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似乎松了口气,虚掩着门进去找人去了。
没一会儿,村长出来了,他的态度倒是亲切:“九月啊,找我有什么事吗?到家里去说吧。”
“村长伯,不用了,我就是来请您帮个忙,就不进去了。”九月摇头,主动拒绝。
“什么事,你说。”村长当然也不是真的请她进去,当下顺着话问道。
“村长伯,您是村长,一定对村里的人都熟悉,您能否跟我去认一认一个人,看看她是哪家的?”九月没说自己已经知道那人身份的事。
“认人?去哪认?”村长惊讶的问。
“后山。”九月叹了口气,“本来这样的小事不该来麻烦村长伯的,可是,我不知道该找谁说才好,只好来麻烦您。”
“你先说说,到底出了什么事儿?”村长一听有些犯嘀咕了,又是后山,赵家的事才了呢,怎么又冒出什么事来了?难道是有人也和赵老山一样看中了这祈九月的相貌,想沾便宜又见鬼了?
“那人毁了我娘的碑,被我碰个正着。”九月这才淡淡的说道,“我娘的事,我一无所知,不过,纵然她以前有什么错,与人结了什么怨,可毕竟她都过世十五年了,有什么样的过节不能揭过?只是,那人似乎对我很是抵触,我问了几遍,她只是嘀咕,没办法,我才来找您的,您是村长,说话也有分量,想来她一定也会给您面子,不知村长伯能不能帮帮我问问,这中间到底有什么样的怨,竟让她这么多年来屡屡到我娘坟前谩骂毁碑。”
“竟有这事儿?”村长吃了一惊,这可不是小事啊,要知道,动人祖宗的坟就是被活活打死也没人敢吭声的,“快带我去看看。”
“请。”九月立即让到一边伸手延请。
两人快步往后山走去,一路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也有那闲着无聊好事的人看到这一幕,猜测可能又有好戏看,便远远的辍在了后面。
沿着山路很快便到了坟场边,那妇人被一根草绳绑在一棵粗竹子上,正骂骂咧咧又扭又踢的挣脱扎着。
九月四下看了看,没瞧见别的人,当然,她知道这是游春安排的,这会儿估计也回家去了。
“村长伯,就是她。”九月指着那妇人说道,“她被我抓到还想爬,问她话,还一副装疯卖傻的样子。”
村长一看到这人,顿时无言了,这妇人……说她疯吧,她还知道来找周氏的麻烦,说她不疯吧,偏还没个正常的样。
“她是你三姐夫的亲姑姑葛氏。”村长清咳了一声,直接了当的点破了妇人的身份,“九月啊,这事儿,你还是跟你三姐夫家的人说说,让他们管管好就行了,闹大了伤了亲戚情面。”
“村长伯,我没想闹大,不过我也不会轻易作罢,她已经不止一次这样做了。”九月淡淡的说道,“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我三姐夫的亲姑姑,我只知道,她动了我娘的坟,一次两次也就罢了,权作无心之过,可屡屡如此,便是存心故意想害我娘不得安宁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村长头疼了,他就知道这不是小事,她怎么可能只让他认认人这样简单呢,正头疼着,他听到身后有声音传来,忙转过身去,只见祈丰年兄弟三人带着祈稻等人来了,当下心头一松,只要祈丰年说这事儿不追究,那就好办了,“丰年,快来。”
祈丰年等人快走几步,到了面前,一看到绑着的疯妇,几人顿时愣住了。
而那疯妇,一看到祈丰年时,竟停止了挣扎,眼睛直愣愣的看着祈丰年,咧着嘴巴直笑。
“这……”祈丰年惊愕的指着那妇人,说不出话来。
九月淡淡的看了看他,没说话。
“丰年呐,九月说是她毁了木碑,你看这事儿……”村长走到祈丰年身边,把这烫手的山芋扔了过去。
祈丰年回神,转身看了看不远处的坟,前面果然倒是木碑,他不由叹气,转头看向那妇人:“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高兴。”那妇人居然咯咯的笑了起来,回答了祈丰年的问题。
九月看看她,又看看祈丰年,她想,也许那个流言是真的?
祈丰年咬了咬牙,黯然的说道:“她都走了十五年了,你还想怎么样?”
“我不想怎么样,她从我身边抢了你,我就是不让她安生,活着不安生,死了也不让安生,我要让她成为孤魂野鬼,让她……”妇人咯咯的笑,眼睛睁得大大的,直盯着祈丰年,整个人说不出的怪异,只是,她的话没说完,九月便上前垂了她一巴掌,“啪”的一声脆响,惊住了妇人,也惊住了众人。
九月冷冷的看着她:“你再敢说我娘一句不是试试!”
妇人惊惶的目光移向了她,一时没了声音,眼前这张脸,与记忆中恨的那个人那么像,可不知为什么,她却恨不起来,甚至……还勾起了许多被她遗忘的往事……
“九妹,别这样。”祈望心头直跳,上前怯怯的拉了拉九月手臂。
九月甩开了祈望的手,冷眼看着那妇人:“我娘已经不在了,在世时,她不曾享过什么福,死了,也是孤坟一座,黄土一杯,为祈家生了九个女儿,却入不了祈家祖坟,这还不够吗?她已经死了,你却还活着,这还不够吗?”
妇人盯着九月,眼中流露一丝迷惘,曾经,她被人欺负时,那一个人也曾用这样的表情、这样的语气、这样的气势帮她教训过别人,那时,她才七岁,而那个人比她还小一岁……
079她的命也是我给的
九月一字一句的诘问,让祈丰年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周氏这件事,在场的人当中,也就是他最没有发言权,媳妇儿一辈子为他操劳为他生儿育女,可她死了,他却不能保住她入祖坟的资格,甚至于这些年,木碑被人屡屡毁倒,他都无能揪出这背后的黑手,现在,九月揪出来了,他居然还想着就此放过……他有什么资格?
祈丰年咬了咬牙,叹着气退后了几步,黯然离开。
看到他走了,祈康年和祈瑞年两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的选择了跟随祈丰年,没一会儿,余下的人除了村长,便都是祈家的小辈们。
妇人看着祈丰年的背影,忽的咯咯的笑了,两行浊泪却滚滚而下,脸上的五根红红的手印触目惊心。
祈望等人面面相觑。
许久之后,妇人收回了目光,敛了笑紧盯住了九月,她的眼中出现片刻的恍惚。
“说,你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九月见状,心里掠过些许不忍,语气也缓和了些,她一向不是激进的人,方才却莫名的火起打了人一巴掌,现在平静下来,自然也能理智对待了。
“周玲枝啊周玲枝,我们较劲了一辈子,可到了,我还是输给你了。”妇人不理她,径自抬头望天,喃喃的说着,“我生了儿子又能怎么样……儿子不要我了,你呢,死了死了,还能有这样一个女儿为你出头……为你争……”
“九月侄女,来,来。”村长见状,连连叹气,招手把九月喊到一边,语重心长的低声劝道,“九月侄女,我和你爹也是多年的老兄弟了,所以。伯伯和你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你可得往心里记啊。”
“村长伯,您说。”九月已经猜到他想说什么,当下点了点头。
“你娘已经不在了,当年的事,也不用去翻它,翻出来只会糗了活着的人,你说对不?”村长看了看她的脸色,说的有些小心翼翼,他是看出来了。丰年这个女儿可不像别的几位,她可是说得出做得到的,这事儿真要是较起真来,说不定要伤到几家人的情面呢。
九月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她呢,叫葛玉娥,是你三姐的婆家姑姑,虽然葛家人也不待见这葛玉娥,可到底是他们家人,闹大了。葛家没了面子,你三姐的日子只怕更不好过了,除此,还有你爹这老脸……”村长没有往下说。只是叹了口气,拍了拍九月的肩,“你是个聪慧的孩子,自个儿好好琢磨琢磨,尽量把事情化到最小吧。”
九月敛了眸,微微点头,心里越发好奇这葛玉娥和她爹娘之间的纠葛,她想。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纠葛让这葛玉娥变成这样?
“行了。我还有事儿,先回了。”村长释然,“有什么事。随时来找我。”
“谢谢村长伯。”九月没有拦他,有些事,她希望弄清楚了再下决定。
“九妹,放了她吧。”村长走后,祈望走了过来,拉着九月轻声说道,“就当为了三姐。”
又是为了三姐,难道这葛家人这么难缠?九月皱了皱眉。
“她那个儿子,还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是爹的儿子呢?万一是,岂不是伤了爹……”祈望想了想,又悄声说了一句,可眼瞅到九月的脸忽的一沉,她便停住了,心里有些不安,她到底不如八妹和九妹的关系,说这些,九妹会不会不高兴?
“五姐,我自有分寸。”九月淡淡的应了一句,“就算要放人,也得弄清楚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以后还要不要这样做,不然,娘以后还如何安生?”
祈望脸上一红,连连点头。
“可想好要说了?”九月回到葛玉娥面前,淡淡的问。
“#%……”葛玉娥直直的看着她傻笑,口中念念有词。
“……”九月皱眉,怎么又开始了?
“她就是这样的,时好时坏。”祈望叹气。
“十九妹,这事儿和她说没用,我看,还是把她交给葛家的人,让他们自己看好她,要再有下次,就直接找葛家的人理论去。”祈稻也皱着眉,他比较沉稳,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这样处理最好,不然,与一个疯婆子哪纠缠得清?
“葛玉娥,如果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并且保证以后再不会这样,我就放了你。”九月看了看他们,站在葛玉娥面前盯着她问道。
“&%%#……”葛玉娥还是那样子,叽叽咕咕的不知道说什么。
“你们想干什么?!”这时,后面路上冲过来一个年轻人,到了前面狠狠的推开了祈稷等人,撞开了九月,扑到葛玉娥身边,连拉带拽的解去了藤条。
祈稷等人被推到了边上险些摔倒,而九月则直接跌坐在地上,她下意识的一撑手,手掌被一块尖石压到,顿时扎破了手。
“石娃子,你娘的干什么?”祈稷从地上爬起来冲上去拉开了那年轻人,瞪着他骂道,“你找死是吧?”
祈望站的稍后面些,没被推到,这时也是吓了一跳,赶紧去扶起九月。
九月看了看自己的手伤,殷红的血流了出来。
“血……血!”葛玉娥的目光却一下子转了回来,惊叫了起来,挣扎开了已经松开的藤条冲了过来,双手紧紧抓住九月受伤的手,口中连连低语道,“玲枝不怕,玲枝不怕,姐姐帮你包起来,姐姐帮你包起来……包起来。”说罢,腾出一只手在自己衣摆处摸索,越摸越急,越急越是念念有词。
九月和祈望互相看了一眼,都被葛玉娥的话给惊到了,这葛玉娥和她们的娘姐妹相称?
而祈稷等人也更是惊诧,祈稷和那年轻人互相揪着衣领侧着头愣愣的看着葛玉娥。
“娘,你干嘛呢?”年轻人率先反应过来,松了手,掰开了祈稷的手,快步到了葛玉娥身边。
居然是葛玉娥的儿子!九月不由深深的打量了他一番,还真别说。他眉目间还有那身形,倒是和祈丰年有那么一点儿相像。
这时,九月手上一紧,她回过神来,低头一看,葛玉娥不知从哪里撕出一条布条,正温柔的帮她包扎,口中还在念叨:“玲枝不怕,很快就好了,不疼了哦。姐姐帮你吹吹,吹吹就不疼了……”说罢,还真在凑到九月手边吹了起来。
“姐姐既然这样心疼玲枝,为什么还要毁玲枝的碑?为什么还想让玲枝不得安宁?”九月盯着她。顺着她的话轻轻的问道。
“他们不给玲枝入祖坟,他们不给玲枝刻名……”葛玉娥说着,脸上变得忿忿起来,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祈望一直注意着葛玉娥,这会儿见她又恍惚起来,吓了一跳。忙伸手把九月拉后了两步,快速帮着包起伤口。
“娘,你在干什么?”年轻人瞪了九月一眼,拉住了葛玉娥。不悦的问道。
“石娃子,我来告诉你怎么回事吧,你娘毁了我大伯娘的碑,还不只一次,被我家十九妹亲眼看到了,你说吧,这事儿怎么处理?”祈稻见葛玉娥颠三倒四的夹杂不清,而后面似乎还来了不少看热闹的人。叹了口气。上前指着那坟,“你自己看看。”
石娃子看向那边,果然。周氏的坟前倒着一块木碑,前面还有个深深的坑,泥土一片凌乱,便知道祈稻没有骗他,当下黯然低头,松开了葛玉娥,走到那墓前跪下,连磕了三个头,又把那木碑重新竖起,埋上土,压上石头。
谁知,葛玉娥见了,直愣愣的盯了一会儿,冲上去推开了他,双手连拉带拔把那木碑又给弄了出来,一边还冲着他又打又扯:“谁让你立的,谁让你立的,没名字的谁让你立的……”
九月心里忽的有所了悟,没名的不能立?
“娘!”石娃子见葛玉娥这样,脸涨得通红通红,他之前都是缩着身子由她拉扯,实在受不了才抓住她的双手大吼了一声,“你醒醒!我是石娃啊!你醒醒好不好?!”
“石娃子……”葛玉娥愣了一下,随即高兴的捧着石娃子的脸,又拍又摸的笑道,“儿子回来了呀,儿子,我告诉你哦,你是我生的,我生的,她……”说着指了指自己又突然指向了九月,嘿嘿的笑道,“她的命,也是我给的,我给的呢,你信不信?信不信啊?啊?”
这话说的……石娃子看了看九月,有些尴尬:“娘,我信,信,咱们回家吧,我刚回来,肚子饿着哩。”
“好,好,我儿子饿了,饿了……”葛玉娥看着他眉开眼笑,叽叽咕咕的走了。
“哎!”祈稷不满的看着石娃子,欲要拦下。
“让她走吧。”九月对祈稷摇了摇头,她想,她已知道葛玉娥为何要毁那木碑的原因了。
听到这话,石娃子有些惊讶,经过她面前时抬眼看了一眼。
“再有下次,绝不姑息。”九月淡淡的迎视他,话带坚定。
石娃子深深的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的手,点了点头,扶着葛玉娥走了。
她的命也是我给的……什么意思?九月盯着葛玉娥的背影,皱了皱眉,方才葛玉娥颠三倒四的那一番话,已经透露了许多信息,葛玉娥和周玲枝两小无猜的情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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