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邸
“伯扬呢?”云潜从容站起身来,从袖口里抽出那张笺纸:“你是伯扬派来的吗?”
覆面女子驻足轻轻摇头。三人神色间变得诡异。云潜又急急道:“你真的不是伯扬派来接我的?”女子再次摇头。
白色信笺随风飘落。云潜心有戚戚,怆然低落。那飘落的纸刚好落在黍离脚下,微一低头,几个大字赫然入眼:正午时相会。友。
那女子又走近些,再近些,在黍离面前时停了身影,却低□来将脚前那张白纸拈起来嫣笑道:“天下之大,难道你的朋友只有伯扬吗?问松不是?玄冥不是?我不是?你看,现在除了我又有谁来同你相会。”
这些再也熟悉不过的名字轻易就撩动了他的心弦,云潜握紧了手里茶盏,佯装冷静道:“恕鄙人眼拙,竟不知姑娘是何方高人?”万想不到来着者竟不是伯扬,害他从昨夜收到信笺暗自惊喜了半天。
“呵呵,还真是贵人多忘事,连与你有过婚约的人都不记得了。你说你那几日站在我身旁有仔细看过我一眼么?说来还真是眼拙呢。”女子饶富兴意地盯住眼前红衣锦缎,白色的薄纸瞬间在她纤细的手中化为粉末。云潜的心似乎漏跳了一拍,认真对视上去。
这女子,原来是花兮,是大婚前一日从他皇朝琼楼里一夜消失殆尽的琉毓公主。
女子又开口道:“伯扬那个呆子怎么可能知道你回来了,问松那个傻子也还愣等着你回去。你猜,玄公子现在又在做什么?”花兮气若幽兰,却震得有人心内山崩地裂。她在说玄冥,在说那个折腾得自己彻夜难眠、心怀愧疚却无从寻起的人。
“他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你当说说为什么你出现在这里,尊贵的女人!”
他的痛楚习惯以凉薄来掩藏,从不轻易示人。因觉得没有谁甘愿去抚慰。
“真的不担心吗?他不在伽蓝寺,轩文斋里也没有呢。”女子对他的质问如无听见,只是自顾兴起地撩拨下去。
“我只想知道尊驾此来到底有何贵干!”
“还看不出来吗?我是来报复你。”女子温柔的容颜突然一变似冬月寒霜:“你看你,一点都不喜欢我,甚至不记得我是你的未婚妻,从那时到现在都在嫌弃我。你凭什么,你什么都没有你还嫌弃我,你不就是有一个好父亲吗?没有他你什么都不是。你连你日思夜想的人都保护不了,你又哪里有资格说别人!”
云潜想不到,想不到一个温婉如花的女子竟在他这样的场合上大肆地羞辱自己,连成句的词就像碎瓷一样深深划入心里,鲜血淋漓。绷紧了眉头猛然立起身摔出手里的茶盏,溅出的水渍四处飙洒:“放肆!这些事由得你来染指?”
话音落,云潜看着黍离,黍离看着花兮,花兮看着云潜。只见匕首那清亮泛着幽光的刃口正横驾在黍离颈上。柄处是指纤纤玉指,花兮面朝云潜,目不转睛。话,是给刀下的黍离听:“若要留命,便将这人禁下。我要你替我好好折磨他,叫他生不如死。”黍离目光清凉地看着将匕首横在自己颈上的女子:“如果我留他不住呢?”
“那二爷你也不用留了。。。。。。”
话里没有余地,黍离无法不答应,闭眼点头。子衿,你终究是我的软肋。我不怕死,可是我不能让你有事。我起码要守护你一次。若说这只是个意外,你信吗?你肯定不信,世上哪有那么多巧事。我不期待你的谅解,只希望你再也不要拿自己赌气。
我心里始终有你。
作者有话要说:肿么猛然赶脚节奏快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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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 23 章 。。。
匕首清幽的光下渗出血滴来。云潜转目正视:“花兮,你真有本事!”
“或许吧。你想,等有一日玄公子看见你生不如死的下贱样子会怎样,会不会躲起来再也不见你?”看着曾经如此高高在上的人碾落成脚下脏泥,那会是何种感觉呢。绿烟飘飘含笑出门。玄冥,我一定叫你死了心。
“黍公子,若让我看不到想要的结果,小心你的箜篌馆罢,说不定哪天醒来就再也看不见二爷了。”女子蓦然回首,空中传来柔美而危险的声音:“若是不信,可问一问你身旁的公子。他会知道花某人的手段。”
这世间诸多恩怨都是如此,纠缠不清,血肉模糊,生死不了。
关乎情,更无人能躲。
黍离低头来对眼角下暗影道:“子衿,我虽食了言,但这样的他,你还有什么不放心?”。怀里的人却是不言不语,死死盯住那水面上漂起的暗红。湿了水的锦缎绣袍围在那人腰际处飘浮出一朵绽放的红莲。尽管双手已反剪绑在湿柱上,尽管有些过长的发梢淹没在水里,尽管始终将面孔埋在湿乱的青丝里,他还是美得惊心动魄。
两处皆是静默。怀里人终是轻轻将肩上的手拂了下来:“黍离,你还是舍不得放他走,你就是这样,想要的东西可以不计代价留在身边。”子衿声音晦暗,眼神依旧停留在水中立挺的红影上,眼角生出些薄雾。黍离,你为了另一个人,对我食了言——
“我没有办法。”黍离那么无奈,他无从解释,他只能尽力而为,或许真的些不计代价。
子衿,你是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你自己。
眼角生出的烟雾略微稀薄:“你能把他给我吗?并且此后绝不相问!黍离,我从没有向你要求过什么。”
“便拿去罢。”如果这样会让他好受一点。我本从来没有给过你什么。若有罪孽就都由我一人来承担。你要,便拿去,都是你的。
夜这么冷,你睡了吗当真流落到了南风馆吗?你命里有劫难,我却不能为你做什么,云潜,一在你面前我就变得无用了。
又是难眠之夜,薄衾不耐寒,叫人多思量,都枉然啊。。。。。。。玄冥头脑昏昏黯然神伤。睁开眼掀了锦被起身披好衣裳,起身推门而去。北风虽冷,或许吹吹能清醒点。你苦,好歹,我也能陪你苦。
月引清辉,斜勾栏角,抬眼处便是广寒宫,他记得那里居有太阴元君,不知此时又在做什么呢?这锦绣堂里没有一座楼,想离天宫更近一尺都是难事,还提什么凡人幻想中的摘星够月。放眼望去,满庭荣木,若不是这剔骨的风预示着寒冬即来,人见这景,定以为是春天,虽称不上花团锦绣,倒也碧绿满堂了。
此庭一木一草皆是阵,玄冥已经研究好久了。睡不着的时候就跑出来看,看星宿,看地形,看气候。尽管每次入了荣木之中总是难行十丈。逶迤退出丛林,放眼环视,唯一无阻的通道便是那面湖,湖上有座青石拱桥,他知道花兮就在桥那头,但极少过来。
出不去又怎么样,还是要去看,一次次仔细地看,回来方能将脑中图谱画下来,方可深入研究。
其实锦绣堂是有一座高楼的,叫辰楼。只不过在桥那头,玄冥没看见过而已。花兮就在楼里,夜夜临台遥望。有时会摆上一盅酒,一口一口浅浅地酌,直到盅里再也流不出一滴液体。临台还有一把琴,可是从来没有弹过,她怕杀气太重惊伤了林子里的鸟。
那人真是执拗,每夜都要去林子里试图破阵,可每次酒干后又见他低着头回来。想飞,飞不出去,像笼养的金丝雀。花兮觉得真嘲讽,如今喜欢一个人却用这样一种伤害的方式去诠释。是公主又如何,得不到的何其多。一厢情愿的她从未低头,因知道强大的人才是掌控者。时至而今,才发现错了。
如水饮水,冷暖自知。又有谁懂她的心。
“你就这么想走?”花兮问。
玄冥望着眼前倏然出现的身影怵住不动,他大概明白花兮终有一日忍不住会来质问。
“很想出去找云潜?”花兮又问。
玄冥点头,心照不宣的事他没有必要不承认。
“知道你为什么出不去吗?”花兮再问。
“因为你从来不敢过那座桥。那里有座高楼,登高而望,一览余小,你就再也不是局中人了。”花兮回首而望,月色幽暗不见:“如若不信,公子随我去看看?”
楼顶啸风八面,幔帐四起。上有石台,静置古琴。侧有酒盅,冷风飘香。玄冥不喝酒,可是他熟悉酒的味道,苍龙爱喝酒,东岳嗜美酒,真武也爱煮酒。酒的味道是一样的,可是喝在不同人的嘴里又不一样了。
“原来你也喝酒?”
花兮斜视一眼玄冥,深藏有韧戾的眸子现出少有的温情,吹散的衣角乱舞如风中蔷薇:“公子以为女子就不能饮酒吗?”
玄冥报以微笑道:“非也,圣贤皆寂寞,唯有杜康解。我想,公主是寂寞了。”
花兮仰头闭目:“是啊,我是寂寞了。不知道我寂寞的人羡我,知道我寂寞的人不陪我。”苍凉一声笑,回身安详落座在古琴前,手抚六弦却无声。
“我可以陪你。”玄冥摇摇酒盅又抬起头来问:“没酒了吗?”
女子嫣然一笑,从腰里摘下一个精致小玉壶递上,道:“酒有,看你敢不敢喝?”
玄冥接过来,望着花兮,知道还有下文。
“这壶酒叫花嫁。繁华似锦,尘烟落尽,终是替人做嫁。喝了它,可以忘情。”
“你为什么带着它?”
“人说情生祸乱,痛身伤骨,成大事者,需斩草除根。”
玄冥两手恭敬,又将小玉瓶儿奉送道:“那便留给你成大事吧!”
“你不敢喝怕忘了他——”
“我没有说过我喜欢他。热闹,都是你们看的。”花兮不接酒,玄冥只好将玉瓶搁在古琴旁。
女子却看也不看抱琴起身道:“我们说自然是因为我们看得清楚。”
“这要走?我以为你至少会弹一曲的。”
“琴,尚是在无人懂的时候,不如不弹。”高傲自居的花兮但入深夜似乎就变得更加难以琢磨,倏尔精光乍现如锦衣杀手,倏尔低糜伤感若失魂之人。见她果然已拨开幔帐要走,又回头接了一句道:“那壶酒,其实并非花嫁。”
玄冥愕然,花兮叫他来这里只是同他开个玩笑看看风景吗?
几点清凉的感觉落在肤上。原是下起淅淅夜雨来。
正思忖着,又见花兮道:“此酒,名秋水。相思毒酒,最叫人望穿秋水。花嫁正解此毒,我有秋水,却无花嫁,所以不敢喝,却不知道你是哪一种?”
原是这样。一种相思,一种忘情。
玄冥低头想,若是花嫁,他没有什么不敢喝的,论秋水,他便更没有什么不敢了。自认置身情外,觉得那些都不过是凡人执意约束的小手段。与我何干。
执壶,拔塞,仰脖,入口而化。他不知道自己何为像中蛊一样灌了那壶酒。可能是想赌一把,证明是不与那花兮口中的自己同流合污的。酒很少,只有一口,很甜美,喝完才明白,以前不知大家为什么这么爱喝酒,原来,酒是甜的。
相思酒,是甜的。所以可以饮鸩止渴,相思以往。。。。。。。
箜篌馆。
仲夜未央,灯火通明。风流烟尘,夜至深,艳至极。
二爷才一日没有出来打理,客人好像就少了几成。当然谁也没有抱怨,这里是子衿一手打造出来的繁华盛景,随他一掷千金。偶尔停停歇歇不去管,小倌小斯自然也乐意,能忙里偷偷闲,日子岂不好过很多。
躺在芙蓉帐里的是云潜,还有子衿。子衿一肘压着云潜的青丝发,一手抚着精致如瓷的面容:“知道吗?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了。”那抚在面容上的手又滑到襟前,“你放心,我不会像黍离那样宠着你的。我叫子衿,你记清楚了。告诉我,你叫什么?”
云潜别过脸去,冷笑一声:“我是谁告诉你又如何。”
“不妨说说看”躺在身侧姣美的男子轻吹细语。
云潜深深吸入一口气,只觉得胸腔饱满发胀,沙哑道:“我是云潜。净乐国的少皇子云潜。你信吗?”
压着青丝的手猛然一拽,云潜只觉得头皮与头骨间撕裂开来,又羞于开口叫痛,只是紧紧咬唇蹙眉,不让发出声音。
“哈哈,你是潜王?”子衿仰头一番捧腹大笑,随即厉声喝道:“我管你是谁,你勾引黍离你就该死!”
云潜弯目轻笑,唇间滑落几个音:“怕是抬举你家黍离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怕是文艺了。。。。
自我感觉偶尔装装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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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 。。。
“啪”的一声清脆响起,云潜脸上赫然覆了五指红印,一声咆哮震耳欲聋:“混账!黍离也是你叫的吗!”大肆地怒骂过后又是一句呢喃细语:“你,不喜欢男人?嗯?”
云潜对子衿在耳边吹气的动作感觉十分羞赧,侧过脸尽量不去看,只是觉得口舌越发干燥,脸上也有些发烫。
耳边频频拂来子衿柔媚的气息:“你该尝尝是什么味道的,风花雪月当真妙极。不如——我来教你——”。云潜腹内不禁一股躁动生出,皱眉隐忍道:“你还是给我解药罢,我并没有得罪你,也没有要夺走你的黍爷。”
“不喜欢?嗯?那正好,我便是要让你这种自认清高的人觉得自己万分恶心、龌龊、下贱。潜王又怎样,与我箜篌小倌有什么区别,照样与男人在这里鱼水交欢!哈哈哈。。。。。。”子衿的声调愈高。激动处,一把扯开云潜捂在襟前的手,向里探了进去。
满室烛火通明。云潜被喂了药,肤色如桃,青丝凌乱交缠在濛着微薄细汗的皙肤上,分外妖娆,又被子衿挑逗起来情难自禁,只能侧脸闭眼不见,心里执着死死抗拒坚守一方,唇间却忍不住溢出喃喃自语。
子衿一把揉过那脸,笑意深深:“是不是被伺候得很舒服,你看你都忍不住叫起来了,还假装什么正经。”又凑耳到云潜曲秀脖颈边柔蹭道:“你说什么,徐敏?徐敏?谁?你相好?哈哈,受不了男人,居然把小爷我当成你相好的姑娘,可真有法子。”
云潜意识薄弱,咬唇握拳苦捱。想不到一闭眼竟是玄冥那张梨花白的隽颜,远处正对着自己灼灼浅笑,转念又觉得自己龌龊,咬着牙捉起子衿的手不让再往里衣下去,身子也直往沿帘边挣扎,再往后挪,一不小心却滚落下去。
这一摔摔得眼冒金星,神志稍微清晰了些。却见地上这人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