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秋家。
可惜,此时的恒凌并不想知道秋家的事。
她盯着手中的信纸瞧了半晌,恶狠狠的撕毁了手中的信。胸口郁结之气让她觉得窝火,索性抓起放在一旁的书册用力的撕了起来。
皇宫里珍藏的古籍,世上绝无仅有的,就这么毁在了恒凌的手上。云裳心疼的看着她手中的书册,却又没敢出声去阻止。
撕了手中的书册,恒凌却不解气,索性起身将屋内大大小小的东西砸了个通透。原本布置精巧的屋内顿时显得狼籍万分,直到屋内没东西可砸,她才消停下来。
恒凌的视线落在墙上挂着的两只纸鸢之上,也不言语,怔怔出神。
云裳站在一旁张嘴欲语,最后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大年初一有人将那纸鸢送来了将军府,自此之后公主便像疯了般私下派人去找怡和长公主——明明已经死去的人,在这世上如何寻的到?可是,那纸鸢上的字迹,分明就是属于长公主的。
自此之后,公主变得易怒,每次派出去的人来信之中没有怡和长公主的消息,公主就会很伤心。
这些,她们做奴婢的都看在眼里,心疼主子,却又无可奈何。
“云裳,她还活着,你说对吗?”此时的恒凌已经不像方才那样暴躁,显得平和了不少。
云裳知道她只是想寻一个认同,上前扶着她到一旁坐下,心疼道:“公主或许觉得奴婢的话不好听,可奴婢却非说不可。这世上有人仿字能以假乱真,街上那些名家字画假的多了去了——”
“住口。”云裳话还未说完却被恒凌打断,恒凌死死的瞪着云裳,一字一句,认真分明的说道:“阿姐还活着,一定还活着。”
云裳闻言,索性不再开口。
恒凌起身也不管地上的碎片会割伤自己的双脚,走上前去取下了墙上的纸鸢。
“你看这词——浅浅余寒春半,也只有阿姐在写寒字时会习惯将那一点连到下一个字。这画……阿姐喜欢画大雁的翅膀,阿姐说展翅才能看遍天下。阿姐小时候送我的纸鸢和这只多像啊……”她的手抚过纸鸢上的字画,似是在和云裳说话,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她的视线落在墙上的另一只纸鸢上,“阿姐一定还活着。”
门外传来“咚”得一声闷响,让恒凌转过身来。
云裳忙问道:“谁在外头?”
门在下一瞬间被人用力推开,门外站着的是府邸的男主人、名动大毓的镇国大将军任子衡。
滚落在地的胭脂散出浓郁的花粉味,顺着清风,徐徐传入房内。
任子衡站在门口,脚下如灌了铅,举步千斤重。他缓缓的走到了恒凌的身边,接过了她手中的纸鸢,望着它瞧了许久,将那上面的一字一句都瞧得分明。
他拽紧了手中的纸鸢,抬头死死的盯着恒凌。
“真的吗?”艰涩的话语自他的唇中吐出,“阿琅还活着——”
恒凌抬眼看他,也不知道看了多久,忽然笑出声来。她看着任子衡眸中闪过的复杂情绪,忽然觉得很解气,自年初一以来一直压抑在心的抑郁,好似有了宣泄口,有如潮水般涌了出来,最后化成了云淡风轻的一句话。
“是啊,阿姐还活着。”
黑棋落子,在瞬间吞掉白棋一片。万里河山唯有黑子立于不败之地,这一盘厮杀了近四个时辰的棋局当下便分出了输赢。
御书房内,嘉庆帝景珣与望苏分坐棋盘两侧,谈笑间风云变化。
景珣却在赢棋的同时淡淡的笑道:“望苏,你分心了。”
若单以棋艺而论,景珣与望苏皆是万里挑一的好手。景珣自幼深谙棋道,难逢对手,后来遇到望苏,二人便时常厮杀于棋盘之上,分不出输赢。
望苏瞥了棋盘一眼,笑道:“确是皇上技高一筹,臣输的心服口服。”
“高手顾大局谋大事,从不以一子一地为重,而是以最终赢棋为目的——今日你却寸土必争屡屡犯错,最后连失大局。我本以为这盘棋还可再下两个时辰。”景珣命人收了棋,道:“你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望苏闻言,微微敛眉,再抬首时却挂上了平日的笑靥,道:“家中却有些烦心事,烦劳皇上挂心了。”
“我听说前几日你府上住进了一名美貌女子,自称自幼与你订过亲,要你依父母之言娶她为妻?”景珣路出兴味一笑,略有些好奇的问道。
“皇上见笑了。”能跟在景珣身边这么些年立于不败之地,望苏也深知景珣的能耐,自己府中那点小闹剧早就让宫里人看在了眼里,也无需否认。
宫人进了又出,给二人换上了新茶。
挥退了内侍的宫人,嘱咐门口的守卫不让人进入后,景珣才收起谈笑之色,道:“昨夜来了消息,尚国的使团路经渠国边境时受到了突袭,你有何看法?”
望苏沉思片刻,道:“渠国地处恒河下游,我们大毓掐住了他们的水脉,且他们北方又有强国尚国压着,断是不敢派人去袭击尚国使团。当务之急,臣认为皇上该派出人马前往西北边境迎接使团。至于,袭击使团一事,臣想渠国比我们更加急于知道事实的真相。”
景珣不答话,心下却也有了主意。他伸手扶额,闭目养神,道:“朕有些累了,卿先回吧!”
望苏闻言起身跪安。
退出御书房时,他回头看了景珣一眼,景珣双目紧闭,俊美的面容上无一丝的表情,诚然瞧不出任何情绪。
出了御书房后,有名小太监悄悄塞了样东西到望苏手中。
望苏低头看了手中的令牌一眼,乘着四下无人,朝着较为皇宫偏僻的一角走去。路上偶尔遇到一两个宫人,他们也不敢多问什么。
“出来吧!”望苏道。
躲藏在暗处的女子在确定四周无人之后,才走了出来。那女子红衣灼灼,见了望苏勾唇一笑,问道:“殿——夫君大人,我们可是要回府了。”
望苏嘴角勾起冷笑,手中的折扇微微挑起了那女子的下颚,道:“紫君,注意你自己的言行,什么事不能干你心里可清楚?若你再不听话,我便派人将你送回去。”
紫君伸手轻轻拨开他的折扇,娇笑道:“父亲派我来助你一臂之力,我呢,也顺道来看看大毓人引以为傲的燕京城是何模样,有什么不妥吗?”
“若坏了我的事,你的命,我便收下了。即便你的父亲是我所敬重的长辈。”
忽然,不远处阴暗的角落发出轻微的声响。
“什么人?”紫君敛起笑,手轻轻一扬,数根银针嵌入一旁的柱子中。
一只受了惊吓的猫儿自他们面前窜过,让二人同时松了一口气。下一瞬,望苏却瞥见一片蓝色的一角消失在前方的转角。
紫君早已收起先前调笑之色,道:“我去杀了那人。”
“这事我自有打算,你立刻离开皇宫。”望苏冷冷瞥了她一眼。在皇宫里杀个人岂是那么容易的事?
紫君看了看望苏,见他神色凝重,也知道自己闯了祸,忙提气跃上了屋顶,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迅速离开。
望苏盯着方才的那个转角,脑海中掠过所有可疑人选,最后定格在一个人身上。
皇城的屋檐之上那一片琉璃瓦在傍晚夕阳的红晕之下折射出迷人的光彩。
两日后,镇国大将军任子衡奉命前往边关迎接尚国使团。同日,有消息传到燕京,说尚国的使团已经抵达西北边境,正往燕京的方向而来。
又两日,燕京李家忽然传出长子李墨不甚坠马身亡的消息,一时间李家上下陷入了哀伤之境,甚至惊动了嘉庆帝景珣。李家家长李廉在悲痛匆忙之余派人寻回了游历大川的次子李砚。
人生有百味,生死由命,燕京人照旧活跃于城内的各个角落,丝毫未因李家一门之丧而受到影响。
燕京城内人来人往,一切,如初。
作者有话要说:不~要~霸~王~泪~奔~
绣品
“秦姑娘,这是夫人吩咐奴婢炖的燕窝雪梨汤,趁热喝了吧。”
自秦韵令住进闻府后便被派来服侍她的丫鬟小月将托盘中的盅蛊和空碗放到一旁的桌上,小心翼翼的将汤盛到了碗中。
秦韵令自绣架中抬头,瞥了她一眼,也没多说什么。小月的视线落在一旁的绣架上,绣架上的绣品已然完成了一半。女儿家都会刺绣这门手艺,她站的虽有些远,却也看得出那五颜六色的绣线交缠之下现出的凰鸟虽还未成形,却已有栩栩如生之感。
银针刺入指间的痛感让微有些走神的秦韵令回过神来,她偏头看到小月还站在不远处皱了皱眉,道:“你先出去吧。”
小月闻言退了出去。目送小月离开,秦韵令放下手中的银针,低头仔仔细细的看绣品,片刻后,她才起身走至桌旁,端起桌上的燕窝雪梨汤小口小口的进食。
润而不腻的清甜在口中化开,端坐在椅上的秦韵令看着一旁的绣架,视线落在那依然绣好的凰鸟上,如墨玉般晶亮的眸中看不出任何杂色。跳跃的烛火映出她姣好的面容,在她的脸上更添了几分的妩媚。
围墙之外,有更夫打更而过,微微惊扰了夜的宁静,片刻之后,打更声没入漆黑的夜色之中,波澜不惊。
闻府的清晨,本是一如往日的平静,可这清静的晨光被秦韵令屋内传出的声音撕毁。
门外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闻不悔,他怕那敲门声惊醒了琳琅,忙上前去开了门,见满头大汗的管家站在门外,面色不大好看。
他皱了皱眉,冷声问道:“什么事?”
“老爷,秦姑娘那边出事了。”
管家的话让闻不悔面色微微一变,进屋拿了外套见琳琅还未醒便跟在管家身后离开了院落,并吩咐外头的丫鬟动作轻些,怕将琳琅给吵醒了。
听到门被轻轻阖上的声音,琳琅便睁开了双眼。身侧的余温让她有些贪恋,却仍旧起身去着衣。
早已养成的习性总让她在身侧的人起身的第一时间便跟着醒来。
开了门,逐风立马出现在她的面前。
“昨夜什么情况?”这已然成了琳琅每日必问的话之一。
“昨夜同时来了三批人,索性有近日来一直在暗处保护殿下的那一路人马在,否则便要闹出点什么动静了。”逐风道。
“这些夜探闻府的都是些什么人查出来了吗?”琳琅问。不知敌人底细,就只有挨打的份,要再这么闹下去,迟早会出事。
逐风低了头,道:“属下办事不利,还请殿下责罚。”
“我知道这并非你的错。”琳琅微微拉了拉身上的衣裳。她并不傻,连日来夜探闻府的人过多,逐风并上两名随行的下属也才三人,又得着人日夜不分的贴身守在她身侧,查起事来确实没那么容易。
逐风抬头看了屋顶一眼,上前一步,轻声与琳琅说道:“殿下,这几日来在暗里保护您的是大内侍卫。”
琳琅闻言,心头当下便打了个突。
大内侍卫——这就意味着宫里头也有了她的消息。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那十七八岁模样、自小便喜欢跟在她身后叫阿姐的少年。
景珣啊……这个弟弟虽与她不是同母所出,却更亲上几分,她太过于了解他了。
他,也要来搅和一通吗?
真是一团乱哪!
幽幽叹了口气,琳琅道:“逐风,送个消息,让长歌带着人赶到川州来吧。”
到如今,也别无它法了。
“那秦姑娘——”逐风并未忘记长歌也姓秦,算来,这秦韵令是长歌同父异母的妹妹。
“长歌若是到了,让她现在外头安顿好,吩咐她小心点别泄露了行踪。”琳琅想了想,道:“至于那秦韵令,暂且别管。”
“是。”
“今早可是出什么事了?”若不是出什么事,管家断不敢来这儿寻闻不悔。
“已经着人去问了。”逐风话音刚落,派出去打探消息的赵龙便回来了。
赵龙见了琳琅忙行礼,随即说道:“据说是秦姑娘那头出事了,具体的,不清楚。”
琳琅顿了顿,索性道:“逐风,你去把素衣找来,一道随我去看看吧。”
闻不悔跟在管家身后来到秦韵令住的厢房时,屋内已经挤了一屋子的人。众人见了闻不悔,忙让出了道。
厢房内乱成一团,原本已然完成了一半的绣品已经成了碎片丢了一地。
秦韵令披头散发,面色惨白,身着里衣,多亏了刚才冲进来的小月给她披上了外衣,怕是这会儿要丢了姑娘家的声誉。
管家见了忙将屋内看热闹的下人给赶了出去,屋内只余几人。
“怎么回事?”闻不悔冷声问道。
四周静悄悄一片,无人敢开口回句话,可有眼睛的都看出这大事不妙了。
那绣品再过阵子就得送去官府,现在却被人毁了。如今这绣品在闻家被毁,到了时日要是拿不出绣品,闻家难辞其咎。
闻不悔怎么会看不出其中的厉害关系?他的声音顿时又冷了几分:“管家,到底怎么回事。”
他的眼睛扫过站在秦韵令身侧的丫鬟小月,小月在他的冷眼注视下战战兢兢,却不敢回话。
琳琅在素衣的搀扶之下跨进厢房的门槛,看到的正是这幅情景。琳琅看着满屋狼籍,脸色微变。
“你怎么来了?”见琳琅到来,闻不悔面色虽然不善却温和了许多,又见琳琅脸色不好,他瞥了素衣一眼,似乎是在责怪她惊扰了琳琅。
“可知这一切都是何人所为?”琳琅低声问道。
闻不悔握紧了琳琅的手,环顾四周,寻不到答案,最后只好无奈道:“不知。”
琳琅看着秦韵令上前几步,颤抖着手小心翼翼的拾起地上的碎片,她长长的青丝沾了地,削瘦的背影看起来有几分寥落。
那些碎布被她捏在手中,甚至连微微发白的指尖都透出几分悲伤之色。
秦家世代以刺绣为生,秦家人将绣品看得比命还重。秦韵令的悲与怒让琳琅打消了脑海中那怀疑的念头——她原以为那满地的绣品碎片是秦韵令故意所为,毕竟,这屋内只有她一人。若有外人进入,府中的护院不可能丝毫没有察觉。
“是她,定是她。”秦韵令忽转过头来,面上泪痕未干,媚眼儿却恶狠狠的瞪着琳琅,“你们闻家,怎能如此纵容一个小孩来毁了我的绣品?”
众人原以为她说的是琳琅,却在下一瞬明白她所指之人是闻秋。
“娘……”闻秋不知何时进了屋,自琳琅身后伸手拽紧了她的衣袖。
琳琅回头看了她一眼,又看向秦韵令,道:“秦姑娘何不说得清楚些?”
“你养出来的好女儿啊,昨儿她跑到我这儿来威胁我说若不早日离开你们闻家,定要毁了我最珍贵的东西。”秦韵令怒视自琳琅身后探出头的闻秋,恨不得撕了她。“小月,昨日你也见到了,对不对?”
闻言,在场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小月身上,她在闻不悔冷漠的视线下双腿一软,跌跪在地上,颤抖着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