,自是将自己当作了最亲近的好友;连忙危襟正坐起来,洗耳恭听地等唐茉儿继续说话。
唐茉儿见他这副模样,疑惑地问道:“沈公子这是做什么?”
“听你吐露心事啊。”沈傲抿嘴一笑。
唐茉儿冷峻不禁地道:“谁说我要吐露心事?”
沈傲一时汗颜,判断失误看来自己察言观色的水平略有下降了。
唐茉儿又笑道:“好吧,我便吐露几分心事给你听听吧”
峰回路转了沈傲受了刚才的教训,作出一副荣辱不惊状的模样,道:“请茉儿姑娘示下。”
唐茉儿道:“沈公子随我到后院去看吧。”
她站起身,引着沈傲穿过后厢,打开后门,便是一处开阔的空地,和前院一样,也是用篱笆围起来,四邻则是隔壁的屋子,这后院并不大,却是种了不少的花草,春风摇曳,芬香扑鼻。
唐茉儿走至沿着墙根的屋檐下,沈傲一看,却是见一只鸟儿躺在铺就的干草中奄奄一息,这鸟儿羽毛洁白,羽基微染粉红色。后枕部有长的柳叶形羽冠;额至面颊部皮肤裸露,呈鲜红色。
“这是朱鹮?”沈傲略带震惊,这种珍奇的鸟类他也只有在影展中见过,朱鹮在后世也濒临灭绝,这样的鸟儿弥足珍贵。
随即一想,这里可是在宋代,朱鹮只怕不少,因而撇撇嘴,倒是并不以为意了。
“昨天夜里,有两个顽童打死了一只雄鸟,这只雌鸟便在屋脊上哀鸣了一夜,今日便落在我家窗台上,我寻了水米来喂它,它也不吃,真教人心痛。”她小心翼翼地抚摸着这朱鹮鸟,原来昨夜失眠,却是这鸟儿引起的。
沈傲走过去蹲下身体,与唐茉儿擦肩去看奄奄一息的朱鹮,道:“这鸟叫朱鹮,这种鸟儿最是忠贞不过的,雄鸟死了,它们为此殉情,也是常有的事。”
第三百一十四章:庙会
第三百一十四章:庙会
唐茉儿眼眸中雾水腾腾,呢喃道:“这便是鸳鸯吗?中有一起飞鸟,自名为鸳鸯。仰头相向鸣,夜夜达五更。世上也唯有这样的鸟儿才最为忠贞。”
沈傲呵呵一笑,鸳鸯双宿一起飞固然不错,他却知道,鸳鸯是最花心的鸟儿。早上双宿一起飞的一对鸳鸯,到了夜里,或许雄鸟已经换了一只伴侣,只不过古人哪里能分辨出雌鸟已是易手,仍是不断歌颂着鸳鸯的忠贞。
这些话,沈傲自不会说破,笑道:“茉儿姑娘何必感伤,这鸟儿固然奄奄一息,可是这又何尝不是它的愿望?”
唐茉儿道:“沈公子真是狠心人。”
沈傲默然不语,却是去看这后院的风景,目视着那开拓出来的小小花圃道:“这些花草莫不是茉儿姑娘种的?”
唐茉儿缳首道:“公子也懂赏花?”
沈傲苦笑道:“赏花不会,喝花茶倒是很精通。”
唐茉儿嫣然一笑,却又是朝那朱鹮蹙起了眉。
这时唐夫人斟了茶,便叫二人到厅中去坐,一面对沈傲埋怨道:“你的那个师父真是教人气恼,好不容易清闲几日,却又四处觅友,这个家,他反正是不顾的。”
沈傲呵呵笑道:“唐大人交游广阔,师娘应当高兴才是。”
唐夫人啐了一口:“我高兴个什么,这千斤的重担,总不是落在他的身上。”
给沈傲倒了茶,放在沈傲身前,继续道:“这种事本不为外人道哉,可沈公子不是外人,你也不要为他辩解,听听也就罢了。”
沈傲只好笑着去喝茶,道:“学生明白。”
唐夫人喋喋不休的又道:“过几**就要殿试,事关你的前程,你莫要大意了。”
沈傲点头,道:“是,是,师娘教诲,学生铭记。”
唐夫人便笑道:“你这人,就是这般的多礼。”
小坐一会,唐夫人似有想起了什么,道:“明日城隍庙里有一庙会,据说天一教的活神仙要亲自做法事,活神仙的神通是极广大的,能医治百病,点石成金,仙法无穷。沈傲明日也去吧,到时求活神仙保佑你殿试一举夺魁不过这件事”唐夫人放低声音道:“不要和你的唐大人说,他若是知道了,又不知要说些什么话出来,君子敬鬼神而远之,吓,既是敬鬼神,为何又要疏远,你那师父是读书读糊涂了,你切莫这般糊涂。”
唐茉儿在旁道:“娘,沈公子也是读书人,怎么教他去信鬼神,这些小把戏,我也是不信的。”
唐夫人顿时噤声,气呼呼的道:“傻丫头胡说什么,呸呸呸往后再也不要说什么亵渎天尊的话,这位活神仙天尊神通广大,我是亲眼所见,这种事还作的假吗?你这丫头,也是读书读傻了,女子无才便是德,这句话说的不错,怪只怪为娘的一时糊涂,小时候你爹捧着你读书,却没有将你支开,你看看,你看看,现在这样子像什么话。”
唐茉儿顿时很委屈的道:“男子读书,女子为何不能读书,什么无才便是德,我偏是不信。”
沈傲连忙眼观鼻鼻观心,呆呆坐着不动,这种家事他可不好掺和,不过那什么活神仙,沈傲其实也是不信的。
不过在这个时代活佛神仙们大有市场,据说就是皇帝,也颇为推崇仙术,上行下效,当地的官府也不敢随意取缔,慢慢的就助长了这种风气。
唐夫人又道:“沈公子,你莫要听茉儿胡说,她是口没遮拦的,明日我带你去庙会,你自己去祈祈福,或许能得神仙庇佑呢。”
沈傲一时倒是为难了,望了唐茉儿一眼,见她朝自己摇头,又看到唐夫人殷切的眸光,权衡片刻道:“那就去逛逛庙会吧,凑凑热闹。”
唐夫人大喜,道:“这就太好了,明日许多街邻也要一道儿去呢,清早你便过来,不要耽误了事。”
沈傲应下来,在这里用过了饭,便又回公府去,殿试越来越近,他正想趁机散散心,庙会他从未体验过,倒是兴致盎然。
第二日清早,夫人叫他过去,沈傲说今日要出门,夫人便问他去哪里,夫人礼佛,沈傲自不敢说去围观活神仙,便只是推说与几个同窗有约。
拜别了夫人,到了唐家,唐夫人早已起了,穿着一件新裁的衣衫,喜气洋洋的道:“你和茉儿在这儿候着,我去叫几个街坊同去。”
唐茉儿出来,见到沈傲抿嘴一笑,道:“沈公子当真要去祈福吗?”
沈傲正色道:“祈福就不必,倒是围观活神仙是我的爱好,我要看看那活神仙故弄什么玄虚。”
唐茉儿扑哧一笑,道:“你这人就没有正经的时候。”
不一会儿,唐夫人便在院外叫人,沈傲和唐茉儿都出去,便看到唐夫人身边又有几个妇人,一个个打量着沈傲,却都是笑吟吟的,很有深意。
唐夫人对诸人道:“这是我家的远亲,今日他恰来拜访,便带他去庙会走走。”
说沈傲是远亲,自是为了方便一些,沈傲会意,连忙道:“是啊,这一趟我是来拜访伯母,正好去庙会看看。”
几个妇人纷纷笑,道:“这书生的模样儿倒是挺俊俏,只是不知许过亲了没有。”她们口没遮拦,和唐夫人胡乱说笑,纵是沈傲脸皮再厚,此刻也微微有些发红。
沈傲尾随在后头,唐夫人拉着唐茉儿与几个妇人并肩在前,这几个妇人大多与唐夫人关系倒是尚可,倒是有一个颇有些争强好胜,一路过去,竟是絮絮叨叨,一下说自个儿的女儿嫁给了城东的刘举人,又说这刘举人家中如何殷实,平时又送多少礼物给自己受用。
话锋一转,却又对唐茉儿道:“你年岁这般大,还不快寻个如意郎君,再拖延,那些公子、书生们便不稀罕了。”
唐茉儿默然无语,却只是垂头挽着母亲亦步亦趋。
那妇人见唐茉儿不答,又是对沈傲道:“公子的口音似是有些怪异,不知公子莫不是外乡人?”
沈傲的口音和汴梁的口音还真有点不同。
沈傲随口糊弄她:“是啊,我是来汴京投亲的。”
妇人便笑,目含不屑的道:“来了这汴京,更应该去赶赶庙会,天子脚下的庙会与外乡赶集是不同的。沈公子,我看你衣饰的质料不差,又戴着纶巾,莫非你已有了功名?只怕已是个秀才了吧。”
沈傲呵呵笑着点头。
妇人便道:“能有个功名自是好的,不过你若是听老身一句劝,老身也有几句话要说。古往今来的读书人不知凡几,可是又有几个能高中的?每场科举赶考的举人、秀才将汴京城都塞满了,却又是如何?真正得意的又有几人。”
她说到得意处,洋洋得意的道:“就比如我那贤胥,虽说中了举人,可是考了一场科举,便知道要中这进士已是千难万难,他没有书呆子气,反正身上有了功名,于是便操持起了一些买卖,做买卖虽是低贱,银子却是真的是不是?只几年功夫,如今已是发家了,在城东买下了一座大宅子。公子你说说看,是不是这个道理。”
沈傲不愿去理她,只说了句:“一点也不错。”
唐夫人显然也是不喜这妇人,连忙朝沈傲招手:“沈傲,到我这里来说话。”
那妇人见唐夫人如此,岂能不知唐夫人的意思,眼眸中闪露不悦,道:“就如唐夫人,虽说自己的丈夫争气,为她争了个诰命回来。可又如何?和我们这些贱身又有什么不同。所以说,这做官,也不是寻常人能做的,人家做官,自是鲜衣怒马,可是有的人做官,既寒酸又没有体面,这样的官,作了又什么用?”
这种妇人之间的明争暗斗,往往比之什么家斗、宫斗、政斗更加激烈,妇人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方才有人赞沈傲俊俏,心里起了攀比之心,故意将自己的女婿祭出来,却不曾想方才那一番话却是触动了唐夫人的逆鳞,唐夫人淡淡然道:“我丈夫虽不会做官,却是会做人,做人但求无愧于心,家里虽是清贫,可是我们吃的香,睡得着,不必仰人鼻息,老身自得其乐呢。”
她平时埋怨唐严赚不回钱来,可是此刻,却是一力回护,一下子倒是成了安贫乐道、清心寡欲的居士,脸上洋溢着些许自豪。
妇人便冷笑:“是呵,这话倒像是我的女婿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便不再说话了。
一路上过去,其中一个妇人看到远处有人买糖人,便兴致勃勃的过去货郎那问价钱,先前那妇人受了气,诚心要寻回脸面,便道:“不过是几文钱的事,货郎,给我来十串,请诸位姐妹们吃。”说着便掏出几十文钱来。
第二更发上来了,汗,下个星期貌似没有什么推荐,大家支持一下哈。
第三百一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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