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只怕他若是真的被铁牛儿给打出个好歹来,铁牛儿真的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见他半天趴在那儿不动弹,筱蓉忍不住上前查视。还好,脉息正常,只不过暂时昏厥了过去,过一会子就好了。
那年轻女人一见张顺被打翻在地上,吓得脸色惨白,又对上铁牛儿一双虎视眈眈的大眼睛,她恨不得立马就夺路而逃。
可张顺一动不动死了一样躺在那儿,她眼珠子一转又有了心眼,连忙扑上前,摇晃着张顺的胳膊:“张哥。你快醒醒啊……”张顺哪里一下子就会醒来,那女子摇得越发狠命,嘴里还大声叫唤着:“不好了。出人命了,青天白日的,儿子打死老子了。”
这一哭喊不要紧,就听见左邻右舍关门闭户的声音响起,接着。脚步声踢踢踏踏地走过来了。平日里,张顺和刁氏欺负李氏的时候,他们一个个都哑巴聋了,这时候一听女人的尖叫声,一个个都像喝了鸡血一样,兴奋地都赶出来看热闹。
筱蓉本以为一大清早的。天儿又这么冷,人们肯定都窝在家里不肯出屋。没成想这些人闲得没事儿干了,竟都蹿出来了。
那女人越发得意了。见人越聚越多,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袖子里抽出一方手绢儿,捂着脸就嚎啕大哭起来,一边还愤愤地说:“打死人了,哪位好心的大爷大娘。大叔阿婶们,烦你们去报官去。大过年的。儿子不孝倒也罢了,竟然打死了老子。”
她一边哭诉着,还一边悄悄地斜眼溜着众人,观察着众人的反应呢。
邻居们围在一边儿,见张顺趴着不动,都七嘴八舌地瞎掺合起来。
铁牛儿尚自握住了门闩子不放,满面怒意地瞪着那个年轻女人,凶狠的目光就像刀子一样,一寸寸地凌迟着她。
先是狗子妈大叫了一声,从人群里挤出来,瞧了瞧张顺,就咋咋呼呼地叫道:“天哪,当真出人命了呢。张顺不会动了,不是死了还能怎的?天,这是铁牛儿干的吗?”
筱蓉听她说话不好,有心想闹大,不由冷冷一笑,慢慢地靠近铁牛儿,暗中从他手里夺下门闩子,悄悄地搁地上了,这才笑着问狗子妈:“大娘,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爹死了?又从哪儿看见我哥哥打死我爹了?”
狗子妈只图嘴里一时痛快,再者,李氏行医的时候,每次回来都是大包小裹的,虽然常常是黄昏时趁着人少才回来,可也被她看出了破绽。
山里的人本来就穷,若是大家一样穷也就罢了,偏生铁牛儿家原先不如她家,可自从李氏手里有了那份绝活,银子就源源不断地往张顺家流,吃穿用度让她瞧着都眼红。
纵然李氏救活了狗子,可狗子妈觉得那是应该的,左邻右舍的,又有那么高明的医术,难道不能搭把手救救孩子吗?
何况她当时也是千恩万谢的,也不算欠李氏的人情了。
嫉妒让她开始要发疯了,明知道李氏心地善良,可她还是看不惯张家过上好日子。凭什么她天天勤扒苦做地勉强够吃饱肚子,李氏带了两个孩子就能经常吃肉吃鱼,日子过得滋润透顶。
好几次,她隔着篱笆墙都闻得到李氏屋里飘出来的饭菜香味,不说狗子馋得团团转,就连平日里常常吃野菜的她,都觉得忍不了了,口水直流,恨不得一下子就翻过墙头去,到李氏家里吃上一顿!
所以,只要李氏家里有什么事儿,她铁定是头一个窜到李氏家里的,谁让他们是邻里呢。
这就是人性的自私之处,平日里千好万好,可一旦对景儿时,能把你的祖宗十八代都给揭出来,恨不得撕碎你。狗子妈现在的心情就是好如此,光看到李氏过得好了,就算是李氏前一段日子挨饿受冻的,她也觉得那是该当的。
凭什么她那样不着家的女人能过上好日子,和人偷生了女儿还敢带回家来?像她这样的就得吃苦受累一辈子?
李氏听了狗子妈的话,脸色一下子就黄了,莫非铁牛儿真的打死了张顺?可一回头,看到身边守着的筱蓉时,心里莫名地就安下来,这丫头不急不躁的,那张顺就没什么大事儿了。
其实她虽然恨张顺,可还没恨到想置他于死地的地步。铁牛儿出手后,她心里就乱成了一团乱麻,多希望张顺不要出事儿,不要连累铁牛儿,不然,她这一家可就没法过了。
对张顺,李氏心里还残存了内心最后一丝的希望,可又被张顺给活生生地撕裂了,如今的她,已经心灰如死,几乎不能呼吸了。
听着门外的邻居们七嘴八舌地说着,李氏心里又急又气,又怕张顺真的出什么意外,一张脸早就蜡黄地如同三月的苦菜花。
而狗子妈还不管不顾地专拣刺耳的话说,唯恐人家不知道一样,一张大嘴开开合合的,把事情说得凶险万分。
她以为铁板上订钉的事儿就不会离谱,那年轻女人守在张顺身边哭天抢地的,好似真的死了丈夫一样,就认定张顺一定是没救了。听见筱蓉发问,她不由愣怔了一下,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对答,张口结舌地愣在那儿。
那年轻女人见筱蓉说得笃定,不由扭脸盯了筱蓉一眼,那张脸上抹着的铅粉就簌簌往下落,也不知道是泪水冲得还是面皮太干。
狗子妈被众人看着浑身有些不自在,脸上自然下不来,欺负筱蓉是个孩子,又见张顺这么久了还不起来,心里就暗喜,嘴里的话更像是刀子一样毫不留情:“你这小丫头敢是吃错药了吗?你爹都挺地上半天了,还敢说没事儿?敢情不是你亲爹你不心疼是吧?”
众人经了她这么一提醒,纷纷附和着:“是啊,我们倒忘了这茬了。这丫头可是李氏从京里带回来的,和张顺自然不亲近。你看,自她来了,张家的事儿接二连三地就没断过,敢怕是个妨主的狐狸精吧?”
“就是,瞧那小眉眼长的,哪里有张顺半分样子?不定是李氏和谁偷生的呢,这不,把张顺给气成了这个样子了。”
筱蓉听了真是不怒反笑:这一帮人,真是能编排事儿呀,能把黑得说成白的,死得说成活的。才一眨眼的功夫儿,又把事儿都推她头上了,真是一帮吃饱了饭撑得没事儿干的!
她只静静地听着,眼角溜着地上趴坐着的那女人。冰凉的地面,不知道她能坚持多久!
果然,那女人一见众人的矛头都指向了筱蓉,也没人过问她是何人,为何在这儿哭张顺了。弄得她倒像是这家子的女主人了,心里不由窃喜:今儿趁着这功夫正好诈他们一下,让他们出点儿银子。看他们娘几个唯唯诺诺的样子,怕是没见过世面的。
到时候自己拿了银子就走,管他张顺是死是活呢。
当即就拍着大腿大哭:“张哥啊,你死得好惨啊,怎么也不交代一声就撇下我去了?呜呜,我好命苦啊,才刚到这儿,你就撒手不管我了。这是狼窝虎穴啊,才一回来就送了命了啊。”
她乔张做智地哭了一阵子,见众人反应激烈,顺势就从地上爬了起来,一长一短地把铁牛儿怎么打了张顺,张顺又怎么扑倒在地上不起来说了。
众人都点头附和,好像真正的苦主是她!
筱蓉嘴角抽了抽,不屑地瞧着那女人:看,在地上坐不住了吧?这才装模作样地起来,以为她看不出来呢。
众人正吵吵着要报官的时候,就听地上有人哼哼了两声,好像是猪拱着了吃食一样。
众人被这声音惊醒,回头看去,就见张顺瘟头瘟脑地从地上爬起来,一脸的泥屑,拿眼四顾着:“这是哪儿呀?我怎么睡在了地上?”
那个正嚷嚷地起劲的年轻女人,一张鲜红的嘴巴顿时张大了,大得能塞得下一颗鸡蛋!
卷一 血海深仇 六十七章 举步维艰
见张顺兀自分不清东西南北,那女人一步窜上前,拉着他的胳膊就叫:“张哥,你没事儿啊?呜呜,刚才可吓死我了啊。你忘了吗?都是你那孝顺儿子把你给打得啊。”
众人的眼光又都射向铁牛儿,铁牛儿心里就有些发慌,不自觉地就往李氏身上靠,李氏也吓得脸色雪白,这万一真的要把铁牛儿给扭送官府,她以后还能活吗?
虽然铁牛儿还是个孩子,可也老大不小了,这门闩子猛抽亲爹的罪若是定了,这辈子可就别想翻身了。就算是这些人手下留情不经官,铁牛儿不孝顺的名声传了出去,将来也难有立足之地啊。
正满眼焦急着,就听筱蓉细声细气地笑道:“你可看仔细了?我爹到底是自己摔成这样的还是我哥打得啊?我爹这么大的人了,自个儿总知道吧?”
说完,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就笑吟吟地望着张顺,张顺只觉得那双眼睛就像是一汪碧青的泉水,浑身不由自主地就觉得通透起来,慢慢地就沉浸在其间。
筱蓉一张小嘴不停地翕张着,传来的全是一句话“我是自个儿摔得。”
张顺懵懂间,就随着筱蓉说了一句,自己其实并不记得说了什么。可转脸就看到身边那女人一脸的煞白,见了鬼一样地尖叫起来:“张哥,你怎么是非颠倒了?明明是你儿子不孝顺,拿门闩子打了你的?”
“我是自个儿摔得。”张顺一张脸一点儿表情都没有,木木的好像刚睡醒一样。众人也不仔细看他,哪里会发现什么异样?本来都想看热闹的,谁知道张顺这么说,一个个也就没了精神,像斗败的公鸡一样,耷拉着脑袋都回去了。
狗子妈临走还狐疑地看了张顺一样。只是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方才悻悻地走了。
李氏一张紧绷的脸慢慢地融化开来:莫非是张顺良心发现了,不忍让自己的亲生儿子出去顶这个罪?是了,“虎毒不食子”,更何况张顺是个人呢。
正庆幸着,就见张顺一拍后脑勺,好像忽然想起什么来一样,扯着身旁那女人就喊:“哎呀,我刚才说什么了?怎么那些人都用那种眼光看我?”
“你还说呢,心里想的还是你自个儿的儿子。不忍让他受苦是不是?说什么盖三间大瓦房给我住,都是骗我呢,老娘可不是那种能够含糊的人。你等着吧。”那女人不是个吃素的,当下就一跺脚,甩了张顺一个耳光,拉开那扇破门板就冲了出去。张顺什么也顾不上了,赶忙追了出去。
一场闹剧就这么收场了。只是李氏的脸色又变了几变,到底什么也没说,就默默地躺下去了。
换做任何一个女人,丈夫不顾自己的病体,跟着别的女人跑了,想来都是受不了的。李氏就在这样的打击下。病势越来越沉重,虽然有筱蓉的百般开解,各种药草。可终归是治不了心病。
寒冷的冬日,一家人就在这种阴沉低迷的空气中过去了。这期间,缺吃少穿的,李氏有卧病在床,当真是哭了筱蓉和铁牛儿了。
每每看到两个孩子这么点儿都要干那么多的活儿。李氏眼泡里就窝满了泪水。
无奈自己的病体支撑不住,李氏也只能是干着急。好在筱蓉和铁牛儿两个异常地懂事。在李氏面前都是乐呵呵的,从来都不表露出一丝的不耐。
铁牛儿着实是个能干的孩子,每日里上山打柴,背到十里开外的王湾去卖。那是个大庄子,人口密集,一些日常的东西都能在那儿淘换得到。村里的人若是缺了什么,都到那里去买。
铁牛儿一个孩子李氏不放心他到镇上去,就让他到王湾淘换些油盐酱醋的。家里还有夏日里晒干的野蘑菇、木耳之类的东西,掺了铁牛儿换回来的豆面,勉强也能度日。家里虽然穷苦,可一家人同甘共苦的精神勉强支撑着他们过了下来。
好不容易熬到了开春,天儿暖和起来,李氏的精神也见好了。筱蓉悬了两个多月的心才算是放下了。
这一日,铁牛儿又上山去,娘两个在屋子,一个躺床上一个坐在床沿上,正挑拣着一些野蘑菇,就听篱笆院门被人给推开了。筱蓉忙从里头往外看,却是狗子妈来了。
她一边走,手里还拿着一把瓜子儿嗑着,瓜子皮儿吐得满地都是。
筱蓉理不清她这个时候怎么来了,不过就她那落井下石的个性,恐怕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吧。
她忙趴在李氏耳边悄声道:“娘,是狗子妈来了,不知道什么事儿呢?”
李氏忙把身上的大衣裳给脱了,三两下就躺到了被窝里,开始哼哼起来。
筱蓉也不闲着,收拾了面前的一笸箩干木耳塞到床底下去,接着转身就倒了一碗开水放桌上凉着。
狗子妈进来时,就看到李氏病歪歪地哼哼着,似乎十分难受的样子,而筱蓉则淌眼抹泪地坐在一边儿,孤零零的样子十分惹人怜。
狗子妈一脚踏进来,就“哎呀”大叫一声,“天,家里怎么乱成这个样子了?敢情你病着过阴去了?看看这孩子,被折磨成什么样子了?”
见李氏是鼻子里哼了两声,她一屁股就坐在了床沿上,压得床帮子咯吱咯吱作响,像是要坍塌了一样。
见李氏哼哼着不能说话,筱蓉又满脸的鼻涕眼泪什么都不懂,狗子妈自来熟地就拉过李氏的手拍着:“嫂子,你看看,你这过得叫什么日子?依我说,这两个孩子都小,你该想个法子才是。张顺又不归家,你死守在这儿做什么呢?岂不让大人孩子跟着遭罪呢吗?”
李氏不知她这话里的意思,喘息了一口才疑惑地问道:“我都是要死的人了,还能有什么法子?有法子还能过成这个样子吗?”
狗子妈就神秘地眨眨眼,又溜着眼看了看筱蓉:“你这丫头真不是你亲生的?”
李氏一张脸上就慢慢地泛了怒意,努力挣扎着从狗子妈手里拽出手来,脸朝里不再言语。
狗子妈见她恼了,也不生气,乐呵呵地瞅着筱蓉道:“嫂子这样子,我就明白了,这孩子定不是你亲生的,瞧这眉眼长的,和嫂子当真一点儿影子都没有。若是大了,不定是多么倾国倾城呢。”
筱蓉也纳闷:这狗子妈今儿是怎么了?口口声声地都不离开她呢。
见狗子妈一脸的雀跃,筱蓉越发狐疑,不过她沉得住气,只静静地坐在那儿听下去。
李氏依然脸朝里不理不睬,狗子妈兀自说下去:“你这闺女这小模样长的,我一瞧就喜欢上了。嫂子,你看……”
下面的话似乎有些难以开口了,狗子妈也不管李氏是否生气,下力气就上前扳过李氏的肩膀,李氏只好被迫地转过来,就见她一脸的兴奋:“嫂子,你听我跟你说,大好事儿。”
李氏勉强应道:“什么好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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