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一顿后他继续道:“昨日清晨,向将军被带回府中,从他的遗体上得到一封密报,为兄方才知道,那人不只是要害为兄,还要害三弟,但这时已经为时晚矣,为兄痛悔没有早些得知三弟亦有危难,没来得及提醒三弟小心,万幸三弟吉人天相,才没有叫那狼心狗肺之人得逞!”
罗烨先解释了一通自己为何没有早点提醒罗湛有人要毒死他,随后再回头看向潘贤,潘贤便跨上一步,从怀中取出密信,递给宇文信。
孟蜻低声唤道:“先生,把信给小王看看。”宇文信便拉开一半床幔,并把信递给他。
孟蜻躺在床上,取出信对着光看了起来,信中内容他早就知道,装模作样地看了会儿,才递还给宇文信,却故意留下了密信的信封在自己床头。宇文信在看完信后问道:“二殿下真的是昨日清晨方才看到此信的?”
潘贤答道:“是真的。”
宇文信看向于懿,问道:“潘大人,这位姑娘是……?”
潘贤道:“这位是向将军的师妹,易姑娘。”
宇文信本就猜度此女与向将军关系密切,此时心道是师兄妹就太好了,比他原先猜想的向将军属下细作或是向将军未婚妻之类的身份还要好。
他作恍然大悟状,说道:“原来是向将军的师妹啊。潘大人方才说,二殿下是昨日清晨方才看到此信的,可是具不才所知,易姑娘好像是前晚就到了二殿下府中。之后没有多久三殿下就中了毒。易姑娘和向将军既然是师兄妹,同样师出易牙子门下,自然会有些外人所不知的传讯方式。若说易姑娘对密报内容一无所知就急忙赶往二殿下府中报讯,这件事可让人难以信服啊!”
潘贤一时无言以对,虽然他可以一口咬定确实如此,咱们就是不知道,但被宇文信这么一番推演分析下来,此时他要是真的那么说,就有点耍无赖的感觉。如果是在朝堂之上为二皇子辩解的时候,还可以这么耍一下无赖,现在却是要拉拢三皇子共同对付四皇子,像这么一说话还不谈崩了吗?
房中气氛一瞬间有些尴尬。
这时于懿说话了:“宇文大人有所不知,师兄当时正在被追杀,没有余暇写完详情,民女收到的讯息只有‘投毒、二殿下’这五个字,由此推断出二殿下可能遇险。如今想来,也许民女收到讯息的当时,师兄就已经被杀了……”
她面露悲容,说到一半便伸指去抹眼角,似是擦泪,却是擦上了刺激双眼的药膏,很快就眼圈发红,眸中含泪了。待到这句话说完,她已经泣不成声,背转身去用怀中手巾擦眼泪,顺便也擦了药膏。
她这么一哭,宇文信不好再咄咄逼问,只能暂时作罢。
床上的孟蜻却冷冷问道:“易姑娘说收到了向将军的密讯,想来作为师兄最后留下的遗物之一,易姑娘还保留着那份密讯吧?不知可否让小王一观?”
此言一出,房中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于懿身上。罗烨与潘贤皆暗道不妙,这世上哪有什么向将军传给她的密讯,就算有也不会是“投毒、二殿下”这几个字。
于懿泪汪汪地抬起头来,从怀中取出一枚小竹管,拔下发簪轻挑竹管,从中挑出一条细小纸卷,捻开后可见是张极薄的纸条。她将薄纸递给床上的孟蜻。
这张纸自然是来罗湛府之前,于懿事先准备好的,罗烨与潘贤都不知她做了这样的准备,见状稍稍安心。
孟蜻看了一眼纸条,问道:“这上面所写是何文字?小王从未见过。”
于懿道:“三殿下,除了该知道的人以外,旁人无法读懂的密讯才是这世上最好的密讯啊。”
孟蜻这个时候也不再装虚弱了,起身下床,走到窗下的小书桌旁,指了指桌上的纸道:“易姑娘,请你用密讯上的暗号写……就写‘愿与三殿下结盟’这几个字吧。”
于懿淡然道:“民女就算写了,三殿下也是看不懂的。”
孟蜻微弯唇角:“不妨试试看?”
于懿上前,往砚台里注了些许清水后持墨研磨,接着提笔在纸上写下七个怪异的文字。
罗烨对潘贤使了个眼色,潘贤便走到桌边看于懿书写,当她写到第四第五个字时,与竹管内取出的纸条上最后两个怪字一样,一看便知代表的是“殿下”这两个字,其余文字则各有不同。
潘贤心道这又有何难?就算是竹管里纸条上那五个字都是胡乱写的,只要这七个字中对应殿下的两个字与竹管里相同就行了,另外还要注意两张纸上的笔迹不能相同就行了,因为另一张是“向将军所书”。这两点易瑶都做到了,三皇子就没有把柄可拿。
于懿刚写完这几个字,孟蜻就伸手去拿桌上纸条,衣袖却带到了桌上砚台,他“哎——”一声,砚台却已经飞在了半空中,眼看就要落向地上,于懿眼明手快去接住了砚台,并将砚台微微倾斜后顺势一抄,即将飞溅出的墨汁被砚台兜住,避免了墨汁四溅的惨状。
直到此时孟蜻口中的“——呀”才叫出来。
于懿将砚台放回桌上,却见拇指上染了墨汁,她右手沾了墨汁,不便取出手巾来擦拭,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孟蜻一面赞道:“易姑娘好身手。”一面递上自己的汗巾给她擦手。
于懿感激道:“谢三殿下。”说着接过汗巾擦去手上墨汁。孟蜻见她擦完手,就又把汗巾拿回去了。
经过这一番小波折之后,孟蜻回到床边。
罗烨问道:“三弟,这下你可以信了为兄吧?不如谈谈联手之事。”
孟蜻却摆摆手,展开方才于懿擦手的汗巾,举在空中查看,一面道:“上面有易姑娘的指印呢。”
罗烨一皱眉,正要问他是何意思,却见他从床上拿起方才那份密报的信封,又走到自己面前,将信封与汗巾一起铺平在桌上。罗烨凝神细看,密信的信封上有一小团已经成了暗褐色的干涸血迹,而在这团血迹的右下角,有一枚血指印。
罗烨突然明白了他方才这句话的真正意思,脸色顿时就难看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猜猜本章于懿在密讯中所用密码到底是神马文字呢?~~
第129章 帝位争夺(9)
罗烨突然明白过来;罗湛方才说“上面有易姑娘的指印呢。”这句话真正是指那封密信上的血指印;而非汗巾上的墨汁指印。当初拿到密信时,信封上的血指印并不引人注意,毕竟是从死人身上取出的信件;不沾血才是怪事。可是当密信与那块汗巾并排放在一起时;这枚血指印的意义就完全不同了。
“三殿下……”潘贤还想辩解一番。
罗烨举起一手,示意他不用再解释了。结盟之事,最重要是互相信任,而在他与罗湛之间,已经没有互相信任了,再怎么辩解也是强词夺理;反而落了下乘。
而两方势力除了信任之外;还可以因为另一个原因结盟,那就是制衡。
罗烨不再去看桌上的两件证物,坦率地说道:“三弟,过去的事已经过去,如今你最想做的事是什么?”
孟蜻亦佩服罗烨的当机立断,但不管罗烨是如何地拿得起放得下,此时掌握谈判的主动权已经牢牢握在了孟蜻手中,他便干脆利落地提条件了:“湛无意皇位,只想做个安稳王爷,在二哥登基之前,湛可以……在各方面相助二哥,只要二哥许下一个诺言。”
罗烨颔首,郑重道:“吾罗烨在此对天发誓,从今日开始与吾弟罗湛结盟,只要吾弟罗湛助吾登上帝位,并没有背叛伤害吾之举动,吾绝不会先背叛伤害吾弟罗湛。若违此誓,天诛地灭,吾必横死。”
孟蜻同样郑重发誓,自然,是用罗湛的名义。随后他微笑道:“二哥若想向皇叔告状,湛可以提供人证。”
皇室宗亲若有违法纪,由大宗正院管,而大宗正院现在的宗人令,便是由罗烨罗湛他们的皇叔罗淮所担当。
罗烨与罗湛一起状告罗邃投毒暗杀,人证有罗湛府中投毒的两名仆役,以及他们咬出的直接主使人,物证便是向将军以性命换来的那封密信,以及罗湛当晚吃剩的糕点。人证物证俱在,一告一个准。
罗邃从罗湛那里回到自己府中,正在找谋士商议,该如何试探罗湛是真中毒还是假中毒,就被大宗正院“请”去问话。他虽对投毒之事矢口否认,却还是因罗烨罗湛提供的证物齐全而被关押起来。
若要真正定罪,大宗正院还需详细调查此案。但不管怎样,四皇子罗邃暂时是妨害不到罗烨与罗湛了。
罗烨在书房听闻罗邃被捕的消息,击掌赞道:“此次能与三弟联手,顺利压制罗邃,全为易姑娘之功!易姑娘想要什么赏赐?”
于懿急忙摆手道:“殿下谬赞了,这都是殿下英明决断与潘大人运筹帷幄之功,民女哪有什么功劳?民女在那份密信上无意留下的指印差点就坏了殿下大事,民女哪里还敢要什么赏赐?”自从那一日在罗湛府中谈判回来,罗烨和潘贤商议事情都会带上她,以示对她的信任与重用。
潘贤微笑道:“易姑娘不必谦逊,此次能说服三皇子,易姑娘功不可没。易姑娘若有什么想要的赏赐,尽管放心说吧。”
要说潘贤心里没点酸溜溜的感觉那是假的,他觉得易瑶还是年轻识浅,虽然在罗湛府前半段的表现都颇为冷静机智,但去接砚台那一下除了卖弄武艺之外对谈判没有任何好处,还成了最大的败笔,导致二殿下在谈判中落了下风,虽然最后还是结盟成功,但就此落了一个把柄在三皇子手中。
说实话,若非她是易牙子之女,二殿下绝不会如此重用她。
于懿低头沉默了一会儿道:“若说赏赐的话,民女斗胆,希望二殿下能厚葬向将军。”
罗烨敛去脸上笑容,肃然点头:“易姑娘放心,向将军赤胆忠心,小王深为将军此次遇害而痛惜悔恨,就算姑娘不提,小王也会厚葬向将军。”
于懿深深行礼:“民女谢过二殿下。”
在灵堂中停放了五日之后,向将军被厚葬在京都之郊。
从郊外回府后,于懿避开了所有人,连侍婢都赶出门去,在房中独自呆了一天一夜,饮食不进。罗烨府中上下都认为她是因向将军之死伤心欲绝,并不来打扰她。
事实上这一整天于懿都躲在房中,不用应付罗烨潘贤,反而过得颇为悠哉,三餐吃得都是通过终端买的冷三明治,免得有食物香味留在房中,这就穿帮了。
孟蜻若是有空的时候,她就与他聊会儿,商量任务结束回去后,要怎么去打点经办父亲案子的官员。若是宇文信有事找孟蜻商议,她就从耳机中听他们说话。
夜里她照例和孟蜻视频一会儿,两人才各自睡下。
第二日,于懿还是不进食,侍婢劝她,她只说自己不饿,除了早晨让侍婢送过一回清水之外,什么都没要过。
到了下午,房门又被敲响。“易姑娘?”听说话声音,门外居然是罗烨。
“殿下?!”于懿本来等得是潘贤,倒是没想到罗烨会亲来。她急忙关了终端,下床照照镜子,她脸上化得“妆”没什么破绽,脸色看上去苍白又憔悴,眼皮却是红肿的。
她匆忙走到门前将房门打开,低头行礼。
罗烨温言问道:“易姑娘,小王有一事相询。”
于懿一怔,随后道:“殿下请讲。”
罗烨道:“易姑娘请出来说话。”
于懿默默跨出房门,只见院子里设了一张桌、两张椅子,桌上布着饭菜,便知罗烨之意。她默默走到桌前,待罗烨坐下后也跟着坐下。
罗烨指了指桌上饭菜:“易姑娘为师兄伤心,这是人之常情,但凡事皆有度,若是过度放纵自己的伤心,以致伤了身子,岂不是让亲者痛仇者快?就算是易姑娘并无胃口,也给小王个面子,多少吃一点把。”
他都说到这份上了,于懿便不能再执拗不吃,举筷尝了几口桌上菜肴,又放下筷子轻声问道:“不知殿下有何事相询?”
罗烨轻笑道:“说是有事相询只是幌子,易姑娘本是冰雪聪明,为何还要追问小王?”
于懿点点头,伸筷又夹了块豆腐吃,随后为难道:“民女感激殿下美意,只是实在吃不下……”她才吃过一个三明治,是真的吃不下了。
罗烨也不再勉强她,命侍婢撤了桌上饭菜,端上两碗茶。于懿掀开茶碗的盖子,见里面并非清茶,而是泡着红枣山楂等物,喝起来酸甜开胃。
等于懿喝完这碗茶,罗烨便起身告辞。
于懿回到房中,孟蜻在她耳机中说道:“罗烨真的很想请易牙子出山哪!看来晚上你还有好东西可吃。”
于懿叹道:“就是有再好吃的,我也不能多吃啊,还不是要眼睁睁看着。”
孟蜻道:“娘子下午先吃点东西垫底。”
这会儿于懿心情颇好,对他撒娇道:“顿顿吃三明治,都吃腻了。”
孟蜻想了想道:“那就吃肉夹馍吧。”
于懿:“……”
到了晚上,罗烨果然又来了。
于懿做出过意不去地样子道:“民女感佩殿下盛情,不会再像昨日与今日这样不顾惜自己了,还请殿下不要再为民女如此费心,民女实在担当不起。”
罗烨笑道:“若是易姑娘肯早些说这些话,小王也就放心了,可是这会儿小王已经全都准备好了,至少今晚易姑娘就赏光一回吧。”
于懿只得答应了。
这一次没在院里摆开桌椅,罗烨将于懿带到一处湖心亭里。
正当金秋良辰,入夜后园子里凉风轻拂,极为宜人。亭外月色波光相映,亭中烛光灯影朦胧。
桌上布置的菜肴看起来颇费了一番心思,所有菜品皆是以蔬果为主体,却在看不出的地方佐以切得极细的肉糜或是熬制多时的鲜美高汤,不但颜色丰富,香气亦勾人食欲,品尝起来却清淡爽口,丝毫不觉油腻。
于懿出身侯府,自然懂得,这一桌菜怕是这皇子府中最好的厨子,花了好一番心思与时光才能做得出来的。
比如那道鸡汁豆芽,每一根豆芽中心都塞有一条比发丝粗不了多少的鸡肉糜,再以去油高汤烫熟,将汤汁收浓后浇于豆芽上,虽是蔬菜的外表,味道却是鸡肉的鲜味。光这小小一碟豆芽,恐怕就要好几名厨娘忙上整整一个下午才能做就。
但她也就是多吃了一筷而已。
罗烨只是要笼络人心罢了,这些东西虽然费时间,对于罗烨来说,不过就是说一句话的事情,自有整个皇子府的人为他去做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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