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守义听完怒火冲天立刻大声嚷嚷起来:呸,打狗还要看主人呢,县太爷家的银子也敢劫,活腻歪了~~~管家只管放宽心,老爷必定还你一个公道,来人哪,派官兵一百,入城搜查,凡左脸上有刀伤的,抓起来待审!
这下可好,一搜之下,就搜出了怪事。脸上带伤的,平日里大街小巷的晃荡也见不着几个,今儿一搜,居然搜出了一长串,而且更加诡异的是,都是一模一样的左脸划伤,走向深浅都基本一致,巧合的让傻子都无法置信,只能推断是有人故意为之。
当然,这些都不是什么大事儿,挨个用刑再让管家辨认辨认,凶手就能找到,最让刘大人恨不得一头撞上南墙直接昏迷的是,金贵的王爷,连同他好的在一个碗里吃饭长大的侍卫阿望,在他府上,被人暗伤了。
刘守义早起的时候,王爷还未起来,他便直接去了衙门,安排官兵全城搜查。谁知不到半个时辰,府里的小厮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奔进衙门,气儿喘得恨不得背过气去:“大…大…大人,不…不…不好啦~~~王爷受伤了~~~”
刘大人心焦意乱火急火燎的赶回去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王爷翘着腿坐在黄花梨的雕花木椅上,头微垂着,端了个茶碗悠哉悠哉的撇盖,他的贴身侍卫站在一旁,头也微垂。刘大人连忙打量一番,王爷看着全须全尾,貌似没有受伤,他正准备舒口气,王爷就在这档口喝了口茶水,头也不抬轻飘飘的问了句:“刘大人,本王倒是要问一声,本王住在大人这贵府,项上人头,是否能安然无恙?”
他语气是极亲和的,饶是问着这么让人心惊胆战的问题,也是听不出一丝不悦,就是腔调有些缓慢奇异。刘守义心里咯噔一响,不知发生了何事,连忙俯身作礼,恭敬惶恐的问道:“王爷恕罪,王爷千金之躯,神鬼莫犯。不知下官,是哪里冲撞了王爷,或是招待不周,让王爷不爽利,烦请王爷提点。”
谢长安轻轻阂着青花缠枝莲的茶盖,轻声嗤笑了一声,道:“大人过虑了,没什么招待不周,阿望,抬起头,让刘大人好生瞧瞧。”
只见王爷那无比重视的贴身侍卫脸上,分明有道清浅的划伤,和娄七描述的受伤歹人,如出一辙。刘守义心头咯噔一声脆响,登时吓出后背一身冷汗,早将娄七那档子贼人劫财还夺命的事儿忘了个干净利落,只记得合计人在他的府上,今日被无人察觉的划伤了脸,若是歹人想,明日是不是能轻易的割掉头颅,这皇亲国戚保护不周的罪名,那可是要掉脑袋的。他强自镇定的关怀道:“王爷恕罪,是下官疏忽了,阿望侍卫可受了其他伤势?”
刘守义正暗自猜度王爷的意思,正当此时,一直低着头喝茶的谢长安突然抬起头,刘守义只觉一道天雷击中天灵盖,骇的双眼发黑,几乎无法视物,内心悲呼一声天要亡我。
王爷面如寒霜罩,脸黑如锅底,英俊又金贵的左脸上,也被人划上了一刀。刘守义觉得王爷素来带着笑意微弯的眼角,还是那个形状,可透出来目光,好像带着细细的冰刀,朝他密密麻麻的飞过来,将他吓得恨不得直接晕厥一了百了。
谢长安动作优雅轻缓,将茶盏搁在桌上,两手交叠了放在腹部,微微朝后躺,贴上椅背,问道:“刘大人,本王在等,一个交待。”
刘守义噗通一声跪下,语无伦次的颤声求饶:“王爷恕罪,王爷饶命,不关下官的事,下官绝不敢谋害王爷,下官……”
谢长安趁机翻了个白眼,道:“刘大人忠心耿耿,本王省的,可本王半夜无缘无故甚至毫无察觉的被人划了一刀,虽然伤势不重,可这本意,却是恶劣,简直藐视我朝高官,大人你说呢?”
刘守义连连称是,谢长安又问:“刘大人,本王不欲深究,可也不能糊里糊涂被羞辱,刘大人,务必早日还本王一个真相。昨晚至今时,府里可有什么相关的线索?”
刘守义此刻恨不得掏出心肝来让王爷看,此事万万和他无关,那是有问必答,掏心掏肺。他不甚伶俐的脑瓜一转悠,深觉划伤王爷的贼人,必定就是打劫娄七的凶手,为了逃避追捕,于是做出这么一遭来鱼目混珠。他觉得自己找到了症结所在,连忙向王爷献真诚,将娄七今早那一套说辞重复了一遍,总结道:“王爷,大胆划伤您脸的贼人已有线索,下官这就下去办理。”
谢长安挥了挥手,刘守义就急急的退了出去。
刘守义一走,秦望昭也大剌剌的在他身旁坐下,看向谢长安,问道:“累了?去歇会。”
谢长安放下左腿,换上右腿翘起,修长的小腿在空中悠悠晃荡,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笑意,他盯着秦望昭,说:“不去,我还等着,看娄七吃瘪惊愕的表情哪~~~你坐过些,我靠着你眯一会。”
秦望昭瞥了眼他眼底下淡淡的青色,嘴里讽刺道:“有病吧你,放着床不躺,到时我叫你不就醒了。”
手上还是将椅子拖了过去。谢长安身子一歪,长腿撩上另一边的扶手,半躺半靠在秦望昭身上,闭上眼不耐烦道:“让你过来就过来呗,叽歪什么……”
☆、第 46 章
秦望昭左胳膊弯里,拢着谢长安的脑袋,他一低头,眼底印上的,就是谢长安很近的脸,层层叠叠的黑发随意散在他胳膊前襟,像缠在上面一般。
反正闲来无事,他垂下眼,第一次细细打量谢长安,这人生的比自己好,五官端正俊秀,眉眼分明鼻梁高挺,嘴角天生些微上扬,可能是常年待在屋里,肤色较自己白些,模样一点不比美男子韩舸差。就是经常疯疯癫癫嘻嘻哈哈,看着不那么沉稳可靠,再就是偶尔发起颠来,一双上等墨里浸过的招子趁着泛白的脸色,神神叨叨的盯着人,鬼魅似的看着慎得慌。除去这些,他其实,也是个不错的人,他脑子聪慧反应灵敏,他在自己身旁,许多难题,好像就那么迎刃而解了,就像这次。
秦望昭将梅花刀抵在椅旁,抬手摸了摸自己左脸上那条浅痂,触手一股粗砺。昨晚他醒后,将自己晚上遇到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谢长安。
秦望昭昨晚离开谢长安的房间后,在自己屋里坐了会,心里很在意白日里娄七以及他白日进入的那间破屋。他出了房门,在谢长安的门口站了一会,屋里头一篇漆黑,想必那厮一定睡了,于是独自出了门。
夜色总是最好的掩护,万家熄了灯火安然入眠,除了打更的更夫踩着时辰叫魂似的在街道游走,无人在外。秦望昭跃上屋檐疾行,不到一炷香就到了白日里藏身的竹篾箩筐处,他在门外观望了一会,见左右无人进入走动,摸出块黑巾蒙上,一条蛇似的贴着墙角溜过去,轻轻拉开门,钻了进去。
破屋里头也是破败不堪,秦望昭抹黑在屋子里飘了一转,就是一个衰败的大户四合院,里头空无一人,这里一定有地下室。天下再隐蔽的地方,也隐蔽不过悠久的皇城深宫,他年幼的时候,跟着满肚子坏水的李艳疏,将整个皇宫几乎翻了个遍,按照皇宫的暗室布局,不是在主人的床板下,那就在书房的书架后。
秦望昭先是溜到正北的卧房,那里的床板上积了书本那样厚的灰尘,显然是很久无人动过,他又溜到书房,老旧破败的屋子里,灰尘就是追踪的线索,哪里最干净,哪里就最有问题。书房比卧房灰尘少上许多,最干净的,莫过于桌子正中搁的那个铜制鎏金镂空雕花熏炉——的顶盖。秦望昭走过去拿刀鞘尖捅了捅,定死的,他伸手拧了拧,身后的书架轰隆一响,沉重缓慢的移出人宽的缝。
秦望昭走进去,书架就自动合上了,他一路贴着墙壁慢行。这是一条地道,泛着一股很淡的香气,稍不注意就会忽略过去,不知通往哪里。他在黑暗里走了很久,直到耳边响起水声才停下来,细微的回音回荡着再传如地道,空气也变得潮湿清新,他在心里思索,尽头是处空地,貌似不小,而且通着外界。
水声里有人声,秦望昭凝神细听,说话之人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入他耳朵:…是…二公子……无疑……
又有人说道:速将消息报与主上。
这声音,是娄七。
方才说话之人应了声,脚步声远了,却有划水的声响。娄七也动了,脚步声越来越近,秦望昭扭头打量,提气浮在半空,手臂抓住洞顶凹凸不平的一块石头将身躯一甩,脚踩在另一块凹穴里,整个人如同一只黑色的蝙蝠贴在洞壁上。
娄七自他身下走过,没发觉,转过拐角不见了。秦望昭横挂在壁上,渐渐觉得眼皮有些沉,气力也消减,他心道不好,怕是中了不太寻常的毒,五叔给他喂了不少好药,寻常的迷毒药,对他不起作用,应该是洞穴里那股若有若无的香气,赶紧撤。他落下来,探头看了看洞穴的尽头,看起来是一处极其宽阔的天然岩洞,侵蚀出洞穴的流水在地上汇出一条宽阔的河流,蜿蜒的流入洞穴里唯一的豁口,是处两丈来高的不规则圆洞。另一人,估计是用了船桨,沿着水路划出去。
秦望昭匆匆的打量了一周,觉得头脑越来越沉重,小心的沿着原路摸回去。他顺利的溜出暗道,刚要出书房,陡然耳边响起利器破空的声音,连忙一个翻身避开,许是毒性上来了,动作和耳力都迟钝了不少,娄七半路折返,他居然没听见,侧脸也被剑气浅划一下。
秦望昭并不恋战,只想赶快开溜,也不拔刀,连刀带鞘挥出最为凌厉凶狠的一刀,娄七武功不如他,被凶猛的刀劲击中,后退了几步才站稳。秦望昭瞅个空隙飘向侧窗,一脚踹翻了破烂的木格子窗,提气飞纵。
他身形越来越慢,眼见着娄七就到了后心,秦望昭眼皮都已没法撑开,身子一软就扑在了地上。听的娄七的声音响起:“真是让我惊叹的内功修为,撑了这么久才倒下,寻常高手,走不完那条道就得晕过去。不管你是谁,留不得。”
他说完剑光乍起,秦望昭撑着最后一丝神智侧边翻滚出一周,预料中的一剑没有落下,却响起一声飞旋的石子击中金铁的声音。娄七惊叫一声谁,噗的一声响,被人用石子砸中了穴位,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秦望昭陷入黑暗前,只看见模糊的余光里出现一截缓步走来黑色靴子和飘扬的同色衣摆,那人搭在他肩上,将他扶起来,手指的肌肤不小心碰到了秦望昭的脖子,一股冰冷的凉意……
昨晚谢长安听完后,问道:“你觉得帮你那人,是容锦?”
秦望昭笃定的一点头:“嗯,体温如同寒冰的人,我只见过他一人。”
谢长安笑道:“此事再说,先处理娄七在你脸上这道伤。若是我猜的不错,他回来后,必定差人寻找脸颊划伤之人,你立刻就能暴露。”
秦望昭拧着眉头:“这我也想到了,要不,我去夜屏躲几天?”
谢长安推了他一把:“很馊的主意,你这个关头走更惹人怀疑,还不如~~~来个,大隐于市……”
后来谢长安出了趟门,到了天光破晓才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这货差点死在键盘前orz……
☆、第 47 章
锦华的衙门大堂里,上位坐着绛红袍子的刘守义,一张肥硕的圆脸上,威严没有,苦不堪言倒是堆得满,眯缝小眼儿酒糟鼻,双层下巴招风耳,没有一处不是飘着苦气儿。
平日里趾高气扬的县太爷被鬼附身似的气焰低落,审案的大堂里气氛也是诡异万分。先说这两排木棍之间分作两堆跪着的众人,左手边一个,正是刘府的管家娄七先生,右手边一堆,约莫十三四个,或麻布衣裳,或绫罗锦缎,甚至还有破衣烂衫,全是瘦削的爷们,老少皆有,脸上盖了戳似的,清一色的左脸颧骨往下划伤。
再往前头看,紧挨着县老爷右手边的堂下,摆了把梨木的太师椅,上头坐了个风姿神采都属上乘的年轻公子,一身白色暗云纹袍子,端的贵气逼人,极其惹人注目。这人手里闲闲握了把折扇,间或在左手心悠哉敲打。他身后松柏似的笔直站了个黑色长衫的带刀男人,面相冷清却不掩俊秀,就是不如白衣的那位平易近人。
两人都是出众的风流人物,就是左脸上,一人带了刀痕一道,恰如堂下跪着的众人。
这就让外头瞧热闹的百姓满头浆糊不知堂内唱着哪出,照着刘府这娄管家的说辞,左脸带伤的,不都该跪在堂下等候审问么?这有是哪里冒出来的两位爷,连县太爷都忌惮三分?
刘守义坐立不安心惊胆战,握着惊堂木的手心全是冷汗,不知道这怪异的案子该如何往下审。搜城的官兵拴蚂蚱似的押回一长串时,他就知道事情比他想的还要复杂许多,显然是有人蓄意为之。本来按照他寻常审案的手段,找不到凶手寻不回银子也不打紧,他刘府不缺那么一丁点银钱,至于管家白白被伤,多许他些假期回乡探亲,与他些金银作为补偿也就罢了。
可谁知这当口,王爷不仅到了锦华,还应了自己的邀请住在府上,贼人划伤谁不好,偏偏就挑了个最难打发的。他刚开堂,王爷带着他形影不离的阿望侍卫,门外观望似的准时,衣袂飘飘的黏着满大街怀春少女的娇羞目光进了门。这下可好,让他来查明真相,可怜他到纠缠在一团乱麻里,再真没有的满头雾水一片茫然,什么头绪也没有。
刘守义恶向胆边生,在心头狠狠骂道,娘的,老爷我会查案,那才是祖坟冒青烟呢,老爷这个县官,都是托了是二皇子表舅子的光,花了一千两银子买来的。
刘守义微探出头,恭敬的问道:“王爷,这就继续?”
谢长安轻微的一点头,说了一句请便。
刘守义咳了一声润润嗓子,吊起小眼充威严,中气十足的沉声问道:“娄七,你且站起来细细辨认,堂下所跪之人,哪个是凶犯?”
娄七依言站起来,绕着大堂走了一遭,重新跪下道:“回大人,都不是,那人身量瘦高,武功高强,随身,带着一把刀,”他突然抬起头来看向秦望昭,道:“就像这位着黑衣大人。”
被指认为凶手的阿望侍卫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这厢刘大人已经快如闪电的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