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世藩苦笑:“我刚才也是心里急,父亲大人的恩宠来自儿子所作的青词。若论到写这中东西,当世也没人能比得过我,徐阶不行,张居正、李春芳他们也不行。可现在却突然钻出来一个吴节,有他在,儿子就不能不打起精神对付了。我家的富贵都建立在陛下的心意上,可这个万岁爷生xing凉薄。觉得你好了,你就是好到极处。一旦厌你烦你,却将你看做草芥。咱们家以前邀宠的那些手段,今后却不能再用了。”
严嵩跌足:“以后如何是好?”
严世藩安慰父亲道:“只有件事可行了,只要办好,自然是简在帝心。”
“什么事?”
“弄钱。”
“弄钱?”严嵩不解:“可是赈济徐州旱灾所需的款子?”
“不是,大头在胡宗宪那边。打仗打仗,打的就是钱粮。这些年,为了前线战事,国库都给掏空了。而咱们家现在只能靠前线的胜利来长脸了,那边的军饷是万万不能断的。”
嵩想了想:“等下我给罗龙文去一封信,让他想办法在江南筹措一些。哎,户部是没办法了。”
他长叹道:“年初算好的开销,本以为能支撑到十一月,剩下那个月,大家勒紧肚皮忍一忍,这嘉靖三十九年也就过去了。可陛下东修一个宫观,右添置几个丹炉,见天都要设坛打醮,再加上昌平那边的吉壤也是个大窟窿,méng古俺答入寇,又是一大笔军费,。户部的钱,早在七月就花光了。”
“这还要小半年,为父都不知道该怎么挨过去。”
严世藩冷笑:“嘉靖,嘉靖,家家皆净。”
严嵩顿时出了一身冷汗:“我儿不可乱说,慎言慎言。”!。—://。。
第一百六十六章君臣相得
玉熙宫,嘉靖精舍。
夜。
黄锦低头在前面急冲冲地走着,依旧做奴仆打扮,一身已经洗得发白的松江棉布单衫。
身后是三个身穿道袍的小子,看他们一个个都是面白无须,显然正是宫中的小太监。
三个小太监手中的捧着厚厚一大叠帐本,因为被遮挡了视线,走起路来显得有些趔趄,却不敢有丝毫的耽搁。
宫里的门槛都高,在进门的时候,一个小太监没注意脚下,一个倒栽葱摔了个狗吃屎。
手中帐本“哗啦”一声落了满地。
这个时候,正在御案前看帐本的嘉靖猛地抬起头来,表情满是yin沉,然后又一脸厌烦地将头低了下去。
小太监吓得一张脸失去了血sè,忙跪在地上。不敢说话,只不住磕头,直将额头敲得满是鲜血。
黄锦也不说话,指了指地下,俯下身子拣着地上的帐本。
那小太监如méng大赦,感ji地看了黄锦一眼,手忙脚乱地帮忙。精舍里依旧没有开窗,热得紧。
屋靠北的墙上靠挂着一张装袜得非常精美的素白中堂,上面用那啥瘦金体写着“练得身形似鹤形,千株松下两函经;我来问道无余说,云在青天水在瓶。”
中堂落款是:“嘉靖三十九年朱厚媳录吴节《问道诗》。”
然后是一方朱红大印“御笔”。
这书法非常古怪,正是吴节的瘦金体。
嘉靖皇帝一看,心中就是喜欢,说这种书法大有道意,就让吴节写了个帖子,自己照样临摹。
黄锦却不知道,这种瘦金体的乃是另外一个时空一个叫宋徽宗的人创造的。
这人自称道君皇帝,写出来的字,自然是十分合嘉靖心意的。
三足铜香炉里照例烧着沉香,那浓郁的香味不但让人深思恍惚,还让空气也显得沉闷。
这屋子黄锦不知来过多少次,屋子中的摆设早已经了然于xiong。
不过,近段日子,屋里添置了一口蒲团和一张矮几。
靠墙的地方也放了几口红木箱子,里面全是帐册。
十几盏宫灯亮着,照得屋内纤毫毕现。
屋中安静得可怕,抬头看去,却见嘉靖皇帝正捧着一本帐册默默地看着。
不用说,皇帝又在算帐了。
实际上,如今的大明王朝,财政已经烂到不能再烂的地步。自从倭寇入侵以来,朝廷在福建、浙江连连用兵,糜费千万,早将一个家底子折腾个精光。
做为司礼监掌印太监,没有人比黄锦更清楚国库的情形。就大明朝来说,每年的财政总收入不过四百万两银子。可江浙战场每年至少需要六百万两,河防、赈灾、官员俸禄加一起,怎么着也得三四百万。更别说如今这个万岁爷兴趣一来就要修几座院子、道观什么的。
他这个内相除了想办法弄钱,还是想办法弄钱,其他事根本就没精力去做。
如今,福建、浙江的战事已经到了紧要关头,胡宗宪三天两头来信要军饷,直将户部、内阁和司礼监逼得焦头烂额,连万岁爷都被惊动了。
这一段日子,皇帝命他将今年户部的帐册全搬了过来,也不用其他人帮忙,玉熙宫中,整日都是嘉靖皇帝和一众对帐的小太监们的算盘声,无日无夜,无休无止,耳朵都听出老茧了。
可今日却怪,精舍中竟然如此安静,让黄锦有些不习惯了。
却见万岁爷看了两页帐册之后,mo了mo下巴,好象若有所思的样子。然后从桌上拣起一根小木棍,在纸上画下一串古怪的符号,速度竟比起用毛笔要快捷许多。
黄锦知道这是所谓的铅笔,画的那一串符号叫什么阿剌伯数字。
不用说,这两桩物件正是吴节所制。
铅笔说起来很简单,就是用石墨粉与硫磺、锑、松香按照一定比例做成细圆条,然后用两片带凹槽的木棍夹住。使用的时候,用刀子削出笔心即可。
还别说,这东西实在方便,用的时候,直接从怀里掏出来就能写字。不像毛笔,需要预先在砚台里注水,然后磨墨。
毛笔用完之后,还得清洗。关键是携带实在不方便,不像铅笔,不用的时候,可以直接放在兜里。
而且,用铅笔写出来的字极小比之所谓的蝇头小楷还有细上三分,正所谓方寸之中藏须弥。
嘉靖皇帝一看,就喜欢上了这种方便的玩意,命令造办一口气做了九十九支。没事的时候,也喜欢在腰带上挂上两枚。
不过,这玩意儿看起来简单,成本却高。这种御用的玩意儿,自然要用一等一的上好材杵,笔心且不说了,都是精细好粹,里面甚至还掺了金粉。笔杆子则都是名贵的黄杨木和金丝楠。
为了兔得皇帝被铅笔的笔尖戳伤,宫中的匠人还特意用和田玉做了个笔套子。
如此算下来,一只铅笔的成本已达到惊人的四两银子。
这还不算完,这种铅笔的笔尖都硬,需要特殊的硬面纸。
于是,工匠们又按照吴节的配方,特意做了十几刀。
至于阿拉伯数字,用来算帐非常方便,特别是吴节所说的那什么算式。
“这个吴节,huā样还真是多!”黄锦吃惊之余,忍不住微笑起来:“这小子的杂学还真是了不得,这天下间还真没人能比得过。”
将帐本放在嘉靖的御案上,黄锦忍不住朝吴节看了一眼。
却见吴节坐在小几前,一只手摇着扇子,一只手则提着铅笔飞快地计算着什么。
见黄锦将帐本放在案上,嘉靖又抬头看了帐本一眼,正yu问,手下一动,铅笔笔尖却折了。
“万岁爷,让奴才来。”黄锦忙从嘉靖手中接过铅笔,将铅笔的笔头戳进一个红木小匣子的圆孔之中,一旋,就有一片黄sè的刨huā从里面出来。
不用说,这东西也是吴节的手笔,叫着车笔刀。
当初,工匠们也想过制作一把精钢小刀给皇帝削笔。可万岁爷面前,谁敢动刀子啊。于是,黄锦就去请教吴节,得了这个法子。
“总算总出来了。”皇帝长出了一口气,转头问吴节:“你那边如何?”
吴节收了起折扇:“陛下,还有两个数字。”
“好,等下你替联拟一道手敕,发去户部。”
节提起笔,一挥而就,站起身来,用双手将这道敕书送到皇帝面前。
“大概的意思,联先前已经同你说过。”嘉靖一挥手:“就不看了,黄锦。”
“老奴在。”
“批红吧,转去户部。”
黄锦身子一震:这个吴节,竟然能够替皇帝拟旨了,这可是翰林院学士们才有的特权啊!”
锦接过那到敕书,大约看了几眼,当下大吃一惊。这篇诌书写得如何且不去说了,吴节的文字自然是一流的。最难得的是,其中数据翔实,出处来历都注得非常清楚,并提出了解决方法。非在中枢机要部堂历练多年之人也写不出这种东西。
一般来说,科举取士之后,需要在翰林院观政学习几年之后,才会派给实职。主要是因为,这文章也好,八股也好,只能证明一个人的文化素养,至于从政,还得重新学起。就吴节代笔的这篇手救来看,若不是知根知底,还真当他是个宦途老人。
吴节才多大点年纪,怎么会知道这些。
难道是万岁爷这段日子一手一脚调教出来的?
这就是所撂的天子门生吗?
黄锦心中更是惊骇。
咳,看来这个吴节还真是遇到大机缘了,未来造就当不可估量。
其实,黄锦却是想错了。
此刻吴节的心中倒是有些烦恼:实在是太累了,怪就怪我多嘴啊,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原来自那日祭祀求雨之后,嘉靖越看吴节越是喜欢,日常得闲总会传吴节过去说几句话。甚至看《石头记兴〗奋,也会写一个条陈让太监送到吴节那里去,同他讨论接下来的剧情。
吴节本是一个现代人,平等观念深入骨髓,见了皇帝,也很随意,大多以“真君”称之。
别人见了皇帝,大多战战兢兢,说话也不利索。吴节如此从容淡定,不卑不亢,倒让嘉靖感觉新鲜。
前一阵子,嘉靖在核对一个数据的时候,怎么也计算不出来。这个数据涉及到连乘连除了。吴节一时口快,用四则运算随手算了出来。
这新鲜的算法引起了嘉靖的注意,就让吴节将这个法子教给他。
于是,吴节就被嘉靖拉去当帐房。
这段日子,他是又要写《石头记》,又要当帐房先生,又要温习功课,累到吐血。
吴节心中苦笑:别人若见到这种情形,也不知道有多羡慕,可谁又能知道我的痛苦。君臣相得,也不是什么好事。
“对了,吴节。”嘉靖突然缓缓开口:“明天你就出宫去吧。”
吴节听到这话,先是一楞,然后有是一阵欢喜:,终于可以出去了,在这个鸟不拉屎的道观里,吃的饭菜又清淡,活儿也多。那比得上外面huā天酒地来得自在。
嘉靖:“黄锦,等下你就送吴节出去吧,等过完重阳,参加了顺天府乡试再接他回来。”
“啊!”吴节吃了一惊:“明天就是重阳节,没几天就是乡试了,这日子过得真快啊!”
一恍眼,他已经在嘉靖身边呆了二十来天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这个算是漏题吗
都在宫里呆了这么长时间了呀,这一忙,还真把日子都给忘记了。
吴节倒是吓了一跳,这个嘉靖皇帝事儿也真多,自己又是写稿,又是替他看折子、算帐,又是陪他谈玄论道,搞mi信活动。除了皇帝神神鬼鬼的那一套,还真学了不少东西,长了许多见识。
就是太累,又忙,若不是嘉靖提醒,还真把乡试这件事给忘记了。
见吴节一脸惊讶,嘉靖突然道:“怎么,舍不得出去,不想要举人功名了?是不是想永远呆在朕身边,要不,进司礼监行走吧。”
神sè依旧冷淡,可眉宇间却难得地带着一丝笑意。
吴节大骇:“真君,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臣三代单传,尚未成亲。”
嘉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你不说还好,朕倒有些心动了,黄锦,安排一下。”
黄锦也笑了起来。
吴节这才知道嘉靖是在开自己玩笑,平日里,嘉靖皇帝可是个冷面人,整天都是一副别人欠他银子的模样。想不到今天却也活泼起来,显然是心情极好。
嘉靖:“没成亲啊,恩,朕倒是不能做这种事情。等你中了举人,功成名就,还愁没有豪门望族的巴巴儿地跑过来提亲。”
吴节不好接这个茬,讷讷几声,就要告退下去,说是要回书斋整理一下这段时间处理的书稿,明日也好出宫。
“且等等。”嘉靖皇帝收起笑容,皱了皱眉,突然问:“吴节,这次乡试准备得如何?”
吴节:“回陛下的话,臣早已经准备妥当,应该不难上榜。”
“如此就好。”嘉靖淡淡地说:“你是朕身边人。若连你也中不了,传将出去,却是一场笑话。黄锦,你才学出众,且指点一下吴节。临阵磨枪,总归是有些用处的。朕身子乏了,你们都退下吧。”
“是,臣等告辞。”吴节和黄锦同时慢慢地退出门去。
从嘉靖那里出来,回到书屋,吴节将这段时间写的《石头记》草稿都归拢在一起。放进包袱,又将这段时间经手的公文一一分门别类地归置好,移交给shi侯在一边的一个司礼监书办。
等那个小太监出去,黄锦在坐在屋里悠然地品着香茶。
吴节看看时辰已经不早,笑道:“黄公,你还真的要给我补习吗?还有两三天就是乡试,现在突击也没有用处。再说,这阵子你老人家也没少跑我这里来耳提面命,放心好了,这次乡试吴节肯定是会过的。”
黄锦放在茶杯。笑笑:“万岁爷有旨意,让我同你一道临阵磨枪,黄锦就算有十颗脑袋也不敢抗旨啊。不过,依你之才,这次考试当不在话下。所以,补习一说,也没必要。可咱家又不好就这么走了,左右手头无事。咱哥俩就聊聊好了。”
吴节也给自己的茶杯续了点水,坐到黄锦身边:“黄公,你还别说,入宫这些天。你我坐一起,不是说学问,就是谈公事。还真没机会这么悠闲品茗,谈天说道。今日正好得这个机会,偷得浮生半日闲。”
“偷得浮生半日闲,偷得浮生半日闲,说得真好啊!”黄锦反复将这句念了两遍,叹息:“我在这宫中争了一辈子,回头想来,又何尝得过半日的闲暇。这心就没静过片刻。”
吴节笑笑,喝了一口水,正要再聊。
黄锦却突然问:“顺天府的乡试你报名没有?”
吴节“啊!”一声站起来:“倒将这事忘记了,不成,黄公。我得马上出宫。”明天就是重阳节,节日期间,顺天府学政衙门肯定要放假休沐,等节日一过完,黄h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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