钻入人群中,考生什么样的都有,有的已是白发苍苍,有的和沈傲一般大,但一个个都显得精神奕奕,那远处,便有一溜儿考官开始发放考号,沈傲寻了个队伍排了队,随着队伍缓缓而行。
足足半个时辰,总算挤进来,考官抬眸看了他一眼,随即喜道:“原来是沈傲,沈傲,来来来,听说你这一次报了四场考试。”
沈傲也认得这考官,乃是国子监的学正,连忙执弟子礼道:“学生见过学正大人。”
学正眉飞色舞,捋须道:“不必多礼,方才唐大人还在四处询问你是否拿了考号呢,想不到他前脚刚走你就来了。国子监里,参加艺考的不过寥寥几人,你是最有希望高中的一个,用心去考,不能教人小看了国子监。”
沈傲连忙点头,笑嘻嘻地道:“这句话从清早到现在,已无数人说过了,大人”沈傲换上苦脸:“大人就不必再落俗套了,到时候学生当真高中,大人请学生吃顿饭如何?”
学正微微一愕,这样大胆的学生可不多见,更何况他身为学正,负责国子监里的规章惩赏,因而监生们见了他,都如老鼠见了猫:这个沈傲倒是一点都不怕他,学正不太习惯与监生这样交流,干笑道:“好,只要你高中,什么事都可商量。”
说着便将考牌给了沈傲,沈傲捏着牌子,从人群中挤了出去。
考牌上写的是太学甲排辰号,这与后世的考场没什么区别,太学是应考的场地,甲是分区考场,至于辰号则是考棚,沈傲夹带着食盒、笔墨匆匆赶到太学考场去。
他是第一次进太学,心里有些发虚,好在这里人流如织,倒也没有人注意到他,迅速地寻到了考区,到了考棚给监考的胥吏交了考牌,便在辰号考棚里安顿下,食盒自是放到最后的,笔墨摊在考桌上,等待考试。
沈傲在这个世界,经历的考试也不算少,不过这一次,显然比之初考、中考更加隆重,非但有胥吏在场,还有禁军前来检查夹带、作弊,考官不再只是由礼部出面,翰林院、鸿胪寺的官员也纷纷充作考官,规模比之科举不遑多让。
足足等了半个时辰,所有考生都已就位”便听到梆子响起”胥吏们在四处扯开嗓子道:“开茶“”
一副副试题分发下来,沈傲打开题,却是眼睛一下子瞪大了,喃念道:“这,“这也算试题?”
所谓试题,只是一个0字形的圆圈,没有文字,只是一个符号而已。虽说艺考的经义大多并不正规,并不需要向科举的试题那样完全出自四书典籍。可是画一个圆圈作试题,这也太恐怖了一些。
沈傲一时苦笑,顿时想起一些流言”因为是艺考,所以艺考的经义往往与科举的经义大相庭径,因此,艺考的出题官最喜欢出的便是一些偏题,怪题,既考查考生的学习基础,另一方面,又能考察考生的急智,可是今年的题目不但够偏,而且怪极了,世上哪有画个圆圈当题目的,这是逗人玩吗?
真是无语!沈傲凝起眉,便听到附近的考棚里传出一阵阵哀嚎声,看来被这题目吓到的不止是沈傲一个。
哀嚎传出,顿时有几个胥吏冲过去呵斥道:“大呼小叫什么,快噤声”否则拖出去”考场这才平静下来,不知多少人流出冷汗,对着试题发呆。
“圆圈,圆圈“”沈傲集精会神”喃喃念叨着这两个字,圆圈代表什么?或者说可以代表什么?又该如何引申出圣人的道理来。
破题,是关键。问题是靠一个圆圈引出一个破题来,其难度可想而知,这需要多牛叉的想象力?
沈傲咬着笔杆,一时出了神”心里暗骂出题官,直把祖宗十八代都反复了几遍。这出题官一定是个变态,拿这样的题目来”简直是有虐人倾向。
虽是这样想,可是沈傲倒是没有沮丧,毕竟这种题对他来说很难,可是对其他的考生来说却不容易,所有人都是公平的,倒是不至于愤世嫉俗。
呆呆地想了许久,沈傲苦笑,别说灵感,就是连头绪都没有,他做了这么多的经义文章,可是第一次发现,世上竟有这样的难题。
抬头望望天色,天穹万里无云,难得天气放晴,温和的阳光洒落下来,倒是令人精神一爽。
“不行,不能耽误了,一定要想出破题之法,否则连经义考都过不了,还怎么参加艺考?”沈傲心里暗暗一凛,又抖擞精神,望着这圆圈发呆。
天气如此之好,老子的心情却这么坏,哎,果然是福无双至啊,天气好了,可是这试题却让人为难,沈傲早知道宁愿阴雨绵绵。
咦,天色,天,天园地方,这个圆,岂不正好代表了天吗?天是什么?天地君亲师,天是老大,是万物的主宰啊。有了
沈傲突然露出笑容,仿佛生怕灵感消失似的,连忙提笔,在宣纸上写道:“圣人立言之先,得天象也。”简单的一句话便算是破了题,意思是圣人在著书立说之前,往往已经掌握了事物的发展规律。古人天圆地方,人道本乎天道,所以这句破题,便将圆圈代指为天,又由天引申到圣人身上去,如此一来,这题便算是有了眉目。
接下来的承题、开讲,只需围绕圣人立言这四个字来作文章就行了,圣人著书立说,这个题目可就大了,就是洋洋洒洒写出个几万字来,对于沈傲来说也算不得什么。
沈傲的手腕开始轻松起来,有了破题,之后便一气呵成,一直到束股、落下,吁了口气,搁笔去检查自己的文章,连自己也觉得颇为满意。心里愤恨的想:“出题官你这龟儿子,想阴哥们,没门,哈哈,”不无得意的想了想,便觉得有些饿了,将试卷收起来,提食盒出来吃几块糕点。
一直到太阳落西,便又听到梆子声响,胥吏们纷纷道:“收卷,收卷了,全部落起,”
沈傲走出考棚,心情自然是松快极了,对于他来说,艺考虽然干系重大,可是毕竟他并没有将自己的人生压在这艺考上,不管是做生意还是科举,他可以选择的道路并不少,因此,他的考试心态从容洒脱,倒是并不显得凝重。
反观身边的考生,有的凝眉,有的开怀大笑,有的呼朋唤友,有的暗自垂泪,不消说,单这个题目,便已难倒了不少人,只怕许多人又白考了一趟,要重新等待三年之后的考试了。
随着人流出了太学,考生们仍迟迟不散,沈傲正要走,恰巧年被几个相熟的监生拦住,这个问:“沈兄,这一次你考得如何?”那个说:“沈兄莫非已经想出来了破题?”
沈傲和他们打着哈哈,见他们一脸唏嘘的模样,心里想:“不是吧,你们都没有破出题来?这可是整整一下午啊。”他心里不知是喜是悲,哎,死读书要不得啊。
同到公府,刘文几个翘首以盼,远远看到沈傲,匆匆迎过来,道:“表少爷呢表少爷考得如何了?”
沈傲呵呵一笑,满是懊恼的道:“不好。”
刘文脸色大变:“表少爷是大才子,怎么会出岔子呢?哎呀呀,这可如何是好。”
邓龙迎上来道:“沈公子,集得如何?”
沈傲直翻白眼,心里想:“这一路回来净是这些没有营养的问题,哎,连邓龙这样的大老粗都沾上了这个坏毛病。”撇撇嘴道:“还行。”
“还行?”邓龙托着下巴,咀嚼着沈傲的话,不知这话是谦虚呢,还是真的不太行?
进了府,遇到的则是周恒,今日难得沈傲要考试,周恒也收了心,没有出去玩,在这等结果:“表哥,考得如何?”
“第三遍了。”沈傲心里无语,回答道:“还不错!”
周恒眉飞色舞的道:“表哥出马,自然没有问题的。”
进了后园,便撞到了周若,周若矜持道:“表哥怎的这么早回来了,莫不是考得不好吧。”
“好极了!”沈傲摸了摸腰间的香囊,笑呵呵地道:“不是小好,是大好,这一次稳定过关的。”
周若喜上眉梢,道“你可莫要太过得意,须知人有失手,马有失蹄,到底好不好,可不是你说的算,得看考官如何的。
”
沈傲谦虚的道:“表妹说的是,我要谦虚,要谨慎,所以刚才刘主事问我考得如何,我说不好。”
周若窃笑道:“刘主事一定很难过,他这几日一直都念叨要你考个头彩的。”
沈傲道:“失望越大,等我考中了,他的喜悦就越大,是不是?后来那个邓龙问我考得如何,我说还行。”
周若问:“这是什么缘故?”
沈傲道:“因为他本身对艺考不感什么兴致,问这一句,多半走出于客套,所以我回个还行,不咸不淡,省得他多想。”
若觉得颇有道理。
“再后来我又撞见了表弟,我的回答是还不错。”沈傲呵呵笑着继续道。
周若问:“这又是为什么?”
“表弟这个人做什么事都喜欢打破沙锅问到底,他走了解我才华的,所以我这样回答,不会让他纠缠。”
周若道:“那你为什么回答我说好极了?”周若看着沈傲,目光中显出几分期待!!~!
第二百零一章:过关斩将
第二百零一章:过关斩将
沈傲笑呵呵地道:“这是因为只有表妹最关心我,这个喜讯,第一个要告诉的自然是表妹。”
周若撇了撇嘴,完全不上沈傲的当,冷哼一声:“你还是去佛堂给我娘报喜吧,我娘才关心你呢。”
是了,夫人那边只怕还在等消息,沈傲不再逗留,飞快往佛堂去了。
这一夜过去,自是几多欢喜几多愁,那题目实在太难,想出破题之法的,自然心存侥幸,可是寻不出破题的,自是黯然失色,辗转难眠。
在太学里,却是数十个考官通宵忙碌,油灯点亮,几十个穿着绯色官衣的考官不一而足,俱都是危襟正坐,批阅试卷;端茶倒水的胥吏早已乏了,可是考官们不歇息,他们也只有撑下去。
油灯摇曳,考官们或惊或喜,时而挑眉冷笑,时而喜上眉梢,手中的朱笔下落,便决定了一人的命运;有几个疲倦的考官则是到东厢的榻上去歇一歇,一边喝茶,一边相互说起疲倦的试卷。
这个道:“今年的经义考,只怕能破题的也不过十之存一,能引申出大道的,哎”说话的考官摇头:“只怕已是万里挑一了;方才阅卷时,我倒是见到一个太学生的卷子,这人叫王守一,此人的破题倒是颇有意思,那一手行书也极令人悦目;至于其他,都是些歪瓜裂枣,偶有破题的,也大多词不达意,过于牵强。”
另一个考官道:“这倒是,今年的经义考实在太过刁钻,也不知是谁出的题,不过咱们虽是考官,却还要谨记宽容二字,这些考生赶考不易,只要能破题,能录取便录取吧。”
众考官纷纷点头,这些人大多尝过赶考的心酸,自是不足外人道哉,若是过于苛刻,非但要受士林非议,自身也觉得过不去;更何况今年不知是谁出的题,其难度超过历次经义考,若是不放宽标准,只怕到时候要寻几个参加艺考的人都没有。
一个考官笑道:“不知今日,能不能寻出一篇佳作来,若如此,也不枉通宵达旦了。”
众人都笑,就连侍立的几个胥吏也不禁冷峻不禁,有人纷纷摇头道:“难,只怕要教吴大人失望。”
应考的考生大多都是奔着艺考去的,这些人大多是雅士,所谓心无二用,一个人专注于琴棋书画,自然在经义文章方面要略差一些,否则也不来参加艺考了。
从这些人中寻出一篇佳作,自是缘木求鱼;若说是科举,倒也罢了,话说回来,那些经义高手又岂会参加艺考,只怕心高气傲,奔着科举去了。
正说着,却是一人进来,众人纷纷举目去看,便都笑起来:“唐大人怎么还没有睡,成大人前腿刚走,你便来了,倒像是两人约好了似的。”
来人正是唐严,唐严略显疲意,寻了个位置坐下,道:“无心睡眠,只好来陪诸位大人喝茶了,不知这试卷阅了多少?”
一个考官道:“还早着呢,就是到了天亮,也阅不完。”
唐严呵呵笑道:“倒是教诸位辛苦了。”
众考官却纷纷窃笑,辛苦?大家哪里及得上唐大人辛苦,唐大人的来意,其实大家都明白,这太学、国子监之间的明争暗斗朝中之人或卷入其中,至不济的也心里有数;那成养性成祭酒前脚刚走,唐大人的来意还不清楚吗?这是来打探消息的
不过唐严今日却是来错了,国子监想在艺考上和太学争个高低?这不啻是痴人说梦,须知太学书画院乃是大宋琴棋书画这类杂学中最高的学府,每年培养的艺考太学生高达百人之多,都是从各州各路择优挑选的优秀人才,又有专门的翰林博士授课,辅之以经义博士教学,更收藏有无数名画、行书摹本,棋谱、琴谱更是数不胜数,这样优渥的条件,谁能挡太学书画院的锋芒?
至于国子监,历代的艺考之中,几乎看不到监生的踪迹,若是有人高中,那更是稀罕得很。
说得难听一些,今年的艺考,就是有一个监生中了艺考,那也足以让唐大人扬眉吐气了,可是这样的机会,嘿嘿众考官心如明镜,却都是暗暗摇头,难,太难了;莫说天下的杂学雅士纷纷聚集京师,就是有太学书画院这块大石,就是入围也难得很。
众人一边和唐严闲聊,一边喝茶,几个考官回去阅卷,又有几个疲倦的考官过来;倒是唐严,显得不疾不徐,如老僧坐定,一副决心等结果的架势,教人对他生出些许佩服。
油灯不知添了几次火油,几个胥吏已是昏昏沉沉,虽是站着,却大多眼皮子开始打架了。眼看就要到拂晓,鸡鸣声阵阵传来,便有个好心的考官道:“唐大人,你还是早些去歇了吧,说实话,这结果,等了也是白等,你这又是何苦。”
唐严抖擞了些精神,却是呵呵一笑,笑容中却带有些许淡然,又似是有几分笃定,道:“不妨的,反正已坐了这么久。”说着又慢吞吞地去喝茶。
其实在往年,唐严是断不会来这里自取其辱的,艺考,一向和国子监没多大关系,可是今次,他却是兴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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