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了对策,这顿饭她吃得也十分没劲儿。那只鸡也只吃了两个大腿,喝了一碗碧粳粥,她就没了胃口。
可惜地看着那些剩饭剩菜,她实在是没有食欲。
吃过东西,天就黑下来了,就有人进来收了吃剩的东西,点上一盏小豆油灯。
筱蓉心里焦虑,隐约听见门外有动静,知道定是有人在暗中监视着她。
烦躁地在屋里走了几圈,实在是无事可干,索性躺了下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闻得外头万籁俱寂,她迷迷糊糊地正要睡着,就听门发出轻微的一声脆响,恍惚中,就见一个黑影子悄悄地摸了过来。
筱蓉顿时吓出了一身的冷汗,急忙摸着了衣袖内的银针,脑子里飞速转着圈儿:难道他们这就对她这个小女子起了色心了?
那人走近前来,筱蓉的心一下子提起来,捏着银针的手上满是冷汗,大气儿都不敢出。
卷一 血海深仇 一百零八章 夜半奔逃
那人好像在慢慢适应着屋内的黑暗,走近的脚步很慢。终于到了床前,筱蓉刚要伸手扎他,就听他压低了嗓音喊道:“姑娘,姑娘……”
筱蓉这才听出来原来是张忠义的声音,紧绷着的身子不由松弛了一下,旋即就低声喝道:“半夜三更的你来做什么?”
“快起来跟我走。”张忠义也没回答她的话,只拉着她的手坐起来。
什么?这家伙竟然来救她的?
她好奇地偏了一下头,套上那件月白的棉袄,问道:“跟你上哪儿?”
张忠义急得脑门子上冒汗,却不得不耐下心来解释:“义父留你在这儿不安好心,难道你就这么想待在这儿?”
筱蓉不答,只摸索着穿了鞋,跟着他出了门。满天都是星斗,不过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耳边是呼呼的山风,吹得她摇摇欲坠。
她不由小声问道:“没人放哨吗?咱们怎么走?”
张忠义顾不上回答,嘴里呼哨一声,就听近处灌木丛后一阵轻响,只一瞬间,一匹高头大马就奔了过来,喷着鼻儿往张忠义身边磨蹭。
“这是黑风,我的马儿。”说着,一把就把筱蓉给抱了上去,还未等她惊叫出声,他一个翻身已经稳稳地坐在了后头,把身上的披风往筱蓉身上一裹,双腿轻夹马肚,马儿就慢慢地跑起来。
山路崎岖不平,也真亏了这匹马儿熟门熟路的,好几次,筱蓉都吓得心几乎要跳出来,可还好愣是没有什么事儿发生。
张忠义两只健壮的胳膊环过她尚未发育开来的身子,厚实的披风让她有种窝在被窝里的感觉。一霎时,她有种回到前世里躺在厚厚的棉被里的异样感。
骏马奔驰。风驰电掣起来。想不到这么陡峭的山路,马儿还如履平地一般,真是匹神奇的马儿啊。
筱蓉正感叹着,马儿已经驮着他们来到了半山腰上,前头明明灭灭的有几点亮光,深夜里,就像是飘忽不定的幽魂。
张忠义手轻轻地抖了抖马缰,马儿乖顺地放慢了步子。筱蓉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待要问时,张忠义已经贴在她耳根悄声道:“躲在我怀里。千万不要出声。”
一阵麻麻酥痒的感觉顺着发梢传过来,耳根子上都是热的。筱蓉只觉得浑身颤抖了一下,定了定心神。方才稳住了。
这家伙,声音什么时候这么魅惑人了?
刚才要不是她定力强,差点儿没有从马上摔下来,还得她耳根子到现在还是红的。
心头的那阵战栗还没过去,张忠义已经伸了手把她往怀里搂了搂。毫无预兆地,筱蓉巴掌大的小脸就这么紧紧地贴在他宽阔的胸膛上了。
好在隔着面纱,幸好还是深夜,没人会看到她现在有多么窘迫!
明明是一个还不满十岁的小丫头,可内里却是一个实实在在、货真价实的熟女。心里如同打鼓一般,可她还一动不敢动。
少年那健壮的胸膛随着呼吸起伏。她就那样如同一只温顺的小鹿一样,贴在那颗嘣嘣跳着的心脏上方,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脏跳动声。莫名地,她竟然安下心来。
张忠义那领宽大的披风严严实实地把她裹了起来,她就像是一个孩子般被他揣在怀里,实际上,她也确实是个孩子啊。
里头一点儿寒气都没有。他身上散发的热量,让她几乎感受不到一点儿冬日的气息。这里风吹雨打都不怕。龙吟虎啸都听不见,在没有比这里更让她安心的地方了。
窝在张忠义的怀里,筱蓉忽然有了一种享受的错觉,只愿静静地就这么窝着,再也不用经历风吹雨打。
前方似乎有了一阵响动,张忠义忽然把她的双腿也往披风里裹严实了。筱蓉听他的,任由他安排,自己一动不敢动。
她知道,前头一定是有岗哨了,不然,凭着他在这山头上的身份,下个山哪用得着这么费力气啊。
果然,耳边慢慢地传来脚步声,好像不止一个人,靴履杂沓地走过来。她在里头,什么都看不见,只能竖着耳朵听,忽然希望自己能有一种魔法,越变越小,最好是缩到张忠义的袖袋里算了。
那阵脚步声堪堪地就在他们的马儿面前停下了,就听一个粗噶的声音问道:“公子爷,这么晚了您还要下山吗?”
耳边传来张忠义沙哑低迷的声音:“是啊,义父让我下山有重要的事情,我就不下马了。”
话里带着一股倨傲,似乎有些不屑一顾。这完全不是她认识的张忠义,她知道的张忠义,似乎永远都是那么憨厚,不善言辞。
先前那人连连陪笑:“岂敢让公子爷下马?小的们不过就是例行公事问一问,既然摄政王又要事,公子爷还是快去吧。”说着,人就挪动开了。
张忠义两腿一夹马肚,马儿撒腿儿就跑起来。这一路奔跑一直冲到了山脚下,中间一会儿都没有停留。
张忠义知道,越快越好,省得夜长梦多,让摄政王发现筱蓉逃了,派人来追,就麻烦了。
说起来,这个神医姑娘被摄政王拦阻在山上,还是他的过错。要不是他满腔希望,坚信摄政王能花一万两银子买这个方子,他打死都不会回来学说的。谁知道摄政王连一万两银子都不舍得花,硬是半夜三更让人把这神医姑娘给劫到了山上。
昨儿晚上,摄政王故意支开他,让他到外头营帐里巡逻,却派了手下一个千总带着人下山赶到济民堂,把神医给带回来。
直到神医姑娘来了,他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事后他也曾去找摄政王理论,可他满口满嘴都是什么“我把这姑娘留下来也不算亏待了她,你不是也听见了,是她自个儿想留下来的。等她长大了,把她嫁给我手底下的军官,岂不是她三辈子修来的福分?”
可张忠义深知。这山上还不知道能住多久呢,哪来的将来?就算是有将来,凭着神医这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到时候除了摄政王,谁还敢娶她啊。
摄政王万一到时候霸占了她怎么办?
几乎想了一天,辛苦一夜的他,倒头就睡的他,竟然一白天都没有睡意。好不容易捱到了晚上,吃过饭,陪着摄政王散了步。这才悄悄地潜入神医姑娘的门前,拨开了门闩子,想救她出去。这才有了今晚的那一幕。
马儿一阵狂奔,马身上已经出了一层细密的汗,将到山脚下时,张忠义猛拉了一下缰绳,马儿长嘶了一声。四蹄高抬,堪堪地停住了,喷着鼻子原地打转。
望望前方乌沉沉的镇子,一点儿灯火都没有,张忠义实在是担心,可眼下他又没有别的法子。所以,只能放下神医姑娘。
他低了头拍了拍怀中的人儿:“喂,到地儿了。该下马了?”
筱蓉似乎没有听到,窝在他怀里的身子一动没动。
他以为她没有听见,不由提高了声音,拍着她身子的力度也加大了,可筱蓉依然没有反应。
张忠义吓了一大跳:这神医姑娘是怎么了?别是头次骑马给颠晕了吧?
一把就扬起了披风。借着微微的曙光,他看到那个小小的身子正窝在他的怀里。像个八爪章鱼一样,牢牢地箍住他的胸膛,正睡得蜜儿香甜。
他刚毅英武的脸上,线条慢慢地变得柔和了,那张因为奔波而有些干裂的唇慢慢地咧开了。脑袋甩了甩,他无声地笑了:这个小丫头,这么着也能睡啊。
筱蓉睡得正香,忽然被一阵彻骨的寒意给冻醒了,忙揉了揉迷蒙的睡眼,抬头一看,东方的天际边已经露出了一丝鱼肚白。
天快亮了,她这是在哪儿呀?
早就忘了是窝在张忠义怀里的她,左戳戳,右摸摸,捣鼓了半天,才惊觉原来这是一具人的胸膛,还是男人的胸膛!
吓得她手如同火烧了一般,就听头顶上传来一声轻笑:“神医姑娘,你可摸够了没有?”
筱蓉只恨不得此刻有个地洞钻进去,头一下子勾到了胸口,半天才闷闷地说:“都是你害得我流离失所的。”
张忠义一下子哑了:是啊,若不是他向摄政王言明她有一个秘方,她好端端地在济民堂行医,怎么会半夜三更地被人掳到山上去?又害得她半夜三更亡命徒一样跟着他颠簸了大半个晚上?
发现张忠义不说话了,筱蓉也有点儿过意不去,事情虽然因他而起,可若没有她想发财想的快要发疯了的点子,他,又怎么会和摄政王说起?说起来,这一切,还是怪她太心急,太贪财!
这世道,什么样的人都有!摄政王连亲侄儿都能反,连亲兄弟都能踢,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不过,事已至此,一切都晚了,为今之计,还该想想到底何去何从才是!
张忠义放辔徐行,一边轻轻说道:“天快亮了,我也只能把你送到这儿来了。再迟了,就该被摄政王发现了。”
筱蓉一想起现在就要和他离别,心里那种不安稳又像疯草一样蔓延开来。望望西边尚有满天星斗,她仿佛弱不禁风般对着浓黑的天色说道:“迟早会被发现的,你,还打算回去吗?”
“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从小把我收留在身边养大。我还未建立尺寸功业,还没报答他的养育之恩呢。”
“那他发现了之后,要杀你怎么办?”筱蓉咬着下唇,赌气般地问出这么一句话。
“要杀要剐随他好了,也当我报了养育之恩了。”张忠义风轻云淡地说着,仿佛这一切和他没有关系一样。
筱蓉顿时气结,这么个榆木疙瘩,和他说话简直是对牛弹琴。他要去送死那就死好了,反正她该说的也说了。
卷一 血海深仇 一百零九章 王家奴仆
趁着张忠义正发愣,筱蓉一下子就从马背上跳下来。可从来都没有骑过马的她,哪里经得住这一跳?“哎哟”一声,脚后跟就像是震裂了一样,站立不住,一下子坐倒在地上。
吓得张忠义一个鹞子翻身从马上跃下来,蹲在她面前急问:“你怎么了?哪里摔坏了?”
筱蓉疼得攒眉凝目的,半天才嘘着冷气硬硬地顶了一句:“要你管!”
张忠义也不答话,只握着她的脚上下摩挲了一阵子,用力往上一顶。筱蓉一下子就疼得小脸刷白,冷汗直冒。
正要骂他两句,就见他憨厚地一笑:“好了,你起来走两步试试。”
本想学那小家子气的古代女子,来个脚被男人摸了,这男人就得负责。可筱蓉到底做不出来,既然他执意要回山上,就由着他吧,说不定这一去,能让他从此醍醐灌顶了就好。
只是不知道他还能不能活下来呢?
不由自主地就扶着他的手站了起来,走了两步,没有那种锥心刺骨的疼痛了。
筱蓉知道刚才那是脱臼了,正是他那一用力才给她接合上了。
看着他满脸的真诚,筱蓉对视上他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粲然一笑:“多谢你了。你我就此别过吧。”
张忠义见筱蓉一瘸一拐地往落凤镇走去,忙跟在后头喊道:“济民堂你是不能回去了,还是另觅他处吧。他日有缘他日再见吧。”
听了这话,筱蓉也就停住了脚,冷淡地看着前方,半天,才叹息一声,往前行去。
这世界如此之大。可哪里是她安身立命的地方呢?
望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身影,张忠义心里忽然觉得空落落的,不知道何时,他已经心系于她身上了。
摇摇头,晃走自己内心那股想法,他翻身上马,马蹄得得声响起,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黎明前的黑夜里。
耳边直到没了马蹄的声响,筱蓉才停住了步子,回身望向回来的方向。暗道一声:愿你能平平安安地回去!
天色慢慢地亮了起来,镇上人家的雄鸡此起彼伏地鸣叫着,眼看着就要天明了。
她蒙着面纱。独身一人在路上走着,很容易遭人注目。想想,筱蓉下了决心,把面纱拿下来,反正认识她的人不多。除了余扬两口儿,其他人几乎没有见过她的真面目。
就算是云书岳,当初在海棠苑里经常和她见面,可是也不知道她竟然就是大名鼎鼎落凤镇济民堂的神医姑娘啊。
再说了,那一场大火烧得片纸不留,说不定他以为自己早就死了呢。
见过她真面的也就是那寥寥几个人。当年在海棠苑的小翠,还有那善良的老夫妻两个。不过她渐渐地长大了,也将有两年没见面了。纵算是见了面,也不见得就能认出她来。
她放心大胆地把面纱塞到袖子内,蹒跚地往前走去。前面,不知道哪里,才是她的立身之地啊。
路过济民堂。她没有停留。因为她知道,张忠义的话不无道理。摄政王知道她跑走了,绝不会轻易放手的。万一把他强夺人家祖传方子的事儿传出去,到时候,他就会失去民心。
这样的事儿,他一定要遮掩。
望着紧闭着两扇大门还没开业的济民堂,筱蓉眼眶儿湿润了:这个地方虽然不是她的家,可她在这里也生活了好长时间了,对这个地方已经产生了感情。余扬两口儿虽然是个精明的生意人,可平日里对她倒是不假,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都是先尽着她,从来都没有委屈过自己。
这里还有她的梦想没有实现,才招了那几个小丫头和小厮,还没有好好培训呢。她还想放手做一番事业,难道就这么中断了?
不,为了复仇,她必须要有自己赚钱的事业,不然,等报了仇,她将以什么安身呢?
咬咬牙,她决绝地别过脸去,继续朝前走。
此时,已经旭日东升,她能听得到不少人家吱吱呀呀开门的响声,接着,狗吠、人叫、小孩子哭纷至沓来,落凤镇好像一下子从黑暗中活过来一样,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