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缝隙,李小夜看到奶娘怀中的林儿也被穿打扮的一身喜气,带了虎头帽子,小家伙感到盖头下的是小夜,冲着她“哎哎啊啊”的叫唤。
出了沈家门,透过喜帕缝隙一角,李小夜看到一名锦玉红袍刚正有力的身影,那身影,她是多么的熟悉。
红色的八抬大轿立于门前,八个强壮的轿夫着装统一,喜气洋洋。吹奏的、指挥的、将新郎围个严实,大家都掩饰不住好奇,踮起脚尖向新娘子张望。
或许是紧张的原因,锦玉红袍的男人拳头一握再握,身形期盼的朝她边倾斜,已经迫不及待。
一种人围上来,嬉笑的嚷嚷,“吟诗啊,新郎官怎么不吟诗?”
“就是,就是,不吟诗可接不走,”
“对,接不走。”
众人起哄。
新郎官从未这般紧张过,这是他期盼已久的心上人,他爱的女人,他的妻,心情怎能平静?
新郎结巴的说道,“我,我不会,不会吟诗~”
“什么不会吟诗?别接了,别接了,新娘子可接不走。”
“对,接不走。”
“···”
众人再次瞎起哄,新郎官有些不好意思。
新娘在喜娘耳朵上低声说了一句什么,喜娘长大了嘴,反映了一下,说道,“新娘子说了,可以不吟诗。”
“哈哈哈~”众人大笑,“没见过这么不害羞的新娘子,竟然不让吟诗!”
“就是,真大方,急着嫁人呢”有人调笑。
喜娘一声“照轿”,众人停下嬉笑,小夜听喜娘交代过,照轿可以压邪。
旁边走出来一个女子手拿一面镜子,将轿中一照,冲喜娘点头。
喜娘将新娘放入轿子口,一个女子端来一盆水递入新娘手中,新娘将一盆清水撒到冰冷的地面。
喜娘交代,这样可以涤除污秽,压邪治鬼,也代表着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永远不会被退回来。
一群孩子围到新郎官处要糖吃,执事的人赶紧每人散了一把,孩子们才一哄而散。
“起轿。”
执事的一声令下,轿子被八人抬起。
新郎官翻身上马,溢出一脸的幸福,回头望一眼被抬起的轿子,夜,咱们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花轿在迎归的路上前呼后拥好不气派,开道的汉子喜气洋洋,紧随的是执事的、掌灯的、吹鼓奏乐的,沿路吹吹打打,欢声连天,这是整个香子城有史以来最热闹的一次亲礼。
终于,花轿迎至军营外,天色已经全黑。
一些不当值的军中弟兄挡在营门口索取吉利钱。
武牛喊得最欢,“拦门,拦门~”。
张子云洒出一把铜钱,一把谷子,一把果子,兵将们争着去抢。媒人说过这叫做“撒满天星”,是用以禳避阻挡新妇进门的煞神。
沈让接过一把精致的弓箭,单眼瞄准射向轿门,“嘭~”,不偏不倚正好射在轿门上方正中央。
新娘可以下轿,但媒人交代双脚不能履地,地与天都是神圣的境界,不得侵犯,而新娘的脚一旦与土地接触,难免会触犯地神,直到片刻后有人取来毡席铺在地上。
红色的锦布轿帘被喜娘揭开,新娘子被人搀扶着出了轿,刚走两步被人一把抱起,坚实的胸膛和男子浑厚气息另新娘沉迷。
本应该新娘的舅舅抱着新娘进大帐与新郎拜堂,可新郎官到是够急,亲自将喜娘抱起来往里走,被晾在一边的娘舅张子云倒显得有些感概。
围观的众人一阵哄闹,调笑不已。
沈让才不管,低声说道,“夜,我抱你进去。”声音犹如春日的暖风,吹进人的心里。
“嗯!”喜帕下的娇柔的应承,顺从的将头贴在他的胸怀。
新郎抱着新娘来到帐前,从一个崭新的马鞍上跨过去,将新娘放于帐门口处。
喜娘取出一条红色绸带,绸带中间系着硕大的红花,将新郎与新娘联系在一起。
帐中四壁已被全部包裹成喜庆的颜色,大红喜字高贴于上,一对大红蜡烛冉冉明亮,桌前摆着红枣、花生、桂圆、莲子。
张子云已提前一步来到帐内坐于上位一侧,另一侧则坐着仍在病中的赵豁,赵豁虽然无法言语,但面容和蔼慈祥,仿佛看着自己的儿子结婚娶媳妇儿。
司仪发话,“请新郎新娘入堂。”
沈让牵着红色绸带,引着小夜来到帐中央。
张子云站起,显得有些激动,眼圈都发了红,“各位,我的外甥女柳月儿,今日长成,许配给沈让将军,我,我张子云,就像嫁出了自己的女儿,我,我···”
他也不知要说些什么,竟流出了老泪,实在哽咽的说不下去,被执事的人安抚一番,继续做下等待新人拜礼。
司仪也颇受影响,有些感慨,面容欣慰的主持,“新人,一拜天地。”
新郎新娘转身,对着天地虔诚的拜下。
“二拜高堂。”
新郎新娘转身拜向张子云与赵豁,张子云与赵豁微微点头,满面欣喜。
“夫妻对拜。”
新郎新娘对立,深深一拜,这一拜便拜了许久,两人都没有起身之意。
她心里想,沈让,一切,只因我太爱你。
他心里想,小夜,我知那日的话伤了你的心,以后,我一定会好好补偿你。
众人皆是叹嘘,这二人,感情深呐!
司仪上前将两人扶起,发出最后一道指令,“送入洞房~”这一声浑厚悠长,因为这一声后,他们便是真正的夫妻。
所谓的洞房,其实是将大帐的一侧隔出了一间,就在原来的屏风之处,不过这隔得一间实在是颇费了心思,从顶到底全部封的紧,与外面的一部分完全隔绝成了两间帐。
新郎新娘各牵着红绸的一段,缓缓步入洞房。
两人迎入新房后,按照媒人交代,女左男右(没错,在宋代就是女左男右,而不是男左女右),对坐在婚床帐中,司仪边唱边向帐中抛洒金钱彩果。
司仪将一些预先从新郎头上取下的头发交给新娘,新娘从喜帕下扯出一缕秀发与新郎的头发梳结在一起,他与她都知道,这便是‘结发’之妻。
仪式完毕,司仪出了帐,帐内只剩他与她。
原本按照司仪交代,新郎要先去外面接受亲友的道贺,招待众人参加酒筵,而新娘则仍然在帐中继续安坐,直到酒筵结束新郎才能再度回房,揭开新娘的喜帕。
沈让是成过一回亲的人,这些礼仪他自然了解,可他迫不及待,司仪刚一踏出帐子,他便走到桌边,好像怕喜帕下面不是小夜一般,拿起准备好的秤杆,毫不犹豫的将喜帕挑起。
喜帕清逸的挂在秤杆上,一张清美娇艳的小脸呈现在眼前!
沈让深吸一口气,将她揽入怀中,没有见到她的这三日他忐忑不安,好像随时会失去她。
“夜,是你么?”
“是我。”她娇柔回应。
他放开怀抱,将她仔细瞧,原本她就清媚,今日的她更令他沉醉,红色嫁衣将她衬得娇嫩可人,明亮的眼眸在烛光下灵动吸引,小嘴就像刚刚摘下的樱桃,让他有立刻吞进腹中的冲动。
看到他的患得患失,他的激动欢喜,她一直在微笑。
沈让起身走到桌边,斟满两个小酒杯,回到床前递一杯给小夜。
小夜接过,嫣然的说道,“夫君不是要先招呼客人,怎么这会儿子到先喝起合卺酒来?”
沈让弯起眉眼,“先喝了才好,不然一会儿在外面醉的不省人事,可不就麻烦?”
小夜莞尔,没再说什么,举起酒杯,与沈让手臂交错。
两人将酒饮下,沈让还在兴奋之中,又说道,“夫人,再来个大的如何?”
小夜笑出了声,将酒杯递于他,“好”
沈让再次斟满,坐在她身边,两人举着酒杯的手绕过对让肩头,一饮而尽。
酒杯放到床边矮凳,沈让再也克制不住,将小夜一把拉在怀里吻了上去,激烈与柔情共同迸发,似要将她整个人都吸入他的体内,她被吻的呼吸错乱,丝丝电流蔓延至周身,令她不自觉的颤抖,但大手紧紧禁锢着瘦小的腰身,不容许她有半分的躲避。
帐外传来一声轻咳,“咳咳~,沈将军,大家可都在外面等着,可否先出来接受大家的道贺?”
张子云说的很是委婉,出来喝完酒再洞房也不迟。
沈让无奈,放开怀中的人,依依不舍的在樱唇轻酌。
“你等我。”
“嗯”。她没有说我等你,她只说了嗯。
沈让扭身向外走去。
瞧着他远去的背影,她轻声说道,“沈让,我爱你。”
沈让回到床榻边再次将她揽入怀中,狠狠地吻了一回,“夜,我也爱你,我尽快回来。”
“嗯。”她又只是嗯。
他宠溺的轻刮她小鼻头,出了帐。
顷刻帐外道贺之声,碰杯之声更加欢快。
李小夜想象得到,此时的沈让一定正满面春风的接受恭喜和祝福。
约莫一刻功夫,“嗖~”,一丝厉风破帐而入,玄月剑直直刺进床楞处,小夜将剑拔出握在手中。
今夜圆月高照,气候近日也在回暖,再加上帐外热闹非凡,人声鼎沸,然而谁也没有注意到,一批隐没黑暗中的恶魔正在悄然靠近。
酒桌之上,张子云将喝了一圈的沈让拉过来,“沈将军,以后你可是我的外甥女婿,你说这称呼怎么改?是你叫我舅舅,还是我继续叫你沈将军?”
沈让满面红光,“既然我娶了你的外甥女,自然是叫你舅舅,舅舅在上,请受小婿一拜。”说完立刻施礼。
张子云赶忙接住“哎,玩笑而已,怎可认真,自然是按照之前的称呼好些,哈哈哈~”
两个小兵喝多了酒,出营透透气,在林中小解。
一人说道,“咱这沈将军也太有福气,先前的沈夫人温柔娴淑不说,这个张将军的外甥女也是极其清秀楚楚动人,就连前些日子那为将军自刎的艾儿都妩媚多情,你说,这好事儿怎么都让沈将军赶上了,俺咋就没赶上过一个呢?”
“就你,瞧瞧你那熊样?人家可是将军,你是吗?人家可是武状元出身,你是吗?别说打仗你打不死几个敌军,就连平时操练你都斗不过我,还是再练几年吧!”
“嗖~”,一只箭射到一人身上,还没来得及呼喊,勃颈处喷出大量鲜血,怦然倒地,“有,有敌···,快,禀报,将···”一口气咽下,死了。
另一人酒立刻醒了大半,眼含悲痛,不敢大声呼,立刻俯身向林外窜去,奔跑之间几支利箭与他擦肩而过。
刚刚跑到军营门口,眼看就要进去,‘嗖~’,一支箭射在他的后心,他顾不得疼痛,向营里跑去。
营内众人欢声笑语,连连碰杯。
一兵急步窜入,倒在沈让面前,“沈将军,大事不好,有人偷袭,快,快···”话未说完,口中流出鲜血,睁着眼睛倒地而亡。
张子云手足无措,“这该如何是好?”
众兵将立刻肃静,因今日是沈将军的大喜之日,大家前来道贺身上均未带兵器,要如何应对?
“啪~”沈让手中酒杯摔地,竟敢在他大喜之日来搅局,是谁活的不耐烦了?
他怒恼的吩咐,“张挺带一小队出营打探,其他人传令下去,全军立即进去备战。”
“是,领命!”几十桌酒席的人立刻被横扫一空。
沈让回身向帐内走去,张子云进帐,快步赶上想进入里帐的沈让,将他拉住,“沈将军,敌军偷袭要紧,月儿就交给我。”
沈让点头,作为一名将军,现在确实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翻身拿起长把大刀,向里帐看了一眼,“夜,你等我。”大步跨出营帐。
张子云进入里帐,穿着嫁衣的小夜手持宝剑,直直站着看向他。
“月儿,这里危险,已经被敌人围上来了,快跟舅舅走。”张子云上前拉住她。
小夜疑问的说道,“舅舅身为大宋将领怎可先走,你应该先人之忧而忧,不如舅舅先去外面打探军情,我在这里等着无妨。”
张子云情急,不知如何解释,眼珠一转说道,“月儿,舅舅知道这些道理,可是你一个女子家,要先将你安顿好,不然舅舅怎么对得起你的父母啊!”
小夜轻笑,“舅舅莫是忘了,我一人即可顶你军中百人,还有何放心不下的?”
“可凡事有个万一,你还是跟舅舅先到安全的地方去,走。”他不由分说拉着小夜就往外走。
小夜随着他出了帐,此时的大营外已经传来刀兵相见之声。
一小兵跑来,“禀张将军,此次敌军偷袭来的都是吐蕃精兵,沈将军已带人冲破围攻,意要将敌军首领擒拿,传令下来,军中事物交由张将军全权负责,现在请张将军示下。”
张子云面露忧色,挑起眉毛,“可知是吐蕃哪一部偷袭?”
“沈将军说是像牛精谷部。”
“好,我已知晓,随时等候命令,你先下去吧!”
“轰隆隆~”一阵地摇,几人站的不稳,军中营长也跟着颤抖。
小夜立刻睁大眼睛,“舅舅,定是哪里发生地陷,待我亲自前去查探一番,片刻就会回来。”
张子云眉头不展,将她一把拉住,“月儿,这查探之事交由他们去做,你还是先跟舅舅离开的好。”
“舅舅,此时敌军偷袭正是用兵之际,你还是将他们留下备用,我身手还不错,就让我前去为大宋兵将做些事情也好。”
张子云蹙眉思考片刻,让她离开军营也好,免得被她发现蛛丝马迹。
“好,你前去查探清楚再回来告知与我。记住,要查探仔细,不可错过一丝一毫,这很有可能是敌军的奸计。”
“舅舅放心,我定会好好查探。”
小夜轻点跃起,飞奔在一座座帐顶,不到片刻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张子云眉头皱的更深,奇怪,今日成亲时并未见到月儿佩戴武器,她手中的利剑是从何而来?他想不出个所以然,还是眼前的事情要紧,先接应再说。
小夜奔飞在月色之中,掠过树林跑到一个僻静之处,瞧见地面陷进去一个巨大的空洞,洞内深不可测,里面还有莹莹火光,洞外弥漫着一股焦火的味道,四周绵延着浓稠的黑烟。
辽信奴搞的还挺像样子。
一抹青色出现在她眼前,“马匹已经准备好,不过有一件事我还是要告诉你,你听了再做决定。”
小夜眼神一凛,“说。”
“昨日刚刚探听到消息,今日吐蕃意不在偷袭,而是将沈让引入牛精谷部,将其擒拿!”
“什么?”小夜惊异,“怎么会?你确定?”
“你不是说你自会护他周全?我以为你会将突发事件料想得到。怎么你···?”
“诶!”
小夜气恼,她以为只是偷袭,提前几日与周强商量好,在成亲这日将那些有可能是接应的人暗中下了毒,让人觉得他们只是一般的酒醉,可谁知竟是在于擒拿沈让?
沈让喝了那么多的酒,现在头脑发热中了敌军奸计,该不该去救他?
她有些犹豫。
辽信奴走进两步,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