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到,赵老山的鼻子又抽了抽,眼皮略略开了丝缝,虽然很快的闭上了,却也掩饰不了他装昏迷的事实。
赵老山嗜酒,闻到这酒味儿,下意识的便有了这动作。
九月暗暗好笑,百分百确定了他是装的,她便更放心了,她做的这些,可伤不了什么人,顶多就是让他惊吓一下。
地上画的小沟都倒上了酒,这地虽是硬地,可毕竟是泥土,酒慢慢的便渗了下去,她没有耽搁,示意边上的人把火点燃,自己却捧着那酒坛子含了一口,才把里面的酒全倒到了沟里。
“十九妹,给。”祈稷气愤赵老山所为,这会儿看到她倒酒,又看到一边的火把便明白了她说的教训是什么,过去燃了火把递了过来。
九月把空酒坛子狠狠的往那大石头一摔,“啪”的一声,酒坛子四分五裂。
赵老山几不可微的整个人颤了颤,手指动了动。
九月冷冷一笑,接过祈稷手中的火把,凑到了自己面前,忽的一喷,酒落在那火把上,火苗猛的往上窜了窜,众人不由一阵惊呼,就在这时,九月把火把往地上的沟里一点,那未渗完的酒顿时燃烧了起来。
“啊!”赵老山媳妇不由大惊,尖叫了起来,要不是赵槐让人拦住了她们,她估计都冲上来了。
九月不理会他们,接着点燃了赵老山脚底心的符,赵老山的脚趾往内缩了缩。
还真能忍……九月撇嘴,速度点燃其他的符,这符没有沾酒,符纸又小,倒是不怕会烧到人。
最后,她把手点向了赵老山的脑门,这一下,赵老山躺不住了,整个人蹦着就跳了起来,跟个猴子似的在火圈中间又蹦又跳,双手飞快的拍着脑门和身上的火星。
“神了!”人群顿时哗然,尤其是赵槐等人更是惊骇不已,方才他们又掐又捏的,人就是没反应,没想到竟这样被九月给救回来了。
祈稷见到赵老山这模样,咧着嘴直乐,冲着九月竖了竖大拇指。
五子惊讶的看着,转向九月的目光带着些许欣赏。
九月没注意,只是冲祈稷笑了笑,便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到了赵老山身上,见他作势翻了翻眼又想重新倒下,不由冷冷的说道:“赵老山,你若再倒下,我保证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赵老山顿时僵住了,整个人呈奇怪的姿势后仰着。
“人在做,天在看,你若不想再有报应,最好夹好尾巴安稳些。”九月鄙夷的看了看他,把手中的火里往边上赵老山媳妇手里一递,冲赵母等人说道,“符三十文,朱砂二十文,一会儿记得送到我家。”
“是是是,我们一会儿就送过去。”赵母哪里敢不依?冲着九月连连点头。
九月淡淡的点头,转身去寻她的篮子。
五子已细心的帮她收拾好了,正递给祈稷,祈稷瞅了他一眼,嘿嘿一笑,接了篮子给了九月,一边竖了竖大拇指。
九月微微一笑,提了篮子径自回去,一路过去,所到之处人人让路,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已经不全是害怕,更多的还是惊讶和探索。
“回来了?”游春已经开始作雕刻前的准备,他已用宣纸抄了一张经文,此时正反贴到木板上,听到九月进屋的脚步声,抬头看了看她,“赵老山怎么样了?”
“他装的。”九月撇了撇嘴,把篮子放在桌上,随手倒了一杯茶就要喝。
游春一伸手便夺了她手中的杯子,有些不悦的说道:“这茶凉了。”
“我就漱漱口。”九月无奈的看着他,方才她为了博人眼球,营造神秘气氛,才用那一招,这会儿满嘴酒味,让她很不舒服。
“你从哪儿喝了酒?”游春凑到她脸颊边闻了闻,皱了皱眉。
“我没喝酒。”九月摇头,把她做的事说了一遍。
游春一边听,一边从里屋端了陶制茶壶出来,这几天天气越发冷,她又爱喝水,他便利用了那个小灶,天天小火煨着。
“你学过么?”九月教训了赵老山,心情极好,说得也挺高兴,可谁知,游春听了却越发的沉了脸。
“嗯?”九月纳闷的看着他,摇了摇头,“没有。”
“那你还这般胡来?万一一个不慎伤着自己怎么办?”游春把茶壶放在桌上,沉着脸看着九月,一想到她有可能伤到自己,心口便闷闷的。
九月心头一热,脸上多了一抹笑意,主动伸手挽住了他的手臂:“好啦,我这不是好好的嘛,以后不这样了,我保证。”那酒的味道太不舒服了,她肯定不会再玩那招了。
“唉,你呀。”游春低头看了她一会儿,最终还是无奈的叹了口气,伸手提起茶壶,给她冲了一杯热水,“先晾晾,别烫着了。”
“嗯。”九月这才松了手,坐到桌边歇脚,一边吹着热水,一边看着游春在木板上调整纸张。
中午,九月做了两菜一汤,正和游春在屋里用饭的时候,赵母带着三个儿媳妇来了,这次倒是没提什么篮子,不过,赵母带来了一吊钱。
九月不由吃惊,这赵老山家竟这样宽裕?她说五十文足够,人家居然送了一千文过来。
可偏偏赵母千恩万谢,硬是留下这一吊钱带着人走了。
九月看看手里的钱,哑然失笑,没想到这当师婆来钱这么快,她编几天的篓子抄几天的经也就是上百文,这一吊钱,得多久才能攒到?
不过,今天这事儿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若非必要,她还是不想用这些忽悠人的把戏去赚钱,她还是希望能通过自己的努力正正经经的做生意。
眼下有了这一吊钱,她该怎么利用呢?一时之间,九月有些出神。
“在想什么呢?站门口吹冷风。”游春无时无刻不在注意九月的动静,见她站在门口好一会儿不进门,不由纳闷,再次放下了手中的活,过去把她拉了进来,关上门。
“我在想怎么利用这些钱做些买卖。”九月用手指勾着这一吊钱提至眼前。
“一吊钱可以收不少的底蜡、木粉,你可以用这些制成香烛卖给庙里,可以积少成多。”游春笑道,“至于其他买卖……”后面没出口的话,不言而喻。
“我知道啦,这点儿钱根本做不了什么。”九月笑了笑,她又不是不懂,“算了,不想那些,还是顾好眼前的,有了这些,这个年我们可以过得舒坦些了。”
“九儿,明日,我想进镇去一趟。”游春看着她的笑容,心里又是一叹,他如今虎落平阳,自己都得靠她照顾,看她如此辛苦却不能帮上她什么,这种感觉太窝囊了,他想,他也是时候出去寻一寻随从们的消息,只要联系上他们,她的困境根本就不算什么。
076毁碑的疯妇
游春要进镇,九月不由大吃一惊:“你去镇上做什么呀?要买什么东西我帮你带回来就是了。”
“我只是有些闷了,在村里不方便走动,便想着去镇上透透气,你放心,那天遇到那些人也是因为我自己大意,在人前显了功夫,这次,我就是去转转,不会有事的。”游春不希望让她担心,便只说出去透透气,“还有,这不是要刻东西吗?我手上没有称手的刻刀,这刻东西最重要的就是刀可趁手,你帮我带只怕没我自己选的好。”
“那……你自己一定要小心些。”连这理由都出来了,她再多说还有何益?九月再不放心,也知他是有事要办了,不放心也好,无奈也罢,她总不能把他关在家里不让出门吧?
“放心,我一定不会让自己有事的。”游春见她不高兴,伸手揽住了她,“我保证,我只是去转转,半日便回。”
九月点头。
赵家的事一了,纵然村里流传开了九月的种种神奇,可作为被议论的当事人,九月却没有那么多功夫去理会那些,如游春所言,她还有大把的事要做。
家里的底蜡和木粉已然没了,新的收购计划还没有实施,她便专心抄写起经文来。
第二日,天还没亮,游春便出门了,九月醒来的时候,枕边放着他留的字条,才知道他没吵醒她就先走了,九月越发的确信他办事情去了,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
游春出门前已经为她熬上了粥,九月早早的吃了些,屋里屋外收拾了一番,便坐在桌边继续抄写经文。这才很快的收敛了心绪,让自己平静了下来。
很快,日头当空,九月才停下了笔,揉了揉自己的颈项,把写好的整理了一番放进桌子里面。才站起身来到屋外,想看看游春回来没有。
刚到院子里,就看到有个人站在后面的竹子下,九月心下一喜,正要喊,却发现那人并不是游春。而是那个少年阿安,她不由失望的收敛了笑。走上前去:“你怎么在这儿?”
“你不是说要用底蜡吗?你看看这些能不能用?”阿安的腿上还有伤,此时,他一手扶着竹一手拄着拐杖,他脚边上还放着一个黑布袋,说罢,他指了指那黑袋子。
“啊?”九月一愣。随即大步上前,拉开了那黑袋子,里面果然是底蜡。还不只一块,“你去了新良村了?”
“嗯。”阿安点头。
“你这样子怎么去?”九月吃惊的看看他的腿。
“不是我自己去的。”阿安摇头,顿了一会儿才解释道,“我们有六个人,他们听说了这件事后,就帮我去了一趟,这些蜡有一半是他们乞讨凑的钱,有一半是别人送的,五块,一共才二十八文。”
这么便宜?九月再次惊讶了,当下点了点头提起了黑袋子,冲阿安点了点头:“你的腿可好些了?”
“嗯。”阿安点点头。
“那跟我来吧。”九月又看了看他的伤处,提着黑袋子先下了地埂。
阿安犹豫了一下,扶着竹子慢慢的爬了下来。
“坐会儿。”九月把他带到灶间,拿了长凳让他坐在阳光下,自己提着蜡块进了屋,把黑袋子腾了出来,从自己的钱罐子里数了一百六十文钱出来,倒了一杯茶出去,“给。”
“谢谢。”阿安双手接过,挪了挪身子,显得很不自在。
“这六十文是给你们的。”九月把黑袋子搭在他边上,把六十文钱用细藤条串好放在了黑袋子上方。
“二十八文就够了。”阿安看到那钱,涨红了脸便要站起来。
“这么大的蜡块,蜡虫也没有我之前买的多,十二文钱一块已经是我捡了大便宜了,方才你不是也说了,一半是你朋友的钱凑的,一半是人家送你们的,也就是说,这些蜡本就值五十六文。”九月见状,微笑着说道,“按原先说好的,每块给你两文钱报酬,我便不给你了,你欠我的钱就从这里扣,今儿已经抵了十文了,你若推辞,这事儿以后我也不找你了,我自己去就是。”
“……”阿安看着她,张了张嘴,最终没说什么,收起了那六十文钱,脸微微有些红,“明天我会让他们再去。”
“喏,这一百文是给你们收底蜡用的,除了底蜡,我还需要杉木粉和松木粉。”九月把手上的一百文给递了过去。
阿安犹豫着,没有伸手。
“拿着。”九月又抬了抬手,“我需要的底蜡可不是小数,凭你手上那六十文,还去你朋友的,余下还能收多少?”
阿安沉默,抬手接下了这一百文钱,过了一会儿才低低的说道:“我一定办好。”
“知道。”九月笑笑,起身走向灶间,“你吃饭了吗?要不要在这儿吃点儿?我煮面条。”
“不了;我先回去了。”阿安喝完余下的茶水,跛着脚把茶杯放到了灶间的桌子上,看了看她,拿起那黑袋子走了。
“嗳,明天还要换药,记得在村口等我。”九月快步出来,提醒道。
“不用了,我自己会去。”阿安在院子里停下,回头应了一句,一脸的别扭,说罢,飞快的看了她一眼,转身跛着腿爬上了后山的陡。
“……”九月瞧了瞧,转身回了灶间,明早她还是早些去土地庙看看吧。
游春还没有回来,九月便改了主意,炒了一个菜将就着早上余下的粥吃了午饭,收拾完再坐下时,她的心却久久不能平静下来,他说了半日即回,可眼下已过晌午,他还不见踪影,难道又遇上了上次一样的事?
九月静不下心,落笔写了两个字都觉得不满意,干脆搁下了笔,锁了门往后山走去,他不可从村口这边进来,唯一的路就是后山的林子,那条通往山脚土地庙的路能通往落云山,也能通往镇上。
九月很快就穿过了竹林,来到了那边的山头,远远的就看到山脚的土地庙前,一个跛腿的人正被几个更小的人围着走上台阶进入庙中,瞧那身形和步伐应该是阿安。
九月只是停留了一眼,便转向了镇上的方向,山岙转角处,一个人背着个大包袱手上拎了个大袋子疾步走来,瞧身形倒像是游春。
九月目光一凝,手搭凉篷往那边细看了起来,没一会儿,那人便从土地庙前直直往这边走来。
是游春。九月心里一喜,转身就想下去迎迎他,这时,她听到后面坟场传来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她不由停了脚步。
后山有人,一会儿游春上来要是让人看到岂不是麻烦?想了想,她转了脚步,往后面坟场走去。
“你个娼|妇……你个灾星……你个没得好死的……”越近,后面的骂声越是清晰,九月好奇,便加快了脚步,谁料,刚刚出了竹林来到坟场,便看到一个妇人在周氏的坟前,冲着那木碑又骂又啐又踢又扯,木碑刚刚埋下,没一会儿就被她给拔了出来,摔在地上又踩又跳,口中脏话不断。
九月一见,心头火起,冲上去一把推开了那妇人,女人被推了个四脚朝天,只是奇怪的是,她被人推倒了居然也没有叫出声,而是瞪了九月一眼,继续叽叽咕咕的缩着头骂着。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推我娘的木碑?”九月皱眉,她怎么觉得这妇人有点儿神经质呢?
那妇人不理她,骂骂咧咧的爬了起来,缩着头转身就走。
“站住!”九月哪里会由她离开?上前一步就抓住了那妇人的手腕,“你是谁?为什么要这样做?”
谁知,那女人无神的眼睛充满惊惶的盯着她,整个人使劲的往后拖,口中骂骂咧咧的又是摇头又是冲她踢腿。
这一下,九月瞧出来了,这妇人确实是精神有问题了。
“喂,问你话呢,为什么要毁我娘的碑?以前是不是你做的?”九月不由苦笑,与一个神经病理论这些,她是不是也有毛病了?
“#%#¥%……¥……”妇人低着头,斜盯着九月一阵骂声,突然,她另一只手伸过来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