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明逊坐回椅子上,仍旧安慰他:“生老病死是人生常态,你不要太难过。活著的人总要好好活下去。”他把彩色笔和书推到小玉面前,“心情不好可以画画,也是一种发泄。”
小玉一手捏紧画笔,一手在盒子上来回摩挲,又说了一句“谢谢”。
“你还有什麽亲戚吗?”
“没有。老娘说她自从跟了死鬼老爸就和家里断关系了。”
庄明逊飞快地拿出自己的名片,说:“你有什麽需要帮忙的,给我打电话。我虽然能力有限,总是可以帮到一些事。”
小玉怔怔地凝望著他,琥珀色的双眸里一片水汽盈然。
这眼睛……太熟悉。庄明逊心头猛地一痛,不愿再与他对视。
回去的路上,庄明逊想到小玉飘零的身世。小孩虽然倔强,毕竟只有十六岁啊。不过庄明逊并不担心他。这样的孩子其实像野草一样坚韧且生命力旺盛,不管遭遇到什麽样的情况,他一定不会被击垮,哪怕出於本能也会挣扎著往上。
可是,越是这样不肯屈服的坚强,越让自己从心底怜惜,忍不住就想为他做一些事情。而且,小玉和那人有些相像,总是让自己不由自主地心疼起来。
周末陪邱依依逛街的时候,庄明逊无意中看见一件大红色的羽绒服,只是瞟了一眼,脑海中就浮现出小玉穿这件衣服的形象。他毫不犹豫地买下羽绒服。
邱依依见他买这种颜色鲜豔的衣服,奇怪地问:“你什麽时候喜欢这种颜色了?”
“我给石小玉买的。他母亲刚去世,如今算是孤儿了。怪可怜的。我看他的衣服太单薄了。”
“你的课题还没做完吗?”
“做完了,不过我有空还是会去看他。我和这孩子挺有缘。”
邱依依点点头,转换了话题。到从商场出来了,忽然又说:“你挺关心石小玉。改天我也去看看他。”
庄明逊微愣了一下。随即想到,自己对小孩确实很关心,并不像才认识的人,每次面对他总以为自己似乎和他认识好长时间,总会让自己回想起过去回想起那人。
当庄明逊将羽绒服放在石小玉面前时,石小玉愣了足足有五秒锺,才难以置信地问:“这是、这是给我的?”
庄明逊微笑地点头,“是啊,我觉得这颜色特别适合你,你穿一定好看。”
小玉小心地伸出手摸摸羽绒服的面料。他的手很粗糙,摸上去会发出“呲”的声音,而他掌心里的触感是柔软厚实温暖的。
他嗫喏地问:“这……不便宜吧?”
庄明逊笑意更深,拿出烟在烟盒上敲了敲,“也不贵。嗯,算我送你的圣诞礼物。”
小玉眉头拧在一起,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说:“我也要送你礼物。送什麽呢?你喜欢的玩意儿,我根本不可能送你。”
庄明逊叼著烟,随意地说:“不用。你要真有心,就乖些,说不定能早些出去。”
小玉瞪著眼问:“啥意思?”
庄明逊眨眨眼,眼里满是笑意,“明年管教院要提前放一些表现好的孩子出去。除了平时的表现以外还要请专人评估,他们请了……我。”他把最後一个字的音节故意拖长了。
小玉欢呼起来:“太好了太好了!我一定好好表现!”
这些天笼罩在石小玉心头的阴霾淡了一些。他第一次露出真心的笑容。
桌上的羽绒服红得耀眼,像是一个欢快的好兆头。
作家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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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没商量(五)重获自由
阿敏是石小玉的好朋友。两人认识好多年了。
阿敏的父亲是个赌鬼,为了养活自己和父亲,柔弱的阿敏做了MB。小玉有时候偷不到东西也会客串一下MB,特别照顾阿敏。在前门街那种地方,像阿敏那种温柔性子要是没有小玉为他出头,还不知会被欺负成什麽样。所以,阿敏挺感激小玉的,自小玉进了管教院,他不但每个月都来看小玉,还帮忙照顾小玉的母亲。
阿敏早就不再前门街卖了,本市最大的娱乐城“国色天香”的老板沈彬很喜欢他,把他挖到了“国色天香”。对MB来说,那简直是由蓝领跃进白领行列,收入增加不说,接待的客人都上了好多个档次,也不会被警察追、被嫖客欺负。
这是高兴事儿,可是阿敏却总是闷闷不乐的。原先是因为他抢客人,被同行嫉妒欺负,如今是他爱上了,准确地说是暗恋著一个人。这人是阿敏的房东,叫程浩,对阿敏很照顾,阿敏就这麽傻呼呼地喜欢上人家,人家压根不知道。
这天阿敏顶著个哭肿的兔子眼来找小玉,原来是阿敏对程浩的好感表现的太明显,程浩是直男,还是不出来嫖的直男,对阿敏就有些疏远,大概不想和阿敏扯上太亲密的关系。阿敏为这事难过得要死,特意来找小玉拿主意。
小玉说你犯不著为个男人糟蹋自己吧。阿敏说我是真的喜欢他,我该怎麽办?小玉没词儿了。看来小阿敏这回是动真情了。
小玉觉得直男是可以变弯的,关键是要有机会接近人家。MB这种职业太敏感了,不嫖的男人基本不会和风尘中人太接近,所以阿敏首先要解决职业的问题。这可把阿敏愁死了,他不出来卖,怎麽养活自己和父亲呀。小玉也没辄,只能替他干发愁。
阿敏走後,小玉一直在想他的事情。想著想著,就想到阿敏说“我是真喜欢他啊”的那种认真劲儿。他不禁有点儿心动。都说爱情是美好的,是能让人发烧发傻发疯的,能喜欢上一个人也是不错的吧?
小玉自认为比阿敏成熟、懂事,连小阿敏都有喜欢的人,自己还是干草一根,真不甘心啊。
他转头看见放在床上的红色羽绒服,心顿时像给猫挠了一下似的,痒酥酥的。他想起庄明逊的脸,是个很英俊的人,永远带著温文和煦的微笑,眼神敏锐而不犀利,一举一动都风度翩翩的。他的轮廓很深邃,还有些冷峭,要不是带著眼镜,大概很酷吧。
小玉想象著庄明逊不带眼镜的模样,手不自觉地拿起笔,在一张废纸上画来画去。不知过了多久,他居然画出一张庄明逊的肖像,正对著自己笑呢。
小玉的脸红了,心咚咚跳得飞快,一股暖流直冲脑门。
吊灯被风吹得晃来晃去,洒下一屋子寂寞的光。有巡视的人在走廊上走来走去,皮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上显得格外响亮,越发衬出双倍的寂寞。
他小心翼翼地捧起羽绒服,拿脸颊去轻轻地蹭。很柔软,很厚实,有种温馨的味道。他想起庄明逊替他擦药时,那种清新好闻的味道,脸更红了。
他把羽绒服放回原处。他现在舍不得穿,要等出去那天穿,最好能穿给庄明逊看。幻想著那时可能会有的情景,他开心地笑了。
小玉的表现越来越好,不但学习干活儿特别卖力,也没再打过架。平时和他不对盘那些孙子没少招惹他,他都当空气一般无视。其实,别看他个子小,打架可是相当狠,跟不要命似的。挑衅他的人是被他打怕了,只有他脸色一变,就躲开了,不过是过过嘴瘾,也没想和他真打。
这麽平静地过了半年,小玉终於在管教院里得了个表现积极优异的评语。这期间,庄明逊还是会定期来看他,经常给他带些书、画画的工具啥的。小玉又给他画了很多肖像,却不敢拿给他看,只是自己偷偷躲著欣赏。
轮到庄明逊带著人到管教院做评估,他认真地和小玉谈了一次。
没多久,小玉就因为表现好,提前从管教院出来了。他头天给几
个哥们和庄明逊打电话。庄明逊表示,只要没事就来接他。
小玉又兴奋又高兴,大半夜都没睡著。第二天顶著个熊猫眼、穿著崭新的红色羽绒服走出管教院。
“小玉!”老远就听见有人叫他。
他顺著声音望过去,见自己在前门街的哥们张平、恐龙和乌鸦都来了。他向周围望了望,没见到庄明逊,有些失望。
不过,获得自由的感觉还是很好的,他快步走向张平他们。
张平从小和小玉一起长大,一直把他当弟弟一样照顾,和他的关系特别好。见他出来了,忙跑过去一把抱住他,把他往上举。
放他下来的时候,皱著眉头说:“瘦了,得好好补。”
恐龙和乌鸦也给他大大的拥抱。乌鸦叫著:“小玉,想死我们了!”
小玉回抱他们,笑著说:“我也想你们!怎麽样,哥儿几个现在混得怎麽样啊?平时也不来看我!”
张平忙解释说:“不是,我们如今跟著贺少爷混,钱不少,活儿也多,所以没时间经常来看你,别介意。”
小玉撇撇嘴,“我哪有那麽小器?贺少爷?是不是贺武?行啊,哥儿几个,从游击队转为正规军了!”抬手用拳头一人杵了一下。
“好了,别站这里说了,有什麽话回去说。哎,小玉,这天不算冷啊,你穿羽绒服不热吗?是不是在里面夥食不好,体虚了?”乌鸦话多,一边嘀咕,一边用手去揪羽绒服的衣领。
小玉拨开他的手,踹了他一脚,“放屁,老子穿新衣服冲冲晦气,不行啊!”
乌鸦捂著屁股,呲牙咧嘴地说:“行、行,就是瞧著你怪热的。”
初春快过了,虽然早晚还有些冷,可中午天气还是暖和的,小玉穿著羽绒服确实热,头上都冒汗了。不过他宁愿热,也舍不得脱下羽绒服。
张平开车来的,他拍著崭新的本田车得意地对小玉说:“怎麽样,这车?贺少爷专门给我们用的。”
小玉四下打量一下,笑说:“可以啊,以前去哪里都是步兵,现在改骑兵了。”
乌鸦推著他:“上车、上车,给你过过瘾。”
小玉最後向远处看了一眼,空落落没有人也没有车。他钻进车,心里有点儿不是滋味。
一行人到了前门街,张平对小玉说:“你们原来住的地方还给你留著呢?”
恐龙在旁边插嘴:“平哥一直替你付著租金。”
小玉感激地对张平说:“谢谢你,我、我以後一定会还你的。”
张平无所谓地笑著说:“别客气嘛,大家都是兄弟。”
小玉还是表示要把张平替他垫的钱还上。
正说话呢,有个人在街角伸了个头,见到他们又赶紧缩回去。
小玉眼尖看到那人,丢下行礼追过去,“他妈的,耗子!老子没跟你算账呢,你还敢在老子面前出现!”
小玉追了一条街,最终没追上耗子。
哥儿几个跟上来,乌鸦喘著气说:“那个、你进去後,平哥替你揍了耗子几次,把那小子揍得满地找牙!”
张平说:“要不,我把耗子揪出来给你出出气?”
小玉忽然觉得意兴阑珊,摇头说:“算了,小爷我现在不打架了。再说,你们都教训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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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没商量(六)探望
小玉忽然觉得意兴阑珊,摇头说:“算了,小爷我现在不打架了。再说,你们都教训过了。”
小玉不想打了,其他人也就算了。大家扛著行李去小玉家。回家後,小玉跳了火盆,给母亲上了香,免不了难过一场。然後,三人到附近最大的饭馆吃饭庆祝。好一顿胡吃海喝。
饭间,张平问小玉说:“你出来了,有什麽打算吗?”
小玉摇摇头。
张平建议:“不如你加入我们,帮贺少爷做事?”
小玉瞅他一眼说:“我不做违法的事。”
张平撇嘴说:“这你就不知道吧,贺少爷早洗白了,做的是边缘生意,知道啥是边缘生意?不知道了吧?就是法律上没有明文规定是犯法的。再说贺少爷背景硬,你怕什麽?”
小玉有些不耐烦地说:“知道了。我考虑考虑。”说是考虑,其实他压根没打算跟著张平他们混。
再洗白最多也是由黑变灰,他不想再和这个圈子沾上任何关系。他总觉得自己不进管教院老娘就不会死,再说他也向庄明逊保证过重新做人的──他就不信了,自己没少胳膊断腿的,还养不活自己?
他当然不会去驳好友的面子,不过他心里清楚,无论多好的兄弟朋友都是有底线的,而他的底线就是远离黑社会。
几个人一直闹到半夜才回家。
一进家门,一股长久无人居住的灰尘和霉味扑面而来。楼下还闹哄哄的,房间里寂静得能听见呼吸声。
小玉先前回家就把红羽绒服换下了。现在衣服躺在床上,鲜豔的红色在黑暗中依旧夺目。
小玉把他仔细叠好收进箱子里,有点舍不得,既舍不得把它收起来,也舍不得把它穿旧。一起放进箱子里的还有给庄明逊画的肖像,和羽绒服放在一起。
今天庄明逊没来,他是很失望的,和兄弟在一起也有些心不在焉。现在已经养成一个习惯,有什麽好的事情就想告诉庄明逊,然後听到他的称赞与鼓励,会觉得自己也是有些价值和能力的。
比如画画,开始听他的话胡乱涂鸦,画著画著管教院的人都说他画得好,还让他在宣传栏里画。如果不是庄明逊的鼓励,他恐怕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的画还可以放到公共地方。
小玉胡乱地想著,不一会儿就睡著了。
第二天醒来後,小玉下楼吃早点──他没钱,身上的钱全是张平借给他的。
吃完早点,他按名片上的号码给庄明逊打电话。
电话接通後,传来庄明逊低沈好听的声音:“喂,哪位?”
小玉清了清嗓子说:“庄老师是我。”
“是小玉吗?”
“嗯。”
“太好了。昨天早上我临时有事,中午给管教院打电话说你走了。我还在发愁去哪里找你。”庄明逊的声音听上去挺高兴。
小玉听他这麽说,心脏忽然砰砰地跳得快起来,有点激动。昨日的失落一扫而空。
“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前门街,家里。”
“你把地址告诉我,我下午正好有空,过来看你。”
小玉把地址说了。
庄明逊又问:“有什麽需要的东西?我带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