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准德语的完美发音从他那磁性的声线中轻扬地飘出,一瞬间揪住了我的心神,我愣了愣,仿佛想确认什么似的又看了他一眼,却见他已经极优雅地吃开了,仿佛那句祝福真令他胃口好起来似的。
我一时抬起的心又沉落了下去,终于再无迟疑地走出门去。一路上疾走如飞,脑海中反复告诫自己:没什么,没什么的,不过是一句最简单的日常用语罢了,看电影都能学会。真的没什么!辛澜,你还不明白么?你们已经相逢成路人,而这一切不正是你所希望的么?你还在痛苦些什么!
正文 叁八
“正事稍缓再报!家长今晚与佳人相约千石酒吧。汝自己关好门窗,防火防盗!”
收到这样的短信回复,我真不知是该怒火更旺地摔了手机,还是该自认倒霉地把原有的怒火都一块儿熄灭了。
我兀自冲锋陷阵去和赵翰墨理论,还为了保护他的利益与赵翰墨不欢而散,他施洋倒好,自个人寻欢作乐去了,也不知他才来没几天,哪儿来的艳遇,已约上了佳人。
这人怎么能这么不着调呢?我真是吃饱了撑的,还管他个姥姥!
越想越气,脑海中还不断盘旋中午与赵翰墨见面的场景,只觉得胸口的郁气无处排解,在这间到处都充满着赵翰墨回忆的小洋楼里简直没法多待一刻都是煎熬。
终于,在夜幕降临的时刻,我关上了屋里的灯火,锁上门。
“千石酒吧。”不知要去哪儿,就随口报了施洋提及的地方。的哥很给面子地点了点头,似乎对这地方很熟悉。
车行至古城河畔的廊桥边,旖旎的灯光中,一座木篱笆围起的原木小楼分外抢眼。花卉堆簇成的千石两个字在彩灯映照下优雅生姿。
风铃声招呼着来客,走进门方才更深地体会到这确是个妙处。没有酒吧嘈杂的喧嚣,只有缠绵的萨克斯音乐悠扬,偶尔夹杂着悉索的低语和玻璃杯碰撞的叮咚声。而背景是满屋绽放的紫罗兰、典雅的欧式烛台和摇曳的紫色轻纱。
我来得尚早,只有角落雅座里的三两人。吧台边一个梳着马尾的艺术气男子正娴熟地擦着酒瓶。而我,一眼就认出了他。
“老板。”我坐到吧台边,敲了敲台面。
他眯眼打量了我一下,尔后笑了。“是你啊!好久不见。”
我也笑了。他说得好像我前阵子还来过,而事实上,这个好久代表了好多年,难为他还认得出我。是的,他就是当年雾茗对面西西里吧的老板。我高中时常常逃学光顾的咖啡吧的主人。
如今雾茗早已迁到了城郊,而西西里吧也被交通银行取代。却没想老板把生意换来了这里,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你怎么改变口味了?”我指了指这四周布置的紫罗兰和轻纱,不得不说以前虽知道老板格调不凡,但从没觉得他是如此充满柔情的男子。更何况,一晃已近十年过去了,若我没记错,老板应该已过了不惑之年,虽然面貌变化不大,但与这翻细腻心思相配起来,还是让我不太习惯。
他对我眨眨眼,“那是因为你今天来得巧了,一会儿这里有重要的事要举行!”
看他掩不住表情的幸福,我若有所悟,“你要求婚?”
他笑,“差不多。今晚是订婚仪式。”
我声儿不小地惊呼起来,随即为他这迟来的幸福鼓掌,角落里的客人被我们这里的声音吸引 ,回头向我们微笑点头打了个招呼。
老板向他们举了举杯,随即向我道:“来,为了感谢你来见证我人生重要的一刻,今晚喝什么,我都请了。”
“哈,那我就不客气了。先来一杯蓝莓马提尼。”
他抬眉点头做感叹状,“果然士别三日啊,记得那时候见你还是个小丫头片子,整天不是点芒果冰砂就是雪糕******。”
我笑了出来,“看你这副专业调酒师的扮相,让你调雪糕******岂不是太暴殄天物了,更何况哪有来酒吧点冰沙的?”
“行!那就尝尝我的手艺,既然回国就入乡随俗,试试看杨梅马提尼怎么样?”
杨梅马提尼?老板果然是个妙人。不过比起他当年用化学仪器组装的咖啡蒸馏装置,这还是小巫见大巫了。
我被他新颖的“杨梅马提尼”诱惑到了,却一时没注意他口中的“回国”,按理说他只知道我考上Q大离开S市而已。
老板一边晃着调酒器,一边眼角瞥我,大约是见我时时望向门口,便问道,“等人?”
我点点头,施洋这家伙难不成和“佳人”约好来午夜场的?
老板给了我个了然的表情,“现在还早,大约还有一两个小时的样子。”
“啊?你是说你女朋友?”
他讶异地看了我一眼,顿了顿才接口道:“恩。她也差不多那时候来吧。”
我感觉我们俩有些鸡同鸭讲,不过酒吧消闲的氛围让我思维也懒懒的不太在意。他把酒递到我面前,我立刻便被那艳丽的三角杯转移了注意力。
我陶醉地闻了闻甘醇又清新的酒香,求老板给我讲讲他的爱情故事。
老板向来大方,开始娓娓道来。
那是一个男子守爱十二年终成正果的故事。十二年前,西西里吧开张。他心爱的女子毕业后在对面的雾茗中学做英文教师,而他便在对面的开了间咖啡吧,每天早早营业,看着她上班走入校园,又在傍晚时候站在光线不足的吧台内,隔着干净的落地窗目送她下班的身影。
老板只是点滴回忆着这十二年里的片段,他为她做的事,因她而变化的心情,却终没有提及是什么原因让他们错过了这么漫长的岁月。但女子身边一直没有别人,而他的目光也未曾为她人停留过,可见他们是彼此深爱着的。
看着老板叙述时目光中时常流出的温柔,胡渣中蔓延的甜蜜笑意,我的心也百转千回,最终向他举杯,真诚地祝福他守得云开见月明。我想我是理解了,在如此完满的结局面前,当初分别的原因已不再重要了。
满杯的马提尼下肚,胃中的灼热也烧疼了心。
爱情,能让一个粗犷的男人百炼钢化为绕指柔。那么是不是爱情走了,一个男人的温柔便不会再为曾经的她保留?
我想请教一下老板,但终究没有问出口。他能守候那么多年,那份爱又怎么可能走?心中黯然地想着,到底每个人的际遇是不一样的。
老板蹙眉看了看时间,“这家伙怎么还没来?”
我以为他说他女朋友,便也望了望墙上的时钟,刚过十点,余光中却瞥见小水车旁边的施洋,大约在我和老板叙旧时到的。身边有个长发的女子,若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我们前阵子住院时的护士。我哑然,果然是施洋的风格,人生处处要留情。
他显然也看见了我,向我大喇喇地挥手。我向老板致意一下,便端起新调好的马提尼走了过去。
“没打扰到你们吧?”我向那漂亮的护士小姐暧昧地笑笑。
她是知道我和施洋的关系的,所以也不怕她误会什么。
“没有,我们正谈到你呢!”护士小姐轻声笑道。
“啊?”我回头看施洋,目光很是怀疑。
护士小姐连忙温柔地提他解围,“施洋说,你有办法帮他快速办好中国国籍。呵呵。”
咳咳,我刚小啜一口酒,就被呛到了。我下午是匆匆在短信里把赵翰墨的意思问过他没错,可他有必要真的考虑起来么?而且……
我趁人不备瞪了他一眼,他不会是骗人家护士小姐说是要为了她改变国籍吧?
施洋无赖得笑了笑,我几乎有仰头抚额的冲动,还真是只有他干得出的事!
趁着护士小姐去洗手间的当儿,我踹了他一脚,不满道:“你怎么回事?这种玩笑也开?”
作为土生土长的S市女性,我不得不站起来捍卫S市女性同胞的利益。
谁知施洋虽然依旧欠扁地笑着,目光中倒是透着令人玩味的诚恳:“小秦是个很好的女孩子,我想这次我是真的沦陷了。大抵还是祖国大陆的女性最动人。”他说着便夸张地感叹起来,但我知道他话里的意思是认真的。
“那你也不必拿国籍这种事开玩笑吧?”说实话,在我的认知里,一个欧洲国籍在相当一部分女孩的择偶标准中是可以加分的。
“我没有开玩笑啊。你难道不知道我对中国已想往了许久,来这以后更是发现这里都让我有种归属感。说实话,在你提到这件事之前我就有考虑过国籍的事,其实华侨华裔都有落叶归根的情结,这不是心血来潮。而且,小秦是个家庭观念很强的女孩子,我知道她是不会为了自己的爱情而远走高飞,放弃自己的家人。我很欣赏她的坚持。嘿,说起来这点坚持劲儿还跟你挺像。是不是中国的女孩子都这么固执地可爱?”
他说着说着又不正经起来,我不得不又踢了他一脚。钢琴舒缓的前奏响起,把他刚要爆发的痛叫逼了回去。他憋紧了腮帮子转头,又一脸兴奋拍拍我,叫我回头看。
我欣慰地笑了,老板等来了他的爱人,正手捧着一束紫罗兰向她走去。马尾的男子高大阳刚却散发着浪漫的柔情,短发的女子小巧婀娜如清新娇艳花枝,令男士忍不住屈膝,想将花递给她,却将她捧在手心。
掌声,呼哨声,喝彩声此起彼伏,却丝毫没有扰乱《致爱丽丝》那爱意缠绵娓娓道来的钢琴伴奏。
小秦已回座,被施洋温柔地圈进怀里。
“我也一样爱你。”我听他用最深情的声音耳语给怀中的女孩听。
我拿起酒杯,留给他们一个祝福的微笑,悄然离开。转头,再次将杯中红紫色的马提尼一饮而尽。
这是一个充满爱情的夜晚,有最美的紫罗兰象征永恒不变的爱恋。我努力躲避着相拥而舞的一对对情侣,只为寻一个角落,让自己栖息。我知道今晚不属于我,我也不属于这里,但是心里却有一个声音不让我走,哪怕我已失去了自己的爱情,但看看别人的幸福也是一种慰藉吧。
举杯到一半的臂被身后的手强势地握住,再动弹不得。
“别再喝了。”我一怔,心跳漏了半拍。
耳旁熟悉的声音伴着暧昧的气流在将我和周围的嘈杂阻隔,一时间,我只听得见身后之人沉稳的呼吸和自己凌乱的心跳。
我深吸口气。我很清楚自己并没有醉,可是为什么会感受到他的出现?谁来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紫罗兰花语,永恒的爱。
忍不住给我喜欢的酒吧大叔一个幸福。
请相信我们的男主赵叔叔是不会比别人差劲的。
正文 叁九
手中的酒杯被他夺去,他把我拨转身面对他。我抬头看他,那么近的距离,放大的脸上英挺的五官依旧是最完美的比例。让我情不自禁地伸手想要抚摸,终于停在了一半,讪讪收回。我没有喝醉,也没有装醉的资格。
“你为什么在这里?”我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问他。
他目光越过我,看向舞池中心耀眼的一对——老板和他的未婚妻。一下子,我的头脑如灌入了一道清泉,无比清醒。是了,当年老板和他第一次见面就意趣相投,如今看来他俩已将友情延续。他是来为朋友的订婚捧场的吧。
我苦笑一下,幸亏及时得把一些自作多情的念头扼制在心底。
“先生小姐,加酒吗?”侍应生端着托盘走来。
我拿起酒单,被赵翰墨从指尖抽走。他往盘里放了小费,并把我原有的半杯酒也喝干了放入托盘,拍拍侍应生打发他走。
我盯着那空了的三角杯,目送它远去,杯口犹有我模糊的唇印。脑海中努力回忆着方才他的唇贴在杯口的哪一处。真是可笑,此时此刻,我还有精力纠缠着这些。
这时,他醇厚如酒的声音在我的耳畔响起,“我看着你大晚上地走出门,打了一辆车……”
他顿了顿,直到与我四目相对,方才继续说道:“我跟着你一直到了门口,才知道原来你也要来这里。我在河对岸等了许久,犹豫着是走并欠下千石一个祝福的人情,还是等你离开后再进来。因为我想,恐怕我的出现并不会让你愉快。”
我听得混乱,心更乱。似乎他是为了参加千石老板的订婚而来,但为何又处处都提到了我?他说他看着我出门,为什么会这样?
他端详着我的表情,低下的头不知不觉已离我的脸很近。那温柔的鼻息令我心慌意乱,我不得不地退后一步。
他没有再靠近,只是微嘲地笑笑:“就向现在这样,不是吗?”
我不喜欢他眉眼中的晦涩,动了动唇想解释什么,却发现头脑全部阻塞,能说出口的话却全不是真正所想要的表达。
“嗨,美女姐姐。可否有个不情之请?”一个二十左右的小男生跑来,白净的面皮因羞涩而微红,眼神畏怯又纯情地看看我又看看赵翰墨。
“怎么了?”我感激他的打岔解了我的尴尬,便好脾气地问道。
“是这样的……”他用手指了指远处一群虎视眈眈望着他的人,“我们在玩一个游戏。我输了,有两个选择,或者吻一个我认识的女生,或者和我不认识的女生跳一支舞。我……”
他说着又回头望了一眼,脸皮愈发涨的通红。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见了一个很清纯的女孩子,漂亮的眼睛正注视着这里,目光中满是不安和焦躁,我想那或许是他另一个选择中要亲吻的人。
我顿时了然,想来他是不愿意让自己心爱的女孩遭遇尴尬吧。这是个体贴得令人窝心的好男孩。我微笑:“所以你想请我跳舞是吗?”
他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我刚要表示同意,却被赵翰墨一把拉近他的胸怀,衬衣上的扣子险险地擦过我的耳廓,引起一阵麻麻的热意。
“不好意思,姐姐今晚的第一支舞已经答应我了。”赵翰墨毫无愧色地撒着谎,替我拒绝,并不容男孩开口地继续说道:“第二支也不行。”
在我和男孩各自疑惑的目光中,他依旧面不改色,抬起下巴,冲那女孩的方向努努嘴,“相爱并亲吻彼此不是罪,在这样美好的夜晚,让大家见证你们的心意不好么?”
男孩若有所思地眼前一亮,而我则将悬起的心彻底放下。他真的只是再劝诫别人而已,可笑我还傻傻得以为他还像毛头小伙一般对我有独占的**。
他给犹豫的男孩下了最后一针强心剂,“快去吧,漂亮的女孩子是经不起等待的。”
我闻言,心漏了一拍,再度辨别他的神色,他亦好不躲闪地与我对望,眼中一派坦然,又是我多想了吧。
“辛澜,不会跳舞了么?你踩到我了。”
我慌不及地抬脚,“对不起。”
“没关系。”
说完,大家都愣了。似乎我们之间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的对话,简单六个字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