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那件浅淡的明黄偏绿色衫子便被拿了过来,何晋央提着衫子在众人眼前亮了亮,刘捕头高提着,他低下头去找划破的地方。就在何晋央看到衣服左下摆的时候,人群里后方突然响起几声惨叫,还有几枚闪着蓝色荧光的飞镖急速的窜了出来,四面八方的射过来,大致方向都是朝着查看的何晋央。
谢长安腕子右手一震飞镖从袖口滑入手中,他扣住飞镖瞄准了那几枚疾行的暗箭,将手中的暗器掷了出去,只听铿铿几声金铁相击,双方的暗器在空中擦出一道火光然后双双坠地。之前中了暗器倒地哀嚎的人声嘶力竭的打起滚来,人群后方陡然混作一团,那瞬间,许多人同时动了。
秦望昭和谢长安朝着混乱的人群掠过去,韩舸和刘捕头将谢安逸和何晋央护在中间,王娉婷突然暴起朝着偏堂掠去,容颂辞一道虚影似的朝着王娉婷急速而来。杨观只觉眼前一花,一道白影瞬间鬼魅似的贴了上来,等反应过来,他陡然斜奔出去两丈的儿媳妇王娉婷就被容锦点了肩井穴,保持着不太雅观的逃窜姿势定在当场。容颂辞捏住王娉婷左肩,一个提气拔地而起,轻飘飘的朝谢安逸那处落去了。
在场虽然混乱,大多数还风口浪尖里趟过来的,虽乱不慌,犹自镇定。容颂辞一出手,不止杨观,还有许多门派掌门高手们齐齐震惊,这身手,简直到了神鬼莫测的地步,他一个年纪轻轻的青年,怎么会如此厉害,就是少林的泽披大师,如今年方八十九,怕也及不上他一半,朝暮崖的功夫,何时这么惊人了。
谢长安和秦望昭自人头顶掠过直奔混乱中心,谢长安手里的连兰镖例无虚发,挥出几下寒光大盛,就将准备逃窜的七人小腿射伤,秦望昭一个千斤坠直落下去,追着就将人点了穴。两人扣着几人往回走的时候,上清钟家的掌门钟振天盯着谢长安突然惊道:“宋家的轻功绝技一苇渡江,和独门暗器手法梨花落,小公子,你是宋家何人?”
江湖四大家,和青海宋家交好的上清钟家,甚至还有些姻亲关系,谢家当家的生母,便是钟振天母亲的姐姐。对于青海宋家,没有比钟家更了解的江湖人,宋家人早死绝了,六年前的灭门惨案江湖里唏嘘不已,谈的都是如何悲惨如何不忍,今日却突然听到还有活人的消息,大堂里顿时炸开了锅,纷纷将探寻的目光投向谢长安,和闹市里看得嘻猴儿一般,指指点点的议论不可能吧。
谢长安突然就烦躁不堪起来,他喜欢看戏,可厌恶演戏,这种被人戳点当笑谈的场合,是他最为不耐和窝火的。他当下就沉了脸,脸上轻松的笑意全然不见了,卸下那层笑意,他俊朗的面相,看起来,就有些刻薄阴森。黝黑的眸子里冻结着千年的寒冰似的,微微低着头,眼睑上翻,露出一截眼白,黑的比磨深,白的比雪纯,极致的两种颜色从眼眶里望出来,说不上阴狠,可浑身都冒着寒气似的,看的人头皮发麻,好像他那么盯上你了,你就逃不了。
谢长安从左边一寸寸扫到右边,有人被他疯子般的样子吓到了,闭嘴不再说话,有人无视他依旧嘀嘀咕咕。他这模样有些渗人,就像他那次在床头发癫,将那女子撕咬的血肉模糊,秦望昭不爱看他这样子,他想,那是宋莲舫,不该是谢长安。谢长安就该是嘻嘻哈哈没脸没皮的混子无赖,跟在自己身边成天精虫上脑想揩油吃豆腐,是那个笑着说你这后半辈子归我的男人。那么多的人,秦望昭根本没在意,众目睽睽的他就将手扣在了谢长安的指缝里,使劲捏了捏。
作者有话要说:山木有爬成orz,在马路牙子边上坐了半天,依旧累成了傻逼。。orz……我恨我自己orz……话说好想开新坑啊尼玛蛋orz……
☆、第 87 章
谢长安感受到力道回过头来,就见秦望昭脸上那道温柔安抚的笑容,如同清早草尖的露水在阳光下反射出晶亮的微光,永远不会有太阳的刺眼光芒,却将他一团漆黑的心头瞬间点亮。谢长安笑了一声,敛去那种人不人鬼不鬼的狠绝表情,苦笑,总是忘记,自己已经不是一个人了。情人眼里出西施么,他就那么笑一下,老子就没了魂,娘的,被这些人看了去,忒亏,他都不怎么这样笑的。
其实他真想多了,秦望昭长得不赖,可这里丰神俊朗的美男子多了去,顶头还有个绝色的老妖怪容颂辞,他充其量,算个气质清冷犀利的美男,别人根本不稀罕秦望昭那咧嘴一笑,就他当心头宝绝世美景似的记挂着,亏不亏大的叫唤。
杨观暂时压下对容颂辞的疑虑,朝向王娉婷问道:“你是谁?真正的王娉婷人呢?”
方才他看清了,这女子的身手,就是十个他儿媳王娉婷也抵不过,甚至和自己一个年过四十的老头不相上下。
容颂辞轻车熟路的摸到了王娉婷脖子下的面具接缝处,不过这是用特殊的药水粘贴上去的,徒手撕不下来。他收回手指,问道:“我该如何称呼姑凉,是露白阁的慕酒儿,还是十二楼的九楼主?”
十二楼三个字一出口,顿时引得在场众人面面相觑。那女子眼波一扫,脸上文静的表情瞬间变换,娇俏的笑道:“容公子还记得奴家,真是倍感荣幸。公子不嫌弃,唤奴家久慕便是,主上当真是神机妙算,公子果然才智过人,处处皆能化险为夷,呵呵~~恭喜公子了。”
谢安逸眉头却越拧越紧,韩舸看见了,便问他瞧出了什么,谢安逸顿了顿,正经道:“韩舸,你不觉得,事情清晰的太快了,不太寻常么…这女子,看着像是故意往刀口上撞,她在求死,或者说,上头人故意牺牲这枚棋子,后头一定有更大的阴谋。”
韩舸沉思一瞬,答道:“你说的不错,方才何大人察看衣裳的时候,她要是不变应万变,后头再来个矢口否认,谁也奈何不了她,毕竟刮破衣裳,哪里都可以。那你觉得,容颂语是想干什么?”
谢安逸缓缓的摇头,说他暂时没想到,不过他很快就知道了。因为杨观问出了众人心声:“那王娉婷现在在哪?况且容公子,十二楼为何要为难你,看你这身手,你不是朝暮崖的容锦,你是谁?”
谢安逸说:“我知道了,容颂语他是想,让容颂辞真正的身份曝露。”
“哦?”
“你看,容颂辞一百多岁了,容貌却不衰老,再者,他武功深不可测,无论是哪一样,都是贪心不足蛇吞象的某些江湖人梦寐以求的东西。他只需费吹灰之力,弃掉一颗随时都能补充的棋子,就能坐收渔翁之利,让这些贪心的江湖人,自动将容颂辞逼回寄语岛。”
今日不聚在浮云城,就不能知道,风平浪静的中原武林,悄无声息的出了这么多隐藏的高手。当真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静水深流,无波的水面下,激流漩涡不断,缓缓的积蓄着,等待一个偶然的契机,将兀自旋转的几股力量归到一出,合并成一个巨大漩,然后将整个武林卷入其中。敏锐理智些的掌门,已经隐约意识到,背后有只看不见的手,怂恿推动着一切。
容颂辞笑了下,直言不讳:“我么?我是容颂辞。”
早晚都会捅破,早些晚些,其实也没那么重要 ,顶着容锦的名字活久了,偶尔会恍惚忘了,自己原本的名字。
容颂辞不轻不重的话语落地,那瞬间,大堂里当真是寂静无声。堂外衔枝做窝的燕子叽叽喳喳的飞过,轻微的鸣叫分外清晰,还有外头一阵一阵吹拂的和风,掀动了桦树叶子堆堆翻舞,沙沙的声响竟然也听得清楚。十二楼的容颂辞,武林盟主陆易沉,以及相爷千金沈佳期,三人之间的爱恨情仇怨憎死别,八十年前的往事,对于日新月异的江湖武林来说,实在有够久远。
众人愣了各自愣了好一会,这才见了鬼似的死盯着容颂辞狂砍,无法置信这个年轻依旧的男人,就是八十年前的江湖翘楚,神秘莫测的十二楼楼主。若他说的是真的,那这世间,岂不是真的有,长生不老,容颜永驻!
长生不老,容颜永驻,和巨额宝藏,武林秘籍,绝世美人,是并列第一的诱惑,欲意熏心的武林人,从来不缺乏。
眼见着碧墓山迷花宫那两个老贼眉飞色舞喜不自抑,几人就知道,这里果断不能再待了,几人对视一眼,对何晋央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要撤了,何晋央几不可查的眨眨眼,然后五人悄悄的不引人注目的靠拢,韩舸状似不经意的搭住谢安逸的腰,谢长安晃动袖口捏了一大把银针和面粉在两手。就在容锦朝前迈出半步的时候,另外三人闪电般动作起来,谢长安提气往门口疾掠,两手齐发,他手里扣了一大把密集的长尾细针,灌注了内力和巧劲掷出去,半空中弧形扩大的银针圈犹如横着的雨丝般飞出去,瞬间撂倒一大片毫无防备的,门口出现一道豁,韩舸搂着谢安逸翩然而去,秦望昭挡在后头随行,容颂辞鬼影般飘过,谢长安殿后,眼见着有人追过来,他嘴里柳絮般飘起,左手一挥,嘴里大喝:“断肠化骨散……”
他掉头不着力似的随风飘出几丈,身后一道白色烟雾纷纷扬扬的扩散,追赶的江湖人情急之下只能以袖遮面急流勇退,待到落地放下袖子一看,那几人早就落下高墙没影了,前头几个灰头土脸的顶着一脸的白色粉末,闻了闻,是面粉,不禁破口大骂:“…恶贼…欺人太甚!”
中原武林最近动荡不已,浮云堡的少夫人尚未找回不说,关押的女子久慕不翼而飞。而后碧墓山的部分山众和迷花宫的长老余连升离奇暴毙,死状惨不忍睹。凶手残暴至极的将死者的眼珠挖了去,口鼻也被利刃削去,一眼望去,血肉模糊的一张脸上,空洞塌陷的眼窝,鼻唇部位平平整整的红色浸血鲜肉,隐约还有白色嵌在其中,那是被削了一半的鼻梁骨,潺潺的艳红色血液糊得满处都是,活脱脱地狱十八层受刑的厉鬼。
饶是迷花宫和碧墓山再三戒严,依旧死讯不断,凶手楞是一点影子也没有,撞鬼了一般。无奈之下,碧墓山的张秋水,连同迷花宫宫主严无涛,还有浮云城的杨观,广发英雄帖,广邀武林同道,帮他们做主缉拿真凶。他们口口声声衍射的真凶,自然就是之前从浮云堡逃出至今下落不明的容颂辞和谢长安几人。
半月后有消息传来,七月十七月夜子时,穆约城流苏湖湖心亭,有高手在此对战厮杀。两人,一人执剑舞出剑法朵朵,将月光截成寸寸光华,一人飞掷暗器,洒出漫天银辉似的花雨。对战极其激烈,目睹之人说目不暇接,两人都是稀世高手,身形快如鬼魅,能在月光下拖出一道迷蒙的虚影来,快如闪电的交接后短兵相接,再急速的退开几丈接着逆流而上,厮杀一直持续了半个时辰,据说最后那个发射暗器的在亭顶被人一剑击穿了左肩的琵琶骨,扑通一声坠入流苏湖。不知哪里传来的小道消息说,执剑的,是容颂辞,发暗器的,是青竹派那个姓谢的小啰啰。
又有消息说,没过几日,那个叫谢长安的年轻人,顶着素镐一样惨白的脸色,衣衫凌乱带血带污,孤魂野鬼一般独自闯入了碧墓山的会议大堂,说是要协助众人,捉拿容颂辞,他不知与众位掌门密谈了什么,然后就在碧墓山的客房里住下了,都说那个嬉皮笑脸的风流公子,如今不苟言笑忧伤沉默。
穆约城地处西部山岭之外,是离武林人士聚集的碧墓山最近的繁华小城。此时正是人间七月,路旁的槐花开的盛,鞭炮似的串成一线,倒吊着挤在层层绿叶间,微风轻轻拂过,白色的花瓣或是离枝飘旋着落入波光粼粼的湖面,或是在层层翻滚的绿浪里款款摇摆。
流苏胡便是被围在槐花怒放的古槐树里,盈满淡淡的甜蜜香气,靠西的湖边三层雕花楼,一溜儿烟花街。这里晚上热闹,画舫游船醇酒美人,到处都是灯火阑珊轻浮挑逗娇羞软笑。东边的槐树上点着的红罩布灯笼不知为何熄了火,许是没了蜡烛,或是罩布透了风。没了照亮的灯笼,那边是树影底下便是模糊的一片浅黑,行人都远远绕过这里循着亮堂路边走,五光十色泛着粼光的湖面画舫里的公子美人们顾着寻欢作乐,于是就没人发现,树下站了一个人,修长的身影临水而立,融入夜色里似的一动不动。
半晌有人灯笼走近,柔声唤道:“公子,夜深了,回罢。”
那人嗯了一声转过身,发散的烛光里照亮的一张脸,瘦削而苍白,犹自俊朗,幽深的黑眼珠敛住光,表情寂寥堪比虚无,甚为淡漠却隐有悲意,那是,谢长安。
作者有话要说:狗血来了orz……姑凉们五一快乐!!!
☆、第 88 章
世上本来就没有密不透风的墙,谢长安和众掌门密谈的内容,不知被哪位大嘴巴的掌门喝醉了酒一个坦白从宽,全数泄露了出去。他在碧墓山住到第七天的时候,行经之处,众人皆拿异样的眼光瞧他,半是嫌恶半是怜悯,等他面无表情的走远了,再迫不及待的凑到一起小声嘀咕:诶,这人虽然让人不齿,却也真是可怜。爱慕的心上人,是个男人也就算了,前些日子居然被人给抢走了,本来就够捅心窝子,偏偏背后插他一刀之人,就是他之前义无反顾信任的容颂辞,如今,左肩伤了筋骨,成了半个残疾,啧啧,真是又滑稽又可怜呐……
谢长安走远了,却也能听见,他充耳不闻,自顾自的往前走。被分配来伺候他的丫鬟琴音小跑着跟在他后边,惴惴的劝道:“公子,你别听那些人乱嚼舌根,他们都是吃饱了撑的,你…你别往心里去。”
谢长安顿住脚步,微微偏过头,嘴角勾了勾,艰难的抿出一丝笑意,看着琴音轻声说道:“不碍事,他们说的…也不算错,走吧,山主还在等我们。”
琴音被那个笑迷晕了眼,红了脸怔怔就道:“公子,你…你笑起来真好看,该多笑笑才好。”
谢长安一愣,脸上那点稀罕的笑意瞬间褪尽,转身就走,留下一句清浅的自言自语。
他不在了,我笑给谁看……
琴音眼眶一红,当场恨不得落下泪来,只因这句轻飘飘的话里,蕴藏了太多悲凉和无奈。她不过是个天真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