者是无论如何也不能靠过去的。
但眼下话不能这么说。
布兰多看了那人一眼,对方的问题其实也不出他的预料,好在这些克鲁兹人还没有开始怀疑什么,只是本能地想要远离危险而已。他微微笑了笑,一副胸有成竹地样子答道:“其实两位不必担心那么多,单单凭借我的舰队,乔根底冈人就拿我们没有丝毫办法,对我们更有威胁的反而是帝国的军队,两位不想好不容易逃出险境,却无故死在自己人手上吧?”
“这里是帝国的腹心地区,万事都必须谨慎。我之所以选择法坦,也是考虑了诸多的因素,首先我不想和帝国海军起冲突,又不想让你们的那位女王陛下感到太过紧张,说实话,在下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使节团团长而已,如果不是遇到眼下这档子事情,绝不愿意把事情弄得这么麻烦。所以说,我们还是不要把局面进一步复杂化了,两位觉得如何?”
奥尔康斯伯爵思考了片刻,觉得好像也是这么回事,不过他对布兰多句“在下不过是个小小的使节团团长”实在是嗤之以鼻,古往今来有这样的使节团么?只差没有直接开着舰队直插帝都,向女王陛下逼宫了。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奇怪,心想难道帝国在什么地方狠狠地得罪过这个该死的家伙,否则对方为什么能够如此狂妄不堪?他胡思乱想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点了点头认可了布兰多的说法。
而剩下那个好好先生,其实也是以奥尔康斯马首是瞻的,自然也就不好再提出什么别的意见。双方再讨论了片刻之后,基本确定了之后的一些细节,其实也没这些克鲁兹贵族什么事情,布兰多对他们的要求基本是只要不惹麻烦就行了,不过这种感觉让奥尔康斯伯爵感到十分不舒服,因此还是主动提出等到了法坦之后,他也可以出面动用一些关系,至少让克鲁兹人保证他们这支舰队的补给问题。
当然,他这么考虑也是从自身的安危出发的,毕竟布兰多的这支舰队,目前才是他唯一的护身符。
确定了航线之后,紧张了一整天的克鲁兹贵族们才终于放松下来,而只有这个时候,疲惫才一下子回到了这些平日里养尊处优的贵族大人身上。经过一整天的担惊受怕,目睹了一场大战和来来回回的折腾之后,纵使奥尔康斯伯爵这样的人物也忍不住感到有些头昏眼花,很快便告辞休息。
等到这些克鲁兹人一个个离开之后,布兰多却立刻卸下放松的外表,变得严肃起来,他下令让使节团内所有成员留下,而这一次会议的场所,却选在了舰长室。
阿肯那顿号的舰长室内颇为宽敞豪华,容纳下使节团的所有成员还不显逼仄,但此刻房间内的气氛却有些凝重,一种诡异的寂静萦绕在所有人身边。艾弗拉姆仍旧是一个劲地抹着汗水,只是他那个侍女已经不见了踪影,欧妮紧皱着眉头,还咬着下唇,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边的马乔里,所有人中间倒只有这位年轻的士官显得比较淡定,后者笔挺地站在那里,眉目一动不动,倒像是一个等待将军发号施令的士兵。惹得不远处阿肯那顿号的舰长都好奇地看了这边一眼,心想这位又是谁,莫非又是领主大人的心腹手下,只是怎么之前都没有见过呢。
马乔里身边,是使节团内其他几位女士,易妮德和朱蒂都显得十分紧张,燕堡伯爵千金倒是稍微好一些,但也是还沉浸在之前的震撼之中,没有回过神来。只有玛格达尔公主镇定自若,她身边琪雅拉脸上表情倒是十分复杂,时而挑眉、时而露出诡异的笑容,但总体来说是一副眉飞色舞的样子,叫人一看就知道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角色。
沉默了好一阵子,才终于有人打破这死气沉沉的气氛。
开口的是欧妮:“团长大人,我……我们相信你不会信口开河,但你说的这些未免太过……太过……”她原本想说太过天方夜谭,如果早在一两个月之前,她保准会这么一口叫出来。但不知不觉之间,布兰多早在这些人心目中建立起了权威的形象,纵使她不愿承认,但潜意识里事实上已经认可了这一点。这个无礼的词汇在她嘴里转了几圈,终究还是没说得出口。
布兰多看着这些人,他选择将图拉曼透露给自己的真相坦诚地告诉他们,并不是因为一时冲动,而是在眼下这个时节,他至少需要得到来自于自己国家的支持与认可。他现在要做的是控制住那些克鲁兹贵族,让他们不至于生出乱子,要做到这一点单单凭借他一个人是不够的,还需要其他人的帮助。
而使节团内的这些埃鲁因贵族,就是他可以依仗的助力。事实上直到这一刻,布兰多才第一次有了对于这个王国的贵族的认同感,这些年轻的贵族后裔,还没有完全被他们的父辈那一套规则所影响,与生俱来的叛逆在他们的身体中绽放出自由与理想的光彩,这是与这个腐朽而古老的王国格格不入的活力。
“我相信你们能自己判断,我说的是真还是假。”布兰多只简单地回答道。
欧妮便不再说话,如果布兰多这是第一天告诉他们这些事情,他们可能还会怀疑,但事实上早在他们突破乔根底冈大军的防线时,这位团长就很有先见之明地警告他们那几头龙可能和白银女王有关系,有了这一层疑虑之后,再联系上今天听到的真相,将所有线索联系到一起之后,所有问题便迎刃而解了。
其实他们心中早就认可了这种说法,只是因为太过震撼,一时还无法扭转过来对这个世界原本的认知而已。
但片刻之后,那个站得像是标枪一样的士官先生却开了口:“领主大人。”他沉声说道。
布兰多微微一怔,他忽然意识到马乔里对他的称呼是领主大人,而不是其他人口中的团长大人。他不禁有些疑惑地看向对方。
“领主大人。”马乔里答道:“你有什么命令,就请吩咐吧,我是个军人,知道在这个时候应当干什么。”
布兰多惊讶地看了这家伙一眼,他本来以为自己要先说服欧妮,却没想到竟是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家伙先开了口。他微微点了点头,又看向其他人道:“各位呢?”
“……大人,我们……我们是要和帝国开战么?”易妮德有些害怕地问道。
“不。”布兰多摇了摇头:“但我们恐怕是要和那位女王陛下开战,不过你们不必太过担心,我们未必会是孤军奋战。”
“大人,您是说有人会帮助我们?”艾弗拉姆结结巴巴地问道。
“到时候就知道了。”布兰多盯着挂在舰长室墙壁上那幅巨幅的帝国全境地图,目光落在法坦港的位置上,幽幽地答道。接着,他换了一副口气,下达命令道:“马乔里,艾弗拉姆,接下来才是你们真正的命令,听好了——”
两人皆是下意识地一肃。
“当舰队抵达法坦港,你们的任务是,立刻接管港口。”布兰多的重重地咬出“接管”这个词:“无论是通过和平的,还是武力的手段。”
他抬起头来,眼睛里明亮得像是点燃了一团火焰:“明白了吗?”
两个年轻人同时怔在了那里。
……
第一百三十幕历史
风暴过后,原本黑沉沉的海面下又透出一抹醉心的湛蓝色,阳光穿过败絮般的乌云,背后天空逐渐恢复了澄清,疾风骤雨过后天空中只剩下细细的雨丝,在阳光下闪烁着金光,雨丝落在舰队的桅杆上,洗刷着银帆上的焦痕与血迹。整支舰队伤痕累累地悬浮在崇高内海海面上空,仿佛一头陷入沉寂的巨兽,偏体鳞伤述说着刚刚经历的那场大战。
龙兽群正在如潮水般退却。
摩黛丝提振动着蔽日的双翼,卷入她翼下涡流的云层像是激流撞上礁石被扯得粉碎,化为分散的火焰碎片,她在半空中与这支人类舰队对峙着,恨恨地盯着对方,金色的瞳孔中流露出愤恨不甘的神色,然而片刻之前那斜斜一剑劈开暴风雨的惊世神剑却让她胆寒不已。
极剑圣——这支小小的人类舰队中竟然还有一位极剑圣,那个一身黑衣的人类男人,那双寒意凛然的眼睛让她根本升不起任何抵抗的心来。
该死啊,要是奥布斯迪恩那自大的家伙在这里就好了,一定叫他们好看,母黑龙咬牙切齿,但却不得不承认失败,她用爪子示意自己的龙兽将军不要轻举妄动,“走,撤退!他们要去法坦,走着瞧,我们在那里再见面好了!”摩黛丝提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这几个字来。
她一转身,犹如一片乌云从天空中移开,笼罩舰队的阴影为之一空。
巨龙离开了。
“它们撤退了!”人群尖叫道。他们几乎不敢相信,他们抵御暴风雨,击溃了龙兽的袭击,这几乎是一个奇迹——不,是一个神迹。每个人都明白,最大的危机已经度过,至此这片广阔的海域之上,对于他们来说将是一片坦途,不会再有任何阻碍。
风雨过后,悬挂在天际的彩虹已经是如此的清晰。
参与之前战斗的克鲁兹人不禁放声大喊,甚至痛哭失声,贵族们却再顾不得什么体面,纷纷走上甲板,看着这一幕双脚都有些发软,靠在桅杆上一个劲地画着玛莎的圣徽——低声赞颂神迹降下的庇佑。但他们还没有忘了是谁创造了这个奇迹,虽然他们极不愿意承认是一个埃鲁因人实现了这一切,从瓦尔格斯到鲁恩港,从鲁恩港到崇高内海,仿佛没有能阻碍那个年轻人信心的困难。
“那毕竟是那个人的后代。”
“他是高地骑士的后人啊……”
人群中低声传递着这样的窃窃私语。
更多的人聚集在船舷边大声欢呼,庆祝这来之不易的胜利,也是歇斯底里地发泄自己的感情。但那些真正参与了筹备这场战争的人,这时候却兴不起一丝多余的念头,只感到深深的疲惫,身心俱疲。
仿佛忽然之间放松下来之后,困顿与精神上的萎靡便席卷而至。
布兰多站在阿肯那顿号的艉楼上,一眼就看到人群中的被尤塔搂在怀里已经沉沉入睡的商人小姐,纵使在睡梦之中,罗曼仍旧微微蹙着眉头,仿佛还在继续着之前的工作。看到这一幕,布兰多不禁感到自己的心不可抑制变得柔软,在之前四十多个小时中,整个舰队无以计数的物资都由商人小姐一个人统一调配,接近两天两夜连续不断的工作,她没有丝毫的休息时间。
但这一切,都在商人小姐异于常人的天赋支持下近乎完美地完成了,那可怕的记忆力与对于物资流动敏锐的嗅觉甚至让布兰多都感到惊叹。
在过去,他很少插手罗曼在领地商业上的事务,也没有见过这位大小姐是如何在自己的领域呼风唤雨,但这一刻,他却明白了为什么冷杉领的商业活动能够从一开始就那么井井有条,甚至远超过它的其他产业。
……
“布兰多,那些怪物袭击我们这一边的次数远多于另外一边,另一边有十六艘小船,四艘大船,它们魔力水晶的消耗与弹药消耗应当远远低于预期,如果这边的二十七艘船中有弹药告罄的情况,你可以从另外一边想办法平衡。”
“还有。”小罗曼顶着一对黑眼圈仔细地叮嘱他道:“被击中的船有那个什么鹿号,还有另外三条船,其中有两艘坠海,坠海的船上应当装载着食物和饮用水,是我们全部补给的三分之一,剩下的几艘运输舰我已经将它们放到了舰队中间,布兰多,你可要小心保护它们啊。”
说完这些话,她打了个呵欠,头一歪就倒在他怀里沉沉睡去,还轻轻打起鼾来,好像丝毫不担心布兰多会占她便宜,让布兰多苦笑不已。可惜布兰多有心给这个从布契开始便一心一意跟着他的商人小姐一个温暖的臂弯,然而舰队却一刻也不能离开他的指挥,他只有狠心将后者交给尤塔照顾。
想到那场刚刚结束的大战,他心中也有些庆幸。
那是崇高之海上罕见的暴风雨,闪电像是从黑沉沉的云层中降下的电幕般刷刷落下,但暴风骤雨并不仅仅只给人类造成了阻碍,同样与阻碍了龙兽的进攻。
这才是他力排众议让舰队偏离航线一头扎入危险的暴风雨范围内的原因,因为他知道这些来自于地底的龙兽一定不能适应海洋上复杂多变的气候环境。事实证明他在游戏之中的常识又一次挽救了所有人,摩黛丝提在暴风雨中组织了多次进攻,都无法奏效,龙兽很不习惯在风雨交加的云层中整队,更别说发起有效的攻势,反而有些好些因为失去高度而坠入海中;反观人类的舰队虽然速度缓慢,但习惯了与风浪站在一起的水手们却总是能有效地避免舰队迷航,对此摩黛丝提虽然愤怒不已,可也无济于事,巨龙虽然强大,可也不是无所不能。
真正有威胁的一次攻击在暴雨停息的前夕,可惜也没有脱离布兰多的预测,他深知黑龙睚眦必报的性格,因此早早安排好了迎击的策略。何况这一次连老天也站在人类一边,暴风雨足足持续了两天两夜,龙群早已筋疲力尽,等到它们在摩黛丝提的逼迫之下发起最后的攻势时,灰剑圣的惊世一剑,就打消了她所有的妄想。
人类虽然占尽优势,但两天以来,所有人回想起来那都是一场惨烈的搏杀。
舰队损失了超过一成的战舰,损伤的更是不计其数,许多人战死,但更多的损失来自于暴风雨本身,那是一场噩梦,好在它终于结束了。水手们,士官们,在嘶声竭力地欢呼之后,一个挨着一个,东倒西歪地倒在甲板上,一时间鼾声响成一片,这个时候却没有大副督促他们站起来继续战斗,甲板之上很快只剩下同一个声音。
“真是侥幸啊,领主大人。”夏尔身上一片狼藉,那条漂亮的魔导师长袍因为浸了水皱巴巴地黏在他身上,他走上艉楼,一边用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水珠子,向布兰多抱怨道:“以前我们在闪光之海上遇上过一次暴风雨,外海之上的暴风雨可比这儿可怕多了,你祖父他当时吐得一塌糊涂。”
布兰多盯着这个败坏自己祖父形象的家伙。
夏尔被盯得有些心虚,摊了摊手:“好吧,我承认我也吐了一点,不过我是巫师,你知道,我们的意志力总是要比一般人更强韧一点的。”
“你脸色苍白得可没有什么说服力。”
“那是因为太困了啊,领主大人。”
“我怎么不知道英灵还需要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