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上!”门外的侍女齐齐跪下。
叶未央视她们为无物,深吸一口气,那湿润的气息让她心情平静,雨水冲刷着所有的罪孽,所有污浊。
一阵寒风拂过,叶未央有些冷的哆嗦了一下,将斗篷系紧,一脚迈出玉殿,一位侍女慌忙撑起伞来。
叶未央缓缓侧过身子,伸手。
侍女一愣将伞恭恭敬敬的递到叶未央手中,叶未央撑着伞,往外走去。“不要跟来。”一声令下,生生止住了要跟着的侍女们。
叶未央撑着伞,漫步在雨中,弑媚怎么都不可能放任受伤的叶未央一个人,问侍女再要了一把伞,连忙跟上了。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静静地走着。
弑媚很少遇见这样的叶未央,沉静,稳重,虽然在走路,那神色却如老僧入定一般。
不知走了多久,一阵极其微弱的啜泣声让两人停下了脚步。
叶未央看了弑媚一眼,弑媚环顾四周答道,“往东,九百步左右。”
“我一直昏迷,你知道那宫殿是什么地方吗?”
弑媚回想了一下,“好似是行阁。”
“去看看吧。”叶未央自知不应该多管闲事,她的身份敏感,也甚少原因惹祸上身,可那声音却莫名的让她心里揪痛,是一种让她不得不一探究竟的微弱声音。
脚下的步伐莫名加快,左拐右拐,狭小的小径忽的变得豁然开朗,游廊的尽头是一片空地,空地上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跪在那里,咬着下唇,忍着泪,淋着雨。
行阁的阁楼上坐着一个满面寒霜的男子,他一身藏青,手中捏着酒杯,死死的盯着那女孩。
叶未央刚往前几步,那阁楼上的男子立刻将视线转了过来,喝道,“谁?”
叶未央一挑眉,如此一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小女孩,她实在懒得理会,不顾那人询问,就打着伞向那女孩走去。
没想到此举却触怒了暗处的侍卫,暗器以极快的速度从四面八方向叶未央袭来,可暗器快,叶未央身后的弑媚更快,她毫不犹豫的扔掉伞,不顾浑身浸湿,手中长棍不知何时变出,飞身到叶未央身边,长棍一扫,只是一击便打掉了所有暗器。
叶未央像是没受到任何干扰一般,撑着伞,淡然的继续走向那小女孩。
而弑媚满脸怒气的朝四周扫去,警告着,若是谁越雷池一步,她定叫那人生不如死。
那阁楼上的男子,仰头将杯中就一饮而尽,那杯子从阁楼上一掷,看似随意,却暗含劲力,杯子恰恰就落在了那女孩身前的,碎瓷迸溅,女孩娇嫩的皮肤被划伤,鲜血立刻涌了出来。
叶未央顿住脚步,抬头对阁楼上男子怒目而视。
那男子丝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残忍,厉声问道,“是谁?”
188。畸恋
弑媚大声道,“大胆狂徒!见到帝上还如此放肆!”
“帝上?”那男子不屑淡笑,没想到眼前这个少女就是人皇,可想到她刚才的一举一动,以及怒视自己的一眼,若说这天下女子能这样做的是女皇也不足为奇了。
“耶律觅尘。”
叶未央一挑眉,没想到此人就是大名鼎鼎的草原之主狼王耶律觅尘,传闻此人嗜血残忍,杀死了自己的所有的亲人,手段几乎是变态,就是这样一个人,以极快的速度登上了如今西部至高无上的地位,西部各方势力无一不臣服与他,叶未央实在没想到此人也受邀来彩州。
耶律觅尘的种种传闻叶未央当然是听过不少的,听过耶律觅尘的人都知道,这么一个冷血冷情的残忍变态的底线是只一个女童,据说因为有男人碰了那女孩衣角竟然就被五马分尸。一国喜欢娈童的王子多看了那女孩一眼,耶律觅尘就挖其双眼不惜开战。
叶未央有些疑惑的看向雨中流着血的女孩,难道这备受虐待的女孩就是耶律觅尘的心头肉?
叶未央又走近几步,想把那女孩看仔细,
耶律觅尘的声音便从上面传来,“叶未央,你还是管好你的脚,否则,不论你是不是人皇,我都不会客气了!”
叶未央顿住脚步,淡淡的说道,“她在流血。”
耶律觅尘脸上难掩疯狂的怒气,“流血?她应得的!”说完朝着那女孩吼道,“说话啊!你竟敢不回答我的话!”
耶律觅尘从阁楼翻出阁楼的雕栏,站在阁檐上然后跳了下来。他狠狠的看着那女孩,手中还拿着鞭子。
那女孩身体娇弱,身体受了伤,怎么还能受得住他一鞭?叶未央实在是看不下去,挡在了那孩子身前。
“叶未央!你最好不要触怒我!”耶律觅尘狭长的眼睛眯起,眼睛里泛着可怕的冷光。
叶未央并不畏惧他,拉住那女孩的手腕,一皱眉。而耶律觅尘的鞭子就直直的招呼了上来。
叶未央徒手接住鞭子,那鞭子的力道太大,叶未央的手立刻皮开肉绽。她尚是有武功的人,若这一鞭打在身后的女孩身上,后果不堪设想。
耶律觅尘杀意顿起,那目光似是要将阻挡的叶未央生吞活剥。“你长本事了?见有人做你的靠山了吗?兔儿,要我剁掉你双脚你才可以该死的给我乖乖的吗?”
兔儿在呜咽,可不发一言。
“好啊!不说话是吧!怎么折磨你都不说一句话?你真是长本事了!你等着,我会将你的依靠都杀光,你是我的!”耶律觅尘眼睛通红,露出一丝疯狂之色。
“疯子!”叶未央忍不住骂道,“你这混蛋就不长眼睛吗?这孩子不是不说话!是说不出话!你一直在做什么!你真的想让她死吗?”
“什么?”耶律觅尘一愣,“兔儿为什么不能说话?”
“阴默毒,无解,再加上你长年虐待,若是再呆在你身边,她活不过七天。”
耶律觅尘收回鞭子,伸手捉住兔儿的小胳膊,眼里泛着意味不明的光,兔儿瑟瑟发抖,看到鞭子只知道恐惧的往回缩,耶律觅尘警告的看了他一眼,若是再反抗,就尝一尝以前的后果。
兔儿哆嗦了一下,不敢反抗,只是咬着下唇泪如雨下,耶律觅尘去探她的脉,那脉象诡异,而且薄弱,就像是快要死的人一般。
看着兔儿苍白的小脸,耶律觅尘忽然有点恐惧这个被他折磨的小人如果真死了,变成冰冷的尸体,他不敢想象这样的结果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来人…”
“不用了,我说了,此毒无解,如果她呆在你身边活不过七天。”叶未央很不怕死的去挑战耶律觅尘的底线。
189。让步
“你是什么意思?”不可一世的耶律觅尘,声音居然有些颤抖。
“这种至毒,学武之人不可能不知,只要你搭上脉就应该知道,若刚才你那一鞭子打在她的身上,这孩子半条命就可能没了。”
耶律觅尘紧握双拳,“哪又如何?她就算死!也要死在我身边!”
“我说了,在你身边她活不过七天!你偏叫她死吗?”叶未央有种对牛弹琴的无力感。
“有我在,她会好好的,我会给她捉天下最好的大夫,取最好的药材!”
“耶律觅尘,我说了在你身边她没法活下去!你的执念让她被别人视为眼中钉!而你的疯狂让她遍体鳞伤,她还只是个孩子!”
耶律觅尘居高临下的看着兔儿,冷声道,“兔儿。”
兔儿一缩,可深入骨髓的惧怕让她不得不往耶律觅尘身边移动。耶律觅尘袖子一挥,一个貌似医师的人飞身而来,此人近兔儿的身搭脉,一根黑线飞至兔儿手腕,此人诊脉只是一瞬,而后就皱紧眉头,嘴中唸唸。
叶未央当然知道此人是传音于耶律觅尘,通告兔儿的病情。
耶律觅尘听后大怒,“是谁做的?来人啊!给我查!”竹阁上的人立马消失不见,想来是去细查了。
“难道此毒真的无解?”耶律觅尘冷漠的睨了医师一眼,“若是想死,就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叶未央对这毒倒是十分了解,也想得到医师说的是什么,“我知道一个解毒的方法。”
耶律觅尘怀疑的看了叶未央一眼,“你到底在耍什么花招?”
“只是看她可怜罢了,我的是女子,本属阴,可我的体质却偏偏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纯阳,在加上我所练的朮法,若你能把她交给我…”
“根本不可能!谁都不要想带走她!”
叶未央不理发疯的耶律觅尘,解下身上披着的斗篷,蹲下,将兔儿拉近,为她披上。
兔儿瞪大眼睛,从来没有人对她这么好,从来没有。这温暖是她头一次触碰,让她惊慌失措。
叶未央给她了一个笑容,那种亲切可依的感觉,让本来就没有受过什么温暖的兔儿眼睛一酸。
“乖乖,不要哭,想不想跟我走?”
兔儿睁大眼睛看着她,满脸的不可置信,可以吗?可以离开少主吗?可以脱离这个地狱一般的魔窟吗?
想,这一个字说出仿佛要耗尽她全身的力气,可耶律觅尘只是一个眼神,就像一把刀戳进了她的喉咙,让她发不出一个音。对啊,她本来就不能说话了。耶律觅尘没说话,似乎很想听兔儿的答案。
叶未央也明白她的难处,柔声道,“想要和我走,点点头就好。”
兔儿能感受到少主的怒气,那怒气她承受过无数次,迁怒连累太多人,如果她此时点头,一定会连累到别人。
兔儿禁不住泪流满面,然后摇了摇头。
耶律觅尘嘴角上扬,似乎很满意这样的答案。叶未央轻叹,直起身子,“罢了,告辞!”
耶律觅尘心情大好,倒也不加阻拦任由叶未央带着弑媚离去。
待叶未央她们离开了竹阁众人的视线,弑媚终于忍不住问道,“帝上,那孩子是想要跟你走的,你为什么就妥协了,我们就真怕了耶律觅尘?这样下去那孩子会死的!”、
难道真的是为了不起冲突才妥协的?虽然说一个小孩儿的确不能跟两方势力和平相提并论,可眼睁睁看着那一个无辜的孩子再次交到那人的手里,弑媚这种弑杀的人都有些于心不忍。
“弑媚,耶律觅尘虽然嗜杀暴虐,可心中是真的有她,不,可能是心中只有她,所以耶律觅尘会亲手将她送来,但是,耶律觅尘什么时候能想通,只能靠命数了。”
叶未央极其理智,绝不会被情绪左右,就算她再怎么同情那小人儿,也不能硬抢,否则耶律觅尘那个疯子会不惜开战,闹得涂炭生灵。一人与天下人,孰轻孰重?身为帝上这种浅显的错误绝不会犯。
“弑媚,今晚你为我守夜,然后再去苏吟清那里取来还魂丹随身带着,算是做我们现在力所能及的事情吧。”
190。救人
叶未央本想着过些时日耶律觅尘就会把人送来,却没想到当夜耶律觅尘就踢开了玉殿的门。
因为早有吩咐,守夜的又是弑媚,倒是没有起什么冲突。叶未央没有睡沉,被门撞击的巨响吵醒,起身一抬头,就看见耶律觅尘冷着脸,皱着眉,两手抱着兔儿就闯了进来。
叶未央不慌不忙的披上外衣,“怎么?想通了?”
耶律觅尘狠狠的看着她,“快救她!”
“这毒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解的,而她的身体也不是一下就能调理的,所以我还是那句话,把她交给我,我才会治好她。”
“叶!未!央!”耶律觅尘咬牙切齿,“你想死吗?你认为我是你可以威胁的人吗?”
“狼王的能耐我当然知道,但是你不承诺,我就算救她一时,也救不了她一世,还不如不救,就算你杀了我,就算你不择手段逼我治她,我还是这句话。”
若是别人说,耶律觅尘也只当是威胁,可说话的叶未央给人一种信服的感觉,她绝对是说道做到的一个人,不会退缩,不会妥协。
而耶律觅尘自知自己也赌不起,兔儿,是他这辈子最在乎的人,他对她的折磨是故意的,无法忍住的情绪让他得患得失,只能让她恐惧,不敢逃离自己,而此时此地,他觉得自己在做这一辈子最艰难的决定。
“好。”耶律觅尘声音艰涩,轻轻的吻上兔儿的额头,“她及笄之年,我会接她回到我身边。”
“她及笄之后,以后的路由她决定。”叶未央看着耶律觅尘的样子,顿时感觉自己是拆散的一对的坏人,可耶律觅尘的一厢情愿会要了这孩子的命,她必须狠下心。
“快救她!”
“将她放在床上。”耶律觅尘轻手轻脚的将兔儿放在叶未央的大床上,此时叶未央才发现那小小的身躯上都是血。
“你!”叶未央怒目而视。
“此时还说什么废话!”
叶未央搭上兔儿近乎消逝的脉搏,对着耶律觅尘吼道,“你可以走了!”
“我等她脱离危险就离开。”
叶未央随手一抹,手上都沾上了兔儿的血,她实在没想到耶律觅尘能下这么重的手,“那就给我滚到外面去!”
如此不敬的言语,若是一般时候,此人定不会活在耶律觅尘面前了,可他现在一心系与兔儿,握紧双拳,走了出去。
至此一夜,整个玉殿的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天微微亮,兔儿缓缓睁开眼睛,叶未央顿时松了一口气,运功一夜也累的不成样子。
“你醒了?”那是一张略微憔悴的容颜,脸上有着强撑的笑容,可眼里却是满满的关心。兔儿愣住了,此时此刻只觉得就这样一副面容,这样一个眼神,这个人,就是她的神,如同上天终于眷顾她给她的一丝温暖,给她说不出的救赎。这辈子没感受过的关心,就像是照进地狱的阳光一般,让她忍不住掉下泪来。
回想在雨中给她披上的斗篷,从来没有如此对她。
“怎么傻了?有什么难受的地方吗?你哭什么?”叶未央的话将兔儿的思绪拉了回来,兔儿擦干泪。
环顾四周,她躺在这么富丽堂皇的地方,有些慌乱,只想着,如此柔软温暖的地方,那锦被的上好布料会不会被她的血迹眼泪弄脏?
“我…”她竟然能说话了。
叶未央柔声道,“刚刚醒来,不要说话,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
兔儿颤声道,“会把您的被褥弄脏的。”
叶未央揉了揉她的发,“不会的,伤口我都给你处理好了,而且就算被褥弄脏了,也没关系,闭上眼睛睡一觉吧。”说着,直起身子,正要离开。没想到,她的袖子被兔儿紧紧的拽住了。
看着兔儿红着眼睛,以哀求的目光看着她,“怎么了?”
兔儿只是不说话,怔怔的看着她,只是不愿放手,上天,就让她任性一次,就算被少主打死她也认了。
191。帝朮
兔儿不说话,叶未央看她那副样子,轻轻一叹,用另一只手为她掖好被角。“你睡,我不离开。”说着侧着身子躺在兔儿身边,轻拍着她。
叶未央累极了,拍着拍着,比兔儿睡的还快。
兔儿闭着眼,很累很累,但是又强迫自己不能沉睡,这里太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