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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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天下- 第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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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子衡领兵出发时景珣在太和殿前为他与三万将士饯行;琳琅远远地看了一眼,便抱着景姮回了飞鸾宫。
走在皇宫内苑,触目所及皆是雕栏玉柱、处处华美的亭台楼阁。琳琅耳畔回响着方才那三万将士的立誓声,这些宫中最常见的美景竟让她有几分过于安逸之感。
愈靠近飞鸾宫,琳琅远远便听到了宫中传出的琴声,与昨日的冷声冷调不同,今日的琴音此起彼伏,由散渐快,颇有几分金戈铁马的意味。
飞鸾宫中一切如常,宫人们各司其职。琳琅在院中见到了正在弹琴的长歌,长歌似是未发现她的到来,专注操琴。
待曲尽琴音戛然而止,琳琅才开口赞道:“长歌,你的琴艺愈发精进了。”
长歌闻言报之一笑,抱琴起身走到了琳琅的面前,琳琅本以为她是上来逗弄方才为她鼓掌的景姮,却见长歌盈盈跪拜在地,着实吓到了琳琅。琳琅伸手欲扶,却被她轻轻推开,长歌道:“我自小跟在殿下身边,以皇城为家,从未想过自己有一日也会离此而去。今日之请实属万不得己——恳请殿下恩准我离宫。”
琳琅愣住,下意识问道:“你要去哪儿?” 
长歌抬起头,道:“回秦家。” ——。
第五十二章 年复
少了长歌的飞鸾宫似乎一下子冷清了下来,景珣派了新的女官并几个宫女过来,不喜热闹繁杂的琳琅却将她们都留了下来。
长歌初离开皇城时,琳琅每日起身在有人推门而人时都下意识地以为是她,这个习惯不知缘何无法改去,就连牙牙学语的景姮偶尔也会因寻不到长歌而哭一场。直到燕京城里雪下了一场又一场后,琳琅终于收到了长歌送来的信,信中单是一句“已到锦州,一切安好,勿念”,再无其他。
转眼冬去春来,燕京城内的寒意稍稍退散了些,御花园里的梅花已然凋败,景姮学了许多的新词,有时甚至能说一句简短连贯的话。年纪尚幼的她在日复一日之后终不再想起长歌,长歌在她的记忆中似是被甫到飞鸾宫不久的新女官明素取代。
唯一不同的是,她喊长歌“姨”,而见了明素,单喊她的名字。
新年这样的传统节日,不管身在何地,总是极为热闹。皇宫内外都笼罩在一派喜气洋洋中,景姮喜爱热闹,这样的皇宴她自是坐不住,早早便由乳娘抱去看热闹,唯独琳琅一人显得与这些嘈杂格格不入。
她抬头望着在夜空中绽放的焰火,记忆似乎又倒退回去年的此时。
不论何时,皇城上空燃放的焰火总是要比别处精致华美,去年此时她在燕京城某个宅邸靠着闻不悔看着皇城的焰火,心心念念的都是回家。今年此时,她在御花园的皇宴上看皇城上空的焰火,不必再心心念念回家。
除了这皇城,还有哪儿是她的家?
坐在琳琅身侧的恒凌端着酒一饮而尽,偏头看着她那被灯火映出阴影的侧脸,道:“阿姐,你又想起那人了。” ——。
琳琅朝她报之一笑,也不反驳。
恒凌见她如此也不再多说什么,极为轻巧地换了话题。任子衡领兵平乱尚未归来,将军府中大小的事情都要恒凌一手顾着,她并不若以前那般能够随时入宫,也只有像今日的家宴才得以抽了闲空。
焰火燃放的声音让琳琅有些怔然,脸上虽挂着笑,细心的恒凌却看出那笑容背后化不开的伤感。
并非身边所有人都不提,阿姐便会忘了那个男人。若那男人未在那场大火中葬身,阿姐如今就不会如此念念不忘,甚至为之神伤。那场火——恒凌下意识望向主位上的景珣,景珣收到她的视线朝她回以一笑,不难看出这笑容发自内心。
御膳房准备的膳食皆十分精致,宫人上了道鲜鱼,丝毫闻不到腥味。霍妩素来对鱼有偏爱,景珣夹了块鱼肉置于她碗中,惹得众妃嫔无不忌妒。霍妩朝景珣娇羞一笑,吃到口中便呕了出来,连带吐了景珣一身,将腹中食物吐了个精光后还干呕不已。
此举自然是坏了这场家宴,霍妩的脸色十分苍白,妃嫔们见此,大多暗自欣喜,只因她近来颇有受专宠的趋势。但让这些女人失望的是景珣脸上并无温色,反而扶着霍妩离了席。
帝后离席,家宴自然也便不了了之。与后妃们的愤愤不平相比,云妃却如琳琅与恒凌那般置身事外,琳琅下意识地多看了她两眼,回以琳琅的却是她的冷眼。
恒凌本就不喜欢云妃,见她对琳琅无礼自然没好脸色。倒是琳琅不与她计较,笑着将恒凌哄去飞鸾宫小坐。
不多时,自皇后的寝宫传出了消息,霍妩有了不足一月的身孕,需要好好静养,即日起后妃不必再上凤栖宫请安。
后宫那些主子们都得了消息,一时间惊喜交加。喜的是皇后有了身孕,待她生下这孩子后,按照大毓祖制,后宫的妃嫔便有诞下子嗣的权利;惊的是皇后这胎若是诞下皇子,那她们的地位就更加岌岌可危。
琳琅与恒凌正在飞鸳宫中喝茶,听内侍察报了这个消息后都十分欢喜,打发走了内侍后,琳琅又回到了方才的话题上,“离离,你方才还未回答我的问题——后宫里头不讨喜的人不少,你为何独独不喜云妃?”
“阿姐不觉得她和你有些相似之处么?”恒凌撇嘴反问。这点琳琅无法反驳,正要说话又听恒凌淡淡说道:“时于我而言,阿姐只有一个,不需要任何相似的替代品。”——。
琳琅心下满是感动,却不知该如何用言语表达。恒凌并未在飞鸾宫坐多久,琳琅本欲留她在宫中住一晚,却被她推辞。她走之时忽又想起什么,提醒道:“云妃似乎对阿姐有很深的敌意,阿姐最好多留个心眼儿。”
“离离忘了我自幼长在这宫中吗?我不会任由人欺负自己。”琳琅保证道。
恒凌听了大为放心,正巧乳娘抱了景姮进来,哄得景姮喊了几声姨母后,她便离开了飞鸾宫。
景姮精力旺盛,回来后又闹腾了一个多时辰方累得睡着。
大毓自古以来便有守岁的习俗,宫人们领了主子们发的红包后大多回了各自屋中守岁,也有些困倦的,过了午夜便人了睡。
夜色渐深,琳琅愈发的精神,在软榻上看了一小会儿书,忽地想起了云妃。
打从见到云妃的第一眼起,她便认出那是锦绣。昔日的花魁,今日的皇妃,二者之间的身份相差十万八千里。锦绣不喜她,是怕昔日的花魁身份被揭穿吗?除此之外,她想不出锦绣有何针对她的理由。
正想得出神,却见明素上前通报“皇上驾到”。琳琅愣了愣,忙随她一道出了寝宫去接驾。
见了景珣,琳琅迎上前去,道:“我以为这会儿你在凤栖宫。”
景珣笑道:“皇后已经睡了,我特地上这儿陪阿姐守岁。”
琳琅听了也不再说什么,命宫人备了酒菜,道:“这个除夕喜事临门,待会儿我们姐弟小酌两杯庆贺你当了爹。”
“那就劳烦阿姐了。”景珣嘴角含笑,看了看四周,又道,“离离已经回将军府了?真是可惜了,本以为今年除夕我们三人能像小时候那般一起守岁。”
“子衡出征在外,将军府中独离离一人守着,离了她也不好。不过这也无妨,来年我们有的是机会。”琳琅报之一笑。
来年一词让景珣心情异常愉悦。
虽已是开春,夜里却依旧寒意不退,琳琅不自觉打了个喷嚏。景珣见她衣裳单薄,忙解下身上的白貂大衣披在她身上,碰触到她冰冷的手后下意识地皱紧了眉头,冷冷瞥了她身后的明素一眼,道:“外头这么冷,难道不懂给长公主加件衣裳吗?” ——。
一干宫人闻言都跪了下去,琳琅见他不悦,忙道:“今儿除夕,本就该喜庆地过,就别动怒了。外头这么冷,我们进屋罢。”
景珣站着不动,琳琅无奈之下像幼时那般牵起他的手拖着他往里头走。景珣的手十分暖和,手中传来的冰凉感让他紧握住琳琅的手。
见主子并无怪罪之意,宫人们纷纷松了口气,上酒菜时更是加快了步伐。
酒菜备妥后,琳琅见景珣脸上愠色尚未褪去,便让宫人都退到了外头。景珣脸色缓和后,道:“早知飞鸾宫中这些奴才们办事如此不牢靠,当日我便不会同意让长歌离宫。”
琳琅笑着安抚道:“明素是你挑出来的人,若是办事不牢靠你也不会往我这儿送了。来,这第一杯酒,阿姐敬你,以贺今日之喜。”
景珣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琳琅又寻了许多名头劝酒,让景珣无暇再去怪罪那些宫人。酒上了兴头,姐弟二人开了话匣子,絮絮叨叨说起了从前的一些往事。
琳琅端着酒杯回想,除却永乐三十八年那场无妄之灾外,这皇城留给她的记忆大多是美好的。
景珣言谈之中从不提起那年的事,幼时兄弟姐妹间的趣事让琳琅嘴角笑意不断,不经意竟喝掉了宫人送上的几坛上好的桃花酿。

琳琅有些微醺,颊上染了红晕,在烛光映照下显得妩媚动人。景珣一手端着酒杯,笑瞍着琳琅,微微眯了眯双眼,随即又笑得像寻常那般。
景珣举杯正欲敬琳琅酒,却发现桃花酿早已喝光。他与琳琅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想起了年少时在飞鸾宫中埋下的东西,不约而同笑出声来。
唤来宫人去取了铲子,琳琅与景珣出了那偏殿后便朝飞鸾宫最为偏僻的西南角寻去。这个死角平日里并无什么宫人来往,单是栽种了几株山茶,偶有来此处偷懒的宫人也会给这些山茶浇水,故而这么多年下来这些山茶倒也长得不错。
景珣接过宫人手中的铲子,挽了袖子便在一旁的死角中掘了起来。宫人们见他亲自动手,也不敢马虎,手中的灯笼都争相朝前举着,将西南角给照得透亮。
挖了好一会儿,景珣的额头上都沁出了薄汗,方见到土中冒了个木箱的一角。
景珣见了大喜,道:“阿姐,东西还在。”
又挖了片刻,总算是看到了整个木箱。景珣将铲子递到宫人手中,几个宫人忙上前去将那木箱给抬了出来。——。
那箱子不大却也不小,也未上锁。琳琅蹲下身去打开了箱子,里头赫然放着两坛上等的女儿红,还有一个小木盒子。
琳琅抱起了那个木盒子,余下的两坛女儿红则由宫人小心翼翼地送到了方才两人饮酒的偏殿。
景珣坐妥后,亲手开了那酒封,诱人的酒香在瞬间弥漫了整个偏殿,闻之使人沉醉。
恒凌年幼时听宫中那些老人说起宫外的人家生了女儿都会封藏一坛上等的女儿红,待女儿出嫁后再取出饮尽。这两坛酒便是那时她闹着琳琅与景珣让内侍取了酒后藏下的,随之一道藏着的木盒子里尚有他们几人写下的愿望。
随着年岁渐长,这东西早已被恒凌遗忘,若非方才无意间想起,它们也就无缘再见天日了。
飞鸾宫外有太监巡更而过,那些细微的声响无不在昭示着午夜的到来。
景珣循声望去,看到了紧闭着的大门,话语间有些惆然,道:“阿姐,如今是嘉庆十年了。你觉得,这十年大毓百姓可算得上安居乐业?”
琳琅侧着身子看景珣,心下感慨良多。跨过这个除夕之夜,景珣继位即满十年。十年的光阴让他从当年那个少年长成了如今这般俊秀挺拔的男子,现在这般看着他,她倒有种“吾家有子初长成”之感。
见景珣眼含期盼,琳琅不由笑道:“这十年,大毓在你的手中愈发强盛。如今大毓朝与父皇在世时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景珣听出她话中的赞赏之意,笑得愈发开怀,饮尽了三杯后,又问:“那么,阿姐觉得我们大毓如今可有能力角逐天下?”
琳琅一怔,再看向景珣,只见他目光灼灼,眉眼间无不显露意气风发之色,还有那在她而前毫不掩饰的野心——
角逐天下。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的道理琳琅自是懂得,但角逐天下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她也心知肚明。
自古以来,天下皆是用森森白骨堆砌出来的。
久未听到她的回答,景珣一也未曾勉强,倒是嘴角的笑意更深。酒倒入玉杯之中,显得更加的清透,景珣端起酒,道:“这杯酒,庆贺阿姐回家,回到自小生养我们的家。”
待一杯饮尽后,景珣又斟了酒,道:“这一杯,庆贺我在嘉庆十年的开春得神庇护找到秋氏后人,让大毓秋氏一脉得以延续。”
极为轻巧的一句话,却让琳琅手中的玉杯毫无防备地自手中滑落,当啷碎了一地。
第五十三章 捷报
嘉庆十年元月,朝廷颁诏将寻得秋氏后人秋如初一事昭告天下,引起一片哗然。
大毓秋氏,传承上百年,自古以来便是世人眼中的神话。嘉庆四年秋家老宅那场大火让绝大多数燕京人记忆犹新,茶馆之内尚且可以听到说书人对大毓秋氏的惋惜声。过了六年之久,大毓秋氏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然而,此番朝廷颁发的诏书却让消失已久的大毓秋氏再次出现在世人眼前。
燕京乐山之上的秋家老宅又开始大兴土木,那片废墟在几日的清扫之后早已没了当年大火的痕迹,上头亦打起了地桩。因是皇帝下旨重建秋家老宅,朝廷上下十分重视,工部派出官员监督工程,匠人们兢兢业业,丝毫不敢懈怠。
神秘的秋氏后人在秋宅尚未竣工之前,暂被接进了宫中。初闻秋氏后人是名女子时,后宫妃嫔忧心忡忡,复又听闻秋氏后人虽为女子,却年纪尚幼,这才松了口气。
皇宫西北角的沁园是宫中为数不多的清雅之处,沁园内种了许多花草,待天气稍稍转暖,花儿一朵朵开得妮紫嫣红,争相斗艳。
被安排在沁园服侍的宫女太监们随侍在周遭,十分守礼。满室之中唯有卜卦声,传闻秋氏一族掌卦知天命,这声声人耳的卦音让一些不稳重的宫人们忍不住偷偷去睨如今伺候的这位主子。
“琴织,我想出去走走。”端坐在案桌后的人淡淡地开了口,不冷不热的腔调对于沁园的宫人们而言早已习以为常。——
名唤琴织的女官未敢多言,恭恭敬敬地跟在她身后步出了沁园。
皇宫景致最好之处作御花园莫属,前头的人忽然停止步伐,紧随身后的琴织忙随之停下。
前方不远处宫女林立在侧,时不时还有小孩子的笑声传来。琴织看了看那方向,道:“是长公主在那儿陪小公主学走路。”
主子不答话,琴织也不敢多嘴。站了片刻,有一名宫女走至她们身侧,道:“秋姑娘,长公主有请。”
琴织一愣,心下不由对长公主充满敬佩,一眼便能瞧出她前方站着的是如今在整个大毓掀起腥风血雨的秋氏后人,待回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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