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翎这才细细打量了桑吉一番,揶揄道:“也不知道云哥是抢了哪座庵堂的尼姑,急得你这番僧来寻仇?”
桑吉脸色不变,口中缓缓道:“不是尼姑。”
蓝翎一阵恍然,连忙道:“那敢情就是道姑?看你这打扮是乌斯藏的和尚吧?啧啧!要说道家居然还能传到西域,当真难得了。”
桑吉脸色有些难看,依然不紧不慢道:“贫僧不识道姑。”
蓝翎脸色顿时大变,紧张兮兮地问道:“难道你这番僧喜好男风?我家夫君可不好这个,断然不是你的仇人!”
道衍在旁边几乎要笑喷,这丫头,怎么只盯着这茬儿来发问?不是逼人家发飙么?
“阿弥陀佛!”桑吉宣一声佛号,声音不大,可蓝翎和道衍都是心头一震:功力恁强!道衍心里又多了一条评价:有胆量上门找云霄报仇的,固然不是什么好鸟,可也必然不是什么菜鸟。
两人连忙收起小觑之心,暗自戒备,门口的气氛顿时僵硬起来。
“翎儿,什么事情在门口耽搁了?”道衍抬头一看,却是已做贵妇打扮的柳飞儿正在几个丫头的簇拥下款款走了出来,连忙躬身问候道:“柳将军,别来无恙乎?”
柳飞儿呵呵笑道:“道衍大师如此客气作甚?倒是奴身子有些不便,行不得礼,大师见谅才是。”
又转向那番僧道:“这位法师,家夫出征,不日便可凯旋。府中只有女眷,实在不方便待人接物,还请法师见谅。法师若与家夫有私人恩怨,可在应天小住,待大军凯旋之后再计。”柳飞儿这话说得在理,家主不在,里面都是女眷,咱就不接待了,要报仇,就等着家主回来再说,你要是强闯,那就不厚道了。
桑吉渐渐平静下来,沉声道:“如此,贫僧就在贵府门前等候了。”说罢,不躲不闪,原地坐了下来,双眼一闭当即入定。
很明显,这是吃果果的耍无赖行为,你不让我进去,我就赖在你家门口不走了,你要脸,我不要脸,你能把我怎么着?
柳飞儿脸色微变,却不好发作,毕竟在大门口驱逐和尚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只得冷冷地说道:“既然大师已有定计,妇道人家也不便驱逐大师,大师自便就是。”又转头朝门子道:“记得每日给大师送上斋饭,莫要怠慢。”门子连忙称是。
被这和尚一搅和,道衍也觉得这位同行实在给佛祖丢脸,无奈地摇了摇头,对柳飞儿合十道:“既然刘将军不在,小僧也不便逗留,待刘将军凯旋,小僧再来拜会。”
柳飞儿微笑道:“多谢大师体谅!”
道衍又行一礼,看了桑吉一眼,这才离去。柳飞儿亦是盯着桑吉一阵细看,拉着蓝翎走近了府内。两人一声不吭地来到紫园,柳飞儿这才铁青着连命令道:“查!把外面那个和尚的底细查出来!”
蓝翎也是气呼呼地说道:“那和尚忒不是东西!咱们这么多口人都在这儿,他要报仇,咱们又不会都跑了,死呆在咱们门口做什么?若不是有姐姐在,我早就撂翻他了!”
柳飞儿摇摇头道:“这事儿恐怕没那么简单。刚刚他那一喝,功夫底子比云哥只强不弱,别说我现在身子不便,就算我没有身孕,你我联手恐怕也捞不到多少好处。”
蓝翎奇道:“姐姐不是常说,以云哥的身手,当世已经罕有敌手了么?怎么又来一个只强不弱的了?”
柳飞儿解释道:“翎儿你有所不知。云哥的强,不是强在武功,而是强在心智,每遇强敌,都是以智取胜;不是强在功力,而是强在真气运行的方式,每遇高手,皆是以奇克敌。云哥才多大?就算他从娘胎就开始练武,也不过才二十年,再怎么强,也不能和那些精研几十年的人相比啊!每战,云哥都是靠着智慧和和心法的奇异取胜,而不是真正的实力。要知道,三十五到五十岁乃是武者的巅峰,一方面,几十年的修练已经让内力逐渐精纯,底子也越来越厚,而身体也没有完全衰老;另一方面,人生的阅历也让这个年龄段的人在武学造诣上能有更高的突破。年龄这东西也是没办法的事,放眼天下,虽然能打得过云哥的人不多,可底子比云哥厚实的太多太多!”
蓝翎一脸茫然道:“不懂”
柳飞儿又好气又好笑道:“你玩过毒蜘蛛吧?”
蓝翎立时不屑道:“不会玩这个,还怎么在五毒教混?”
柳飞儿点头道:“人和毒蜘蛛谁力气大?”
“当然是人!”
“对嘛!人能轻易踩死毒蜘蛛,可毒蜘蛛也能毒死人哪!强和弱只是相对的,关键在临阵的智慧上。云哥的内力底子虽然比这些人弱一些,可是差距不大,但是云哥会动脑子,知道在什么时候可以给对手致命一击。”
蓝翎恍然道:“我明白了!姐姐的意思是说,实力有差距是一回事,会不会打是另外一回事!就像两军交战,实力强的一方未必能赢,实力弱的一方未必会输,关键要看怎么打!”
柳飞儿揉揉蓝翎的头顶笑道:“小丫头终于开窍了!别看云哥内力底子比不上那些高手,可云个练武的路子和这些高手不同。云哥说过,他十二岁的时候就开始单独猎猛兽,和猛兽肉搏,这就是他练武的路子!你可别小看了这个,这么多年下来,云哥能把落叶谷那么多武学糅合到与猛兽的生死搏杀之中,而且都是一击致命,可见云哥出手时招式之凌厉。郎山一战,咱们的对手虽然都是那些只有蛮力的鞑子,可你发现没有,云哥每一招都不是硬碰硬,而是从敌军的攻守阵势中,直接透过敌军铠甲的缝隙杀敌,杀人之后,铠甲完好无损敌军却被大卸八块,可见云哥出招的功底!”
蓝翎细细回味了一番,讶然道:“真是如此!云哥平时跟我过招的时候,有些剑招的攻守位置变化了不少,我还当是云哥故意让着我呢,这会儿想想,这些剑招都是冲着关节筋脉去的,无论哪一招得手,恐怕都要残废了!”
柳飞儿眼睛一翻,叹息道:“到这会儿才想明白,你这脑子,没得救了!”
第二百七十七章复杂关系
2011…11…2517:52:55:3126
一个和尚赖在云霄府邸大门口前不走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一时间,每天都有很多围观群众跑过来瞧热闹。就连提前返回应天布防的徐达也被惊动,连忙遣人过来闻讯,得到柳飞儿的答复之后更加紧张,直接派来卫队盯着桑吉。
很快,桑吉的情报就送到了柳飞儿的手中,因为关心自己夫君的安危,叶影、康玉若自不必说,就连燕萍都赶了过来。
“孛罗帖木儿”柳飞儿看着手上的情报喃喃自语道。
“扩阔帖木儿的对头?”叶影第一个反应过来。
康玉若眉头微蹙,疑惑道:“早年父亲还在伪朝任职的时候,这个孛罗帖木儿还没那么大名气”
燕萍严肃道:“那是因为察罕帖木儿还活着!当时,整个中原的鞑子都被察罕帖木儿的光芒遮掩了,孛罗帖木儿不过是新起之辈,自然名声不显。我在大都的时候,这个孛罗帖木儿也是刚刚被提拔上来。”
叶影点头道:“后来察罕帖木儿经略河南河北,山西和关中的义军就全交给了孛罗帖木儿,这才让他有了出头的机会。但是沧州的情报说,这个孛罗帖木儿似乎和鞑子的梁王有旧,好像是梁王推荐过来的人。”
“梁王?”蓝翎奇道,“不可能!巴匝剌瓦尔密那个只知道睡女人的混蛋,怎么可能推荐如此人才?何况我打小在南疆就没听过这个名字!肯定不是这么回事!”
叶影有些吃惊,问道:“可当年沧州的情报”
柳飞儿接过话茬道:“有可能是孛罗帖木儿故意隐藏身份。”
康玉若继续皱眉道:“能隐藏什么身份?还不都是鞑子?”
燕萍脸色微变,解释道:“妹妹常年生活在中原恐怕还不知道,蒙古人并非铁板一块。玉门关以西,还有很多当年成吉思汗分封的汗国,他们跟中原的朝廷很不对路,从忽必烈那一辈开始就交战不息。如果这个孛罗帖木儿故意隐藏了身份,那就应该是从西域的汗国混进来的。不过孛罗帖木儿确实是梁王推荐的,这一点大都知道的人很多。”
柳飞儿一愣,旋即笑道:“我都快忘了,萍姐姐可是自小在大都当的清倌儿,往来的都是鞑子官员,这些东西应该熟悉得紧,不妨说来听听,总比飞字营打听的消息来得实在。”
燕萍微微一笑道:“其实也没什么,成吉思汗建立的帝国就是咱们说的蒙古汗国,蒙古汗国又被成吉思汗分封给他的子孙或者有功的将领,元廷不过是这些汗国之一,只不过在名号上是蒙古汗国的主人,这些汗国之所以交战不休,为的也就是这么个名号而已。玉门以西,大大小小的汗国数不胜数,什么叶尔羌汗国,白帐、蓝帐汗国之类的,其中最大的也就四个,窝阔台汗国、察合台汗国、钦察汗国和伊儿汗国。争夺正统之位的也就是他们。”
叶影点头道:“原来是这么回事!跟东周列国征战不休差不多少,同属周王,但是各打各的。”
燕萍颔首道:“是这个道理。”
康玉若疑惑道:“那这个孛罗帖木儿难不成是他们派来造反的?”
蓝翎摇头道:“像,又不像。”
燕萍问道:“这话怎么说?”
蓝翎整理一下思绪,幽幽道:“我在南疆的时候,关于四大汗国的事情也知道一些,我母亲说,最远的汗国已经到了黑衣大食。就算他造反成了,对他有什么好处?顶多就是窝阔台汗国和察合台汗国分了咱中原的土地,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谁干?你们说的孛罗帖木儿是鞑子梁王推荐的,孛罗帖木儿没有否认,梁王也没有否认,这说明梁王跟孛罗帖木儿确实有点关系,有一条可以证明,那就是梁王和扩廓帖木儿也不对路,看察罕帖木儿也不顺眼。”
柳飞儿讶然道:“这个你也知道?”
蓝翎得意道:“在南疆几乎人人都知道,我怎么可能不知道?鞑子的丞相脱脱厉行汉化,让鞑子全都学者中原的方式过日子,这让鞑子的梁王很不高兴,差点就起兵清君侧了。察罕帖木儿和扩阔帖木儿更是鼓吹汉化,你说梁王能不恨他们么?”
“汉化?”康玉若哑然失笑,“让鞑子捧着圣人典籍去读?开什么玩笑”
燕萍有些严肃,认真道:“这不是开玩笑。脱脱一直认为,中原的大好江山不能白白地做了草场,如许多的百姓也不是光靠武力就能征服的,若想在中原站稳脚跟,就必须学会中原的文化。”
康玉若沉默一阵,道:“这么做真的有用?”
叶影点头道:“应该会,等鞑子都读书、写字、耕田、种地的时候,他们就和咱们一样,又哪里来的那许多仇怨?”
康玉若微微笑道:“那鞑子的国力不又强起来了?幸好有那么多鞑子权贵反对。”
柳飞儿摇了摇头,笑道:“你们都错了,云哥早就说过,若是从忽必烈南下的时候开始,就推行蒙汉一体,或许到现在还能有不小的成就,可惜伪朝杀戮太过,等到烽火遍地的时候才想起来推行汉化,已经迟了。”
燕萍吃惊道:“怎么就迟了?若是现在依然厉行汉化,国力一旦恢复,哪里去不得?”
柳飞儿笑道:“姐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若是一开始就像唐朝一样,各族可以通婚、通俗,各族可以平等相待,几十年后,汉人中有蒙古人,蒙古人中有汉人,那还能有几个造反的?如今,却让蒙古人去读书种地——呵呵,云哥可是说了,太平年月会增强国力,乱世之中只会让鞑子死得更难看。”
燕萍更吃惊了,诧异道:“国有粮而可征伐,这有什么不妥的?”
柳飞儿笑了,颇有意味道:“这话可是云哥的原话,我一字不落地说给你们听听。游牧者逐水草而居,为求生存而精于骑射,人口一旦增加,原先的草场自然养不活那么多人,所以他们为求保暖而四处劫掠,他们当中的弱者就在这样的掠劫中被淘汰。如此千百年,造就了游牧者好战的意志和彪悍的体魄,故而历朝历代,汉人与外族交战,都是败多胜少。可一旦他们拿起锄头,就意味着从此固守一块土地,不消多久,这个民族自然失去了扩张之心。原本,鞑子一无所有,只好随着主子到处掠劫,如今鞑子什么都有了,又没什么东西可抢,谁还去干这个?乱世之中,蒙古人一旦拿起锄头,就再也没有拿起刀剑的机会了。云哥可是说了,若想天下从此太平,最好的法子就是让汉人去放牧,让鞑子来种地。”
蓝翎一愣,旋即笑道:“釜底抽薪哪!就是这个理儿!有钱的鞑子到底是少数,多半还都是穷牧奴,若是真分给他们耕地,恐怕这些牧奴会跟着咱们一块儿造反了!”
柳飞儿揉揉蓝翎的脑袋笑道:“你要是还当那个教主多好!将来就照着这个路子在南疆施政,保管你那边永世太平!能打个商议不?你回去,将来大哥说不定真给你个女王的册封。”
蓝翎咯咯笑道:“我真要是做了女王,那云哥岂不是要做我的王妃了?那姐姐们算是什么?”
柳飞儿也笑了起来,只有叶影发起愁来:“说了这么一圈,难道这个桑吉的背景真是孛罗帖木儿?”
柳飞儿回答道:“是又怎么样?那个扩阔还不是一样栽在咱们手里了?这么多年了,你见云哥怕过谁来?问题不在背景上,更复杂的在后面。你们知道云哥这次在淮西遇到什么了?想不到吧?张士诚居然是孛罗帖木儿的人!”
燕萍“蹭”地一下蹿了起来,大声道:“怎么可能!”
蓝翎也迟疑道:“是啊,怎么可能!陈友谅是扩阔的人倒也罢了,这张士诚什么时候跟孛罗帖木儿搞到一块儿去了?”
柳飞儿哼哼道:“别的不敢说,但就这个最有可能。如果张士诚是扩阔的人,那陈友谅和张士诚应该密切配合才对,怎么会互相拆台?既然陈友谅是扩阔的人,那么张士诚就应该是扩阔的对头才是,那么张士诚大军中的鞑子骑兵怎么来的?有了这个消息,很多事情都能解释了。”
康玉若摇摇头叹息道:“这么复杂”
柳飞儿笑道:“一点都不复杂。扩阔提出的汉化,是有很多汉官支持的,别看这些人地位不高,可人数众多;而孛罗帖木儿背后站着的都是鞑子王公,他们可不想手中大权分给这些科举考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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