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他也只不过是被同僚拉去,小酌了几杯,才晚回来了一个时辰,便被妻子捉住,又是数落又是埋怨了许久。
看着江氏近乎泼妇般的行径,秦业的心头突然涌上了一股深深的无力感,他照旧语气平和的向妻子解释了一番,但却也依旧没有得到妻子的理解。
又一阵咆哮过后,秦业漠然转身,想去书房静静,脚步跨至门槛,耳边突然擦过一个物件,片刻间,一个茶杯又被砸碎在地。
“姓秦的,你为何要如此的折磨我——”,“今日你若是踏出门半步,以后就别再进来了——”,“明日我就回镇国公府,将你的恶劣行径,告知爹娘,请哥哥们为我做主——”
秦业脚步只顿了顿,“夜已深,夫人要闹,也别闹出如此动静。否则,惊扰了父母,那就是罪过了!”,说罢,便头也不回的抬脚走了。
一路上,丫鬟小厮们皆是一副低眉顺眼,小心翼翼的样子,秦业见此情形,嘴角也不由得染上一丝苦笑。
现在的他,即使在自己府上,连奴仆下人都对他趋之若鹜,素来没有缘由,都不敢靠近半分,尤其是丫鬟们。
妻子总说他被什么狐媚子勾住了,不仅私下派人跟踪过他,连从小服侍他的几个近身丫鬟,都一股脑儿的被她打发了,可怜春杏那丫头,自小服侍他尽心尽力,又是那般的容貌年纪,却硬是被妻子配了外院的一个老鳏夫。
惹得现在,只要回了府,全府的丫鬟婆子们,见到他,都是避之不及,唯恐受了江氏的发落和责罚。
书房外守着的小厮,见他过来,脸上明显的露出了一丝惶恐之色,犹犹豫豫的,似乎想要劝说自己,秦业看之心头不忍,知道他得了母亲和江氏的命令,要拦着自己,若差事没有办成,明日定会受到责罚。
但,整个府上,也就只有书房,可以还他一片安宁了,秦业径自开门走了进去,行至书桌前面,拿出一红木盒子打开,将里头的信件又拿出来,一封封的拆开,看了一遍。
这几乎成了他每个晚上,临睡前必做的一门功课,秦业知道,只有读着这些信件的时候,他才会找到一丝半点的快乐。
而今日,再次读着那些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字里行间,秦业却只觉得心头无比的烦躁,脑海里不停的闪现出,白日里那个娇俏的影子,同时挥之不去的,还有她身旁那抹青色的影子。
回想当年,在安平镇上的相识,那时她还只是八岁稚龄幼童,自己也不过是十二岁的少年,初初相识,他也未曾对她印象深刻,只不过对她所卖的吃食感兴趣而已。
直至那次,看到她小小年纪,一身的粗布衣服,竟敢去到云来酒楼,与周掌柜谈起生意,且还那么的老成,犹记得那时小丫头时而狡黠,时而深沉,又时而俏皮的神色,也就是那一次,林小桥这个人,才走进了他的脑子里。
因为,那次的惊讶,他极力的想与她交个朋友,可是,真当他主动提出那般要求时,小丫头眼神里明显的敷衍和疏离,头一次让他觉得受伤。
后来,一次又一次的接触,更是让他觉得,那小丫头身上,似乎有种特殊的吸引力,总是吸引着自己,情不自禁的想去与之深交。
从起初的喜欢品尝她捣鼓出来的新鲜吃食,到后来的,喜欢看她说话时那种自信飞扬的神采,喜欢她淳朴又古灵精怪的小性子……
但,那时的少年心事,连他自己都懵懵懂懂的,只以为自己是觉得,那个小丫头与众不同,所以,才会一度引起自己的注意而已。
直到后来,他回了京城,又恢复了世家公子奢靡又拘束的生活,常常怀念起安平镇上无拘无束的日子,这样日复一日的,终有一天,他才惊觉发现,那个巧笑嫣然的小丫头,似乎早已刻在了他的心里。
成长以后,明白了自己的心事,他很想找个机会,回去瞧瞧那个丫头,可终究得不到父母的允许。
那一阵,他记得自己的情绪,是极为失落的,生怕那丫头,会忘记了自己,好在两人之间,并没有因为分离而就此失去联系。
那时候,他每天最期盼的,便是能够收到她的来信,每每读着那些琐碎的字句,想象着小丫头平淡又充满了色彩的生活,他总能从中找到极大的乐趣,一封信,常常被他拿出来读了又读,看了又看,也不觉得厌倦。
可是,再后来,渐渐地,他不再收到她写来的信了,甚至于完全失去了她的消息。
他很想离开京城去找她,可偏偏那时,父母已经开始为他张罗起了亲事,他自是十分不愿和反感的,只能留下来应付这些事,也一日日的等着她慢慢长大。
为了推托父母的安排,他以自己要考取功名为借口,好在他的上头,还有个嫡亲的大哥,早已成亲娶妻,因此,父亲听了他的说辞后,倒也没再急切的替他,寻一门亲事,只督促自己用功念书,这才暂时阻止了父母对于自己亲事的打算。
事实上,他也真的着实被督促着,用功的念了好一阵书,大前年,秋闱下场参试,得了举人的功名。
前年,春上会试,他其实是有些把握的,但是,为怕自己考中之后,失了推辞亲事的借口,他故意在考试前两天,让自己着凉生病,整个人烧的昏昏沉沉的,连考场都未能进去,这才顺利躲过一‘劫’。
他心想,待到下一次会试,又是三年之后的事了,到了那时,小丫头也该是长大了,他也能用这三年,好好的谋划一下。
可不论他计划的多好,也比不过父亲的谋算,直到去年,父亲不知从哪里寻了门路,竟与镇国公府攀起了亲事,替他求娶了公府的嫡出四小姐。
当他得知这一消息时,只觉得自己仿似被浇了盆凉水似的,从头到脚一片冰凉,惊惶无措之下,他只能选择去求助母亲。
犹记得那时,他跪在母亲面前,一脸诚恳的求她,拒了这门亲事,可母亲却始终无动于衷,“你父亲决定的事情,是没有人可以更改的!”
当时,他听了这句话时,虽自知已经无望,但还是苦苦的哀求母亲,希望她去试上一试。
可是,母亲虽面上显出心疼之色,但却终究没有松口,一片绝望之下,他只能幼稚的,以绝食为计,企图能够有点希望。
两天以后,母亲果然一脸泪痕的扑到他的床前,拉着他的手,哭道,“我的儿啊,你这是在挖母亲的心肝吗?为何要如此的折磨自己,事已至此,两家人庚帖都已经换了,这亲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你要实在不喜欢那个国公府的小姐,咱们娶回来供着不就行了!何至于,这样糟蹋自己呢!你是故意要让母亲,为你心痛而死吗——”
听着母亲的哭诉,他心中也实有诸多不忍,从小到大,母亲确实最是疼他,无论他闯下多大的祸,惹得父亲发多大的怒,
母亲总是挡在他的身前,不惜与父亲硬顶着,为他减去责罚。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也知道,自己这般糟践自己的身体,实是大不孝的行为,可是,想到自己这些年来,藏在内心深处的那份感情,他还是忍下心头的愧疚,无论母亲如何苦求自己,让他吃点东西,他都不曾妥协。
母亲见他这般固执,竟是主动开口问道,“你这般行径,难道是为了前些年,时常与你通信的那个女孩吗?”
当他听到母亲问出这话时,也是极为吃惊,一下子便坐了起来,这些年来,他一直将这事在自己心里藏得严严实实的,就怕露出点痕迹后,惹得父母亲猜疑,进而给林家人带去麻烦,没想到,竟还是被母亲察觉到了。
就在他惊疑不定的情况下,母亲却又开口说道,“若真是为了那个女孩,母亲答应你,待你成亲之后,母亲会为你做主,将她抬进府里来给你做妾。”
当时,得了这话,他如遭雷击,忙否定了母亲的念头,“不可,不可!她怎能做妾呢!母亲别太侮辱她了!”
母亲似乎也有些恼了,当下言辞有些严厉的问道,“难不成,你要将她娶回来做妻?早些年,我就已经派人去打听过了,那姑娘也不过就是个农户人家的女儿,你有没有想过,咱们是什么样的人家,怎可能娶个乡下姑娘?就连做妾,那也是抬举她了……”
母亲软硬兼施,不断的在身旁劝说着他,也是直至那时,他才真切的意识到了,自己先前的那些幻想,是多么的不切实际,也意识到,他们二人之间门户的差距,竟是如此的难以跨越!
再后来,他对着母亲,又是哀求,又是威胁,以死相逼,才获得了母亲的让步,同意待到那国公府的四小姐,进门之后生下嫡子,便让他娶她为平妻。
有了母亲的许诺,他才重新燃起了生活的希望,也遵着父母之命,在去年年底娶了妻子江氏。
今年,又得了镇国公的提携,进入官场,公务繁忙之下,也没能出得了京城,想去找寻那丫头的事情,也一再的耽搁了下来。
直至今日,街市上的偶然相遇,给了他巨大的欣喜之后,又带来了莫大的失落……
当他看着她身边,那个风度翩翩的温柔男子之时,他的心是那么的刺痛,原来这么多年,他竟是一厢情愿。
一心筹谋之下,再回看,才发现,佳人身侧,已是有君常伴!
一夜未眠,秦业想了许多许多,但一切的一切,终究已成定局,虽心有诸多不甘,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给不了她多少幸福,比起执意将她娶来做平妻,还不如让她坚持现下的选择。
伴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进屋里,秦业深深的吐出了一口气,似是将过往深埋在心里的,那份珍贵的情感,呼出了体外……
第二百一十一章 前程定,议亲事
至月末,在众人的瞩目下,会试成绩揭晓,这天恰逢陈学文沐休,他便留在家中,与大家一起等待消息。
郑寡妇早早地就打发了小厮,去那皇榜张贴处守着,只要一得了消息,便迅速回来通报。
日头越升越高,起初,大郎二郎两个还能够耐得住性子,一脸平静的与大家谈笑风生,但是,随着时间一点点的过去,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小厮,也已经过了三茬,两人渐渐的,便有些坐不住了。
大郎素来稳重,他虽然心里十分紧张和焦急,但却还是能够控制得住自己的情绪,继续强作镇定的坐在那里喝茶,只是那端着茶杯的右手有些发颤而已。
二郎一向性子跳脱,还有些小急躁,更不如大郎稳重,因此,他只安生的坐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坐不住了,时不时的跑到门口探一探,口里还不停的嘀咕着,“南无阿弥陀佛,各位佛祖菩萨,请你们保佑我一定要一次考中啊!”
看着二郎那一脸的念经模样,林小桥原本十成的紧张心情,立马便减去了五分,不禁嗤笑道,“二哥,你这临时抱佛脚,也做的忒明显了吧!要拜佛祖菩萨的,也是得考试之前拜啊,说不准佛祖一个显灵,给你托个仙梦,在梦里把试题告诉你呢!现在都已经考完了,马上榜单都要贴出来了,难不成佛祖还能帮你改了考卷,或是改了榜单不成!”
二郎一屁股又坐回了椅子上,他此时心里紧张的不行,也没那个闲情与妹妹斗嘴,“我这不是紧张的嘛!”
陈学文独自坐在榻上,似是在对着小几上的一副棋局做着研究,听了二郎的话,便笑着向他招手道,“二郎过来陪我下盘棋吧,也让自己静静心!”
二郎此刻哪有心情下什么棋啊,摆了摆手道,“不行!不行!我现在心里正紧张的要命,哪里有心思下棋啊!”,又勾着头看了看门外,依旧没什么动静,“唉——,这等待的过程,也忒是磨人了,若是当场交卷,当场就能知晓成绩就好了!哪像现在这样,心里七上八下的,跟吊了个水桶似的!”
见他这般沉不住气的样子,陈学文微微皱起了眉头,不由得说教了几句,“凡做大事者,俱是能沉得住气的人!你这般焦躁,哪里能行呢?越是在遇事关头,越是要让自己稳住,若是自乱了手脚,怎么拿出章程来呢……”
听了陈学文的教诲,二郎渐渐的也平静了下来,同时也为着自己的急躁感到有些羞愧,大郎也跟着越发的稳了,兄弟俩倒是真的平心静气的坐下来,下起了棋。
陈学文看他们兄弟二人,如此快速的就能调整好情绪,不禁满意的点了点头,真是孺子可教也!
巳时三刻,随着外面一串震天的鞭炮声响起,林小桥他们终于迎来了喜人的好消息。
“中了!中了!林家大公子,二公子都中了——”前去打探消息的小厮,一脸欣喜的喊叫着,跑进后院。
林小桥一听到声响,便霍地站起身来,跑了出去,捉住那报信的小厮,一脸激动的问道,“谁中了?”
倒是大郎二郎两兄弟,因为才被陈学文教诲过,虽心里也是一样急切,但面上却极力的忍耐着,连迈出去的脚步,都刻意放慢了一些。
小厮跑得满脸通红的,一看便知道是跑得急了,此时,猛地停了下来,此时只能弯着腰,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郑寡妇见这情形,冲着他柔声说道,“不着急,等把气儿喘允了再说!”
方才,这小厮喊得那么大声,府里只要是长了耳朵的,都已经听到了,只不过林小桥还是想亲口确认一下而已。
报信的小厮呼哧呼哧的连喘了几口气,才缓了过来,一脸兴奋的说道,“大公子与二公子都榜上有名了!”
得了这句,二郎再是压抑也控制不住了,忙走上前一步,盯着那小厮的眼睛问道,“名次呢?我得了第几名?你看清楚了没有?”
小厮很是肯定的点了点头,“刚刚贴出来的榜单,得亏奴才去得早,在前头占了个有利的位子,要不还有得挤呢!奴才看的清清楚楚的,大公子排在二甲,第一百六十八名,二公子比大公子排名稍微考前一些,是二甲,第一百三十五名!奴才怕自己记错了,还特意将大公子和二公子的名次,都抄了下来呢,准没错的!”
说着,便从自己怀里掏了张纸片出来,二郎一把夺了过去,看着上头真真切切的记了自己与大哥的名次,才最终确信了下来。
兄弟俩寒窗苦读了数年,终于得了回报,那种欣喜和激动之情,压根儿就是溢于言表的。
陈学文在一旁笑眯眯的看着,兄弟俩激动得手都有些打颤的模样,走上前去,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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