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商涌泉的学分都已经修完,只需要在学年结束论文答辩就可以,没必要一直待在学校附近,可是他原本是想靠自己的双手闯荡一番以后再回老家,现在突然出了这事儿是直接打乱了他的计划。
回到老家,父母听他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妈妈当即义愤填膺:「不就一个工作吗?妈妈早让你回家帮忙,现在碰上这么混账的老板吃亏了吧?」
爸爸听后却说:「这件事你处理得不错,不过毕竟是没经验,所以才会这么难堪。」
不过就事论事之后,妈妈关注的果然还是异性关系。毕竟已经这个年纪,商涌泉从来没对父母提过有无女朋友的事情。
「涌泉,你身边就没有那种姑娘吗?」妈妈凑过头来。
商涌泉摇了摇头:「妈,我忙着呢,哪有功夫啊?」
「谈恋爱和学习又不影响,大学里的小情侣多得去了,人家行你为什么不行?」妈妈埋怨。
商涌泉讪笑一下,没有说话。
然后,妈妈就进厨房捣鼓晚饭去了,看爸爸工作电话打个不停,商涌泉就自己走进客厅看电视了。
正好六点多,电视里好几个台都在放少儿节目,还有几个台在回放好几年前的狗血琼瑶剧,里面的人物一个个哭哭啼啼,爱得死去活来。
商涌泉单手托腮,看着电视里的人搂来抱去,俊男美女天设地造。
这几年来,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想这么多过,可是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想不明白过。
这件事把自己的心情又重新摆上了台面,虽然之前他已经承认自己喜欢司竞,但是他还是没有多想过将来的事。像是,会出柜变成同性恋,还是隐瞒一切娶妻生子。
一时间纷乱的想法中像是有五十个「同性恋」的字样在那边闪着,他不是看不起同性恋,只是……他就觉得这是不对的。虽然没有人告诉过他到底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可是同性恋一定是不对的。
有书上说会变成男同性恋的大多是那种内心是女性的男生,这是造物主造成的悲剧,虽然外表是男性,但是内心却是女性什么的。要是真的出现了这种人,还喜欢上了男人,商涌泉一定会鄙视他,既然有那种外表男性内心女性的人,肯定也会有外表女性内心男性的人。那么什么锅配什么盖这两种人就是绝配,何必要执着到去变成同性恋呢?
虽然以前也听说过什么断背之类的事,但这实在是一个离他很远的世界,至少他自己一点都不想去尝试。他承认世界上确实有这种人,可是要他本人去变得奇特、变得和别人不一样,他做不到。如果身边有人变成那样,他八成还会非常反感,他无法理解两个男人之间为什么会产生爱情,这不科学。
但是事情发生在了自己身上,让商涌泉很纠结。
脑中像是有两个小人在掐架,一个说自己并不是同性恋,只是喜欢的人正好是同性而已,另一个说喜欢的是同性那就是同性恋。而他自己却在旁边冷眼旁观掐得越来越猛的两个小人。
思绪很快就被妈妈一句「可以吃饭了」打断了,全家人便上桌吃饭。
但是一个电话打来,说是厂里有个员工丢了东西,在员工宿舍里闹,于是爸爸就赶去厂里了,留下了妈妈和商涌泉两个人。妈妈吃饭速度很快,吃完马上就去客厅里看新闻了,留商涌泉自己吃饭。
商涌泉一边发呆一边细细地嚼着米饭,明明初中就学了,米饭里的淀粉加唾液淀粉酶等于麦芽糖,所以米饭嚼多了就会吃出甜味,可是嘴里却满满的都是苦涩。
吃了饭,帮妈妈洗了碗,然后陪妈妈出门散步锻炼。
已经入冬了,穿上羽绒服的商涌泉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妈妈走得很快,可是商涌泉腿长,妈妈为了锻炼走得已经出了薄汗,商涌泉在后面有一步没一步地跟着,觉得自己真的是在散步。
这样陪伴着妈妈的机会很少,想到爸爸因为工作晚上经常不回家,妈妈都是一个人在路上锻炼快走,商涌泉就觉得特别为她难过。
妈妈生自己的时候年纪已经不小了,现在都已经有了白头发,商涌泉就特别心疼妈妈。看着妈妈在前面大步走的背影,商涌泉忍不住道:「妈妈,你希望我以后会成为什么样的人?」
妈妈缓了缓脚步,走到商涌泉身边,过了很久才说:「你小的时候,有过很多梦想,妈妈当时希望你的每个梦想都能成真,当然美国总统那个梦想除外。」
商涌泉勾了勾嘴角:「现在呢?」
「就希望你找份满意的工作,找个喜欢的姑娘,建立个幸福的家庭吧。」妈妈语气轻松地说道,「天下的父母不都这样吗?孩子过得好,我们也过得好。」
「是吗。」商涌泉只说得出这两个字。
*
商涌泉进入厂里就职,不过在他本人的强烈要求下,并没有直接进到管理层,而是在基层实习。他进入的工事部人才十分稀缺,但是父母却不希望他去那个部门工作,因为工事部的工作都是吃力不讨好的苦差——处理劳工赔偿事务以及厂里出车时的意外保险事务。
厂子做的是砖瓦生意,因为将运输承包给运输公司太贵,就自己开了运输部,所以运输材料的车辆要是在外出了什么意外,都得公司出面。于是待在这个部门,经常会遇上道歉不被搭理、礼品被丢回来、有家属过来闹之类的事情,而且工资再高也有个底限,大部分人都在一个月之后离职了。
妈妈是怎么都不肯答应宝贝儿子去那种部门吃苦,最后还是爸爸拍板:「男孩子,去锻炼一下也是好的。」
之后,因为厂子离家远,爸爸妈妈允许商涌泉在外租房住,也算是让他继续独立生活。
商涌泉找房子的时候,第一个就去找了司竞的小屋,虽然从路程来讲,司竞原来租过的小屋离厂子就比自己家近了没几分钟。
找了好几个中介才找到那个小屋的出租信息,而且运气极好的是那个小屋并没有被租出去。
商涌泉觉得很庆幸,毕竟在学校旁边的学位房,虽然破旧了点,却是很抢手的。然后他很快就住了进去。
里面的家具已经和原来不一样了,拉开窗帘以后能看到的风景也和原来不一样了,虽然改变不了窗外的风景,但商涌泉还是努力一把凭着印象把屋内的装饰换成了四年前那样,连刷牙的杯子和床单都尽量找了一样的,还买了两个卡通图案的搪瓷杯。
弄好房间以后他满意地环视了小屋一周,相当满意地点点头,却在回过神来的那一刻狠狠唾弃自己。
新生活开始了,商涌泉每天早上离开的时候都会回头看一眼房间,然后像日本人一样说「我出门了」,回来的时候也会对无人的房间说「我回来了」,即便毫无意义。
工作挺顺利,部门老大是一个已经五十多岁的元老级人物容叔,建厂的时候容叔就在了,爸爸同意他在这个部门工作有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有容叔罩着。几个月基本没出什么大事,有一件工伤的事故,因为伤得不重,工人也是老实人,很快就安抚下来了,厂里也提供了不少赔偿。跟在容叔身后,值得学的东西很多。
到了该毕业的时候,商涌泉顺利通过了论文答辩,领到了毕业证和学位证回家。一回到厂里,容叔就说:「你毕业了,恭喜你,终于踏上社会了。」
虽然感觉没花什么力气,也没感觉自己好像真的毕业了,但是还是很高兴的商涌泉难掩面上的兴奋:「谢谢容叔!」
然后容叔就露出严肃的表情:「既然你毕业了,你就该真正的工作了。毕业了以后你就是大人了,做什么事都不是闹着玩了。」
接过容叔递过来的文件,商涌泉也跟着严肃了起来。
看过容叔给的文件他才知道,前几个月让他跟着的几个案子都是小案子,大部分的案子都没有让他经手,他甚至不知道他在职的几个月时间有两个工人重伤,现在仍然在医院的事情。
本以为他已经开始迈入社会,能够独当一面了,甚至内心还为此沾沾自喜,谁知道一切都是他想得太简单了,用严青青的话来说就是图样图森破。
于是,下架大学生商涌泉开始对自己的未来和手里的一切有了新的认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年 上
商涌泉所在的部门里除了容叔以外还有两位同事,一个徐哥还有一个刘哥。商涌泉前几个月基本上没和他们见到几面,当时还挺羡慕他们能一天到晚在外面溜达,等自己到外面去溜达的时候,却不这么想了。
容叔给他的都是一些小案子,厂子大,时常会出大小事故,进出的车子也多,难免会有些意外。小案子大多是私了赔偿一下,至多和保险公司交涉就好了,商涌泉也没有遇上什么大困难,安安心心地用小案子积累经验和阅历。
快入冬的时候,厂里运货的车子撞了行人,司机肇事以后跑了,影响很坏,事情闹得很大。
被撞的行人送医以后救治不及,家里人从老家叫来了很多亲戚朋友到厂大门闹事求赔偿,徐哥和刘哥也回来安抚那些受害者家属。
事情处理了好几天,几个人不断地和多方交涉,才让聚在厂门口的人们离去。
虽然商涌泉还年轻,但也经不起这么折腾,连续三天只睡了四个小时,在第四天下午三点多回家的时候,他是连今天星期几都想不起来了。
好不容易爬上四楼,只想就这么一觉睡到世界末日,洗漱完毕躺床上以后,却听到隔壁传来乒乒乓乓的声响。
还让不让人睡了?商涌泉的脑子里一冒出这个想法就收了回来,也只有他会在天还亮着的时候睡觉了。不过这么破的房子还有人装修?
商涌泉揉揉眼睛,起了床,打算和邻居交涉一下。打开门走到邻居家门口,看来邻居是在搬大型家居。
邻居家的结构比商涌泉的出租屋要大一点,站在门口看不到房内全景,商涌泉张望了一下,没见到人影,于是趁敲打声停下的空当敲了敲门:「不好意思,有人吗?」
然后一颗头从门后面冒了出来:「什么事?」
商涌泉看清那个人的相貌一下子愣在门口,无法动弹。
虽然比印象中的脸要黝黑了一些,个子也比以前要高,身板也更结实了,整个人看起来成熟了许多,但是还是让商涌泉轻易地认了出来。
是司竞。
商涌泉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低下头,看到自己刚从床上爬起来的样子,就披了件旧外套,睡裤的一只裤脚还皱不拉几的,头发估计乱成了鸟窝,而且几天没好好休息,脸色肯定不太好,眼袋和黑眼圈一定也很重,一看就非常灰头土脸。
他来不及想在心底对自己说了多少次要把眼前这个人给忘了,来不及细看眼前的人和几年前究竟是改变了多少,只是下意识地希望,司竞不要认出他。
于是他抬头,扯着嗓子说:「你们烦不烦啊,我睡觉呢,就听你们在那儿乒乒乓乓捣鼓个没完。」
司竞一愣:「哦,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这边马上就弄好了,再两分钟,下次给你赔礼道歉。」
商涌泉不想在司竞面前晃悠更久,就没有接着演下去,只是丢下一句话落荒而逃:「那你们快点啊。」
但是回到自己房间,用被子蒙住头的商涌泉却睡不着了。
隔壁的乒乒乓乓果然如司竞所说,几分钟后就没了声响,商涌泉因心情激动而起的急喘也随之慢慢平缓了下来。
即使忘记了那个人一千遍,他还是会再跳出来第一千零一次,并且在他出现的时候会像是不经意间溅进眼睛里的泡沫,只有微微的刺痛,却让人忍不住想流出眼泪。
这些年来,他从来不曾为了司竞哭泣过,每次想到他的时候心中虽然有些钝痛,刚开始他不懂缘由,可是等他懂了的时候,发现那种心痛已经没有那么让人难过了。他以为他已经开始适应这种感觉了,虽然对未来抱着微弱的期盼,但更多的是死心。
可是司竞本人的出现,却把他本来就不太牢固的防护罩打个粉碎,终于让他看清,所谓的适应不过都是自欺欺人。
他马上想到了无筝。如果此时无筝在场,他会给自己出什么主意呢?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会换来一顿臭骂,说他都是自找的。
想了一会儿,也没想出个头绪来,远远地传来学校的钟声。听着那异常熟悉和美好的钟声,几天来的疲劳也全都涌了上来,商涌泉马上就睡着了。
之后一个礼拜,商涌泉没有再碰到住在隔壁的司竞。
本身他通勤的时间就比较长,早上都是很早就出门了,晚上回家的时间也不太规律,再加上他有点刻意地避开可能会和邻居打照面,所以都没有见到面。
商涌泉不知道见到面该和司竞说什么,也不知道之前那次莫名其妙的表现要是让司竞觉得他这个人很讨厌的话该怎么办。未来的一切都太过不可预计,让他无法向前迈出步伐。不能说他是小心翼翼,但是确实也是如履薄冰的,如果摸不到水下的石头,他宁可一直不要过河。
不过厂里大大小小的事故很多,让他无暇想太多关于司竞的事。
之前那个撞人事件,逃逸的司机被人找到,并已经被移交给警方了,家属也算得到了应得的赔偿,总算没有再闹下去。徐哥又都开始跑其他的案子了,而容叔觉得商涌泉经验还不足,于是叫刘哥带他。
刘哥人很亲切,什么事都会手把手地教导,而且经常夸商涌泉聪明能干,商涌泉也觉得挺开心的。
某天快到下班时间的时候,刘哥有点忧郁说:「我过两天不在,要回老家。」
「啊?」商涌泉有点纳闷。刘哥虽然不是本地人,不过已经在本地娶了妻子,也有了个女儿,怎么突然要回老家?
「家里出了点事。」刘哥强笑了一下,「不过没什么大事。厂里如果出了什么事,能处理的你就先自己处理掉,实在是比较难办的千万要等我回来再处理啊。」
商涌泉想怪不得刘哥这两天看起来情绪有点不对劲,就想让刘哥放下心来,于是点点头,正要答应,有个人突然跑到办公室:「出事了出事了,工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