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晌出现在那里,只可能是因为有别的目的。
有什么目的?
当然不可能是去帮助安列克,深鳞娜迦又不是慈善机构,千里迢迢支持埃鲁因境内的抵抗组织,要知道这抵抗组织还是和万物归一会扯上关系的。但如果深鳞娜迦已经与白银女皇结盟,这就说得通了,晌的目标,只能是针对克鲁兹人中的皇长子去的。
进一步得出结论,这倒霉的蜥蜴人剑圣很有可能是在偷袭皇长子时被维罗妮卡给抓了个正着。历史上的维罗妮卡自然不是晌的对手,但经历过信风之环一战后,女军团长的实力成长极快,已经远远超越了《琥珀之剑》中同时期的她,因此晌拿着老黄历以为自己出手万无一失,最后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失手被擒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区区几个呼吸之间,布兰多就得出了这全套的结论,既然维罗妮卡这么肯定,那说明晌肯定什么都招了,它毕竟不是克鲁兹人的死士,也不太可能死咬着不松口。
布兰多双手交叠,第一次认真思考要不要同意维罗妮卡的请求。
他当初可以帮维罗妮卡隐瞒他们抵达托尼格尔的消息,因为正如他所说,那不过是举手之劳,但这一次,他不得不慎重考虑了。牵扯到一个帝国的嗣位之争中,这绝对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为了至高的权力,那些贵族什么都做得出来,也就是说他的决定可能将新生的托尼格尔重新牵扯进危险之中,布兰多可不希望看到克鲁兹人的间谍出现在冷杉城的大街小巷。
但另一方面,这也的确是个机会。
虽然皇长子在托尼格尔的消息一旦走漏,极有可能惹怒那位女皇陛下。但事实上不惹怒又会如何呢,如果白银女皇有志于扩张,那么紧贴着克鲁兹帝国的埃鲁因首当其冲,也就是说事实上他不管惹不惹怒对方,都要首先面临来自于帝国的雷霆之怒,但如果借此拉拢了克鲁兹的军方甚至一部分世俗势力,到时候女皇陛下一意孤行,没准能让克鲁兹帝国内部分裂,发生内战都不一定。
如果那样的话,那可就太刺激了,布兰多简直做梦都要笑出声来。
何况还有炎之圣殿,虽然顶着龙族的压力,但有压迫就有反抗啊,像是瓦拉那样掌握着至高权力的存在,怎么可能甘心一直被人骑在头上,女皇统治了克鲁兹帝国四十年,他就忍气吞声了四十年,眼看着要解放了,现在龙族又来横插一杠,这简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布兰多觉得自己要处在瓦拉那个位置上就觉得忍不了,虽然瓦拉号称睿智,但泥人也有三分土性,要是圣殿也一个冲动,那克鲁兹帝国的内战就妥妥的有七分把握了。
布兰多沉默半晌,在反复推敲着这里面的细节,他本来就不擅长这些阴谋诡计,因此考虑起来特别的慢。但维罗妮卡与曼格罗夫似乎也不着急,维罗妮卡坐下来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而后者也终于装好烟丝,划燃火柴点着了火,深深地吸了一口,眯起眼睛,似乎十分享受。
屋子里一时有些安静,安蒂缇娜在一旁紧盯着自己领主对面在座的两人,她先前好像听了一个极为荒谬的故事,但这个故事现在已经牵扯到他们所有人头上了,如此重大的决定她根本没有参言的余地,事实上她也不敢开口,只能默默地等待布兰多作出决定来。
布兰多最后长出了一口气。
“除了让莱纳瑞特皇子留在托尼格尔,你们还打算怎么办?”他如此问了一个问题。
这已经代表了一种态度的松动,维罗妮卡放下茶杯,轻轻出了口气,答道:“不仅仅是皇长子殿下,诗朵还有折剑骑士团都要留在这里,否则人多口杂,难免消息不回走漏出去。虽然他们都是我信得过的学生,但这件事太过重大,我没必要让这些年轻人来承担责任。”
“你打算回帝国?”布兰多听出一丝端倪。
维罗妮卡点点头:“如果诗朵他们都回不去,我一个人回帝国,因为过失的害死了帝国的第一顺位继承人以及导致整个折剑骑士团覆灭,我肯定会承担责任。不过问题应该不大,皇位继承人出门历练本身就要作好处一切意外的准备,这在帝国的历史上也不是没有过先例,我承担的责任只会有指挥失当一项,而不会任意被迁怒加重,否则的话,未来帝国就没有人敢做事了,任谁都明白这个道理——做得越多,错得越多。”
她看了曼格罗夫一眼:“北方贵族三个家族都已经通过气,军方会尽力保我,我想我可能会被降职,但保留爵位。陛下需要一个亲信的军团长,这也是我们和她的交易的一部分,但只要莱纳瑞特还活着,那么未来一切都还有机会。”
布兰多有些可惜地看了维罗妮卡一眼,这位女军团长在帝国历史上都算是一位杰出的军团长,如果因为王位更替的内部交易而被闲置,也未免太可惜了一些。不过这对埃鲁因来说是一件好事,何况他心中还有一个可能性非常小的指望:任谁都看得出这位军团长和他老师梅菲斯特之剑可能有一些不为人知的故事,如果,他是说如果未来那位白银女皇在帝国内搅风搅雨,而维罗妮卡又一直被闲置的话,说不定埃鲁因将来会有一位杰出的女公爵也说不定。
维罗妮卡虽然肯定不会愿意与克鲁兹人交战,但埃鲁因可不只有克鲁兹一个对手呢,不还有玛达拉吗?历史上维罗妮卡曾经和芙蕾雅有过一段时间的师徒名分,当然,是在两国关系最好的那段时间内,而如果在这一段历史中,两人又能重新建立这种关系,并且一老一少两位女战神同时出现在对玛达拉的战场上的话。
布兰多简直想想就带感。
但他还是开口道:“但两位有没考虑过一个问题,如果情况不如你们所预料,如果皇长子没有能回到帝国,女皇陛下却指定了另外一个继承人呢?”他坐在沙发中,在云遮雾绕的烟幕背后缓缓说出这句话来,显得神秘感十足。维罗妮卡与曼格罗夫交换了一个眼神,从他们的神色可以看出来,这两位帝国的军团长并不是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但他们给出的答案是:
还是不得不赌一把。
“皇子殿下本身也同意?”
维罗妮卡缓缓点了点头。布兰多明白了,想来应该是蜥蜴人剑圣晌的口头证据给了他们莫大的信心,的确,红环蜥蜴人一贯与克鲁兹人没什么瓜葛,双方的势力范围也互不交织,它实在没必要去污蔑一位帝国的女皇陛下。
布兰多垂下眼睑,沉吟了片刻,然后他重新抬起头,像是下定了决心道:“商量一下细节问题吧。”
女军团长眼中露出惊喜的目光来,她当然明白作出这个决定对于布兰多来说有多难得,这件事本来与他就没什么关系,这个年轻人作出这样的决定,很有可能是看在他们之间的关系上。这让她感到既羞愧而又感动,自从信风之环之后,好像一直是在这个年轻人在帮她的忙,她作为长辈,却一直在给对方添麻烦,想到这里,维罗妮卡看布兰多的眼神都不有的亲切了许多,有些像是一位真正的长辈在看自己家族内的晚辈一样。
她叹了口气,有点惭愧,但却不知道整个事情和她想的根本不一样。在她想来,像是布兰多这样杰出的人才,不管局势怎么变更,总能获得一个贵族的身份。甚至如果将来他为帝国效力,地位说不定比今天更高。在她这样的贵族眼中,王权与地方贵族的权力是分开的,埃鲁因的命运不过是埃鲁因王室的命运,而埃鲁因的兴衰,其实和布兰多这样的地方贵族是没什么关系的。
事实也是如此。
但维罗妮卡做梦都想不到,布兰多的埃鲁因王国是以民族为概念的,这位伯爵大人考虑问题都是从整个埃鲁因的利益出发的,因此他答应下这个要求,其实本身对于托尼格尔的利益来说是一种有益无害的妨害,但对于整个王国来说却是更有利的选择。在外人看来,布兰多是大亏特亏,但布兰多自己却觉得自己是大赚特赚了。
布兰多这个时候当然留意到了维罗妮卡的态度改变,他也有些奇怪为什么这位女军团长会突然感动成这个样子,不过这对他来说确是一个好机会。虽然已经确定了为莱纳瑞特王子提供政治避难,但里面值得推敲的细节太多了,他必须为自己争取一个最好的补偿才行。
“我有一个要求。”他开口道:“折剑骑士团整个留在托尼格尔,这自然是不得已之举,但问题在于,这是一个骑士团,都是年轻气盛的年轻人,而且人数众多,如果散漫没有人管理,恐怕迟早会成为一个隐患。何况托尼格尔毕竟不是他们的故乡,要让这些年轻人因为与自己切身利益无关的原因而在故乡之外千里之遥的地方隐姓埋名,这无论如何也有些强人所难了一些。”
他看着维罗妮卡,打断对方尚未开口的话道:“我明白,军团长女士,你想说他们是军人,军人是要以服从命令而天职的。但军人也是人,何况现在他们脱下军服,只需要一段时间,就会忘记秩序和荣耀,没有荣耀感,他们就什么都不是了。”
维罗妮卡听完这番话也不由得闭上了口,不得不说,布兰多说得很有道理,她的确是有些太想当然了。曼格罗夫也点了点头,他的军旅生涯更长,更明白眼前这个年轻人所说的这番话的道理,他放下烟斗答道:“伯爵先生说得很对,那么你认为应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呢?”
“我希望他们能脱下克鲁兹的军服,参与到我的军队中来,只要他们还留在埃鲁因这片土地一日,他们就应当同时向我和莱纳瑞特皇子宣誓效忠。”布兰多答道:“埃鲁因正在经历一场剧变,在这里有给这些年轻人施展拳脚的天地,何况军队是一个庞大的集体,即使这么一个团体融入这个集体之中,亦很难为外界所知,这样也可以尽量减少消息走漏的风险。而相反,这么数百人在任何一个其他场所出现,都有可能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最关键的是,这些年轻人将在这片土地上得到锻炼的机会,保证他们将来回到克鲁兹时,你们得到是一批经验丰富的将领,而不是一群满腹怨恨、一事无成的年轻人。有朝一日莱纳瑞特皇子回到帝国,这些宣誓效忠于他的年轻人会成为他的左膀右臂。”布兰多停下自己短暂的发言,看着自己面前两位军团长的反应。
曼格罗夫在点头,不过布兰多很怀疑是自己的最后一句话打动了这个老军人,而维罗妮卡则是犹豫了片刻,片刻之后她才认真对他说道:“但你要向我保证,你必须保护好他们,他们每一个都是我最心爱的学生。”
“就如同我保护芙蕾雅一样。”布兰多答道:“他们是芙蕾雅的战友,也是我的战友。”
维罗妮卡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你是个很好的说客,你可以考虑从政。和我们军人打交道,委屈你了。”最后曼格罗夫如此总结道,他咬住烟斗,喷了一口烟圈。
布兰多心中一阵狂喜,成了,现在他拥有了一个黄金阶的军官团,克鲁兹人未来最杰出的一支明星军官团,现在已经是他的手下了。先不说未来帝国会不会陷入内战,仅仅是这样一个收获,就足以让他从梦中笑醒了。
……
第八幕九月
马车车厢内和去时一样安静,安蒂缇娜与他相对而坐,在颠簸中布兰多开口问道:“安蒂缇娜,对这件事你怎么看?”安蒂缇娜并没有第一时间开口,这件事对她的冲击太大了,她好像片刻后才从不真实的晕眩之中回过神来,用尽量冷静的思绪去回答:“我觉得有些操之过急了,领主大人,至少应当等到与让德内尔一战之后再答应下来这件事。认真说,眼下这件事对于埃鲁因将来来说利大于弊,但以大人您现在的身份来做,显得有些不太合适罢了。公主殿下虽未必会猜忌,但人言可畏,落在有心之人眼中就是您将来跋扈的征兆。今时不同往日,领主大人您必须注意与公主殿下之间的关系了。”幕僚小姐低垂着长睫毛,回答时一动一动的,声音很小,显得轻柔而理智。
她的回答令布兰多有些出乎预料的惊喜,安蒂缇娜在他心中是那么的古板与可爱,他本来还以为这位贵族小姐一旦反应过来,会板着脸教训他今日的局面得来不易,不要轻易为了一己的任性而将自己的领地陷于危险之中,因为以安蒂缇娜的性子,她是绝对作得出来的。只要是为他着想,那么她一定会拿出十二万分的认真来。但她并没有,自己幕僚小姐心中的格局与智慧远远超出他的预计,她甚至早已看出他这番安排的布局与真意了,她这番说辞,还真是他之前从未想过的,自己一心只想着布局,差点忘了最重要的人心。
布兰多看着自己的幕僚小姐,心中充满了好奇,就好像看到前一刻还是个跟在他这个乡下领主身后亦步亦趋、为领地的春耕秋种节气祭典甚至要和领民下人斤斤计较的管事一般的贵族小姐,转眼之间忽然变成近似于欧弗韦尔、马卡罗那样可以真正为上位者出谋划策的人物,莫非这位贵族千金其实也是会升级的,他看着对方,心中充满了一种捡到宝贝的惊喜。
“怎么了,领主大人?”安蒂缇娜被自己领主大人滚烫的眼神看得有些不安,不过她不是茜或者芙蕾雅,只会红着脸移开视线,她还记得自己幕僚的本分,虽然心中怦怦直跳,但还是强作镇定开口认真地问道。
“叫我布兰多。”
安蒂缇娜张了张嘴,脸一下就红了。
“有什么补救的办法吗?”布兰多又问道,他忽然发现扰乱自己这位幕僚小姐的心思,然后又看着她强作镇定地区思考问题是一件十分有意思的事情。后者当然没发现自己的领主大人的恶趣味,她轻轻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道:“至少通知一下公主殿下,告诉她来龙去脉,眼下这件事毕竟是维罗妮卡大人委托给大人您的,布……大人你的选择也无可厚非……她……她应该会理解您的苦心的……”
布兰多点了点头,他回过头,安静地看着车窗外的景色,马车正在经过格里斯港外的一片林荫道,树冠正将穿透枝桠的阳光分割出飞速移动的金色碎光与影子。他思索了片刻,又收回视线,看了一眼坐在自己旁边正磨皮擦痒的史塔,这家伙刚刚吃完了安蒂缇娜为他准备的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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