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马先元道:“简直是不堪一击。他绝对是日本人,因为,我用计激怒了他,他不会有所保留的,而且武功确实是新当流。”
高雄满脸得意,道:“北昌具教现在无所事事,迷上了老本行,恐怕耍不出什么花样来,原来他喜欢设计服饰,真是没出息。”马运筹拈须道:“会不会是故布疑阵?”高雄笑道:“不会,不会,我阅人无数,从他接过新衣服的那副惊喜表情,绝对是发自内心的。”
马运筹道:“他这次来,收不回货款,恐怕不会轻易离开。”高雄道:“量他区区倭寇,还敢动我这个地方不成?否则我叫朝廷发兵,把他们老窝一锅端了。再说,他现在在我手上,不过是砧板上的肉,随时可以取他的小命来。”
听了这话,再静的人也静不下心来吧!宋怡龙明白了高雄他们一直都在演戏,好,你们演,我也演,看看是谁笑到最后!
马先元道:“他好像对一个叫陈小露的小女孩有挂念之情,现在小女孩就掌握在我手上,也许有用得着的地方。”高雄问道:“她是什么人?”马先元将陈小露的来历说了一通,高雄道:“嗯,你好好看管着,莫让她跑掉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到时候有什么风吹草动,实在不行,还可以用作要胁。”
他们竟然要对一个六岁女孩下毒手,宋怡龙听得双目布满血丝,恨不得立刻冲过去,生吞活剥了他们!可此刻只得强忍下来,他再也听不下去,神情恍惚地后退了几步。
外面守卫突然报道:“禀老爷,侯继高将军前来造访,大轿快到府门,请老爷速速迎接。”高雄一听,道:“不知侯将军突然造访,可有要事?”忙引马运筹及马先元出来,宋怡龙见左侧有一甬道,慌忙钻了进去。
高雄等出了密室,两守卫忙风风火火的在前开路,宋怡龙正愁没办法出去,见他们已走远,而石门关闭尚有一点空隙,忙钻了出去,几个纵身,便跨过几座宅房。
高雄至中门相迎,侯继高只带了几名随从前来,下了轿,与其执手寒暄。高雄道:“不知将军尊驾屈至寒舍,有何教谕?”侯继高笑道:“里面详谈。”
花厅内,侯继高居中高坐,高雄坐在左侧,命左右看茶。侯继高道:“新上任的朱纨大人,你该清楚吧。”高雄道:“小弟自然知道,朱纨乃副都御史,今年六月刚上任,目前巡抚浙江,兼制福、兴、漳、泉、建宁五府军事。”
侯继高道:“浙江的宁、绍、台、温诸郡皆滨海,界连福建的福、兴、漳、泉诸郡,有倭患,虽设卫所城池及巡海副使、备倭都指挥,但海寇出没无常,两地官弁不能通摄,制御为难。故特遣巡视重臣,尽统海滨诸郡,庶事权归一,威令易行。”高雄双拳向上一举,道:“朝廷这番安排,自然要保护我等良民的安全了。”
侯继高道:“舟山一带是重中之重,倭寇频繁侵扰,百姓苦不堪言,朱大人有意让舟山群岛的百姓全部迁移到内地,不知乡绅有何异议?”高雄大惊,忖道:“如果全部西迁,自己当然也不例外,那将如何通商,岂不是断了自己的财路!”慌忙答道:“此事万万不可!”
“百姓内迁,朝廷派重兵镇守,将此地变成军事重地,无后顾之忧,防御和进攻的能力都将大大提高,又有何不可?”侯继高说着轻呷了一口香茗,高雄那菱角眼里的珠子转了一圈,道:“百姓与官军,正如血浓与水的关系,以农养兵,可以缓解补给线的奔劳之苦,再说,百姓对于本地的风土、地理通熟,战斗时也可启到参谋作用,试问自古以来,脱离了百姓的部队可有战胜的先例?”
侯继高大笑道:“听了高乡绅这一席话,我再无后顾之忧了。”高雄不知他所言何意,勉强陪笑了一下,道:“将军无忧就好。”侯继高起身,一揖拳道:“目前我军重整军备,需白银万两,粮草千石,布缎千匹,本地只有乡绅这里可以寻得到,乡绅的义举,小弟一定会禀明朱纨大人,待平定倭寇,定当谢恩!”
高雄听得傻了大眼,心里大骂道:“他奶奶的,原来是来找我要钱要粮的,却故意拐了一大把弯子,设陷阱要我钻,他奶奶的孙子!”嘴里却不敢得罪,起身道:“这个是自然的,呵呵。”
侯继高满脸释然,执其手道:“我早就料到乡绅定是慷慨之人,那么一个时辰之后,自有官军来领钱粮,我先谢过了。军务繁忙,就不打扰了。”高雄又在心里大骂:“一个时辰之后就来,这么快?他妈的,连口气都不让老子喘呀!”可脸上还是得陪着笑容,道:“将军难得来一次,吃了饭再走嘛。”侯继高道:“乡绅的美意我心领了,实在是抽不出身来,就此告辞。”
高雄直送至中门,侯继高上了轿,高雄气凶凶地退回厅堂,脸上火烧般赤热,嘴角猛烈抽气,大骂道:“砍头不过碗口大的疤,侯匹夫欺人太甚!”拿着椅子砸桌子,把家具什物大摔一通,“乒乒乓乓”直响,仆人都吓得不敢靠近。
马运筹等在屏风后面听得事情梗概,侯继高这招“引君入瓮”,确实高妙得很,出来将高雄劝慰一番。
第一章将计就计(下) 马先元怕撞见宋怡龙,引起怀疑,便在外面居住。这时离开了高府,又至海边找过几名渔夫细细查问妖龙的来历经过,与高雄所说无异,方才安心。
海风徐徐吹来,令人神清气爽,马先元随意一眺,只见一位青衣少女,正与一群孩子在沙滩上玩着沙雕,娇小可人,当与丽日争妍。
马先元眼皮子眨也不眨,一纵身跃到少女跟前,笑道:“姑娘这么大的人了,还与小孩子们一般玩耍!可否轻移芳步,在下愿与姑娘乘舟游海,吟诗赋棋,共享快乐,不知意下如何?”那少女原来就是沈岚,抬头瞄了一眼马先元,笑道:“与小孩子玩又怎么了?我最讨厌的就是吟诗赋棋,我看你是找错人了。”
马先元没想到凭自身的条件竟然会遭其拒绝,不由愣了一愣,道:“在下姓马名先元,不知姑娘芳名,在下只是想与姑娘交个朋友,并无恶意。”沈岚笑道:“我的名字叫‘不知道’。”马先元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道:“姑娘说笑了,在下实在是一片诚意邀请,只要姑娘你高兴,在下都愿奉陪。”
沈岚睁大了眼睛,道:“啊,世上会有这么好的人吗?只要我高兴,叫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马先元轻摇折扇,道:“不错,这个人就是在下。”沈岚拉过一位小朋友,道:“小明今日耍水时,颈上的玉佩不小心失落到海里,你帮他在海里捞一捞吧。”
小明心里好笑:“哪里有什么玉佩?”耍起小机灵,故意抱着马先元的腿直摇,道:“叔叔,帮我找找吧,如果找不到,回去爹要打我的!呜……呜……”
马先元一愣:“叔叔?……我这么年轻,竟然叫我叔叔!真是岂有此理!”拉开小明,道:“姑娘这不是为难在下嘛。”伸手欲牵沈岚,沈岚一招“倒转乾坤”,避了开去。马先元惊道:“姑娘会武功?”再不客气,施展擒拿手法锁其双手。
沈岚向后一个空翻,躲避的同时还将对方的双手踢了两下,落在一丈开外,道:“你说话不算数,我不和你纠缠了。”话声刚落,人已如春雁一般掠飞了。
马先元哪里肯放,起步就追,沈岚眉头微皱,回手射出一颗红色小球,落地炸开一团红色的烟雾。马先元忙停步屏息,待烟雾散去,四周密林野地,空山寂寂,已失去少女的踪影了。
马先元痴痴的伫立着,少女那一脸天真未泯的娇憨之态,已深深烙进他的心里,着实令人怜香惜玉,不知还有没有缘份再见?
且说麻叶、叶明两位千户至高雄府中领钱、物,写下借据,画了回押,用拖车拖至仓库,然后至镇海大营向侯继高禀明,原来正在开会,便至一旁鹄立,侯继高赐了坐,才敢坐下。
侯继高道:“我本欲一鼓作气攻下倭寇的双屿大寨,可惜敌人防守严密,强攻反而难以取胜,不知诸位有何妙计?”督司张文质乃新安人氏,与侯继高年龄相若,道:“双屿港乃汪直的总巢,恐怕要等朱纨大人的援兵到来之时,才可大举进攻。眼下汪直一伙十分刁猾,一会儿侵扰这个岛,一会儿侵扰那个岛,都是小打小闹,抢完就走,然后流窜海上,形踪飘忽,官兵想找到他们如同大海里捞针一般,非常困难。”侯继高道:“难道就没办法了,任其猖獗下去?”
麻叶道:“将军终日劳苦,忽略了普陀观音的法力,已有几月未拜了,不如去普陀山拜佛,求求南海观世音,一来可让将军放松片刻,二来也可保佑将军早日旗开得胜,剿灭倭寇。”侯继高眉锁眼垂,思酌片刻,笑道:“好,就依你言,明日至宝陀寺拜佛。”
麻叶大喜,与叶明退出帐后,急赴双屿,见过汪直,叫道:“侯继高终于中计了,明日将会离开朱家尖,前往宝陀寺拜佛,我们可乘机将朱家尖血洗一通。”汪直沉吟道:“侯继高在普陀山,我们还不能去侵扰朱家尖,不如离他远一些,到嵊山、泗礁去闹它个天翻地覆。”
麻叶连声称是,徐海笑道:“为了安全起见,我们还需做一件事情。”将手掌窝成陀形,贴着他的耳畔说了几句,麻叶连称大妙,道:“不论如何,都能搬走这块大顽石了!”
中军帐中,张文质道:“又不是初一也不是月半,正在用兵之时,麻叶提出拜菩萨之事,实在荒唐可笑,将军为何答应下来?”侯继高笑道:“麻叶、叶明二人乃是奸细,不如将计就计,借此机会验证一下,嘿嘿,保管叫那帮倭寇有来无回!”张文质听了不由心头一亮,道:“我早就怀疑他们了,不知将军作何区处?”侯继高道:“我们只需如此这般,声东击西。”
第二天,侯继高派出探子,到舟山各岛侦察倭寇的动静,自己则乘坐官船,带着夫人和大批亲随,鸣锣吆喝地去普陀山烧香拜佛,宝陀寺的住持慧觉大师热情接待。
麻叶见侯继高中计,自是不胜欢喜,要汪直快快出兵。汪直道:“再多观望两天,以防有诈。”北昌具教早已等得不耐烦,道:“趁侯继高离开军营,我去宝陀寺提他的头来。”汪直道:“此事万万不可,那宝陀寺的住持慧觉大师武功高强,你不是他的对手,去了只会徒丢性命,还是按原定计划行事。”
北昌具教道:“我习过忍术,只是去暗杀他,料不会惊动宝陀僧人。”汪直道:“避免打草惊蛇,你还是忍忍吧,迟也迟不过几天了。等到厮杀的那一天,自然少不了你的。”北昌具教问道:“宋怡龙那边情况如何?”汪直道:“非常顺利,高雄已彻底相信了他的身份,到时候,只等着内应了。”
北昌具教点了点头,道:“宋怡龙这颗棋子,你们可要握牢了!”退出聚义大寨,这两天来倍感无聊,只能靠练刀来打发时间。不觉夕阳度西岭,群峰倏已暝,北昌具教抹了抹脸上的汗水,听得山林中渺渺传来古琴声,曲名《秋鸿》,属浙派。
琴音如泣如诉,可动游子之离愁,催思妇之春泪。北昌具教不禁向音源处走去。小亭内,只见徐海一身素衣,衣露净琴张,纤月照耀下,更显古朴优雅。北昌具教近得跟前,徐海弹得如痴如醉,竟然毫无发觉,突然,听得“嘣”的一声响,幺弦断了。
“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徐海叹了一声,双手搁在梧桐琴木上,突然发现了北昌具教,忙起身道:“北昌兄,适才心思专注,怠慢不周之处,还望海涵。”北昌具教回了一礼,坐在石凳上,道:“不知兄弟有何心事,琴音如此悲怆?”
徐海观着沧月,良久,吟道:“来如春梦不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北昌具教问道:“徐兄好像有感情的困惑,小弟有所不解,以徐兄之才干相貌,为何要出家?”徐海苦笑道:“那已经是陈年旧事了,不提也罢。”
北昌具教道:“有句话,小弟不得不说,往往显而易见的东西,人们偏偏自欺欺人。看徐兄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既然有些事情困在心中,为何不用慧剑斩断?如果真的斩不断,理还乱,就应该尽力挽回才对。”徐海拔着胸前的念珠,道:“人生要面临无数个选择,哪怕再痛苦,再难以割舍,也要舍短而从长。”北昌具教听得眉峰锁紧,道:“小弟真的帮不上忙吗?”
徐海倚着亭柱,只觉天地荒忽,冷秋无际,道:“既然已向前行了一步,就不能够回头了,我自己的事情,还是让我自己去了断吧。”
第二章王翠翘(上) 且说宋怡龙替北昌具教作人质,时时刻刻遭人监视,都快憋得发疯了,而陈小露的安危,更是令他一颗心悬得每夜无法安睡。
天空黑沉沉的,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海滩上静极了,除了波浪冲上海滩的声音和偶尔有一两声海鸥叫。山崖的背面,宋怡龙烧着亲人们的黄纸钱,眼中充满了迷蒙之色,一片飞灰中,叹自身,壮志未酬恨天高。
好久没有像这样,一个人对着亲人们说些悄悄话了,他的声音很低,生怕被别人听见似的。
细碎的脚步声响起,宋怡龙扭过头去,见是沈岚正俏生生的伫立着。
宋怡龙道:“你来了。”“嗯。”沈岚走了过来,陪他坐下,扔了几片黄纸钱在火堆里。
宋怡龙深深打量着她,道:“新衣服很好看。”沈岚笑道:“你表面上在称赞我,实际上是称赞你自己。”宋怡龙笑了笑。
沈岚问道:“你的脸色好差,吃过饭没?”宋怡龙摇了摇头,沈岚道:“事情既然已经过去,又何必如此放不下,非要折磨自己呢?”宋怡龙道:“一起生活了这么久,这份亲情已根深蒂固,怎能说忘就忘,说离就离?”
凄风扫过,沈岚叹道:“你的亲人是怎么死去的?”宋怡龙的双眼突然烧得可怕,咬牙说道:“不要提这件事,他害得我家破人亡,总有一天,我要他血债血偿!”沈岚一惊,从未见过他的表情这样可怖。
“唔,对不起,我……”宋怡龙的喉咙里咯咯地响,眼中变得晶莹起来。
沈岚摇摇头,道:“没关系,我能够理解的。哭,也许不是件好事,但有时大哭一场,也未尝不是件好事。”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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