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兰多?”芙蕾雅吃了一惊:“你要离开我们吗?”
布兰多摇了摇头:“不,我哪也不去,芙蕾雅。只是你要明白,瓦尔哈拉的力量不可能时时刻刻影响着埃鲁因,你明白吗,我要建立的不是依托于我之下的傀儡,而是一个拥有自由意志的王国。今天如果我出手的话,我甚至可以将埃鲁因的贵族力量彻底连根拔起,但那没有意义,因为人们只会记住这一刻强权之下的阴影,在我的统治之下瑟瑟发抖,我可以决定我的言行,但我却无法决定这个统治阶级内每一个人的言行,总有人会假借我的名义横行无忌,它对于王国是无益的。”
“我不是个合格的政治家,但我知道谁是,我将指定他们三人,为他们的未来铺平道路,而他们将决定埃鲁因的未来何去何从,我相信他们讲给予这个古老的王国一个光辉的未来,正如他们将决定自己命运的权力亲自交到我手上一样。”
布兰多说道最后,已是字字如铁,仿佛掷地有声。
芙蕾雅惊讶地看着他,她头一次在对方身上看到如此坚定自信的神情,这一刻布兰多仿佛像是一位真正的王者,他一言一行,已经决定一个王国的未来。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认真地答道:“我明白了,我会将你的意思转告公主殿下的。”
布兰多微微一笑,柔声说道:“没必要那么严肃,芙蕾雅,你这一路上辛苦了。休息两天再出发,见见安德莉亚小姐,说不定会有意料之外的收获——对了,你记得让公主殿下提防王党,我怀疑万物归一会在王党内部渗透很深了,可惜一直没有来得及出手处理。”
芙蕾雅吃了一惊,再点了点头。
两人之间忽然沉默了下来。
他们曾在布契最危急的情况之下并肩作战,从绝境之中杀出一条生路,里登堡的火海,成千上万的亡灵,他们彼此依靠,互相守候与许诺。
那个诺言的幼芽,今天终于长成了参天大树。
“布兰多。”芙蕾雅忽然开口道。
布兰多怔了怔,抬起头来。看到芙蕾雅闪烁的目光看着自己,女武神的脸颊红得发烫,她一字一顿地说道:“还记得我们的承诺吗?”
布兰多点了点头。
“布兰多。”芙蕾雅鼓起勇气,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实现了你的诺言,你是个真正的男子汉。我输给了罗曼,但这不重要,我喜欢你,布兰多,你明白么?从布拉格斯开始,我心中的理想,只为你而存在——”
她好像用尽全身的力气说完这句话,然后别过头,胸口不住上下起伏着,殷红如血的颜色从脸颊上一直延伸到脖子根。
大厅中静得落针可闻。
安德莉亚眼神闪闪发光,仿佛有些敬佩。
德尔菲恩微微笑了笑,目光在两人身上转来转去。
“芙蕾雅……”
“对不起,我不该说这么失礼的话……”芙蕾雅小声说道:“等救回罗曼之后,我会亲自向她请罪,但是……我不是什么埃鲁因的女武神,还记得布拉格斯的那个天真幼稚的民兵队长吗?我……我会永远追随在你的身边,布兰多。”
布兰多苦笑一声,他还能说什么?这是无怨无悔的付出,他说任何一句话都只能是矫情。他只默默地点了点头,回答道:“谢谢你,芙蕾雅。”
埃鲁因的女武神有些腼腆,这一刻她英气勃勃的脸庞上,那纯洁无瑕的微笑比天使的羽翼都更加珍贵。
芙蕾雅用手按住自己的胸口,心脏怦怦直跳,好像要跳出来一样。
“吓死我了,布兰多……”
她忍不住喃喃自语道。
布兰多摇了摇头,心想傻姑娘啊傻姑娘。
……
第二百三十二幕同盟(一)
“你们决定了?”布兰多问道。
站在他面前的是梅蒂莎与希帕米拉,两位女士都点了点头,只不过银精灵小公主神色坚毅,神官小姐多半有些似是而非——作为希米露德的牧羊女,磨练就是旅行,在她看来,这大概又是另一次有意思的旅行。
“我本来想让你们和芙蕾雅一起返回埃鲁因的。”布兰多皱了皱眉头,他已经从芙西娅那里得知这场试炼本身的凶险程度,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不愿意让梅蒂莎与希帕米拉去冒这个险,她们留在他身边一样也能慢慢成长起来,为何要孤注一掷呢?
“领主大人,我们在冷杉领,在安培瑟尔那一战时,也有很多更为稳妥的选择。”梅蒂莎微笑着答道,好像回忆起了那个时候那个伟岸的背影,她眼中闪闪发光,“但您却选择了最为荆棘丛生的那条道路,您为我们留下了那么勇敢的背影,现在又怎能强求我们在危险面前驻足不前呢?”
布兰多一梗:“……那不一样,梅蒂莎。”
“是的,因为每一次都是您挺身而出保护大家,保护芙妮娅,保护绿村的村民,保护公主殿下和尤塔他们。而这一次,轮到我们为您奉献了,作为您的追随者,难道您忍心眼睁睁看着我们跟不上您的步伐吗?”
“是啊。”希帕米拉也点头道:“领主大人,我们的旅法师之路被确定下来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了,可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一直耽搁了下来。大人您的卡组又是如此的特殊,您将旅法师的权力交给我们,我们就有责任替您接受这个试炼。对于希米露德大人的从者来说,磨练是成长的必经之路,大人,请相信我和梅蒂莎小姐。”
“大人。”梅蒂莎又适时说道:“希帕米拉小姐说得对,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无论是为了守护埃鲁因,还是救出罗曼小姐,我们都必须要变得更强。银精灵有一句谚语——‘VniytriSarulardo’,意即不迎接大海之上阴沉的风暴,又如何能够在风雨之后见证海阔天空?在危险面前驻足不前,永远不是通往强者的道路,在我成为林歌军团的指挥官之前,我就已经深诸这句话中所蕴含的真理。”
她停了停,灵动的银色眸子里微微一黯:“当然,若是领主大人一定要让我们留下来的话,我们也能够理解大人您的心意,依旧我们依旧会听从您的吩咐——”
布兰多无奈的笑了,仿佛从那双会说话的眼睛里读出了很多内容:认真、坚持、倔强还有一丝依恋。
他答道:“好吧,我尊重你们的选择,梅蒂莎,希帕米拉,谢谢你们。能够和你们,和夏尔、墨德菲斯、罗帕尔还有大家相遇,或许才是对于我来说最幸运的事情,是的,我们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路要走,你们说得很有道理,但生命只有一次,在作出选择之前,一定要慎重。”
“大人。”梅蒂莎忍不住笑了起来:“在遇到你之前,我在银精灵军团中的称号可是谨慎的银月之歌,倒是大人,常常被芙罗小姐批评粗心大意,丢三落四呢。”
布兰多脸一红,他对担任冷杉领领主其实没什么兴趣,在日常工作中难免会出各种各样的纰漏,而对于时常要为他的疏忽“擦屁股”的芙罗、安蒂缇娜与罗曼三人来说,除了“和蔼可亲”的商人小姐之外,其他两人少不得要抱怨一番,这些日常对于梅蒂莎、希帕米拉来说自然不是什么秘密。
不过他心中也明白,梅蒂莎故意提起过去的这些糗事,是为了缓和一下有些沉闷的气氛,好叫他心中不要那么担心。这位银精灵小公主年纪虽然不大,但却要比许多成年人更加明晰事理与人心,他第一次在亡灵山谷与这位精灵少女相遇时,也正是因为这份舍己为人的善良,而生起了想要保护她的欲望。
布兰多一言不发,心中很多话并没有说出口,有些昏暗的环境中,银精灵小公主眼睛亮亮的,一种无声的默契仿佛在两人心间蔓延生长。
只有希帕米拉,对此仿佛无从察觉,犹如一号大号的电灯泡。毕竟神官小姐心底单纯,心灵纯洁,一心只有对于希米露德大人的崇敬与信仰,可没这两位这么多复杂的心思。
良久,布兰多才轻咳一声,有点尴尬地故意问道:“谨慎的银月之歌?”
梅蒂莎脸红了红,这大约是她自从出生以来唯一一次自吹自擂的经历:“只是一个不那么出名的称号罢了,在圣者之战中有很多人都得到了称号,那毕竟是一场旷世之战,后人对战争充满了敬畏,才会有这么多奇奇怪怪的称谓流传下来,并不是每一个都名副其实。”
不出名的称号么?
布兰多心想自己要真相信那才是见鬼了,他早已看出来,在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这个领域上,与她的姐姐相比,梅蒂莎这个妹妹显然也不遑多让,莫非这正是银精灵王室的家族传统?
不过梅蒂莎与希帕米拉的选择给他提了个醒,旅法师的道路,对于他来说的确算得上是一条获得力量的捷径。芙西娅曾经提示过他,在他的牌组当中,除了身为“骑士”的法兰骑士梅蒂莎之外,只有他本人能够操纵产生财富的地牌与神器,而地牌与神器产生的有色法力对于旅法师来说是不可或缺的资源,如今梅蒂莎与希帕米拉已经踏上了完善旅法师规则这条道路,那么作为掌控这套套牌的旅法师本人来说,他也必须有意识地去补完这套卡组的最后一个缺陷了。
……
法恩赞的冬至宫中,高亢的争执声正将这座经历了两个时代、见证过圣堂与帝国无数个风风雨雨的历史的圣殿震得嘤嘤嗡嗡作响。
大厅的正中央,端坐于王座之上的裴提安三世正神色冷漠地注视着自己的臣子们。在金焰之年,曾经有大画家绘制过一幅传世名作——《争执的廷臣》,那幅画虽然描述的是诺力时代克鲁兹沆瀣沉浮的王朝景象,但与眼下这一幕是何其相似,或者说但凡有人类的地方,就少不了利益交割,争权夺利。
身穿暗红色的、素白色的或者是深蓝色滚金边长袍的廷臣甚至是主教们,正分成几个阵营,彼此指责、攻讦,甚至脸红脖子粗,丝毫没有贵族温文尔雅的形象。
所说出的大多是诸如“反对,不同意,荒谬,不可能”一类的词汇,显得既无营养又缺乏建设性,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了有好几个钟头。若在平日,裴提安三世早就将敢于制造混乱的人丢出自己的宫廷之外,但今天,却有些特殊。
片刻之后,他才从圣座上直起身来,举起手,让所有人安静下来——原本还热闹得好像是法恩赞最大的贸易港口塞班的集市一样的大厅,顷刻之间静得落针可闻。
穿着各自服色的廷臣们彼此看了一眼,各自归位,冬至宫的大厅类似于一个椭圆形,北首最高的位置放置着法恩赞的神圣王座,是世俗与神圣权力的最顶点,但王座两侧往下以至于最南面,所有人都有座位,而且位置平等,寓意神权之下人人平等。
裴提安三世显得有些疲惫,因为这样的争执已经进行了整整一天,但事实上关于这个议题早有结论,只不过他必须给自己的臣子们一个交代。
“好了,我意已决。”裴提安低沉的声音在大厅上空缓缓响了起来:“我让诸位到这里来,并不是想看你们讨论出一个结果,而是解答各位的问题。当然,神赋予了我们思考的权力,但思考是睿智地判断事物的过程,而不是用来计算一丁点的得失,作为我的臣子们,神的仆人们,我希望各位的目光能够更长远一些。”
说完,这位教皇冕下用深沉的目光在椭圆的大厅中扫视了一圈,在他注视的目光中,大主教嘉古斯提站了出来。
“陛下,我们能够理解您的意思,但是克鲁兹人是我们的对手,眼下他们正陷入内乱之中,我们可以选择冷眼旁观,也可以选择落井下石,但在这个时候贸然插手,且不论那位皇长子殿下是否真的能够胜利,是不是太过贸然了一些?”
“我倒不这么看。”另一个廷臣站了起来:“锦上添花的道理谁都明白,但雪中送炭才方显珍贵,我们提前投资,付出的并不多,但若能因此而削弱宿敌,对于法恩赞来说无论如何都是一件稳赚不赔的买卖。”
“呵呵,商务大臣不愧是商人出身,口口声声不离买卖二字,可惜这世上哪来的稳赚不赔的买卖?罗迪尔在他的《国家》一书中告诉我们,国家与国家之间唯有利益与背叛,克鲁兹人的皇长子首先是克鲁兹人,就算他真的夺得了王位,那他也是克鲁兹人的皇帝陛下,这两重身份注定了他不可能站在伊尼珥人的角度来思考问题,就算我们和他签订了种种条约,他都可以翻脸不认,关键在于,作为两个世仇的国度来说,我们缺乏约束他的必要手段,在这样的前提下,我并不看好这所谓的买卖。”
……
第二百三十三幕同盟(二)
“……还有东面那场战争,虽然法恩赞与艾尔兰塔的野精灵们向来交好,但是单凭一个预言就将王国东面的屏障撤去,令大军开往大冰川中,是否太过草率?”
“十城地区的局势也开始恶化了,蛮族从北面入侵了金锚港,梯诺尔、哈卓德家族的两位公爵都对北地的军力情况表示了担忧,商贸会想要扩编佣兵军团的实力,这方面的提案也一直搁置到今天……”
大厅中一时间嘤嘤嗡嗡的声音再次高涨了起来,廷臣们这一次虽然没有站起来争执,但私底下窃窃私语的讨论却落入裴提安眼中,令这位帝国的至高者皱了皱眉头。
他看向最先站起来的嘉古斯提主教,答道:“令银马骑士团南下支援克鲁兹人,是阿塞班图阁下的主意。”
这句话好像有什么魔咒一般,令整个大厅顷刻之间安静了下来,这突如其来的安静甚至比之前还要更加诡异一些,仿佛一阵凌冽的北风从宫廷之中呼啸而过,将众人的呼吸都冻结了起来。
众所周知,裴提安三世是这一任教皇,在法恩赞,教皇同时执掌帝国的神权与王权,可以说是最为至高无上的人物。但在他登基加冕之前,他的老师阿塞班图十一世更加威名显赫,作为今天已经颇具威严的教皇冕下,但在上一任教皇面前,也不过是个才刚刚执掌权杖的孩子罢了。
阿塞班图十一世是经历过圣战的教皇,与他同时代的政治家们,帝王们,甚至包括克鲁兹人那位一代名帝在内,大多都已经归于尘土,作为从血与火中走出的王者,这位教皇冕下有足够的理由令任何人感到胆寒。
那怕是要在这个头衔前面加一个前字,也是一样。
裴提安三世仿佛对自己臣子们的反应早有预料,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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