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担任侧卫任务的王真看到谭渊这副模样,心里也是焦急万分:这厮打起仗来就不要命,再这么下去,顶多到未时,这厮就要脱力!一咬牙,也带着亲兵冲了上去。
“大帅!先锋阵块顶不住了!”韩清的脑门上渗出一层汗珠。
云霄默不作声,眼睛死死盯住战局。
“报!左翼先锋,赵兵全将军战死!汤正鸣校尉战死!孙岩校尉重伤!柳承校尉校尉重伤!左翼先锋仅剩张先校尉一人督战!”
“报!右翼先锋,储成光将军战死!华忠良校尉战死!徐继先校尉战死!龚成校尉战死!凌桂校尉战死!右翼先锋无将!全千户代领!”
云霄闭上眼睛,心如刀绞,这些都是他辛辛苦苦教出来的弟子!但是,这个时候不能心痛,更不能将心痛的表情流露出来!云霄陡然睁开眼,缓慢而冷静地问道:“中阵如何?”
韩清连忙道:“中阵实力最强,王、谭二位已将鞑子的阵势较乱!”
沐英看得焦躁不已,起身道:“大帅,前锋步军的兄弟们打得太苦了,让咱们骑兵上吧!”
云霄摇摇头,下令道:“传令弓弩队,向鞑子最密集的地方抛射,射到手抬不起来为止!”
沐英急了,连忙道:“这怎么行!就前面这两万弟兄死抗,我们在后面看热闹不成?”
云霄叹了一口气道:“所以说你善攻不善守!前面的两万弟兄,是咱们不到三分之一的兵力,却扛住了扩阔过半大军的进攻,已经相当难得了!我们现在要等,等扩阔的大军一口气没上来的时候出击;他人多,阵势密集,只有消耗到一定程度,战线拉长到一定程度之后,你们才会发挥最大的价值”
这个时候,一阵阵箭雨已经泼洒过去,效果立竿见影,成片的鞑子捂着伤口倒下,旋即就被后面冲上来的鞑子踩倒在地。而鞑子进攻的人数太多了,进攻的纵深太大,弓箭手只能在进攻队伍的后面干看着,想射明军的重甲步卒,效果有限,想射明军的弓弩手,又够不着。进攻的鞑子士气渐渐低落下来,前锋的局面渐趋平稳。
“大帅,鞑子的骑兵动了!”毛骧陡然站起来,指着敌阵说道。
“看来,扩阔终于下定决心了!”云霄淡然道,脸上的表情明显松了下来。
沐英高兴地直搓手,对方的骑兵上了,接下来自己这一头的骑兵也要上了。
“传令,火铳队准备,鞑子骑兵过来之后,无限轮射,直到火铳烫得拿不起来为止!韩清,你带本部骑兵护住火铳队左翼,毛骧,你带本部骑兵护住火铳队右翼,沐英,你带本部骑兵列阵于本阵之前,传令所有人,以击鼓为号,鼓声一起,全军突击!”
很快,鞑子的骑兵突了过来,远远地,火铳队就迫不及待地发言了,最前排的鞑子顿时人仰马翻,后面的战马受了惊吓,也一下子不受控制起来,在战场中心原地打转;云霄军令在先,火铳队不干停顿,只是不要命地轮射,也不管弥漫的烟雾后面到底有没有鞑子的骑兵,全靠两只耳朵竖起来倾听受伤的鞑子痛苦的呼叫。
“大帅,火铳队的兄弟们觉着烫手了!”沐英急吼吼地策马过来,老远就开始“请示”。
云霄双目微闭,口中道:“才射了三轮,咱们的火铳外面还有皮子裹着,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烫手?”沐英苦着脸退回去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火铳队轮射的速度越来越慢,云霄知道,这回真的开始烫手了,于是睁开眼,唤来中军阵前列队的沐英:“什么时辰了?”
沐英看看云霄身后的滴漏,回答道:“午时三刻已过,快到未时了!”
云霄缓缓站起身,笑着对沐英道:“我们赢了。扩阔到这会儿都没能拿下我们的前锋阵,他就完了,接下来就要看看咱们的重甲骑兵了!人多是好事,可以轮战;人多也是坏事,天一黑,扩阔后面的部队怎么知道朝他们冲过去的,是自己的溃兵还是咱们的追兵呢?接下来的两个时辰,是咱们骑兵威风的时候了!去列阵吧,来人,牵我的马来!”
这个时候的前线已经渐渐平稳下来,云霄翻身上马,纵马跑到军阵的中间,运起真气,高声喊道:
“大明的将士们!鞑子是我们的三倍!我们已经别无选择!或许,你们当中有人会说,我们可以退回去,可以退到邯郸去,可以退到洛阳去,可以退到应天去,但是,我们能退吗?退到应天之后我们还能退到哪儿去!我们的后面,就是井陉城,里面有数万百姓,他们刚刚被我们从鞑子手里救出来,如果我们退了,他们又会落到鞑子的手里!邯郸的百姓呢?洛阳的百姓呢?应天的百姓呢?我们出征的时候,有多少百姓为我们送行!难道我们这样把他们丢给鞑子!”
“大明的将士们!我们的大军正在围攻大都,如果我们退了,鞑子的铁骑就会冲破我们的防线,我们的大军就会全军覆没!”
“投降吧!大明的将士们!我们无路可走了!我们投降了,或许可以活一条命,最多,等鞑子杀过来的时候,我们再跪地求饶,我们再把自己的老娘、妻子、姐妹、女儿送到鞑子的床上,然后战战兢兢地过完这一辈子,临死的时候,我们可以对我们的子孙说,对不起,孩子!当年你的爷爷当了懦夫,所以你和你的子孙必须继续做鞑子的奴隶,你要把你辛辛苦苦挣来的粮食乖乖交到鞑子的手上,然后挨上几鞭子的奖赏,回来饿死!”
“凭什么?凭什么我们流尽汗水,来养活这群畜生!凭什么我们流干眼泪,来让这帮不劳而获的东西富足!凭什么我们就成了卑贱的下等人!凭什么我们就要卑躬屈膝!凭什么天下的财富只能落到他们的手上!凭什么他们想卖什么价就卖什么价!凭什么我们连抱怨的话都不能说!凭什么我们命被别人生杀予夺!凭什么他们贪墨银两!凭什么他们高高在上!凭什么他们卖官鬻爵!凭什么他们不把我们当人看!凭什么我们连一口饭都吃不上!凭什么他们犯了法却没人动他们分毫!”
“这不公平!大明的将士们!我们或许会死,可是,我们的死,却可以让我们的子孙堂堂正正地做人,却可以让我们的子孙不再低人一等,可以让我们的子孙保住自己双手获得的财富!可以让我们的子孙拥有说话的权力!我们可以选择——要么,放下武器继续做奴隶;要么,拿起武器,为我们的子孙而战,为我们的希望而战!为我们未来而战!不战胜,毋宁死!”
每一个士卒的脸涨得红起来,高声呼喝着:“毋宁死!毋宁死!毋宁死!”
云霄铁槊一挥,高呼道:“骑兵在前,步卒在后,全军随我,赴死!”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后面千万人高呼道:“赴死!”高举着兵器也冲了上去。
“云从龙,风从虎,功名利禄尘与土;望神州,百姓苦,千里沃土皆荒芜”
“看天下,尽胡虏,天道残缺匹夫补;好男儿,别父母,只为苍生不为主”
“手执钢刀九十九,杀尽胡儿方罢手;我本堂堂男子汉,何为鞑虏做马牛”
“壮士饮尽碗中酒,千里征途不回头;金鼓齐鸣万众吼,不捣黄龙誓不休!”
战场中,不知道谁带头唱了起来,旋即,整个战场上唱成了一片。
沐英带着中阵骑兵紧紧跟在云霄身后,只一个冲击,原本就进攻失利的鞑子顿时溃散,争先恐后地朝后面退去,一大堆溃兵朝扩阔的军阵冲了过来。
知道云霄战术意图的扩阔一咬牙,下令道:“别管溃兵!传令所有精骑,出击!”鞑子的骑兵也顿时动了起来。
韩清和毛骧见云霄连中军都不要了,也是两翼齐动,带着轻重骑兵一同出击,王真谭渊带着步卒全体压上。
双方人数差距虽然巨大,可骑兵数量的差距却极小,人数差额全都在步卒上。云霄一向重视军队的质量而不在乎数量,故而有多少钱都花在兵器甲胄上,轻装步卒极少,超过七成是重甲步卒,最关键的,云霄的大军数量是不算进辅兵在内的“净含量”,而扩阔的大军数量则是算上辅兵杂兵在内的“毛含量”。
这一次,云霄在利用少量重甲步卒消耗了扩阔大量辅兵之后展开的反击则成了两军精锐的一次完整对决。
第四百三十六章平手罢兵
2012…2…2817:04:55:3117
在上午的交手中,扩阔手下那些连铠甲都凑不齐的辅兵在云霄的重甲步卒手上败了个惨不忍睹。扩阔知道自己的财力没法跟这个暴发户比,只得用这种方法去消耗重甲步卒的体力,谁知道刘云霄这厮居然只用前锋就扛下了这么大规模的冲锋。虽然明军同样损失惨重,可是双方的损失比摆出来,扩阔的脸就挂不住了。上午半天的结果一出来,扩阔就知道自己赢不了,除非把自己老本贴上去玩命,可是这样一来,自己还有机会在草原立足么?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保平,至于争胜,见鬼去吧!
两军骑兵很快打了个照面,彼此透阵而过。云霄麾下的重骑铠甲都是在冯?布曼的提醒下,将盔甲的重点防御部位进行过调整的,加上飞字营花大精力弄来的元廷工匠和招募来的色目工匠的通力合作,专门针对鞑子的骑兵设计出来的铠甲,在交战中立刻占了上风。只一个回合,扩阔麾下所谓重骑就折损过半,余下的骑兵还没来得及调整马速,就被随后赶到的重甲步卒捅下马。
而云霄的骑兵折损还不到一成,虽然不少人挂彩,可都是皮肉伤,而胸口这些要害部位却连厚重的甲胄都没砍开,扩阔甚至亲眼看到自己的精锐骑兵一枪捅到敌人身上之后,连枪尖带枪杆一起折断,而对方的铠甲只是被钻出一个小孔——娘的,前胸护甲居然两寸厚,这让人怎么打!(按:重骑兵如果持盾,那么左臂的铠甲基本可以除去了,小腿和大腿的铠甲也可以薄一些,节省的重量放到胸口和小腹这些要害是很正常的;这和坦克也分正面装甲和侧装甲一样。)
云霄带着重骑继续往前突进,一路势如破竹。这时候,侧面山口转进了一支骑兵,包裹全身的铠甲在夕阳下闪闪发光。这支骑兵一溜小跑冲上两军战团外的一侧小坡地停了下来。
“看!”战马上的诗琳指着战团中的一个身影对卡瑞拉说道,“督师阁下冲在最前面!”
不用诗琳提醒,卡瑞拉已经看到了,人群之中,云霄如同浴血的杀神,不论是谁跟他打个照面,都会立刻被铁槊扫下马。
卡瑞拉点了点头,从马鞍上取下长矛,高举过头顶,呼喊道:“骑士们!为了我们的荣耀,战斗!”策马向着鞑子军阵的结合部疾驰而下。
冯?布曼也是高举长矛,呼喝道:“追随女王陛下!”带着骑士团一起冲了下去。
侧翼结合部受到突然冲击的鞑子顿时陷入一片混乱。由于对重甲骑兵战斗能力估算严重不足,扩阔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原先,他只单纯地认为,重甲骑兵不过是甲胄厚一些,战马壮一些,一对一打不过,三对一总没问题吧?实际上真正交手的时候绝对不是这个战损比,除非你能做到三个轻骑兵的刀能砍在重骑兵铠甲的同一道豁口上,否则绝对是白忙。放在现代,用通俗的说法就是,三个轻装步兵师,可能跟一个坦克旅对冲么?轻骑兵打步兵,一加一的结果绝对大于二,但对上重骑兵,一加一的结果虽然不至于是零,但肯定不会超过一。
扩阔用近乎悲剧的计算公式直接葬送了自己的大好局面,在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战马奇缺的北宋为什么能跟辽国、西夏耗上这么久,也明白了只能靠“战驴”撑门面的南宋为什么还能跟女真人掐上一百多年。这大概就是刘云霄所说的“文明”的力量吧!
看着混乱的局面和渐晚的天色,扩阔已经有了收兵的意思,战场上,明军已经占据了主动,若是拖到晚上,溃兵退下来,问题就大了。而这个时候,云霄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误。两军交战良久,云霄感觉到自己胯下的战马的速度开始放慢的时候才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那就是中原战马跟冯?布曼手下的那些西域战马最大的不同——体力!
冯?布曼手下,除了他自己的那几匹阿尔捷金马之外,其他的战马主要是阿拉伯马、英格兰马和法兰西马——这是古拉?尤金告诉云霄的,古拉?尤金和冯?布曼都承认一点,那就是这些马爆发力虽然好,但论耐力和适应力都远远次于蒙古马。
但是,这种对比也只是相对的!这些西域战马就是耐力再差,也远远比明军靠缴获和自己喂养出来的战马强!黄河以南早就是万顷良田,哪里来的草场让战马肆意驰骋!那些马厩里喂养出来的战马看上去膘肥体壮,偶尔拉出来溜溜确实威风,可是一旦披上重甲,怎么可能适应高强度长时间的作战!而缴获来的战马本来就是鞑子轻骑兵的战马,就算是选最好的,也是矮子里面选将军,能好到哪儿去!能顺顺溜溜把重甲披起来就不错了,别忘了,马背上连人带甲加上兵器也要靠近六百斤!
战争就是这样充满偶然性,交战的双方不可能永远都不犯错误,真正比拼的就是双方统帅犯错误的概率以及犯错误的严重程度。这一场战斗,扩阔和云霄都犯下了严重错误,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想起了一个词:撤。
扩阔想撤,是因为他觉得自己计算失误,再不撤军那么四散溃逃的兵丁就会冲垮自己的营盘;云霄想撤,是因为他知道,自己虽然占了一定的优势,可当重骑兵的战马一旦倒毙,那就给了扩阔翻盘的机会。两个人都在寻找一个适合的时机,寻找一个体面的借口结束这场战斗。
云霄疾驰的过程中四下张望了一下,还好,这个时候两军搅在一起,大家的战马都只能小跑,一时半会儿还不会露馅。
卡瑞拉几个冲刺就带着骑士团冲到了云霄的身边,隔着面罩对云霄喊道:“阁下,如果我是您的女人,您会考虑帮我复国吗?”
云霄铁槊一抖,长笑道:“我不喜欢这种交易!你想要复国,首先就要打败你归国途中无数个国家,要被多于你们几十倍的人包围、追击!这必须等到中原政局稳定之后才能考虑!而这一切都跟你是不是我的女人无关!如果你坚持用这种方式作为复国的条件,那么我拒绝!”
卡瑞拉沉默了一阵,说道:“您可以收取等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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