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儿,这册封大典便是册后大典。中宫不能久虚,何况欢颜早就担了皇后的活儿,做这个皇后正是名至如归。前几日在慈宁宫,太后便与欢颜提起,欢颜欲推,太后不乐。无奈又请辞册封大典,太后依旧未曾答应。
“想当初菲烟那个小体格儿,比你弱得多吧?她的册封大典是七月呢!七月啊,热不热?这大典可不是你一人的庆典,这是皇家的制度与尊严。何况国孝过后,搞个喜庆事儿冲冲也是好的。”太后当时如此说道。
后来太后实在耐不住欢颜的软磨硬泡,加上她再三强调一次大典便花没了国库里的二十万两银子,实在是令人心疼肉疼;再说若需要喜事,马上也有三位皇嗣要诞生,太后听罢也忍不住笑了半晌。
太后笑罢便缓缓说道:“这事儿,哀家说了也不算。你若能与你们皇上说通了,便依你。”
如今欢颜照方抓药说与穆霄启,只说是心疼银子,穆霄启不由得呲牙咧嘴笑翻了天,又因了君王身份,在后宫的宫路上不能过于外露,便拼命板着脸。
“莫要说穆朝了,就算史书上我也未曾见过,哪位皇后不喜正名的册封大典。”
“你说说你啊,只喜棉布麻布不喜绫罗绸缎,诺大的寝宫素得能淡出个鸟儿来,没有一顶销金帐不说吧,连个帷幕帘子都是棉布做地。”
“还有你这满头戴着的,除了银便是玉,连个金星儿都没得。哪个不知情的,不都得道我委屈了你?后封的皇后没有大婚也就罢了,还能免了册封大典?”穆霄启拉着脸问道。
欢颜伸出手指颤颤巍巍指着他,为他那句“淡出个鸟儿来”哭笑不得。堂堂的天子满口胡言乱语,还是在光天化日的宫道之上。
穆霄启也情知刚刚的话有些江湖,可哪个不知道他本是在宫外长大的。何况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的规矩,任一个宫人都是懂得地,若方才的话传了出去,这后宫也该好好整治了。自己却先是失笑,后是轻声软语般继续说着。
“就算你搬出天王老子来,我这次再不能委屈了你。何况连年安宁国库丰盈,莫说二十万两区区小数,就算是二百万两,也不能令大穆朝误了国事。”
欢颜皱眉,“我倒不觉得少了册封大典有何不妥,只觉得大热的天儿做那番打扮站上半天才是委屈。”
穆霄启假作愤恨状,“都怪我,将你养得太爱安逸懒散。册封大典过后,你踏踏实实给我拿出番母仪天下的样子来,明明心也是不少操活儿也是不少做的,偏偏嘴上念叨着爱清闲。”
“若真想要清闲,也得先乖乖给我生几个儿子出来,苦上个十几年将他们教养好,咱们再自去做喜欢的事儿,将这天下扔给他们耍去。”
两人时而紧走几步高谈阔论,时而慢条斯理低声轻语,好在这宫道上只有些许洒扫的宫人,侧身退后施罢礼后,便只顾着手中的活计一概目不斜视。
进了永禧宫,先差了人去传膳,又问过大皇子可曾放学回来,得知莺莺已经去迎,欢颜便拉着穆霄启直奔暖阁,欲再求些情儿。
穆霄启被她缠磨得没有办法,只好试试缓兵之计,“不是还有小两个月么?慢慢商计可好?”
“我只怕你允了我慢慢商计,却遣了人自去筹备。那银子花出去可就回不来了。”欢颜低声央求。
“你这话里话外总不离个钱字!无论是在齐家还是在宫里,银钱上可曾亏了你?倒搞得像个小门小户出来的。”穆霄启笑道。
“你又不是不知道,虽说这几年百姓还算富足安乐,二十万两也够一万来户贫苦人家一年的开销了。让我用这么多的银钱给自己充个脸面,还不如抽我两巴掌来得好受些。”
“若是当初的伯虏人有朝廷拨些银子,迁到人烟稀少土壤肥沃些的地方重新过活,必能安分守己种田养家忙碌生计,何苦去烧杀掠夺欺辱汉民,导致后来灭了族?”欢颜才不在乎什么大户小户之分,也知道乌托邦之类的说法不过是个梦想,却忍不住反驳。
穆朝在史书上并无记载,何况她前世也不是很关注历史,因此她并不知道几年后是否有战乱或者天灾。却总想把这银子能省一分便是一分,只因好钢用在刀刃儿上的道理几十年前她就懂得。
穆霄启听了她这番话,半晌无语。自经历了西南一战,他又何尝不知道,当初若是早早安抚了,何来之后的讨伐。
《》第3卷 尾声 第36章
就算穆朝极强伯虏极弱,并未形成长期对抗,短短的日子里便是大胜。可但凡战事起,哪里还轮大小,伤财劳民总是难免。
可当时因了大朝的尊严使然加上兵强马壮,并未曾认真想过安抚一事,只是将伯虏放任了一阵子便直接派兵征讨。
他曾亲自仔细算过,除了给西南按月的军饷外,多拨的讨伐军费也足够支付伯虏人的安家费了。看来今后还真是得未雨绸缪,能用银钱收服当然是最好的结果。
欢颜瞧出自己的话触动了他的心事,便有些悔意,堂堂君王如何为政哪里容得后宫置喙。未料穆霄启沉思过后,拍了拍她并放在双膝上的手道:“有了你这番话,更定了我的决心。”
“之前一直是想,并未曾落到实处。如今却得抓紧了,回头我便立刻令人培养些探子,早早发出去到边疆内外。若能用银钱安抚的小小外族,便不能等到讨伐了,忒劳民伤财。”
“北疆因了天气寒冷,大片大片的土地荒无人烟,那土壤却是极肥沃的。除了些发配过去的贱民替朝廷养了些马,连牛羊都见不到一只。若能安置些一心种田养牲畜、能养家糊口便知足的流民和外族,就算朝廷拨些银钱又何妨。”
“贫民没有饱饭吃便要造反,历来不都是这个道理么。还劳欢儿借着封后典礼与我上了一课。”
欢颜伸手反握了他:“你那会子说我,头上只喜欢戴些玉。知道我为何喜欢玉么?”
“都说黄金有价玉无价,这话便已是让玉高了一筹。虽是如此,这玉却不像黄金因了昂贵的身价便冰冷耀眼高高在上不可一世。它温和温润,通透细腻,正是像你一样呢。”
“欢儿是说因了我,你才喜欢玉?”穆霄启动容。
欢颜轻笑着继续说道,“总是原因之一啦。皇上贵为堂堂的九五之尊,仍是悉心考虑上通下达之事,不正如玉的通透?又是那么的关心民生,不正如玉的温和?”
穆霄启不安的收回握了她的手,自攥了两只大手来回搓着,“我倒从未觉得自己有如此之好。当初曾经很是遗憾,总想着之前流落民间十几年,未曾正经学过为君之道,就连尚书苑都不曾进过,生怕做不好这个皇帝呢。”
“其实正是流落民间的那些年,才能令皇上更关心百姓疾苦;也因此深知必得上下通达才能令官员报喜不报忧。那是皇上得天独厚与众不同的历练呢。”欢颜嫣然。
“除了欲往边疆内外派些人手,是不是哪个州哪个府都有皇上派下去的暗子儿?否则当初罗江水灾,皇上怎么处理得那般及时顺手?”
穆霄启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都瞒不过你!”
欢颜闪头躲了,“这是皇上看重我,不斥责臣妾妄论朝政呢。”
两人半玩笑半认真又说了几句,大皇子旭儿在莺莺的带领下进了暖阁。见到父皇也在,忙上前施过礼,又言道,“旭儿见过母妃,旭儿放学了。”小小的人儿也有了不卑不亢学子的劲头儿。
穆霄启不动声色的看在眼里,再次感叹着进学的好处。好在有了欢颜之前的那些软语安慰和夸赞,倒看淡了自己未曾在宫中长大、没经过这一遭儿的遗憾。
穆霄启在欢颜的催促之下,用了三日亲自过问并安排好了大皇子伴读之事。多了六七个一同进学的伙伴,又有了小寇子贴身侍读,旭儿的脸上又重新挂上了笑容,每日里将那读书习武之事看成了享受,端的是认真仔细。
三月十六,寅时,宝林于英彩提前七天诞下三皇子,整个生产过程很是顺利平安,无惊亦无险。欢颜将这一切归功于于英彩自小身子骨硬朗,念着说到底是贫苦人家的女儿,小时的吃苦受累可不是白挨的,生孩子时倒底占了些便宜。
太后虽是一直看不上于英彩的出身,倒底她也是三皇子的生母。加上有了这第三个皇子的诞生,如今这后宫也算是脱了子嗣单薄的名儿,接连几日都是满心欢喜一脸笑容。就连欢颜的额外恳求也爽利地应了,那便是除了将于英彩晋位为婕妤,又给了个“英”字作为封号。
若是其他妃嫔生了皇子,就算不能晋为从一品妃位,二品嫔也是该得的。欢颜情知于英彩身份微贱难比她人,就算是三皇子的降生,也至多封个婕妤了不得了。因感念她一直的恭谨,又为皇上新添了男嗣,便特意为她讨了封号,以免得三皇子平白被人轻贱了去。
太后的赏赐与欢颜代拟的懿旨几乎同时到了于英彩的永乐宫。有了这个位份与封号,一直为身份低微不能亲自抚养三皇子而暗自忧虑的于英彩,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
加之懿旨中宣称,为了能令三皇子有个更好的环境,特许英婕妤出月儿后迁往永乐宫正殿居住,暂居一宫主位。于英彩喜极而泣,心情比当时得知自己诞下皇儿高兴更甚。
欢颜探望了于英彩与三皇子后,觉得天色尚早,便前往永顺宫梅香殿。萧梅儿萧修仪亲自迎出,强颜欢笑扶着她进了西暖阁。
“前几日姐姐告病,今日可好了些?”欢颜被萧梅儿让到软榻上靠着,也未推脱。
萧梅儿低了头,“娘娘是个爽快人,臣妾也就不瞒着您了。臣妾身子还好,不爽利只是源于心病呢。”
欢颜轻笑,“姐姐越来越对我的脾气了。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因此才来探望。”
“倒不是我不信姐姐,因为之前犯过一点儿小错儿,便想隔三差五的敲打一回。而是真心的拿你当姐姐看待,若能说说话儿谈谈心开解三两分,才省得日日惦记着。”
萧梅儿抬头,眼里已是含了泪,“娘娘您说,臣妾怎么就这么命苦?虽是幸得娘娘抬举做了修仪,又分了宠爱出来,怎么死活就是怀不上?”
“姐姐召过太医诊脉么?太医可曾说过,姐姐就是个怀不上的阴寒身子?”欢颜执了萧梅儿的手轻拍着安抚。
《》第3卷 尾声 第37章
萧梅儿摇头道:“太医也召了不止一个不止一回了,都说没毛病,壮得跟个牛犊子似的。”
欢颜扑哧一笑,“那姐姐还忧心什么呢?莫不是心中思虑太重,也会影响怀胎?”
太过紧张影响女子受孕,在二十一世纪是个科学说法。欢颜却不知当今的中医是否也会这么说,因此有所疑问。
萧梅儿轻声道,“李太医也这么说呢。臣妾也情知是自己太过紧张子嗣之事,加之葵水都不大正常,又怎能有孕?”
欢颜正颜道:“姐姐可知道,敬淑皇后临去时除了将大皇子托付于我,还求了我什么?就连夏相之事她都未提,只说请我好好照顾姐姐呢。”
“她说姐姐在娘家时过得不太如意,后来进了宫便一心盼着早早生上个皇嗣,好给自己找个下半辈子的依靠。她又不能再给姐姐宽心与关怀了,只盼着我接过这个担子呢。敬淑皇后如此看重与姐姐的情谊,就是要你整日为子嗣之事以泪洗面么?”
萧梅儿扯了帕子按住双眼,却忍不住呜咽之声,“是臣妾不争气。在家做姑娘时被几个嫡生姐姐欺辱打压也就罢了,好不容易进了宫,幸好有敬淑皇后与娘娘几个好姐妹照顾,却还是生不出来一男半女。”
欢颜柔声劝慰,“姐姐可知我的母亲,已被不止一个大夫断言阴寒之体无法生育,却在三十二岁生下我与乐儿姐妹?姐姐身体又没有大毛病,若能将心放宽,也许不久便有好消息传来呢。”
“我虽是进宫比姐姐晚上几年,却也知道当初你们这一批入宫伊始,皇上对姐姐是高看一眼的。否则就算那时我怎么求,皇上也不会封了姐姐做修仪,你说呢?”
“其他人不过是沾了姐姐的光儿罢了,总不能封了姐姐,让她们原地踏步吧?咱们皇上虽然清冷,却也不是个无情的人。又怎么会因为姐姐没有子嗣而冷落?妹妹进宫也有两年多了,日日专宠也没见动静儿,倒和姐姐有个伴儿呢。”
萧梅儿听了欢颜的话,破涕而笑道:“娘娘是心中有千秋壑的人,怎好与臣妾相比?哪个不知道娘娘只是不想太早生子,想与皇上多过两年亲密日子呢。”
欢颜也笑了起来,“姐姐知道我多少懂些医理吧。姐姐既然夸我明智,我就再多说一句。女子若是太早怀胎生子,除非体质极好的,否则孩儿都会受影响呢。姐姐回顾下在民间时所知那些生子太早的,孩儿是不是大部分身体羸弱?”
“姐姐如今方才二十出头,若能放开忧虑调理好身子,才是生子的最佳年纪啊。你瞧瞧我与乐儿,虽是双生却自小儿都壮实得紧呢,连个伤风咳嗽都很少得。”
萧梅儿在欢颜的带动下回想起来,想罢后双眼闪亮,“娘娘说得可是真的?不是为了劝慰臣妾才编了说的吧?”
“咱们且不说宫里,只说民间的一些大户人家。为了延续后代三妻四妾的不在少数吧?几年里生上十个八个的也不在少数吧?又有几个子女能平安长大?难道都是夭折于妻妾争斗?更不用提缺医少药的小门小户贫苦人了。”
“尤其是葵水初至的头两年里,女子若是有孕,很是容易小产早产,再或子女小小年纪便已夭折。只因那母体还未发育得完全成熟,不能给腹中孩儿提供足够的精血养分。”
欢颜斟酌着词句,总怕夹杂上现代词语令她疑惑。萧梅儿却全部听懂了,笑着点头,“看来臣妾倒是白白担心了。其实不瞒娘娘说,臣妾初葵来得晚呢,在娘家时身子有些亏欠,十六岁才算成人。月事又一直不准,想必也是影响怀胎的。”
“还好没早早怀上,否则若是生下个先天羸弱的,整日药罐子里泡着,岂不心疼死?若是不幸夭折了,想必臣妾也不能活了。”萧梅儿起身施礼道:“多谢娘娘帮臣妾打开心结。”
欢颜忙扶了她坐下,“回头姐姐召个太医,调理下月事吧。等将那事调理准时了半年后,怀胎便不再是个梦。这事儿也怪我没有仔细阅看彤史,若是早早看了,便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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