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到里面,兰小伊才发现,这里面连点的灯笼都不一样,比外面的更加精细小巧,散发的香味宜人,令人神清气爽。
兰小伊按照贾朗所说的,头也不敢抬,只敢直愣愣地垂手站着。贾朗走到孟玄珏身边,附耳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孟玄瑜忙起身跑上去听,孟玄璮则垂眼小口抿着杯子里的果酒,似乎不感兴趣。
孟玄珏听贾朗说了之后,嘴角扬了扬,对兰小伊说:“如此你便坐下吧。”
兰小伊很好奇贾朗跟孟玄珏说了什么,可是如今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先坐下再说。太监将她引到下手的角落里,布了个案子,让她坐在旁边。兰小伊规规矩矩地低头坐了下来,小口喝酒吃东西。
孟玄珏转头和老将军继续说话。孟玄瑜则悄悄溜到兰小伊身边坐下。兰小伊装作没有看见他,眼皮子都不抬一下。
孟玄瑜却毫不在意她的忽视,低声问她说:“诶,贾朗说你想做太子妃,所以冒着被杀头的危险,跑进来的,这是真的吗?”
兰小伊嘴里正吃着一块糕,听他这么一说,立刻被噎到了。她吞不下去,吐不出来,直翻白眼。孟玄瑜一见,立刻端过了一杯果酒递给兰小伊。兰小伊忙喝了几口淡淡的果酒,抚着胸脯,才将东西咽了下去,顺了气。
兰小伊抬眼哀怨的看了一眼贾朗,心中暗暗地说:“大哥,你这法子也太……”
贾朗被太子叫着坐在太子的桌边,正笑嘻嘻的和太子说话,没有理会她的眼神。
孟玄瑜以为兰小伊是被吓成这样的,便一笑,好心地安慰她说:“莫怕,皇兄虽然看着很难接近,其实为人随和。”
兰小伊转眼看向孟玄瑜,虽然这孩子没有说到重点,但是他这三个皇子中最没有架子的,听说他母亲还是公主,能如此的平易近人,真是难得。
孟玄瑜正在认真的打量着兰小伊,那黑水银似的眼珠子一瞬不瞬,看得兰小伊心里发毛。孟玄瑜忽然嘻嘻一笑,说:“你长得还真好看!要不,你不要做太子妃了,做我的王妃吧?”
兰小伊无奈地捂着眼睛,叹了口气,暗想:“你这小屁孩,什么不好学,才六岁多,就学人家泡妞。”她忽然想到那张复杂的各国皇室的关系网图,孟玄瑜是这所有关系网中牵涉最多的,不是吗?
阑山国皇上是他老爹,东篱国皇后是他姑姑,乌啼国太皇太后是他的姑奶奶。悠然国皇上是他堂表兄淮南国皇上是他外公。就连苏里国,司芳国,追云国这些小国家的皇族也和他有远亲关系。
兰小伊的脑子从来没有像现在转得这么快过。她权衡了利弊之后觉得,自己只要跟孟玄瑜搞好了关系,便是拿到了一张到各国皇宫的通行证,这一点,太重要了。
想到这里,兰小伊兴奋起来,她一把握住孟玄瑜的手说:“好。不如我们先处个朋友试试看。”
她的声音像是在宴席上敲了一记锣一般,宴席上立刻安静下来,所有的人都看着他们,气氛有些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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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太监的儿子(上) 。。。
兰小伊见众人都惊异地看着他们,才意识到两个六岁的小孩子这么手握着手对视,互诉衷肠有多惊世骇俗。她呆愣地望着贾朗,不知道怎么收场。
一直无关己事坐在一旁的孟玄璮终于笑了笑。他暗暗地叹气:他这个弟弟,年幼无知,又贪玩,见到每个长得有几分姿色的女人都会这么说,也不管别人是尚在襁褓还是人老珠黄。过去遇见的女子,年长的知道他是小孩的脾气,所以对于他的话多半笑笑,或是打趣的敷衍孟玄瑜。若是遇见年纪相当的立马羞红脸跑远了,没有想到今天遇见了一个势均力敌的,竟然一口便答应了他。孟玄璮有几分好奇,要看自己那个弟弟到底怎么收场。
贾朗愣了愣,忙圆场道:“四皇子还是等大些再说吧。”
孟玄瑜忙抽回手,干笑了两声说:“不如小姐告诉本殿小姐的芳名,等我大了再去你家提亲。”
兰小伊见有台阶下,忙心领神会地笑了笑说:“好说好说,小女子名小柔。”
孟玄瑜再不敢久坐,起身溜回了自己的座位。
兰小伊擦了擦额头的汗,偷偷出了口气:“好险,方才差点就把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她抬头之时,正好遇见孟玄珏若有所思的眼睛,不由得注目回视着他。孟玄珏长得极儒雅,五官细致。
兰小伊叹了口气:虽说轮廓与那人有些像,可是左看右看他都像是个文人,不像是会披着盔甲的人。
兰小伊看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这么盯着他看在这个朝代可是大不敬。她忙转开了眼,却与贾朗那似笑非笑的眼睛对了个正着。兰小伊森森地回视了他一眼,才低下了头。
既然看清楚了孟玄珏的长相,接下来的晚宴兰小伊便失去了兴趣,她如坐针毡,吃什么都如同嚼蜡。看着天色渐黑,她有些焦急起来,若是老爹忽然心血来潮地找她,又发现她不在,就麻烦了。到时候,她会被老爹的碎碎念弄得头晕脑胀,说不定还会被禁足。
兰小伊无聊地东张西望。发现宴席上只有贾朗最活跃,他不时地插科打诨,倒酒奉茶,说些小笑话逗老将军和太子笑。兰小伊才想到一个问题:这个贾朗到底是什么人。他既然不是皇子,又如何能跟在太子左右?若是侍卫和太监应该站在外面。真是令人匪夷所思。而且兰小伊仔细观察了许久,贾朗都不像是达官贵人家的孩子,而是一副谄媚的佞臣样。
到了亥时初,太子终于带着两个弟弟走了。太子临走时还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规规矩矩趴在地上行礼送别他的兰小伊。兰小伊自然没有看见孟玄珏的眼神。她心里面在盘算着如何在老将军发飙之前偷偷溜出将军府,赶紧回家。
第二日,兰小伊小心翼翼的问赵武昨夜老太爷可有发怒。赵武想了一会儿说:“没有啊,又没有发生什么事,他生什么气?”
兰小伊松了口气:还好,没有给赵武惹上什么麻烦。
到了放学时,兰小伊破天荒地没有去城门上看男人,而是遣走了那些平日跟着她的孩子,一个人在私塾的院子里转圈。
赵武见她如此,奇怪地问她:“今天这是怎么啦?还有什么事情能你为难成这样?”
兰小伊将昨日贾朗说的话说了一遍。
赵武听了笑着说:“唉,我当是多大的事。不过就是个太监的儿子,怕什么?我送你去,我倒要看看那个贾朗要干什么?”
兰小伊瞪大了眼睛,不解地看着赵武问:“什么太监的儿子?”
赵武只得将贾朗的身世原原本本的跟兰小伊说了一遍。原来那贾朗是宫中太监总管贾福海的儿子。贾福海生了贾朗之后家中一贫如洗,没有办法才自净了进宫来做太监。因为贾福海与别的太监不同,有自己的种,所以在宫中干活时也格外的卖力和肯干。贾福海原本是个唱小曲的,长得就白净俊俏,再加上他最善于察言观色,溜须拍马,所以到了宫中,他便如鱼得水一般立刻混开了。他那张嘴将那帮妃子皇子的哄得极开心,这职位也就像是雨后的春笋一般节节高。
有一日,年方四岁的贾朗被母亲带着宫外看父亲,正好被皇上看见。那个时候贾福海已经升任了御书房的太监,深得龙心。皇上远远见了贾福海和孩子,便将孩子叫到跟前。
贾朗也极为他父亲争脸,虽然年幼,个子又比同龄人矮小一些,可是见了皇上却不卑不亢,对应得体。加上贾朗长得比他父母还好,五官精致,面如玉雕,皇上看了甚是喜欢。皇上当场便下旨,让贾福海的老婆到御膳房管蔬果。太子身边正好缺一个玩伴和陪读。便让这贾朗做那贴身的陪侍,到御书房中陪着太子念书,练武。
贾朗深得他父亲的真传,也是个八面玲珑的人,才到宫中一年,便将宫中上上下下都哄得开心,极喜欢他。特别是皇后。太子更是把他时时刻刻带在身边,就连皇上教太子处理国事,参与批奏折议政之时,也不避讳贾朗。
贾朗年纪小,却极懂得进退,不管听见了什么看见了什么,都绝不透露出半个字来。所以,久而久之皇上便也由着他去了。加上贾福海如今又刚刚升了太监总管,宫中之人多有事求他。别说是一般的宫女侍卫,就是那不得宠的妃子,见了贾朗也要客客气气的,想方设法的去巴结他。于是,贾朗便成了这宫中的怪事。
说到这里,赵武有些愤愤地说:“不管如何的得势,始终是个太监的儿子,卑贱之人。专会做那谄媚之事,没有一点真本事。你看昨日在我家中,他那舌上生花、左右逢源的样子,真是令人生厌。所以你大可不必害怕他,他若是对你干什么,你便来告诉我!我替你收拾他。”
兰小伊见他一副不平的样子,知道他们这种靠军功拼命才换来地位和权势的世家,最是瞧不起那些靠溜须拍马上去的人。可是她听见赵武咬牙切齿的说到“卑贱之人”这几个字时,心中还是有些不舒服。她在心中暗暗地叹息:唉,卑贱之人。赵武忘了,她是商人之女,不也是卑贱之人吗?
兰小伊想了想,也是,凭着自己的功夫,别说才不过□岁的贾朗,就是一个成年男子也未必困得住她,她怕什么?她给自己打了打气,对赵武说:“我还是自己去吧。莫让人家小瞧了去。”
赵武见她坚持,便作罢,点点头嘱咐她小心些,才走了。
兰小伊让自家的马车把她送到了皇宫外的树林子中。到了树林子中时已是黄昏。红色的夕阳将林子染得一片昏黄,林子里面黑黑的,有些吓人。
兰小伊听说这个林子是皇宫的忌讳,通常没有人敢靠近。林子里埋了许多死人,这些人都是些在宫中被打死的宫女、太监,冷宫中死去的妃子,还有夭折的皇子公主之类的。所以树林有些阴森森的,很是吓人。百姓们也知道这些。所以不管这里的树木多么茂盛,附近的百姓也不会来这里砍柴。
兰小伊给自己壮了壮胆,走到林子的边缘站着,时不时的回头看一眼黑压压的树林。她总觉得林子里有东西在看着她。
她等了好一会儿,贾朗都未见出现。眼看着天越来越黑,林子像是个躺在黑暗中的沉寂怪兽一般。
清冷的夜风从林子里吹了过来,让兰小伊不由得汗毛一竖。忽然兰小伊的头顶上发出一声怪叫:“哇”,吓得原本心里就有些发毛的兰小伊被吓得立刻拔腿就跑。
兰小伊埋头跑着,也没有注意前面,一下子撞到了一个人的怀里。兰小伊后退了几步,从袖子里悄悄拿出几根小针来藏在手掌里,然后稳了稳身形,抬头一看。原来接住她的人是贾朗。
贾朗见她笑脸发白,不由得嗤笑了一声说:“啧啧,我还以为你有多大胆子呢。看你被吓得。”
兰小伊回头一看,一只乌鸦站在树顶嘲笑般地俯视着她。兰小伊有些恼羞成怒,立刻附身捡起一块石头朝那只乌鸦扔了过去。石头偏了,没有打着。可是那只乌鸦却立刻被吓跑了,哇哇的叫着飞远了。
兰小伊不甘的朝乌鸦挥了挥拳头说:“有种你下来。”。
贾朗默默地等她忙完,才慢悠悠地说:“你果真来了。”
兰小伊满不在乎地说:“当然,我从来都是言出必行。说吧,你找我来干什么。”
贾朗笑了笑说:“没什么。我只是要你陪我坐坐。”
兰小伊揉了揉耳朵,以为自己没有听清楚。她疑惑地问:“不是吧,你叫我这么大老远的跑来,就是让我陪你坐坐。还是在这里坐?!”说完。她看了一眼身后此刻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的林子。
她试探着说:“要不,我们去换个亮堂一点的地方坐,这里也太……太别致了。”她没有说阴森两个字,因为她觉得即便是孤魂野鬼也不可以随便诋毁。
贾朗的脸隐在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可是听见兰小伊憋出了“别致”这两个字,贾朗似是笑了笑,说:“我只是想找个地方歇歇。我只有太子吃晚饭这会儿才得空,等下还要回宫,若是走远了怕来不及回去。这里安静又离皇宫近,是最好的地方。你若害怕,便靠近些。”
兰小伊叹了口气:他果然是太监的儿子,如此的怪异,连乘凉偷懒都要找个荒坟地儿。她一想到贾朗是太监的儿子,心里便有些别扭,不想离他太近。她挥了挥手说:“不用了,既然你说坐这里便坐这里吧。”
远处的老鸦又叫了一声,比方才听起来更恐怖凄凉了。兰小伊的小心肝颤了颤,不由自住地挪了挪身子,向靠近了贾朗一些。
圆圆的月亮从地平线上升起,将林子照得倒是比刚才要亮了许多。贾朗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壶茶,一盒子点心。他找了块石头坐下,朝兰小伊扬了扬手里的东西说:“干坐着也无趣,想来你也没有吃晚饭,我拿来了些点心,你便吃些东西垫垫底。”
兰小伊一见御用的点心,立刻喜笑颜开地说:“好!好!真是极好!”
一见兰小伊的馋样,贾朗不由得嗤笑了一声。
兰小伊不管他的讥笑,坐下来大口大口地喝茶吃点心。
贾朗叹息了一声说:“赵武对太子说,你去各家混宴席肯定没有那么简单,其中定有深意。可是,依我看来,你也就是捏个幌子来骗赵武,你去各家混宴席的目的终归不过是为了吃。”
兰小伊白了他一眼,懒得跟他解释,况且她嘴里满是东西,没空。
贾朗嘴角微微扬了扬说:“唉,也不怨你,年纪这么小,贪嘴一些也是正常的。”说完他便抬头看着圆月,不再出声。
过了一会儿,远处宫墙上传来了一声轻轻的猫叫,似有若无,专心吃东西的兰小伊压根儿就没有听见。贾朗忽然站起来,从兰小伊手里抢过盒子和茶壶,转身就走了。
兰小伊正左手拿着篮子,右手捏着块糕往嘴里塞,不妨篮子被贾朗抢去,手中一空。她举着手里那半块糕,愣了半晌才冲着他的背影说:“诶,诶!!你这个变态!!怎么说走就走,我还没有吃完呢?你就这么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了?”
贾朗像是没有听到一般,头也不回,身影一会儿便消失在月光下的草丛中。
兰小伊小心翼翼地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森森的树林,慢慢地回过头,然后猛站起来,拔腿就跑。只见清冷的月光下,一个小身影像是一道闪电一般,掠过宫墙外,穿过大街小巷,卷起了一阵小风。
兰小伊将自己的轻功用到了极致。她跑得如此之快,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她身后追她一般。以至于她去的时候花了半个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