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被逼着长大,懵懵懂懂的他也懂得,皇额娘不是掌管六宫的皇后了,没有人会再护着他。所以他努力的想得到乾隆的认可,努力的想成为皇阿玛满意的皇子,默默的计划着带着皇额娘出宫。他成功了,皇阿玛认可了他,他沉浸在被皇阿玛认可的喜悦里,事情渐渐的偏出了轨道。
“小主子,你要好好的啊。”如果娘娘走了,大概自己也会陪着去了,到时候小主子…容嬷嬷深深的叹气,事情到底是为什么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该怪那个男人太无情,太多情?还是该怪皇后娘娘自己太看不开?
夜很长,冷宫里,亮着盏孤灯,养心殿里,灯火通明。
“皇上,皇上,臣妾不是故意的啊……”
寂静无声的冷宫里蓦然爆发出凄厉的女声,靠在床边睡着的两个人同时被惊醒,容嬷嬷显然已经习惯了,给那拉氏拉被角,握住那拉氏的手。永璂却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皇额娘,床上那拉氏闭着眼睛,双手胡乱的抓,“皇上,臣妾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皇上…咳咳…”
那拉氏咳的辛苦,容嬷嬷赶紧出去倒水,没有注意到旁边少年震惊的脸色。
“小主子,你不要着急,娘娘一会儿便好了……”老婆婆脚步蹒跚,端着水回来,推开门后才发现,屋子里哪里还有自家小主子的影子。
清晨的皇宫,除了洒扫的太监和宫女,轮岗的侍卫之外没有别的人。皇帝刚回宫,前面的早朝没有开,后宫更是一片静逸。只有一个小小的身影奔跑在去往乾清宫的石板道上,永璂握紧双手,用力的跑着,皇额娘有话对皇阿玛说,要让皇阿玛去见皇额娘,一定要!
“十二阿哥,不好意思,没有皇上的传召和口谕,这里不能随便进入。”乾清门的侍卫见到气喘吁吁的小孩略显诧异,但还是尽职尽责的伸出手臂,拦在永璂面前。
永璂焦急的干脆趴在侍卫的手臂上探身往里面看,“我要见皇阿玛,你们快去跟皇阿玛说,本阿哥要见皇阿玛。”
守门的侍卫面露难色,“十二阿哥不是奴才不进去通传,皇上并不在里面。”
“那在哪里?”
“按照规矩,奴才不能透露皇上的行踪啊。”侍卫苦着脸,皇上回宫后在乾清宫换了套衣服就不见了踪影,不管有没有这条规矩,他们都没办法给十二阿哥一个答案,但愿这位阿哥不要因此而生气啊。
永璂不但没生气,听了侍卫的话他一句话没说转身就走,侍卫很惊讶,随即释然,不是每一个阿哥都会像五阿哥那般,怪他们仗着是乾清宫的侍卫欺负其他人,虽然他们真的会偶尔利用自己不归侍卫统领管辖做些事情。
永璂找到养心殿的时候,见到的只有吴书来带着几个小太监在搬书。吴书来殷勤的把永璂拉进养心殿,“十二阿哥,您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啊?”
“本阿哥要见皇阿玛。”眼睛从大殿里扫过,“皇阿玛不在这里?”
小孩也不等吴书来回话作势要走,吴书来想起早晨皇上的吩咐,打了个激灵,皇上可是千嘱咐万交代自己要拖住十二阿哥啊!他上前几步挡在永璂前面,笑得像花般灿烂,“哎呀哎哎呀,皇上当然在这里了。奴才是太监总管,皇上在哪里,奴才就在哪里!现在奴才在这里,皇上自然是在这里的,您说对吧?”
永璂侧目看他身后,狐疑的道,“这里明明没有人。”
“不会的,不会的,皇上刚刚出去有事情了,让奴才在这儿等他呢。皇上一会儿就回来,十二阿哥要不在这里等等皇上?”吴书来擦汗。
“那本阿哥在这里等,你可不要骗本阿哥。”永璂坐到椅子上,严肃的看向吴书来,告诫意味明显,只是因为那嫩嫩的声音和可爱的脸蛋打了不少折扣。
“奴才哪敢。”吴书来躬身,心里祈祷,皇上您赶紧回来吧,要是奴才得罪了这位主子,您肯定是不会帮着奴才的啊,到了那时候奴才怎么办?!
而在此时,冷宫之中却迎来了一位意外之客。容嬷嬷颤抖着双手,嘴唇不停的哆嗦,却半句话也说不出来。这是皇后娘娘被关进冷宫之后,她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
岁月似乎偏爱这个男人,还记得当初她陪着娘娘嫁到王府,初初见到这个男人,便是现在这幅摸样。岁月无声的掠过,十几年时光如梭,她老了,皇后娘娘也不再是青葱少女,只有这个男人还是这般。目光如炬,高大俊美,却也同样的对自己不上心的人冰冷无情,看向她们的眼神里没有半丝温度,正是这个男人给娘娘的一生带来了刻骨的灾难。
她愣了许久,才终于吐出两个字,“皇上……”
52、皇后的爱情
乾隆皱眉,眼前的老嬷嬷他有点熟悉但更多的是陌生,依稀还是记得这个老嬷嬷是皇后身边最信任的大嬷嬷,手段狠厉,耀武扬威,始终站在那拉氏身后,今日在他眼前怎么看都是个平凡妇人。
“你家娘娘怎么样?”
容嬷嬷心里百感交集,这个人是皇上,她只是个奴才,收敛下眼里遮不住的恨意,她侧过身,“回皇上的话,娘娘还在昏睡。”
“你不用这样跟朕说话,朕知道你们恨朕,”乾隆从容嬷嬷身边穿过去,走到床前站定。那拉氏果然也不是印象中的一本正经刻板不懂变通的样子,躺在床上的那拉氏剥去了那层严肃的外衣,意外的有些娇弱柔美,若不是脸色苍白,消瘦不堪,指不定以前的自己会喜欢上这个女人。
“皇上……”容嬷嬷跟在他身后,担忧的同样看着床上的那拉氏,担心乾隆像以前一样不分青红皂白的刺激皇后,她委婉的想求情,“皇后娘娘她一直……”
乾隆笑笑,浑然不在意的在床边坐下来,“景娴,朕来了,不准备见见朕?你应该有很多很所化跟朕说的吧。”
他的话音未落,床上的女人已经缓慢的睁开了眼睛,盯着空空的屋顶会儿才把眼神转向乾隆,“皇上恕罪,臣妾没办法给你行礼了。”
“算了,你我夫妻之间还需要在乎这些虚礼吗?”乾隆温和的摇头,语带宠溺,仿若他真的是一个疼爱妻子的丈夫。
那拉氏也扯动嘴角,浅浅的扬起了个羞涩的笑容,“总觉得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跟皇上您说话了。”
“是很久了,”乾隆移开视线,窗外的乔木飘落了最后一片叶子,紫禁城的冬天已经来临,“朕听御医说你心结未解,你有什么心事吗?”
那拉氏笑笑,语带怀恋,“是啊,臣妾想跟皇上道别,臣妾大概要死了吧,有些话臣妾也想说说。”
“那便说吧。”
“臣妾记得臣妾刚入宝亲王府的时候……”
那拉氏与其说是有事情要说,倒不如是在回忆自己的一生。她讲的那些都是乾隆陌生的,乾隆从不知道那拉氏也曾青春年少,单纯的憧憬过,深爱过。那拉氏进府的时候,他与孝贤刚好伉俪情深,后来的慧娴也是,再后来他当了皇帝,封了妃,有了更多的女人。慧娴、嘉妃、令妃,一个接着一个,在他心中的景娴似乎一直是刻板的样子,紧守着祖宗家法,不给他面子,不懂得体贴人,只会指摘别人,要不是因为她身后的大家族,他才不会提她做皇后来膈应自己,却从未发觉这个女人和任何女人一样等待着他发现,期待着自己的爱情。
“景娴,是朕对不起你,朕往年这里……”他指指自己的眼睛,“……有点看不清,委屈了你。”
那拉氏淡然的摇头,乾隆不来的时候她无时无刻不在期盼着他的到来,等他真的来了,她才发现他已经不是他,而自己也不是自己,往事真的成了往事,那些关于他的记忆她都留着可只能留着,已经没有意义了。
“皇上说的哪里话,臣妾不委屈。臣妾这几天想了很多,以前大概臣妾是真的错了,错的离谱。可臣妾都是为了皇上您……”说到这里,那拉氏停顿了下,脸上露出怀恋的神色,“……也是为了臣妾自己……呵呵,说这些干什么…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乾隆默然无语,自从与永璂接触,再到现在,他想的最多的便是过去的那些事情,那拉氏说的未尝不是真的,“朕明白。”
“……”那拉氏笑了,她是真的释然了,她要的是什么这么多年来她自己也渐渐的不明白了,也许她等的只是这句话。够了,太累了,终于都结束了。
“若朕放了你,景娴,若朕准许你离开这宫中……”乾隆握住她的手,“朕给你平常的生活……”
……
“皇阿玛怎么还不回来?”永璂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都过去了半个时辰了,吴书来除了不断的给他端点心端茶水以外,根本连养心殿门都没出,“你骗本阿哥!”
吴书来苦脸,“十二阿哥,奴才哪敢骗你啊,皇上真的马上就回来了,您再吃块点心?”
“什么点心!本阿哥不要吃点心!”永璂气势汹汹的站起来,拔腿就往外走,吴书来不敢拦他,只好跟在后面苦苦的劝说。永璂走到一半突然停住了,吴书来一个没注意,差点撞上去,“十二阿哥,您想清楚了?就说还是在殿中等比较好……”
吴书来讶异的睁大眼,站在十二阿哥前面的可不就是十二阿哥要找的皇阿玛。他赶紧闭嘴,暗自庆幸,皇上可算回来了,要不然十二阿哥发起火来,他也没办法了!
“永璂何故这般生气?”乾隆拾阶而上,不动声色的朝吴书来递了个眼神,吴书来会意的撤了出去。永璂见到乾隆,心中紧绷的那根弦断了,他扑上去拽着乾隆往下拖,“皇阿玛,皇额娘要见你!”
乾隆表情稍变,掩饰般的清清嗓子,正色,“永璂,朕有话对你说。”
永璂侧侧脸,见乾隆不似是在开玩笑,也不像以往逗弄自己的样子,才不情愿的由乾隆拉着走到后殿。乾隆半蹲着身子,与永璂保持着齐平的视线,“永璂,你来找朕去见你皇额娘?”
“皇额娘想见皇阿玛,她有话对您说!”永璂焦急的解释。
乾隆伸手想摸小孩的头,手到一半又缩了回来,似乎只过了一夜,永璂便不再是昨日自己眼看着离开的那个孩子了。站在自己面前不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永璂,或许一夜足够永璂想清楚些事情,弄明白那些他极力不愿去提起的过往。他改为拍拍永璂的肩膀,“永璂好像长大了。”
永璂不解乾隆这句话的意思,如以前那般习惯性的歪头,眨眨眼睛,乾隆呵呵的笑,“永璂你知道你皇额娘为什么要见朕吗?”
“……皇额娘喜欢皇阿玛,爱着皇阿玛,要见皇阿玛!”
爱情于他是镜花水月,他见过五哥和小燕子姐姐的爱情,见过紫薇姐姐和福尔康的爱情,他未曾真正明白,却未必不懂得这其中的奥妙。皇额娘让他努力学习,为的便是讨皇阿玛的高兴,皇额娘会因为皇阿玛偶尔的到来而梳妆打扮,皇额娘心心念念的人只有皇阿玛,他曾想过这就是皇额娘的爱情吧,没有小燕子和五哥他们那般所谓的轰轰烈烈,生死相随,福公公说的对,皇额娘是真正的关心挂念着皇阿玛的。
“……”乾隆沉默,永璂说的都对。可听着永璂口口声声的皇额娘,不该产生的情绪还是不受控制的产生了,任谁也受不了自己心里的人拼着命的把自己推给另外一个人,他也不会例外。
乾隆不动,永璂更加的着急,他忽然噗通的跪到地上,“儿臣请皇阿玛去见皇额娘一面。”
“……”永璂跪的姿势还和以前一样,乾隆站起身,垂下眼睑看地上的人。那些日子呼啦啦的往回倒流,永璂这一跪,似乎抹杀了他们之间几个月以来的所有相处,一切都回到了起点。
乾隆笑笑,“永璂,你知道什么是爱吗?”
永璂诧异的抬头,乾隆却移开了视线,“你要朕去看你皇额娘,你可知道朕……”
话讲到一半乾隆停了下来,他揉揉太阳穴,深吸了口气平复了激动的心情,“永璂,朕……”
“儿臣请皇阿玛去见皇额娘一面,皇阿玛,皇额娘在等您,她真的有话要对你说!”永璂膝行着扑倒乾隆脚下,抓住乾隆的裤脚,“皇额娘想见您。”
“你皇额娘已经宾天了。”
“……”
永璂愣愣的放开乾隆的裤脚,茫然的抬头看向说话的人,又低头看自己的手。刚刚皇阿玛在说什么啊?
“皇额娘明明还活的好好的,还跟永璂说话,夸奖永璂,怎么会宾天呢?皇阿玛,你骗人!”
乾隆把永璂从地上拉起来,揽进怀里,“永璂,你听朕说,你皇额娘她已经不在了。”
“不是的,才不是的,”怀里的人蓦然的挣扎起来,乾隆只是死死的按住他,永璂呜呜的哭喊着,“皇额娘还要等永璂的,等永璂出宫接她的,我们说好了的。”
乾隆几乎想把真相说出口,小孩的每一滴泪都像把刀插在他心口上,他说过不会再让小孩流泪。可这个他一手炮制的谎言,还不是揭开的时候,宫里那么多双眼睛,这件事非同小可,他不能再把小孩推到风口浪尖。
“我要去见皇额娘!皇额娘肯定在等我回去呢!”永璂往外面扑,乾隆死死的抱住她的身体。右手一个手刀劈在怀里人的颈脖上,永璂慢慢的软了身子,乾隆抱着永璂,轻轻的吻他的额头,“朕又食言了,永璂,别恨朕。”
把永璂放到龙床上,给他盖好被子,将永璂挂在腮边的泪珠细细的抹去,乾隆捏捏永璂的鼻子,“睡吧,等睡醒了,朕会给你解释的。”
“好好看着他!”扬声对着屋顶说了句,屋顶上传来两声闷闷的应答。乾隆才走到外间,外间早有人在等他,乾隆走到御座上坐下,抬起眼皮,“事情办妥了?”
“君无戏言,皇上答应的事情如何?”
“哼,你敢和朕讨价还价?!”乾隆冷笑,随后又缓和了语气,“算了,朕也算是有求于你。你说的事情,朕答应便是!”
黑衣人沉默的拱手行了个礼,刷的一声不见了踪影。
乾隆把玩着手中的玉玺,最终把玉玺盖到那封摊开的早已写好的圣旨上,“吴书来!”
吴书来从外面进来,“皇上?”
“传朕旨意,那拉氏本系朕青宫时皇考所赐之侧室福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