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纪- 第1部分

　


1、第　1　章　。。。　
　
　
　　春分过，蛇出。
　　还是料峭的天，真冷啊。看来太阳真是少了，天帝怎么就没惩罚惩罚后羿这个混账东西呢，一下子弄死了九条乌金之龙，人间倒是好了，可叫这些为蛇的日子不好过了。小武斜斜地挂在树杈上，不可遏制气忿地吐着信子。刚出芽的柳叶苞儿被圆滚滚的嫩尾扫来扫地，稍带少会儿被搓得只剩下光光树枝。
　　痒，真他妈痒，他大爷的，换身皮都这么麻烦，怎么这辈子就托了个蛇生。
　　赤红镶暗紫边的纹路闪烁着粼粼光泽。小武怏怏地扭过头，小眼儿迷糊一瞥，啧啧，差点儿没把持住就从树杈上滑了下去，这——这——这层皮换得也忒高调了吧！小爷我可是蛇中良品，如此艳丽之皮肉怎敢担当啊，莫叫人以为是毒步天下给捉去打死了。
　　小武只是条蛇而已。还是幼蛇。一条出生无名的幼蛇。小武这个名字是他自己给自己取的，他的洞之前就在一户教书先生学堂里，学堂里最聪明先生最喜欢的那个稚子就叫小武，小武认为自己要是个人身，自是比小武强个千万倍，如此威武的名号怎么能败坏于那个口水娃娃。于是偷偷将小武的名字给挪用了过来。
　　时值冬至，哈口气都能结成白茫茫的水雾，异常寒冷。他本以为熬不过这个冬的，是个路人救了他，他当时连睁大眼想看清楚的力气都没了。冰冷透骨的霜裹满了整个幼嫩的皮，隐约只能瞧见有片玄墨色在眼帘前晃动，一闭上眼，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来时是在一个温润的泥洞里，他想，兴许是上天有好生之德，兴许又是他祖上积德，反正能活着已是格外感恩戴德了。于是，他发誓，今生今生绝不做伤天害理之事。以前听见私塾的先生说，人，有所为有所不为，这才是君子之道。小武吐着信子眯了眯乌濛濛的眼珠子，一口吞了眼前扑哧的灰蛾，唔，小爷我真是蛇中君子。
　　靠山的夕阳黄橙橙的跟个搁在板上的鸡蛋心儿差不多，小武咽了一口唾沫，灰溜溜的下了树。他要回洞了，不是以前私塾大堂外的那个泥洞了，是他醒来后身躺着的那个温润暖和的家。小武心内很美，万事知足，既然晒饱了太阳，晚上便不会再冷了。想着愈发扭着小腰儿不紧不慢的朝洞口爬去，一路感概万分，真是个风水宝地啊，山水相依，途间青草幽幽，沾了一身晚露的鳞片光华亮闪闪。谁比得过他的世界。
　　夜里，小武做了一个梦，梦到一个一袭玄墨的人。青丝高绾，面若梨花，俊秀卓然。朦朦薄雾里看不真切，只是冷眼锁清寞，似秋水烟波，剑眉几层深重。小武一个寒颤就从草垫上滚了下来，突然就想起当初快被冻死的时候也是躺在一片玄墨衣怀里，怔了半晌，感觉再也想不起任何了，又甩甩尾巴爬上去睡了。
　　紫微垣殿里再无人敢多语，天帝明摆着一副此事到此为止的脸色，挥挥衣袖，只叫众仙散去罢。出了紫微垣，却见朱雀从玄冥身侧擦肩而过，那藏在羽扇下的手却暗暗揪了一把玄冥的衣袖。再顾左右见无他仙，两位施施然拐到了垣外一边。
　　“陵光神君所谓何事？”玄冥明明是自己颇有默契跟过来的，却还对着朱雀装一脸笃定淡薄的姿态。朱雀撇嘴一笑，明眸半眯挥起了朱羽罗雀扇：“你说呢？你当我是为别人？还藏着掖着。”言罢，玄冥那眉眼立马换了颜色，忧心忡忡，负手低语道：“难得陵光明白本卿的心事，本卿自恃为天帝分忧，掌太微垣司天庭行政，却无能。。。。。哎，这又是何苦，二位天尊本都是伏羲女娲后裔，如今却闹得这番境况，任谁也不好交代，朱雀君出个主意罢！”朱雀释然拂了拂了鬓角一尾红羽，但沉吟不语，良久道：“此事还是不能任自放流，天帝纵然拉不下脸，也不能委屈了真武天尊。”
　　“天尊的元神也不知流落到何方去了，如今只打得原身在凡间，难办啊！”玄冥清亮的星眸里是掩不住的愁苦，眉间一如阅卷执笔时的谨慎深重：“本卿冒大不韪卜了一场轮回卦，得知天尊九世不得转身，十世方为人，始可修仙，途有劫难不止一二，若再无元神之仙根续法，都不知何时才能登仙羽化！”朱雀闻言凤尾梢高吊，又是掩嘴一笑道：“天尊素来与你交情不浅，如今虽不知怎落得个如此下场，你不去救他，还愣等着天帝赦免么？我来只是与你出个主意，莫要光吐苦水，过于指望。”说完轻摇手中罗雀扇，示意附耳过来。
　　奈何桥下腥水滚滚是虫蛇满布，黄泉路旁如血妖艳是曼珠沙华。这里没有光，却盛开着大片大片的花。凋落的嫣红花瓣随着黑水沉浮、湮没、流走，又是一片妖红立马蓬开，似吸饱了人血急不可待的招摇，带着怨灵，张怒。
　　小鬼纷纷畏惧这灵气异泠的上仙，灼灼不能直视，只可躲到一边不予招惹。互相咬耳道说：这不是太微垣里的执明神君么？好好的天庭不呆，不知为了些什么冤孽竟要来这阴气森森的地府走一遭，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啊。
　　“执明神君别来无恙啊，这放着大好的太微垣不呆，今日竟有闲情来我阴曹地府，难道是来与本王切磋司文掌政之术？”阎罗冷若冰霜的脸上丝毫找不到喜客的情绪，一番话拐得阴阳怪气的，果应素有的铁面之称。
　　玄冥脸皮儿寻常就薄，被这么一撩拨，愈发显得透明苍白。只是修直的腰如竹节高挺，一身清素长袍在本来就无光的世界里黯然低调，单单剩了一张梨花白的脸出现在微弱烛火下。“仙友客气了，本卿岂敢来这阎罗殿撒野，不过是有事求于仙友，特来叨扰。”言尽于此，阎罗这才抬起头来，手里一枝判生死掌阳寿的笔微微滞住，俄而复低首疾挥，淡语道：“上仙应知，自盘古开天辟地，天上地下就两不互干，尔如今来不知要生出些什么事端？”话里尽是不逊，丝毫不掺多余的客套。
　　玄冥瞬时满怀尴尬，暗忖道这阎罗殿王果然是个无情无义的家伙，软硬不吃，自成一套。想着只能抱拳作了个揖，细细讲来。
　　原来真武天尊与天帝同为女娲伏羲后裔，话说天帝自幼表现突出，聪慧勤勉，自是能力不凡，后来自然而然也就传承为三界之主。这真武天尊本来就比天帝迟诞九千年，除了落上一身好皮囊，却是道法不扬，艺法不精，平日里堪堪就些小把戏足以笑齿，又惰荒于嬉，天界只当是多了个混头目拿俸禄的，只要不惹是生非谁也就不编排谁了。后来不知真武天尊哪天怎心血来潮的赌气也要泽被群生，布福三界，结果还就出了这么件登不上大雅之堂的闹剧，有琅環仙史书：尊，行荒，忽一日性向善，于凡间施福造利。彼时宋营犯疫疾，营卒有见蛇者，军士因其建真武堂。已而，泉涌堂侧，汲不竭，民疾疫者，饮之多愈。然，尊失元魄，使遗其真身于荒野，忘乎前世，未料及也。
　　阎罗搁了笔墨，忽而轻蔑一笑，又不怒自威道：“上仙来就为了给我等小鬼讲个饭余笑话么？”玄冥心里一万个不甘心，始前末后给他讲了个口干舌燥，这个阎罗却像听戏法一样，全不放在眼里，正道这个老鬼怎的油盐不进，又听见殿上口气颇为不善道：“这是尔等仙家的私事，与吾辈何干。无常，送客。”
　　“等等，小仙冒犯，领天帝口谕特来查清此事，还望阎罗殿王看在薄面上通融些许。”玄冥牙一咬，心想既然都已经淌一身的浑水了，索性不如过了河，且先搬个狠角儿出来将事儿先压住了再说，日后若追究时，事已圆满，于情于理，罪不过功，也可一笔勾销，无伤大雅。
　　果然是九世为蛇啊，生死轮回簿上清清楚楚的记载着。玄冥斜眼看了看阎罗，心道我就不信你不知道真武失了元神，且遗落真身于凡间数世轮回，恐怕正要被众仙家看笑话呢。“殿王，此处改一改可好？”玄冥奉上簿子指着九世为蛇几字，低声讨问。
　　一股冷气从阎罗鼻子里喷了出来，“哼，此乃宿命，天注定，谁也改不得，现如今已经装订成簿，没有挽回余地了。”“那，不知天尊十世为何人物？登仙是否顺利？”既然事已至此，无力回天，问问以后的情况总可以吧。
　　“吾辈当然知道天尊乃上仙，自是不敢过于唐突，其第十世当降于净乐国神农氏，至于人物嘛？说来人间帝王于登仙羽化是最为机缘巧合的，但帝王已有不二人选，天尊就委屈求全做个皇子吧，届时尔等只需派位仙家引荐入道，余事担保无虞。”一番话说下来滴水不漏，看似是阎罗能透露的最大限度了。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新手第一次发文。。。。但望有亲捧场吖。。。。。先虔诚鞠躬鸟！




2

2、第　2　章　。。。　
　
　
　　玄冥松了紧绷的嘴，只觉此事终于有个了结，叹道朱雀门庭果然强大，不愧为凤凰一族，消息网罗精确，连这阎罗殿前都有所耳目，若不是他紫宵门前相告，自己又怎么会寻到这活了上千年也不曾来一次的鬼地方。来见鬼了，真是活见鬼了。
　　回到太微垣，侍童回禀说朱雀神君来过，见您不在又回了。玄冥直觉一定是因为真武的事儿，最近也无另外八卦的了，况且朱雀常日自诩风流潇洒，有时间还不如去摆弄摆弄那一身的鸟毛，非大事不出门也。想来还是登府回见一趟为好，可诚表谢意。
　　以前南苑里都是凤凰的梧桐枝，清秀绿荫自成一景。如今成了朱雀的楼阁，羽扇一挥，密密麻麻都是扶桑树了，树上叽叽喳喳什么鸟儿都有，对玄冥来说实在是吵得脑袋发疼，遂曾多次暗自嘲讽朱雀，说你难怪不用出门，天下哪里估计都没你这里热闹了！
　　未入后院，已闻嬉笑声不绝于耳，几道逶迤小路一过，便见石台方案旁坐着几位仙友，正引壶灌酒的当属东庭苍龙孟章神君，东岳大帝手执白子正举棋不定，又见玉清圣祖紫元君正在东岳对侧低头观局，忙低首弯腰行了过去，当先对着紫元君称了句“尊师近来可好？”紫元君从石盘里拈了粒黑子，回头来微微一笑，道：“甚好，只是你多日没来玉清殿，想必司政大忙，可冷落为师了。”
　　朱雀遣画眉另备果肉琼浆，又摇着罗雀羽扇有一搭没一搭朝玄冥脸前鼻尖儿上扇风道：“她个为老不尊的妖精，一把年纪早就该跟太上老君一起切磋仙丹去了，还天天还缠着我们些小辈插科打浑的，你既然来了就将你这得罪不起师傅带走吧，她既在这里我们也敢放肆。”朱雀话里调侃没能听懂几句，玄冥的喷嚏倒被扇得一个接一个，想师傅当年传授无极上道，使得自己区区五百岁时就登庭为仙。如今也算堂堂一代圣祖，怎在朱雀口里就是个为老不尊的妖精了呢？
　　东岳眼里聚精会神看着白玉棋盘，口中也连连奚落到：“谁说不是个妖精呢，都几千年了，你看那模样变了没？朱雀是嫉妒，□裸地嫉妒，哈哈哈。。。。”。紫元君闻言，落子处不过闲庭信手抚了掌中拂尘，腼腆微摇臻首莞尔一笑。
　　哦，细想下来，原来朱雀是羡慕尊师容貌清秀俊美，驻颜有方啊。看来这朱雀倒得凤凰一门真传，不光爱美，甚是连嫉妒毒舌的臭毛病都一并传承了下来，且大有青出于蓝要胜于蓝的趋势。
　　孟章神君对着身旁石台拍拍，示意过来坐，又从画眉手中的托盘里取过酒壶小盏，满满斟了一杯递上来，道：“好久未见，今日朱雀上府去请却撞见你出门了，且算迟到，先饮一杯罢。”
　　“苍龙——这——”玄冥端着流金盏不知如何是好，剑眉紧蹙，“你就别为难我了。”朱雀正拈了个赤果抿着小嘴儿咬得不亦乐乎，斜眼儿一把羽扇呼哧就扫了过去，正扇泼了玄冥手里大半杯琼酒，作势快活道：“莫欺负玄冥老实，他在太微垣司政出了什么纰漏，你负责？”言罢，回头笑嘻嘻捡了个赤果塞到玄冥手里，情意绵绵打趣道：“渴了吃这个，味道鲜极还驻颜修道，保证吃了皮儿跟你师傅那般儿嫩！”。语落又顺手在玄冥手上背巧劲儿捏了一圈儿，回过神却似万分无奈又嫉妒忿恨了一句：“你这皮儿怎还是跟以前一样呵，都只说玄龟万寿无疆，却是不长大不变老么？”。
　　“哈哈，紫元君，你输了！哎，咱今天可是旗鼓相当，平分秋色啊！哈哈”东岳大帝猛然一拍石台，一手抚白须仰天大笑。桌边另外几仙却依旧谈笑风声，丝毫不受影响，只当是扶桑林里多歇了几只鸟儿。东岳见状气败，嗷嗷直叫：“各位仙友径自这般风生水起，也不恭贺恭贺我，难得赢上紫元君一弈，真是扬眉吐气啊！”
　　孟章神君一杯琼浆刚下肚嘴，抹着嘴皮儿哈哈大笑：“不害臊的家伙，准是紫元君故意输于你的，之前见你被让上三五子儿也未赢过，对否？”说罢瞧着朱雀，就等着一块儿来揶揄。朱雀顿时也上了劲儿附和：“然也，还是我和苍龙亲眼见证过的呢，想必紫元君今日是赶在执明神君面前上了一课，名字就叫做——仙术越高之脸皮越厚，哈哈哈，玄冥，你尊师上的这课你懂了几分？”
　　玄冥薄薄的脸上似起了一层绯色朦雾，春水般透明，只是笑而不语。
　　待消遣落幕渐渐安静下来，玄冥实在耐不住正想要问个明白，刚唤了声“尊师”，就被紫元君一个不要再说了的手势打断。玄冥再看了看朱雀苍龙，皆是一副坦然消受模样，喝酒吃果，哪里像有半分担忧之神，心暗忖道，真武这家伙果然不讨人喜欢，现在都等着看笑话呢，到如今，也就我还白白盼着他好。
　　正百思不得其解低首冥想来，肩上猛然是重重一拍，“还想着那个家伙啊，诶，你既已尽力，也无须自责了，命里有因果，谁也不会料到会是如今这地步，你只当不知道罢了。”苍龙眼神关切，似安慰般在玄冥肩头又拍了两把。
　　这，这，谁能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又说只当我不知道呢，真武不是跟天帝赌气了，非要跑下凡间誓必要有一番作为吗？当作不知道？哼，真武，是你到处得罪人罢，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连朱雀这般玲珑热心的家伙都撒手懒得管了。我自是与你交情不深，也没有义务白白去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